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样看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甚至很是温和,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力大无穷,浑身都是秘密。
黑暗而轮廓清晰的树林给她与火光做背景,在这黑夜里显得很是静谧。
倏然,那双眼睛睁开,仿佛那海棠花苞在一瞬间盛开来,明艳异常。
“……”
云容没说话,韩易坐在她对面。
“新弟子对你的控诉我已经和老郭他们解释清楚了,你不必担心。”他去的时候,修补好护山阵法的缺口后,吴扇他们就拉着他说了这件事。
云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拿了根棍子,刨开灰和柴,将里面的两个红薯刨出来,等待放凉。
“我已经辟谷,不吃这些东西了。”韩易突然开口,却叫云容一愣。
什么叫他不用吃东西了?这是给她自己烤的。她眨了眨眼睛,看他眼神中带着点点笑意,韩易也好像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转开了视线。
“韩掌门,我想练一下自己的灵力使用,南岭这边有没有比较合适的地方?”
趁着这个机会,云容提出这个问题。
如果有,她就不用去钟岭那边了。如果没有,她去那边难免会遇上那几个不想看到的人,而且上课的课室在无涯殿,无涯殿又有魔族封印,她和岑河都引起过魔族的异动,现在最好还是先不要靠近那边才是。
韩易皱眉,“没有。”
然后站起来,他两手翻转着,心中默念着术词,两手往树林那边挥去时,便直接让一大片的树林消失,一座殿宇凭空出现在那片地方。
“但是现在有了。”
他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随手变了个东西出来,什么都没做,不值得一谈的样子。
他看着云容点了点头,云容愣了一下,才向他道了谢。
其实韩易这人真的和信上说的不一样,信上说他不想让她修炼,但当她需要修炼的场地,而南岭没有的时候,他又会毫不犹豫出手帮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拿起一个红薯剥开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部分。
韩易还没有离开,他想了想,又坐下来,他坐的很端正,脊背挺直,两手放在膝盖上。
“最好的修炼办法是有一个目标,再为之努力。你若是想精进,三个月后会有一次新弟子比试,你可以参加比试,有什么需要可以来跟我说。接下来这三个月我就留在南岭,哪里都不去,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随时来问我。”
他说完这些后顿了一下,想起另外一件事,又接着道,“你与祁媱的弟子是什么关系?”
祁媱的弟子?林听风?
云容抬眼看他,不确认他怎么忽然说起林听风来。
“韩掌门找他有什么事?”
韩易摊开手,一封红色的请柬露出来,他语速不急不慢地道,
“今天下午收到的请柬。一个月后,祁媱宫主大婚,与自己五年前收的真传弟子林听风结为道侣,共同修行。”
火堆的火小了许多,林风吹来的时候似乎就能将它熄灭,但它闪闪晃晃的仍旧燃烧着。
只是没了先前那般的温度。
云容有些愣住了,这个消息,不算是好消息。
如果林听风一个月后就要和祁媱宫主大婚,那为何上次见面时他没有告诉自己,这么重要的事,他会忘记告诉她吗?
她顿住的模样被韩易看在眼里。
他心中有了计量。
之前让轻舟问她的问题也没算白问,虽然她没有回答,但现在她的表现应当就是知道自己心上人要结婚了之后的错愕和不敢相信。
他没有开口说话,就让沉默来平息云容的心情。“韩掌门,你们修仙之人的道侣都是随便找的,不需要感情是吗?只要有利于修仙。”云容安静了半晌,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韩易看她一眼,“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他和她确实是。
至于林听风和祁媱,他就无从得知了。他刚说出这句话后,云容便皱起了眉头,好像对祁媱和林听风的婚事很不赞同的样子。
至少在韩易看来,她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目前来说与他无关,他便不再主动多说。
云容也沉默着,她有些不确定,林听风根本不是会为了修为随便与人结为道侣的人,而且之前他与她介绍祁媱宫主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对祁媱宫主的半分情意。
反倒很克制,很守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漠。
他为了让她进雪合宫,能直接和祁媱宫主杠上,表面说着自己没有能力干涉她的决定,但字字句句又都是在让祁媱收了云容。
而祁媱宫主,好像对他就很宽容。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她都没有生气。
这两个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要成亲了?但不管他们是怎么决定要成为道侣的,作为林听风的好友,云容都自认应当去参加。
云容舒展眉头,抬眼看向韩易,却见韩易也一直盯着她。
“韩掌门,南岭可有收到给我的请柬?”
韩易收回手,有些怀疑地看着她,“没有。”
云容微微皱眉,或许他知道自己和韩易在一起,所以只给韩易发了一份请柬,于是云容又道,“那一个月后,韩掌门去雪合宫的时候可否带上我一同去参加?”
韩易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方才她问请柬的时候,他就猜她是不是要去,她果真是要去。他没有理由拦住她不让她去,只是作为要护她平安一生的人,他觉得她有必要叮嘱她一句。
“云容。”他语气有些郑重严肃。
“祁媱宫主迈入化神期已经多年,灵力高深,远非你所能比。”所以她最好早点放下抢亲的想法,不要去自寻死路,免得他还要再去随时看着她,免得她抢亲的时候被祁媱一掌拍死了。
但他去代表着点衡派,若是出手帮了她拦下祁媱的攻击,在那样特殊的日子里,又难免会让人觉得点衡派在向雪合宫挑战。
如今天下太平,实在没有必要去做这样的事,平添麻烦。
云容却不是像韩易想的这般,她只以为韩易在告诉她,祁媱灵力高深,林听风与她结为道侣,是百利而无一害。
她十分认可的点点头,“我知道。”
韩易也点了点头,心道知道就好,看来这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既然说清楚了,他也该回去休息了,韩易站了起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云容也接着啃红薯,下一瞬又叫住他。
“韩掌门!我想去看看岑河,听说他状况不太好。”
韩易是掌门,现在两人是合作关系,找他应该比找那些长老要方便一些。
韩易头都没有回,只是‘嗯’了一声,一张令牌落到了云容面前,停在空中,“掌门令牌,拿它进去。”
云容收起来,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赶忙吃完这个红薯,又拿着另外一个和掌门令牌一起往大牢的方向去。
这次的守卫已经换了一个了,见了令牌也没拦她,只规定了一盏茶的时间必须出来就将云容放进去了。
云容之前是在县衙上工,自然也见过县衙的大牢,潮湿,阴暗,寒冷。但点衡派的大牢完全与县衙的大牢不一样。
这里很干净,每一个房间都是干干净净的,每个房间都有窗户,外面的光能照进来,而且这里没有用大铁门,全部是灵力结界,将他们缩在里面,牢房里所有生活的东西都很齐全,床,被褥,烛火,枕头,桌子,甚至还有可以换洗的衣裳。
这哪里是大牢,这分明就是躲避外面杀祸的绝佳之地。
岑河被关在后面一点,看守的人将她带到放进去又重申了一遍时间问题后,等云容进去了又关上结界离开。
果真如傍晚时候那人所说,岑河此刻还昏睡着。
她上前叫他几声也叫不醒。
她试探着用自己的灵力去探查他的情况,她有木灵根,但她还没有学这方面的功法,不知道要如何救人,只能先简单查看一下。
灵力顺着他的经脉游走,云容闭上眼睛,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呈现在了她脑海中。
这一番查看下来,岑河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直到灵力游走到了他的本源,还没靠近时,猛地一下,云容便被弹开了!
她反应迅速地单手撑地带没有被摔倒。他的灵力之源处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灵力将她弹开,这与他表现出来的灵力微弱完全不相符合。
她慢慢走近,岑河眼睫轻轻动了两下,手指也微微弯曲一下,紧接着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还是刚睡醒一般的迷蒙。
“云容?”
他声音有些沙哑,看起来有些浑身无力,他撑着床板坐起来,脸上有些欣喜,“你怎么来了?”
“他们说你情况不太好,我来看看你。”云容如实说道。
岑河愣了一下,往后扬了扬头,他吐出两口气,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出舒服的感叹声。
“我很好啊,刚刚睡醒,睡得很饱。”
他一进到这里就忍不住想睡觉,中间好像有人来叫过他,他听到了,好像也看到了人影,但他确实醒不过来,浑身也动不了,干脆就接着睡了。
直到刚刚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人推着跳崖,这一跳才给他跳醒了过来。
云容:“……”
这人是睡了一觉?得睡得多死才能怎么弄都弄不醒。
又联想到刚才的怪异,她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岑河,你是双灵根,按理说应该是雪合宫内门弟子,为什么雪合宫会放你走?”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岑河眨了眨眼,有些心虚地道,“我走就走了,还需要跟雪合宫说明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像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儿。
这大牢里的光很亮,却让人找不到光的来源,只是很亮,就像白天一样,自然而然的很亮。
“那你现在还是雪合宫的弟子?”
云容皱紧眉,岑河连忙摇头,解释着道,“我不是啊,祁媱宫主当年跟我说,往后我是去是留都不必跟她报备,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就是。所以一遇到你,我就走了啊。”
“当年?”云容抓住关键词。
岑河想起这个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尽是惋惜。
“雪合宫以前内部势力很乱,当年祁媱宫主刚刚登上掌门之位的时候,坐不稳那个位置,遇到过不少暗杀,有一次我好巧不巧在练功,她从我面前过,正好就有人来暗杀,我没有察觉到,还在专注的练功,却不想我飞身而起的时候正好就帮她挡了那一枚消灵针,灵力瞬间溃散,功力倒退。她为了补偿我就给了我这样的承诺,后来她坐稳了掌门的位置之后也一直暗中护着我。不过我的灵力确实就这样了,起不来了。”
他解释到最后还忍不住撅起嘴,有些烦躁。
“早知道我那天就不在那里练功了,免得受这莫名的灾。”
云容听了也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来得突然的,他确实无法防备,但也实在是可惜了,以他双灵根的资质,又在雪合宫待了几十年,少说现在也该是个金丹的。
可惜……
不对!
云容猛地眯起双眼,眼神犀利地看着岑河,看得他后背生寒,毫毛竖起。
“岑河,如果如你所说,你的灵力消散,那为何你灵力之源内还有那样强的灵力?”
岑河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云容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容站起来,“不知道就算了,以你现在灵力之源的情况,你应该还有很大希望重回巅峰,更加精进,不要灰心。”
岑河重重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肯定可以重新修炼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下一刻,云容猛然将脸探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道,“你在雪合宫那么久,知不知道,你们宫主和林听风的事?”
岑河被吓了一跳。
听了这问题又放松下来,脸上毫不意外,“知道啊,祁媱宫主一直心悦她的真传弟子林听风,整个雪合宫都知道,一年前就在传他们今年要成亲来着,只是这都过了快半年了,也还没有消息,可能要等下半年去了吧?”
云容笑容收起来,直起身子,朝岑河摇了摇手示意作别,便转身往外走去。
一年前就在传,但林听风的来信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一个月后的婚礼,她去定了。
岑河还没来得及问她一句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她就走了,留下岑河一个人在原地傻了。
“喂!云容,你别忘了帮我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云容也不知道听到没有,没有回头没有回话。岑河情绪低沉地坐回桌边,却见桌子上留着个烤好的红薯,还有些余温。
他眼睛一亮,云容还是靠谱的。
黑夜沉沉,夜幕之上有些星星随意的挂着,今晚没有月亮,但也完全可以看清前路。
几日后,云容从南岭的藏书阁出来。
这几日她在藏书阁看了不少术法的书,急着想找人试一试,韩易给她建的那个殿宇里面没有真人,她对着那些死物试过了,都成功了,但现在她想与真人比试一下。
她刚刚踏上长桥,耳边便传来仙鹤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仙鹤停在她身旁,秦蔚从仙鹤背上下来,见了她一脸兴奋地围着她打转,“云容!几日不见,不怎么好像灵力精进了很多?”
云容点了点头,“韩掌门说我到筑基了。”
秦蔚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她吞了吞口水,从自己的灵物袋中取出一袋东西,“那现在,这个你还需要吗?”
她打开了来,里面全是和韩易之前给她的一样的灵气珠子,大约二十来颗的样子。
“这么多?”
“掌门说多拿一点,我就多拿了一点。”秦蔚点点头,拦着云容的肩膀,又带着她往南岭去,“你说,我这次给你拿了这么多珠子来,掌门能不能放我进藏书阁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