捉风去——春曳
时间:2021-09-29 08:50:17

  棉质拖鞋的硬底,在地板上击打出声。
  沈母熟练地转过轮椅,看过来,温婉地笑着:“回来了?”
  沈单快步走过去,推过沈母的轮椅,声音很轻:“嗯。”
  沈母松开固住轮椅边的手,脸色苍白,笑着问他:“和你爸闹脾气了?”
  沈单顿了一下步子,沉声说:“没有。”
  沈母稍稍偏过头来,语气里有点无奈:“那为什么突然搬出去住了?”
  “公司刚开……”
  沈单没什么语气,淡淡纠正沈母的错误:“是律所,不是公司。”
  沈母:“你这孩子,简直和你爸一模一样。死认着一个理。”
  “好好好。”沈母挥了一下手,示意停下:“那律所刚开,你爸要给你投资,你为什么不要?”
  “还非去找别人投资。”
  沈单缓缓拉住车身,“不是别人。”
  “杜鹤寻。”
  “小杜啊。”沈母缓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责怪,“你爸给你投资,我接受就是。”
  “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他到老了,公司不也是你的。你还是要接手。”
  沈单懒懒地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
  说完,就推着沈母的车下了一楼。
  到一楼时,沈父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
  见沈单推着沈母走来,他连忙站起身来,不怎么该怎么做。
  尴尬地笑着:“回来哈。”
  沈单看了他一眼,表情没变:“嗯。”
  气压有点低——
  沈父腰背已经有点弯了,不再似青年的挺直,他默默地说:“那——吃饭去吧?”
  “不然就过了饭点了。”
  听了这话,沈单望了一眼已经上满菜的饭桌,蹲下身来,问沈母:“妈,我推您去吃饭。”
  沈母正对青年清明的瞳眸,叫来王姨:“小王,你来推我去。”
  王姨赶忙过去推着。沈母笑着看向比沈父高了一节的沈单,有意撮合两人的关系:“来,你们爷俩走一块。”
  “长的是真俊啊。”
  沈单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但还是为了顺沈母的意,特意放慢了脚步。
  沈父没有预料到,他的眉梢带笑,脚步也加快不少。
  父子俩一同来到饭桌。
  气氛有所缓和。
  沈母抢先坐上座,指着她旁边两个连着的座位,笑着说:“你爷俩排排坐这。”
  沈父抬了抬脚,想动,最后还是压下脚步。侧脸看向沈单。
  沈单没有看沈父,径直坐了离沈母最远的那个座位。
  特意剩下了离沈母最近。
  也是离他最近的那个座位。
  沈父愣了下,坐过去,笑着坐过去。
  沈母捶了捶她的腿,开口说:“之前医生说了,恢复已经很好了。”
  “再说,都过了快四年。”
  “能好能不好,都这样了。”
  “你也别怪你爸。”沈母夹了一块肉,放进沈单碗里,“再说,当初要跳的人是我。你爸又不在场,你怪个哈子你爸。”
  沈单低着眉,把肉吃完。
  过了好久,才低低地说。
  “好,我知道了。”
  说完,沈单站起身来,用公筷夹了道菜送到沈父碗里。
  沈父愣住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也不知是喜还是悦的滋味,慢慢把菜送进口中。
  眼中有点泪,他拿下眼镜,用手抹掉,仍旧一口一口地嚼着菜。
  一顿饭吃得很沉默,几乎是沈母问一句,沈父沈单答一句。
  饭后,沈单回到房间。
  站到房内的小阳台上。天空无星,半晕的月亮昏昏地亮着。
  沈单双手撑在栏杆上,只单穿了一件黑色羊毛衫。此时,夜晚的风比白日温柔许多。
  沈单顺着栏杆往下往,只有两层的垂直距离。
  可是,沈母当年那一跃,是从三米高的楼层。
  风声呼呼地灌入口鼻,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沈母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或喜悦,或解放,或遗憾,或不舍。
  抑郁症的治疗期很漫长很痛苦。
  但似乎,好像都要结束了。
  沈母当时想。
  亦许是沈母过分幸运,又或许是亲人的希望太大。
  她跳下去的地面是草地。
  很软,救了沈母的命。
  沈单当时从学校接到医院的电话。
  几乎是跑的,跑着冲向医院。
  带着全身心的期冀。
  沈单到的时候,沈母已经被送进急救室。
  红灯不知亮了多久。
  人走人停。
  医生出来了。告诉他。
  他母亲双腿残疾。救不回来了。
  沈父全程没有赶回来。
  当时沈家的公司正处于上升期。业务很多,出差也很多,很难抽出身回来。
  零星的问候,只有沈父偶尔打来的电话。
  夫妻之前离合,也许并不需要什么。
  可能只是从长久的分离,和零星的问候开始。
  电话铃响起。
  沈单从口袋中掏出电话,没看屏幕,直接接。
  郊区的冬夜安静得似寂静的森林。
  女孩的声音从遥远的城市那一方传来,像是万年以前橡树林树尖低落的水滴,混着空气的波动。
  “你在干嘛呢?”孟亦粥问。
  沈单眉眼低垂,神情散淡,没什么语气:“看星星。”
  那边应该也是抬头看了天空,顿了好久,才说。
  “我也在看星星诶。”
  孟亦粥抬起手,对准月亮,说:“我捉住你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所以才被我捉住啊。”
  沈单挑了挑眉眼,转身走进屋里,嗓音干净散漫。
  “嗯,是我有点想你。”
 
 
第20章 你送的男朋友?
  “只是有点吗?”孟亦粥在那头憋着笑。
  沈单拉上阳台门, 也许是站外面有点久了,染上点鼻音,慢慢地说:“哦?不然你还想怎样?”
  “……”
  孟亦粥向他示意该怎么说:“当然是, 要说好想好想好想我啦。”
  坐到旁边的懒人椅上,沈单懒散地翘起二郎腿:“某人都忘了自己的许诺, 还要求我要好多好多想她。”
  “是不是不太对称啊。”
  孟亦粥一点也没他说得羞愧自如,脸皮依旧很厚地说:“有吗?我觉得很对称诶。”
  “哎呀, 再说我真的没忘自己的诺言的。”
  “只是现在太忙了,没时间约你啦。等过完年天天约你,约你到崩溃。”
  沈单晒笑, 没有任何同理心地揭穿她:“你所说的忙是指——每天忙碌地行走在房间与厕所之中, 忙碌地躺在沙发, 床上, 板凳上等地持续不断地玩手机吗?”
  孟亦粥:“!”
  孟亦粥没想到沈单说的那么准, 她惊讶地差点没说出话来。
  问沈单:“你咋知道的。”
  这一激动,东北大碴子那味都出来了。
  沈单随口说:“你之前高中说过。”
  沈单这一句话轻飘飘地,像是落在落在肩上很快融化的雪花。每一片雪花在漫长的积累之中, 等待一刻崩溃决堤。
  话落在孟亦粥耳里, 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高中的一句话,轻如鸿毛,落在沈单耳里, 却记了如此之久。
  她有点哽咽,但很快收住情绪。说起别的话题。
  “今天, 好气一个。”
  “我让杜鹤寻,给我买城北老陈甜点的硬板糖。他昨天电话里答应的好好的,保证一定给我带。”
  “然后!然后!他今天居然没给我带!”
  “没带也就算了,他居然还说, 我有说过这话吗?我可没说过。”
  “啊啊啊!给我气死了!怎么有这样的男人啊!我要诅咒他今年找不到女朋友!”
  少女越说越爆炸,越说越上火,声音也就不由自主地加大音量。
  没过两秒,孟亦粥的耳朵就被提溜起来。
  杜鹤寻在她背后,语气不善:“说什么呢你?还诅咒我?就你?”
  “我还诅咒你找不到男朋友呢。”
  “还有,放心今年你就肯定能见到你嫂子。”
  杜鹤寻提她耳朵的力道很轻,孟亦粥演出声来:“嗷嗷嗷!严姨!杜鹤寻他欺负我!”
  杜鹤寻冷笑一声:“还装呢?”
  边说,边长腿一抬,踢上门沿。
  “嘭”地一声,门合上了,隔绝一切妄图想逃出门外的余音。
  杜鹤寻用手一勾,把孟亦粥的手机拿在手上。
  他也不知道对面是谁,但也丝毫没有放开手机的想法。
  孟亦粥蹦着跳起来,想夺回手机。
  杜鹤寻把手机高高地举着。
  一口气不耐:“你好,这边是孟亦粥哥哥。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的眼光怎样的手段勾搭上我妹妹,但是,从今天开始。”
  “我要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
  杜鹤寻冷笑着把话说完。
  “孟亦粥她有男朋友。”
  “而且男朋友是我小弟。”
  “听好没?”
  孟亦粥听着他的话,傻了,一下子也没了动作。
  过了好久,才像死机之后重新开机:“你说啥?我从哪来的男朋友?”
  “你免费送的?”
  三方人都愣住了。
  杜鹤寻不知道怎么回答。孟亦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沈单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短暂的无言之下。
  沈单打破了奇怪的沉默。
  “你小弟是你妹男朋友?”
  沈单慢条斯理地字正腔圆地把每一个字发音标准到爆炸,他咬着字眼,一字一顿。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杜鹤寻脑子停了一秒,反应过来。
  这不沈单嘛。
  杜鹤寻又回想了一下他刚刚说了什么。也没说什么嘛。
  也不是说了孟亦粥男朋友是他。
  哦。
  好像还顺带,特别顺带地说了沈单是他小弟。
  这也没什么嘛。
  杜鹤寻松了口气,轻松地说:“现在不是,这不马上就是了嘛。”
  孟亦粥缓过神来,夺过手机,立马解释:“别听他乱说。”
  “我压根都不认识他小弟。”
  最后一句说的非常端正。
  “再说一遍,我没有任何男朋友。”
  孟亦粥顿了下,害怕沈单在那边生闷气,再次申明:“截止目前。”
  “没有男朋友。只有想追的人。”
  电话那边收不住笑声,沈单轻笑,眉眼不由自主地低敛下来。
  “嗯。”
  “但还是要警告一下,某位有着小弟的杜某人。小弟不是随便认的。”
  杜鹤寻:点我名字得了。
  沈单换了只手拿手机,像是不经意地问起:“你刚刚说,想让杜鹤寻给你带什么糕点来着。”
  孟亦粥不知道他问这干什么,摸不着头脑地实话实答:“城北老陈甜点的硬板糖。”
  沈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和孟亦粥说了没几句,便挂了电话。
  挂掉之余,还不忘提醒。
  “记得早点睡觉。”
  挂完电话之后,沈单并没有直接睡觉,而是打开了地图APP。
  点击搜索框,查找老陈甜点。
  手机上推送出路线。
  沈单有一搭没一搭地击打着沙发皮,眼皮耷拉着,懒散地窝在沙发里。
  全程时间接近一个小时。
  怪不得杜鹤寻不去。这可不就是从城北到城南的拐弯距离,简称——长宁一日游。
  *
  第二天早晨,沈单定的闹钟早。
  天色还有点雾蒙蒙的,沈单就穿戴好衣服,开着车出了门。
  昨晚他上网查了老陈甜点这家店,发现他家名气很大,尤其硬板糖更是难买,通常都是要一大早蹲着去买。
  更别提现在这种人群都开始极速回流的春节。
  沈单到的时候,店门还没开。门口已经蹲守了几个人。
  大多都是男士。
  沈单顺着队伍排。
  他个子高,气质又出众。与一排穿着拖鞋大棉袄的不修边幅的爷们拉开了差距。很难忽视这样一个人。
  站沈单前面那位,也是个自来熟。
  染着一头炸炸的黄毛:“兄弟,给谁买的?”
  通常情况下,沈单都是懒得回答,但今天出奇意外地耐着性子回答:“给女朋友。”
  黄毛有点惊讶,笑哈哈地勾上沈单的肩。
  一下没勾上。
  黄毛有点点尴尬:“兄弟你还挺高。”
  沈单瞥眼看了下肩,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嗯。”
  黄毛也不觉得什么,继续说:“兄弟你知道,我买几份吗?”
  “几份?”
  黄毛说的颇为自豪:“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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