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
他喘的太厉害了,云乔另一只手抚上裴予的胸口,感受着他的不安,一下一下安抚着,
“能呼吸得过来吗,我帮你叫医生?”
裴予意识慢慢回转,涣散的眼睛也慢慢对焦,终于意识到了照顾自己的人是云乔。
他用力压抑着梦魇带来的难受,躲开云乔帮他擦汗的手,背对云乔,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了起来,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云乔。
他的动作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病体,看着他手紧紧攥着被单,云乔忍不住道,
“诶,你小心点,手里还有留置针呢!”
都什么时候了自尊心还这么强。
云乔看着他的背影靠着穿坐了下来,去拉他蜷缩在一起,插有留置针的手。
修长洁白的手有些冰凉,上面青筋脉络几乎看不见,却被护士扎出了好几个淤青的眼,在白瓷般的肌肤上明显极了。
云乔知道他背对自己是介意自己昨天当着众人面失态的事情,知道裴予自尊心强,犹豫了下,还是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只是生病了。”
“是人都会生病的。”
“我知道。”
裴予声音有些干涩,他低敛着眼睫背对着云乔,听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现实与回忆交错,裴予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脸,想要自己更清醒一点。
“我.我昨天是不是很丑?”
“?”
云乔不明白裴予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选择安抚他的情绪,
“不会啊,你那么好看,就算是生病,也很好看。”
裴予这次没有背对云乔,反而转过身来,他睁大好看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看着云乔。
他整个人套在宽大的病服里,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优越的肩颈线,却更显消瘦,惹人怜惜。
裴予张了张嫣红的嘴唇,仔细看着云乔身上被自己弄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污秽,还散发着淡淡的味道。
他眼睫控制不住的颤抖,羞耻爬上心头,眼睛慢慢变湿,含着雾气,
“撒谎”
没有人会觉得,一个把污秽弄得全身都是,行为不能自已的人好看。
他们只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裴予因为发烧而变得嫣红的唇颤抖着,
“现在不会有人喜欢我了,他们全都喜欢你。”
“你满意了吧。”
裴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言语尖锐得像刺,硬生生把人往外推,回忆又穿插进脑海,父亲的薄凉、母亲的无能、佣人们的捧高踩低搅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所有人都慢慢喜欢上云乔,喜欢上这个插入他的家庭的少年。
没人喜欢他。
“我.”
云乔看着裴予现在痛苦抽搐的模样不知如何解释。
她心里明白,裴予母亲早逝、父亲偏心,从小到大生长在一个不正常的家庭里,他只是太缺爱了。
虽然.
他平时高傲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这些。
但他也只是个没人爱的小孩。
“咳咳—咳咳咳——”
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烈,裴予又开始呼吸困难,他双手蜷缩抽搐,留置针穿破了皮肤,划开一大个口子,鲜红血液瞬间渗了出来,沿着惨白的手臂滑落。
胃里翻山倒海的抽搐涌了起来,裴予忍不住掐着自己的咽喉,靠在床头呕吐了起来,他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剩下一些淡黄色的液体。
云乔被吓坏了,赶紧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别,你别激动。”
裴予用手死死捂住捂着嘴,被尖利留置针划破的皮肤不断的渗着血,呕吐物从他的指缝流出,与鲜血混合,流到了干净的蓝色病号服上。
在裴予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他不想让云乔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他开始歇斯底里,
“唔——你走,我.我不想——”
护士推门而进,裴予的情绪还是很激动。
云乔看着裴予逞强的模样,只能妥协。
“好好好,我走,护士小姐会好好处理的。”
裴予捂着唇,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他睁着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但还是囫囵地一声声重复着,让云乔走。
云乔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她看着裴予,纵使知道裴予更加难受,但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流出。
“我留在这,确实也有点多余。”
第18章 认错(小修) 云乔喜欢我?
云乔回去的路上, 虽然没哭,但脸蛋红红,情绪很低落的模样。
她打开车载冰箱, 找出自己最喜欢的牛奶味冰淇淋,用力将勺子插进去, 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不觉得甜,只觉得难受。
司机李叔从后视镜看到了她难过的模样, 思绪飘远,回到了夫人还在,裴予还小的时候。
小小的一个人, 从那个时候就被夫人折磨得不爱笑了。
李叔转动方向盘, 轻声打趣云乔,
“小少爷, 少爷他和你说重话啦?”
云乔擦擦脸, 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放进嘴里,嘟哝着矢口否认老李的话,
“没, 只是他不舒服, 我就先走了。”
老李笑笑,也不拆穿,手指一下下扣在方向盘上, 将车越开越平缓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 车里静悄悄的,只听见他说话,声音里带着微微叹息,
“其实少爷的哮喘, 原来没这么严重。”
“事实上,从小好好保养,哮喘也很少有这么严重的。”
“昂——”
云乔想起医生叮嘱的话,裴予的哮喘好像真的还挺严重的,不然也不会刺激到胃水倒流,引发胃病和肠炎。
老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又有些欲言又止,
“是夫人.”
夫人?裴予的母亲闻悦?
云乔记得小说里面对于这个角色的描写不多,笼统的概括下来的话,大概是个痴情且疯狂的女子。
“夫人那个时候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先生的重心放在事业上,也很少关心夫人。”
“别墅里常常只有夫人和少爷。”
“嗯——”
云乔轻轻应声。
可是这些,和裴予的哮喘有什么关系?
云乔狠狠戳了两下冰淇淋,看着冰淇淋在玻璃碗慢慢融化,有些心不在焉。
李叔向右打了圈方向盘,转了个弯,记忆里的事情,便随之抖落出来,
“夫人当时可能是太想得到先生的关注了。”
“后面她.”
“她渐渐发现,先生不会关心她,但偶尔会关心一下生病难受的少爷。”
“少爷的哮喘。”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严重的。”
云乔听见李叔说这话,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有些懵,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叔把车速放得更慢,慢得周围的景象云乔也能看清楚了,他这才接着道,
“夫人为了得到先生的关注。”
“少爷犯病了,夫人一定要拖到先生回来才救治,她也.”
“不允许我们管。”
“可是.”
云乔拿勺子的手有些颤抖,手里冰淇淋的温度穿透到了她的心里。
“哮喘不及时救治会死人的。”
李叔眨了眨眼,阴沉且毫无生机别墅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视线中。
那是他还不是司机,只是别墅里的一个安保,每天都能听见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
美丽的女人清晨起来,穿着优雅的长裙,去花园采摘两朵娇艳欲滴带着朝露的玫瑰,放到熟睡稚子的床边。
然后看着他从窒息里惊醒。
后续就是,伴随着女人打电话给丈夫哭诉。
整个别墅的人,一起看着小男孩呕吐、抽搐、乃至失禁。
每个人都为夫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心惊,但没人敢管,也没资格管。
前方红灯闪烁,李叔踩停了车,这才回答云乔的问题,
“当时少爷的哮喘还没那么严重,只是后来因为夫人的忽视,越来越严重,直到现在,一点花粉也沾不得。”
李叔回头来看云乔,紧紧抿着的唇角,显得他有些坚毅和认真,
“或许是童年阴影,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失态的模样。”
系统也在这时适时上线,把云乔遗忘或曾经忽略过的剧情片段传输进她的脑海——
【六岁的小裴予躺在床上,躬起身体强烈的喘息着,身下的被褥被慢慢沁湿,仆人来往穿梭在床边,冷漠的看着床上的小孩呕吐失禁,把自己弄得全身污秽.】
【偌大的房间,只有闻悦打电话给裴彦哭诉小儿子又犯病了的声音】
系统不带情绪的声音回响在云乔耳边,云乔的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惊。
这不是简单的自尊心强的问题,这简直是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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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裴予身体极度虚脱,沉沉的昏睡过去,到现在低烧已经退了。
只是本来身体就不太好,手还被留置针给划伤了,白皙的手上一道长长的伤口,白色纱布仔仔细细的卷着,留置针已经转移到了另一只手上。
他清丽的脸上满是憔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婶推门而入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胖胖的文婶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把手里的食盒放到了病床边的桌子上。
又慢慢把餐食拆了出来,有青菜瘦肉粥、虾饺、耦盒。
她看着躺在床上发呆的裴予,有些小心翼翼,
“少爷,吃点东西吧。”
裴予回过神来,把头别开,埋进松软的枕头里,他用薄毯将自己裹得更紧,声音冷淡,
“不吃,吃了也会吐出来。”
文婶并不相信裴予的话,她慢慢把粥盛出来,递给裴予,
“我出门的时候,小少爷交代过,说医生说您只要情绪不激动,不引发哮喘,就不会吐的。”
裴予抿着淡粉色的嘴唇,他呆呆望着天花板,眼睛眨也不眨,眼睫纤长浓密,像赵子怡那只bjd娃娃,
“我不信他有那么好心。”
“诶——”,文婶想起出门时云乔细心的叮嘱,赶紧帮云乔说话,“少爷你可别这样说。”
“因为你的事,小少爷昨天回家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
“你这样说,被小少爷听到了该伤心了。”
裴予被文婶说得有些心烦意乱,沉默良久,他抬起头,将自己从松软的枕头剥离,清凌凌的眸光直盯着文婶,问文婶,
“我是不是很讨厌?”
细长洁白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将毛毯越攥越紧。
“哪里——”,文婶勺粥的手一顿,她想起了今天出门给少爷送饭的时候,云乔特意叫住她,叮嘱少爷生病了,心情不好,要顺着他。
“少爷你怎么会让人讨厌.”
“只是。”
文婶想着云乔在家沉默难受的模样,还是没忍住,
“我瞧着,云乔这孩子关心你不像有假,你也别.”
也别一直对她恶言相向了。
文婶没敢说完,但这话一出,裴予更加沉默,他死死咬着唇,唇色泛白,连眼睫都在颤。
文婶轻轻的叹了口气,把吹凉的粥碗递到裴予手上。
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裴予掀开眼皮抬头去看。
那人敲了很久的门却不进来,也不说话。
裴予从床上坐了起来,意识到可能是云乔,他转过头去。
文婶见裴予没有反映,清了清嗓子替裴予答了这声,
“进来”
周扬站在门外有些紧张,他昨天在现场看见予哥哮喘发作整个人都蒙了,大脑本来就不发达,当时更是一片空白。
今天寻思着来认错,但事情临了。
却越发害怕。
开始里面没人应的时候,周扬就想溜了,没想到脚刚一动,就有人应了。
还是他予哥的声音!
不管了,早死早超生!
周扬深呼吸一口,秉着呼吸,哆哆嗦嗦的打开病房的门。
一开门就看见他予哥病恹恹躺在床上,漆黑的头发有几丝凌乱,白瓷般的肌肤底下透露着一种诡异的红,周扬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两个巴掌。
他小心翼翼的往里挪。
裴予看见是周扬,眸光闪了闪,唇瓣抿得更紧了。
“予.予哥”
裴予恹恹的躺倒在床上,漆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听见周扬叫他,连话也不想说,只掀开眼皮来看他。
“那个——”,周扬有些不好意思,耳朵涨得通红,他侧身对文婶支支吾吾,“我有些话想对予哥说,阿姨您.”
文婶当然懂周扬的意思。
她放下削到一半的苹果,“你们先忙,我出去上个厕所。”
直到文婶出了门,病房里清静了,裴予才抬头,他裹着白色纱布的那只手端着碗,插着留置针的那只手搅动这勺子。
床边夹子上大瓶的药水再往他身体里输。
两只手都还不好使,这模样看上去更可怜了。
他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周扬,病中从内而外透露出来的萎靡感,只让周扬觉得自己对不起裴予。
周扬心一横,开始道歉。
“对不起,予哥。”
裴予搅粥的手没停,却也一口没喝,他轻轻“嗯”一声,声音拖长,有些气音,
“你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