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经过一群年轻人,大概是喝了酒,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季楚寒的肩。
季楚寒赶时间,也不跟人计较,仍旧快步向前。
倒是撞他的那个男人叫住了他,“等等。”
季楚寒的脚步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他转头望过去,见到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人,那人盯着他打量几秒,后勾唇笑了,“还真是你啊!”
季楚寒微蹙着眉,盯着对面的脸也辨认了会儿,才认出对方是谁。
是前段时间想要猥.亵陈果的那个男人,后来他们还在警局见过,所以季楚寒记得他。
“兄弟几个,把他给我控制住!”皮夹克忽然扬手,他的同伴霎时全部冲散开。
季楚寒来不及跑,被七八个人围困其中。
他从来不打架,唯一一次动手,是上次这个皮夹克欺负陈果的时候,此时又被这么多人围着,完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尽管他在极力反抗,但是很快,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棒球棍,挥中了他的脑袋。
他整个人应声倒地,血从脑袋蔓延开。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从眼前淌过。
皮夹克在季楚寒面前蹲下来,右手掂着一只厚重的洋酒瓶,左手摊开在他眼前,正反面翻着,“瞧瞧,那次之后,我的手就成这鬼样了。”
几根手指骨节弯曲,看起来十分畸形。
皮夹克偏头看向季楚寒趴在地上的手,邪笑了声,“我看你这手倒是漂亮,漂亮得让我觉得好他妈碍眼!”
“不是说舍不得碰她吗?”皮夹克掂了掂手里的洋酒瓶,“老子让你这辈子都没法碰女人!”
话音落,那洋酒瓶跟着落了地,砸在那修长白净的手背上,厚重的瓶身碎成不知道多少块。
残渣扎进皮肉里,整只手血肉模糊。
头部受到重创将近昏迷的季楚寒,在挨了这么一下后,痛感遭受到极为强烈的刺激,扬起头,一道嘶吼冲破喉咙。
额头上沁出硕大的汗珠,颈部青筋暴起,而后,他的脑袋重重地垂下,闭上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皮夹克站起身,冲站在对面的兄弟说:“那只也给我废了!”
“好哩哥!”那人领了命令,扬起手中适才击中季楚寒脑部的棒球棍。
在他对准季楚寒右手,准备落下重重一击的前一秒,地下车库响起警车鸣笛的声音,两台巡逻摩托正往这边飞速开来,晃动的白亮灯光点亮了昏暗的地下停车库。
紧接着,浑厚的男中音通过喇叭响起,“全部不许动!”
**
那天之后,季楚寒再没来找过她。
陈果的生活像一下回到了之前,每天上下班,周末和孟星悦吃喝玩乐。
只是,她每每看到季楚寒送她的机器人和香水,还是会忍不住想到他,然后痛批自己没骨气。于是后来,她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打包快递到季楚寒的公司。
日子一天天这样过,生活平淡得像万年不变的湖。
涟漪出现在某个周六下午,她午睡起来,正准备点下午茶,周明睿给她打来电话。
“小师妹,我们谈谈?”
两人约在一间咖啡厅里,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渐凉。
陈果坐下后,点了杯热咖啡,问坐在对面的周明睿,“周师兄找我,想谈什么?”
周明睿比她先到,点的咖啡已经送上来了,他端起喝了一口,“还是关于楚寒的。”
对于这个回答,陈果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难免讽刺地笑了下,“我跟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她那天把跟季楚寒有关的东西快递给他,他都没有作任何回应,显然也是默认两个人到此为止了。本人都无所谓了,周明睿还要找她过来谈,她甚至觉得他有点多管闲事。
周明睿放下咖啡杯,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就谈谈,当年楚寒为什么不答应跟你在一起。”
陈果怔住,愣愣地看着他。
“我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周明睿摆弄着桌上的一小块独立包装的方糖,垂眸陷入回忆,“他说,太苦了。”
“我当时以为他指的是,创业太苦了,他没有心力去谈恋爱,去跟你维持一段美好的恋爱关系。直到公司发展稳定下来,他坚持要将地址迁移到这里,我再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她在那里。”
“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太苦了’是什么意思。创业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路上荆棘遍地,甚至可能面临失败,他不想你陪着一起吃那些苦,不想让你看到他往前冲时狼狈的样子,他想要在你这里的形象,永远是完美的,优秀的,无可挑剔的。他怕但凡有一点不完美,就没有办法成为你的最爱了。”
“他说,如果成功了,他就回来找你,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你。如果失败了……”
顿了顿,周明睿说:“当然,重要的是,他现在成功了。”
“请你相信,这样在意你,把你藏在心里这么多年,想着有一天能够凯旋归来,回到你的身边,给你幸福的季楚寒,绝对不会跟其他女人发生什么。”
周明睿说的这些,对陈果来说,太颠覆了。
她当初以为,季楚寒大学的时候不答应跟她在一起,纯粹是因为不喜欢她。
后来听说他又考研又创业,她甚至觉得,季楚寒是不是怕她成为他人生道路的绊脚石,所以才拒绝她。
可是现在周明睿却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
她好半天都消化不了,以至于连送上来的咖啡都忘了喝。
“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不是要逼你做什么,选择的权利还是在你自己手上。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可信,以后我再不找你,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可信,你随时联系我。”
周明睿说完,拿起桌角的账单,起身离开,给她留下充足的思考空间和时间。
陈果这时才稍微缓过来一些,端起面前咖啡喝了两口。
热咖啡都变温了,倒是刚好入口。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果看了眼,见是孟星悦打来的,接起的同时,拎上包起身离开。
“喂?”
“跟你师兄谈完没有?一起去逛街啊。”
“谈完了。”
“那我去接你,距离你在的那间咖啡店不远,有家小众的店铺,设计师推出了几件新款我好喜欢,你可能也会喜欢,带你去试试。”
“好。”
说是试试,结果陈果去到那家服装店后,心不在焉地坐在休息沙发上,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衣服上。
孟星悦挑了一件初冬妮子大衣,正想问她意见,转头发现她还坐在那里发呆。
她把大衣先交给设计师助理,走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搂着陈果的肩问,“怎么跟你师兄谈完之后,就好像魂都丢了?”
陈果正拿捏不定主意,抬眸看着她,“你跟我分析分析?”
孟星悦:“什么事啊?说。”
陈果便把周明睿告诉她的事,长话短说跟孟星悦简单地又复述了一遍,孟星悦听完后,歪头想了想,说:“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跟季楚寒有关的事来。”
“什么事?”陈果问。
孟星悦细细回想了一遍,说:“之前闻时礼请你和季楚寒去别墅吃饭,你还记得吧?当晚你们走后,闻时礼跟我说,他问过季楚寒,当初为什么没有答应跟你在一起,他说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而不是说不喜欢你。”
“这样一来,跟你师兄说的,确实是对得上的,他没有撒谎骗你。”
“诶诶,果果……”
孟星悦连声叫着,陈果人已经拎着包快步走到了门口,低头滑动着手机打电话。
出了服装店,陈果左右张望着找出租车,车还没找到,耳边的电话接通了。
“周师兄,我要见季楚寒。”
她焦灼地说。
半个小时后,陈果按周明睿发来的地址,来到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特护病房里,季楚寒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脑袋被白纱裹着,左手用石膏固定着,身上连接着仪器,还有输液管。
陈果站在窗外,过了探视时间,只能透过玻璃窗看着他。
“为什么会这样?”她嗓子发抖地问。
周明睿站在她身边,把那天她陪客户喝多了,差点被陌生男人猥.亵,然后季楚寒跟人打架,后来把她带回家的事告诉了她。
“当时那人报警了,楚寒第二天被警察带走,这事赔了不少钱,对方也答应和解了。结果前段时间姜秘书那事,他去酒吧找姜秘书要说法,又碰到那个人,当时那人带了一群人,楚寒哪里是对手,然后就……”
陈果记得那次自己陪客户喝多了,第二天醒来脑子断片,吃早餐的时候看到季楚寒手背上有伤,问他怎么弄的,他只轻描淡写地说是搬东西碰的。
现在再听周明睿这样说,她的心顿时揪起来。看着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季楚寒,她眼眶发热,嗓子也跟着哑了,“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他当然不会跟你说,他当时不是说要追你?自然不会希望你有心理负担。他肯定希望你跟他在一起,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感动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他是舍不得你感觉到一点点勉强和不情愿。”
“陈果。”周明睿转头看着她,“他真的很爱你,比他自己嘴上说的,比你以为的,还要爱你。”
第41章
听着周明睿说的那些话, 陈果泪眼婆娑地站在那里,视线一片模糊。
“你还好意思来?”
耳边忽然响起愤怒的声音,陈果循着声源转过头, 眼泪掉下来,清楚地看到池莉踩着高跟鞋, 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楚寒就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池莉一到面前, 就扬起手要打她。
陈果不避不闪, 就站在那里。
倒是周明睿及时挡在了二人中间,一把将池莉的手抓在空中, “莉莉你冷静点!”
身后跟过来的池越也赶紧将池莉拉开,“别闹!这里是医院!”
池莉挣扎了几下没挣开,眼眶通红地望着自己的哥哥,用手指着陈果,“如果不是她,楚寒不会变成这样的!”
陈果整个人好像都麻木了, 怔怔地站在那里, 只有眼泪在不停掉。
周明睿回过身, 抓过她手臂,拉着她绕过池莉。
陈果被他带着机械地往前走,随后进入电梯。
此时电梯里面恰好只有两个人,陈果低着头, 小声嗫嚅着说:“对不起。”
“这事不能怪你。”周明睿看她这样于心不忍, 抬手拍拍她的肩,“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池莉那个人吧, 脾气就那样,大小姐心性,动不动就要爆炸似的。”
陈果啜泣几声, 抬手抹掉眼泪,“季楚寒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周明睿轻拍她肩膀的动作一顿,“这个……不好说,他脑部受了重创,即便是医生,也给不出具体的时间。”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陈果抬起头,眼睛通红地望着周明睿,“能够让他快点醒过来的办法。”
周明睿:“医生说,他人虽然昏迷不醒,但,是有意识能够感觉到外界刺激的,所以建议身边亲近的人多加陪伴,只是……楚寒从小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我现在一个人要顾公司很多事,也没办法每天过来看他,如果可以,你多来陪陪他,你看怎样?”
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
原来季楚寒的家庭背景,比她知道的还要糟糕。
“好。”陈果郑重地点点头,“我以后每天过来。”
**
经过一周的观察,季楚寒的各项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已经不需要再住加护病房。陈果第二天过去探视的时候,正碰见医生带着护士给他转病房。
周明睿给他安排的是单人间,环境设施比普通病房要好。
陈果跟过去,站在门口等,待医生护士把季楚寒安顿好,她才进去。
医生之前没见过她,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你是病人家属?”
此前,陈果还没有过单独到医院探望病人的经验,被问得卡顿了一下,后诚实道:“还不是家属。”
医生推了下眼镜,“哦,那就是女朋友?”
“……”
陈果怕医生不给她看了,也没否认,还默默点了下头。
医生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走到她面前,说:“最好的治疗手段和药都给他用上了,接下来主要靠他自己还有家属,你平常可以跟他多说说话,说一些能够调动他情绪的事,喜怒哀乐都可以,对他的大脑意识具有一定刺激作用。”
陈果受教地点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护士最后确认一眼输液瓶,转身跟着医生出去,顺带给她关上了门。
陈果移步走到病床前,看着静静躺在上面的季楚寒。
他本来就是冷白皮,受了伤躺在那里,看起来更显惨白和虚弱,唇色都快跟肌肤一样没有血色了。
陈果鼻子一酸,眼眶顿时通红,视线又模糊起来。
她想去拉季楚寒的手,结果他整个左手是被石膏固定住的,那边的右手又连着输液管。她只好轻轻扯着他手臂上的病服,一边掉眼泪一边嗫嚅着说:“不是要做我的男朋友?这样的男朋友我可不要,你得好好的,我才能跟你在一起。”
她刚说完,身后响起敲门声。
她伸手从床头柜子上扯了张纸巾,擦掉眼泪,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姜雨薇推着门走进来,怀里抱着一束鲜花,以及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纸袋。
和陈果视线对上,姜雨薇楞了下。
陈果吸了吸鼻子,皱着眉眼眶通红地瞪着她,“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