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长,”杨姝认真地问他,“你面对罪犯就没有过想私自报复的时候吗?”
“有过。”
怎么能没有过,陈劲此刻能回想起无数次自己的这种冲动。
“那怎么办呢?”
陈劲眼睛看着前方,沉声:“警察只是正义的执行者,不是正义的制裁者。”
他说这话的时候靠在桌边,身体的一边被台灯照亮,另一边隐在黑暗里。
杨姝盯着他看了两秒。
这个男人长期奔走在云南的边境线上,跟穷凶极恶的盗猎分子作斗争,可能还会遇到贩毒□□的团伙,他们不少都有武器。
杨姝看过资料里关于五年前那次任务的介绍,对方身上绑了炸药,跟这些亡命徒打交道,稍不小心就会命丧黄泉。
杨姝无法想象陈劲的过往经历,这个男人游离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守护着这片森林和土地。
“那矮个子交代了吗?”
“交代了,有人雇的。”
“谁?”
“还不知道。”
陈劲没说具体的细节,也没说自己关于吴滩和龚三的猜想。
杨姝听到是有人雇那矮个子的,语气依然冷静:“也就是说将来也许还会发生?”
陈劲点点头。
他震惊杨姝本人的淡定。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儿,肯定已经开始慌了,但她一直很抽离。
陈劲想起了她的资料。
战地记者,经历了绑架,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很正常。
他又看了看她的黑玫瑰耳挂,盘旋在她的耳廓上,仿佛在诉说着动人的往事。
“陈队长,那你得保护好我啊。”
杨姝声音柔柔的,钻进了陈劲的耳朵里。
“不害怕?”
“怕?”杨姝勾唇,“怕有用吗?”
陈劲没回,看着眼前的人。
杨姝有时候蛮不讲理,但是个活得通透的人。
“再说了,我每天都跟着你,谁敢动我。”
杨姝说完,伸手把水瓶放到桌上,可能是因为手不方便的原因,没放好,她刚要松手就意识到不对,赶紧弯腰去接即将掉落的水瓶。
陈劲也注意到了这边,迅速伸手。
于是最后杨姝握住了水瓶,而男人的手稳稳地护在了她手的外面。
陈劲的手大,极为温热,能将她的手完全包住,手指穿插在她的手指间,很是亲密。
二人同时一愣,杨姝心跳激增,小拇指动了动。
陈劲当然感受到了她的小动作,沉默着收回手,这次他伸进口袋,抽了支烟出来。
他没打算点燃,但还是习惯性地在左手背上磕了磕,含在了嘴边。
他想起了方局今天的话。
这也是陈劲最近在思考的问题,不知不觉间,他让杨姝影响他太多了。
“杨姝,别费心思了。”
他语气平和。
没来由的话,杨姝听懂了。
他让她别费心思撩他了。
杨姝没急着回什么,而是缓缓起身,接过陈劲含在嘴里的烟,然后又从他的另一支手里抽出打火机。
陈劲没动,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女人。
之间下一秒,杨姝把那支烟放到了自己嘴边。
在看到她的薄唇含住烟嘴的瞬间,陈劲黑眸暗了好几个度,却没有阻止她。
打火机在她白皙的手指尖亮起,火苗把烟点燃,杨姝深吸一口,火光明灭。
杨姝以前吸烟,但受伤后就不怎么碰烟了。
许久没吸,杨姝适应了几秒。
接着,她轻轻吐出了嘴里的烟。
距离太近,烟雾混着女人身上的香味扑向陈劲,充斥着他的鼻腔和整个肺部。
杨姝把烟又重新放回到陈劲的嘴里,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耳语。
“我没听懂,费心思做什么?”
第19章 什么感觉
“我没听懂,费心思做什么?”
青白色的烟雾浓了又淡,杨姝的脸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在刚才杨姝把烟塞回来的时候,陈劲就看到了烟嘴上粘上了她的唇彩。
寂静的夜,躁动的心。
呼吸交缠。
“你看上我什么了?”
陈劲问得直接。
杨姝一顿,轻轻开口:“人好。这个理由怎么样?”
陈劲抬手把烟拿开,看了看那烟嘴上的唇彩,淡了许多,应该是已经蹭到了他的唇上。
男人身子往旁边移了移,避开杨姝,淡淡开口。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有很多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正好,”杨姝抬抬自己受伤的手臂,“我也不是个善茬。”
啧。
陈劲觉得杨姝还真就是个倔脾气。
“杨姝,我们的世界太不一样了。”
杨姝轻轻笑了,她抱胸站定,看着男人的侧脸:“那陈队长倒是说说,什么叫一样的世界?”
陈劲有几秒没说话。
好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陈队长,在景南市,抱都抱了,你难不成想抵赖?”她说着就朝他走近了一步,看着男人微微冒出的胡茬,“你对我什么感觉?”
这问话一出口,陈劲突然扭头看向她,目光如墨。
杨姝抬头迎着他的眼神。
“眼睛不会撒谎。”她轻轻地说,“而且你说过你不骗人,太累。”
陈劲一惊,这是他在景南说的,没想到杨姝还记得。
“所以陈队长,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顾忌的?”
她的语气平淡如水,却又妖媚如丝,任谁都无法拒绝她。
佛像也会被她迷惑。
陈劲吸了一口烟,起身拿起了医药箱,准备离开。
现在太晚了,孤男寡女,夜深人静,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
“把消炎药吃了,多喝水。”
陈劲说完就离开了。
他在杨姝宿舍楼外站了挺久才离开,直到那支烟被吸完,直到烟嘴上的唇彩已经完全消失。
杨姝睡前在床上想了很多,于是这一晚她再一次梦见了父亲。
梦里父亲带着她去商场里坐卡通玩具车,排队买冰淇淋,但是慢慢地,周围一切开始消退,最后父亲躺在了医院的重症病房里,浑身插满了冰冷的仪器。
当护士和医生把父亲的遗体推走时,她才反应过来,猛冲过去,但是扑了个空,脸朝着冰凉的地板而去。
在她真正着地之前,一双大手稳稳接住了她。
浓烈的烟味和男人的体味瞬间将她包裹。
杨姝平静了。
紧接着,是耳边一句低沉的话:“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杨姝惊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她以前吸烟,后来耳朵受伤了,一吸烟就疼,索性就慢慢少吸了。
可是昨晚替那男人点了支烟后,她现在开始想念烟草。
昨晚真应该让他留下一支,杨姝这样想着。
她靠在床头回想刚才的梦,真是荒诞。
父亲的遗体被推走的那天,母亲在开一个跨国投资商会议,医院里只有她和一个号称是父亲同事的人。
她记得那人离开前,蹲在她面前,非常认真地说:“因为特殊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你父亲是做什么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你父亲是个英雄。”
杨姝揉揉眉心,准备起床。
因为手臂不方便的原因,洗不了澡,她只能用毛巾擦拭了一下身体。
上午杨姝又是在资料室里查阅了不少卷宗,才发现陈劲这些年参与过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案件,而且都是冲在最前线的任务。
这男人真的是不惜性命地在办案。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杨姝看过去,是李雯。
李雯端着一杯奶茶递给她:“杨姝姐,我猜你就在资料室,喏,无糖奶茶!”
杨姝接过奶茶,说了声谢。
“对了杨姝姐,今晚是队里一月一次的聚餐活动,就在食堂举行,来玩儿呀!”
“你们队长去吗?”
李雯富有深意地笑了:“当然在啊!”
下午的工作做完,杨姝回到宿舍简单地化了妆,又换了身衣服,才动身去了食堂。
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
李雯见到杨姝,大声喊了句“杨姝姐”。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的方向,目光被杨姝吸引。
她穿了件有苗族特色的蓝色棉麻布上衣,袖子上两道碎花织带,前胸处有大片的老苗绣拼接。
这种风格的女士上衣属于普通的苗族服饰,平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但其实这颜色最挑人,此刻穿在杨姝身上,白净的肤色和静谧的蓝色相互映衬,再加上她窈窕的身材,和略带清冷的脸,美得让人说不出话。
“哇!好美啊!”
“我也有件类似的,怎么就穿不出这个效果啊。”
“因为你没有人家的脸呗!”
……
杨姝径直走到了李雯身旁。
上次陈劲拒绝王媛后又马上帮杨姝搬东西的事情在队里早就传开了,再加上那天队群里关于陈劲给杨姝买网红牛奶的讨论,除了几个知情的人,其他人都以为二人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只不过因为工作原因,二人在局里鲜少有亲密行为。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坚持认为是杨姝在追求陈劲,自己设计出的这些桥段,甚至还有人私下打赌,杨姝多久会被陈劲当众拒绝。
众人各怀心思,但本人在场,不好八卦,于是大家都默默闭嘴。
李雯递给杨姝一个白瓷小碗:“杨姝姐,你快尝尝这个鸡头米的汤,这可是陈队长亲自剥亲自做的!”
杨姝挑眉:“哦?”
她看向食堂另一边,陈劲背对着她,低着头,张浩他们围着他正说笑着什么。
白瓷碗只有杨姝手掌大小,白嫩的鸡头米沉在碗底,汤底清澈,上面撒着干桂花。
杨姝舀起一勺放进嘴里,汤汁甜美,鸡头米外软内韧,味道不错。
杨姝吃了半碗,起身朝陈劲那边走了过去。
张浩他们看到杨姝走过来,互相对视,收敛了声音,非常自动地后退,给她让了条路。
她走过去的时候,陈劲坐在一个椅子上剥鸡头米,他换了件黑色的衬衫。
杨姝觉得他的衣服似乎都是黑色系的。
陈劲扣子系到胸口位置,身子微微前倾,杨姝走近了几步,扫到了那若隐若现的胸肌沟壑。
陈劲听到动静只抬头看了一眼。
杨姝也不恼,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
他衬衣袖口卷起,腕骨突出,手臂肌肉随着动作放松又绷紧。
陈劲把米苞用力掰开,一颗颗裹着褐色外皮的鸡头米掉了出来。
杨姝自言自语:“像石榴一样。”
然后陈劲从旁边拿来两个金属做的圆锥形指套,顶部很尖,他分别套在两个拇指上,然后开始剥鸡头米。
褐色外皮轻松脱落,里面是白嫩的鸡头米,干干净净。
杨姝就这么欣赏着他。一个这么强健有男人味的人,却也能做得了这么细致的事情。鸡头米白皙剔透,从男人粗粝的手指间滚过,滑进了木盆深处。
嘶,这男人真的是,总能给她惊喜。
杨姝拿起一颗放在手心里感叹:“真白啊。”
陈劲看了眼女人像浸了牛奶一样的皮肤,跟鸡头米一样的颜色,也是白得晃眼。
“为什么叫鸡头米?”
杨姝又问。
“学名芡实,和莲子是近亲,因为外形像鸡头,所以叫鸡头米。”
“既然和莲子是近亲,那估计是江浙一带的吧,为什么这里也有?”
陈劲难得主动介绍,他边剥边说:“去年从苏州引进的。”
杨姝看着手心里的鸡头米,说:“苏州湖里长的,挺娇惯的吧,没想到也能在这里长起来。”
听到这话,陈劲仰头看她,眸色深深:“植物比人的适应性要强。”
杨姝食指和拇指捏起那颗鸡头米,轻轻转了转:“我不同意。”
“我觉得人的适应性更强。”杨姝慢慢地说,“比如你。”
陈劲抬眼,手上动作一顿,挑了下眉。
“比如我。”她把手上的鸡头米轻轻放回木盆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睛盯着男人,“所以,陈队长,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世界好像是一样的。”
她话中有话,杨姝知道陈劲听懂了。
她在说,他们是一样的,只要想,他们都可以适应任何环境,没有什么能成为阻碍。
陈劲眼底闪过不明的情绪,低头没再说话。
这次聚餐还有食堂准备好的一些饭菜。
大家吃过饭后,分成了挺多小组,玩着不同的东西,例如桌游、狼人杀等等。
平常穿上警服无情地对待罪犯的警察们,其实也是一群有血有肉,有欲望有需求的普通年轻人。
杨姝没参与,在一旁喝着鸡头米汤。
她第一次吃到陈劲亲手做的东西,得好好品尝一番才行。
突然李雯过来拉她:“杨姝姐,跟我们一起玩儿游戏吧。”
杨姝本来不想去,但看到陈劲在那边,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张浩介绍规则:“游戏规则很简单,轮流说出一件自己做过的事儿,如果在座的人都没做过,那没做过的都要喝酒,如果有人做过,此人就要自罚一杯!”
“听懂了吗?”张浩重复一遍。
杜伟反应慢一点,但是琢磨了几遍,也懂了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