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成功了。
第66章 青空医院的病少年（九）
病房里, 当初随同她们一齐凭空消失的少年正躺在病床上沉静地睡着，暴露在空气里的手满是青筋和突出的骨头，肤色是一种病态的白。赖瑶站在病床前, 盯着他安静的睡颜,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鼻翼微微翕动, 花瓣般的菱唇雪一样苍白，就在她观察着他回想着游戏细节的时候，少年阖上的眸子缓缓地睁开，漂亮得如同星空般耀眼, 却隔着一层雾。雾朦胧的星眸里只映着带着审视尚在沉思的赖瑶。长睫轻眨, 逐渐恢复清明的少年静静地注视着赖瑶, 没有开口。他的眼中还有什么情绪浓重得化不开。
赖瑶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沉吟着问，“四月？”
如果他是四月，不知道是黑四月还是白四月？她攻略成功的是黑四月还是白四月？
四月薄唇轻启，“是我。”
和最先在病房见到的他没有什么两样, 看着还是冷冷淡淡的，但似乎又多了几分人气。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四月只是安静地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后话。
赖瑶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现在是白天的你还是夜晚的你？”问题听上去很奇怪，其中的蕴意两人都知道。
四月不答，有什么银光从他脖子里一闪。赖瑶眼尖捕捉到之后立时就了然是什么东西。她当时把银链送给了黑四月，但这并不代表眼前的人就是黑四月。还需要确认一下。
“那换个问题。我进入的是不是你的世界？你应该还有记忆吧。你脖子上的东西还是我送给你的。”赖瑶盯着他的脖子上露了一点出来的银链缓缓地说。
四月低下头轻轻地开口，“你进入的，是我的梦境。哪有什么白天黑夜，我就是我。”
后一句明显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赖瑶稍稍思索了会儿便抑制不住讶异地看着他。
不分白天黑夜, 只有一个他。
这句话显然意味着白四月黑四月都是一个人。甚至不是双重人格，该说是白四月伪装得太好还是黑四月本来就是他人格中的一部分？组成他黑暗的一部分。
杏眸一沉，所以她根本不用纠结到底该攻略白四月还是黑四月。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一个人格。还没进游戏的时候，游戏给的提示也就是攻略病床上的少年。
四月和赖瑶正沉默着，病房里又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是方云倾和Lily。
他们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竟然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方云倾洁白的衬衫上也沾染上了血迹。但那些伤又马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痊愈了。
见到毫发无损的赖瑶，Lily非常讶异又掩不住兴奋，“Yao，你也过关了！我们进入世界之后一直在找你，你还没有觉醒异能，我们担心你会出意外。”
方云倾的白衬衫已然没有了血迹，又恢复了俊雅，狭长的凤眸凝视着赖瑶，也有几许愉悦，“你去哪了？”
赖瑶朝他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你们也都没事就好。不过，我们的世界应该不一样。跟我讲讲你们的世界吧。”
“Yao，你怎么知道？”Lily很惊奇。三个人明明是在同一个病房里消失的，居然能被传送到了不同的世界。
“我们进了一个丧尸培育基地。那个基地的闸关被破坏了，跑出来很多丧尸。我们打得过就杀，打不过就躲。最后基地爆炸，我们就出来了。”方云倾接过话，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下他们的情况。
“对了，Yao，我们拿到了这个。应该和任务有关。”Lily手上隔空浮现了一块蓝色碎片，发着幽幽的蓝光。还看不出上面有什么名堂。
赖瑶和他们交换了情况之后，Lily连连感叹，“Yao，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你这种副本。”
是啊，攻略副本。也没有人知道她还被系统安排了攻略npc的任务。
“所以你的异能还是没有觉醒吗？”方云倾抓住重点。
赖瑶点点头。
“可能要遇到某种特殊情况才能触发。”方云倾沉思着说。Lily连忙附和，“对，Yao，我们保护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Lily运气太好，这么热心的性格是怎么支撑她到第五个世界的。
赖瑶应了一声，又冲Lily感激地笑了笑。
被三人忽略许久的四月仍是静静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他不出声几乎就没什么存在感。似乎感受到了赖瑶的注视，他精准地对向她的目光，漂亮的菱唇倏然微微上扬，随后开启对她做了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唇形。
“再见。”
赖瑶的瞳孔一缩，四月本就单薄的身形在渐渐虚化，而后就像是虚影般一晃而逝。当他彻底消失的时候，一个东西随之掉落在病床上。
她走近一看，是一块萦绕着蓝光的碎片。和Lily手中的一样。
拿起碎片，她转身对方云倾和Lily说，“走吧。”
三人走出六层的第一间病房，走向第二间病房。
刚打开，感觉就和第一间不同。眼前一点都不像一间病房，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酒店了。整间房竟然是海洋的主题，抬头看是一片耀眼的星际，四周的墙壁都是用蔚蓝色的漆刷的。大size的病床，上面空无一人。
海洋风的大窗帘前，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风吹起他额前漆黑如墨的头发，灌入他单薄的病号服里，他却逞强般地不肯离开添衣或者关窗，仿佛一定要把自己吹感冒才罢休。
在三人慢慢走进来之后，他的后背像是有意识一般转过身，手上还紧紧地抱着一只棕色的玩偶熊。
少年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星眸里泛着水光，鼻子还在可爱地一抽一抽。三人还没搞清状况，他眼角一直蕴着的泪珠倏然就顺着秀气高挺的鼻梁滑落到脖颈，又沿着白皙修长的脖子一路滑落进病号服里，有几分冰凉的泪激得他瑟缩了一下。
他从始至终只盯着赖瑶，声音充满委屈，也含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姐姐，你终于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
第67章 青空医院的病少年（十）
洛泽？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赖瑶讶异地看着对面的俊秀少年脸上怀揣重逢的喜悦, 步步逼近。
一股炙热的情感突兀地从心头涌上来。
好烫，像有一簇火苗一路窜到她的喉间，灼烧得她快要窒息。
好奇怪。
她不自主地想向他靠近。
赖瑶想去看方云倾和Lily, 两人却再次凭空从房间里消失了。她想保持理性的思考, 但是心底突如其来的爱恋和哀伤满的快要溢出来, 心口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她好容易抑制住自己, 勉强定在原地，少年已经来到面前。星眸里亦溢盛满爱而不得的哀伤和浓重的思念。
赖瑶忍住强烈想要去拥抱他的欲望。
他穿的好单薄，宽大的病号服就塌塌地架在瘦削的肩上。他的鼻子也冻得红通通的。突然涌上来的浓烈的心疼让赖瑶不知所措。
嘴唇轻启，一句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你是故意冻坏自己想让我心疼吗？”她说完自己也是一惊, 她怎么会情不自禁对着这个和洛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出这种话。
然而下一刻, 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眼神宠溺地看着洛泽，他乖顺地垂下头，长睫轻眨，嘴角挂着羞涩的笑意, 任她轻柔地将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洛泽的星眸越来越亮，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长臂一伸，赖瑶被拉进了他冰冷的怀里。双手像是有意识般圈住了洛泽的腰，形成了互相拥抱的姿势。
一个认知渐渐明朗起来。
这是她的……爱人阿。
赖瑶感受到了全身心的依恋。想把自己紧紧融入他的骨血。
杏眸被一层雾笼罩，再睁眼，红雾缭绕，凄厉的尖叫不绝于耳。周遭还有无孔不入的寒气侵入体内，赖瑶打了个哆嗦观察着周围。
这里是……
待雾散去些，她看清了凸一块凹陷一块的地表上有一个火山洞, 正在喷洒岩浆，不远处的河里皆是血水，漂浮着人的断指断臂，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从被分割成一半的身体口中发出的破碎呼喊，似乎是求救。
倏然狂风大作，风刃如同锋利的冰刀子一般往脸上扎，赖瑶被逼的完全睁不开眼，脸上也针刺一样疼。但少顷，她便发现痛感减弱了，将极致的寒冷取而代之的是胸前燃烧的一股灼热，极致的温暖随后蔓延到了四肢乃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原先的入骨寒意。
“哼哼哼。哈哈哈哈。”古怪嘶哑的笑声有些刺耳，由远及近。赖瑶迅速望向声源。
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那团肉状物体面上全是红色疙瘩，只有一只凸出得过分的浑浊的眼睛，手脚已经软化得彻底，小部分已然成为了肉泥，以一种扭曲得不可思议的姿势站立着。他的喉咙里还在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怪异声音。
“欢迎来到无间地狱。神女。”
阿泽，阿泽。
找到阿泽。
强烈的念头让赖瑶的头有些钝痛起来，杏眸恍惚着，明亮的光渐渐暗淡下去。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启，下意识顺着那个念头说出口，“我要找阿泽。”
“神女对阎王果然是一片深情。看来神女已经想好了，哼哼。”那团肉状物发出嗤嗤的怪笑，“阎王就在最后一层地狱等着您。”腥味从他的身上不断扩散，赖瑶捂着鼻子退后。肉状物毫不在意，笑哼哼地走远。
赖瑶缓缓踱步走到火山洞前，底下是无尽的岩浆，已然能想象到那刺目的红色会有多么炽热，触碰到能生生把人烫熟。
跳下去。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赖瑶的脚已经下去了，她的尖叫都堵在了喉咙，后知后觉才感受到并没有想象中的熊熊湍上来的热气，她大着胆子用指尖触了触壁上的岩浆。
冷的，没有一点热量。
周遭看着是遍布岩浆，空气中却仍有刺骨的寒气在蔓延，视觉和触觉一下形成了两个极端。这一层显然比上一层更不好受，如果说上一层是零下十几度，这一层就是零下上百度。好在胸前燃烧的火热再一次把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了全身，缓解了她的痛苦。
待确定脚下安全了，赖瑶凝神扫视着周围，火山洞下的一层长着许多铁树，仔细看每棵树后都有人。有的是倒吊着的，死不瞑目，有的被树上长出来的利刃挑入后背，身后的血迹触目惊心，有的伤口还是新的，往地上不断滴落着鲜血，很快开出一朵血色的花来。
赖瑶不忍再看，她找到这层的火山洞后迅速进入到下一层去。
每往下一层，都比先前的一层冷个几百倍，赖瑶对于寒冷的感知却减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把手放在胸前，那物愈来愈热，显然也是根据环境的温度在变化。
在这一层，她看到了许多人前仆后继去往一个大镜子前排队，一个刁蛮相的妇女走到那个明亮的镜子前，几乎是一瞬，镜子里映出了她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大钳子先夹去舌头，再是被剪刀依次剪掉脖子、手、脚，血泉从这些地方喷涌而出的血腥画面，这就是她犯了罪即将等待着她的结果。那个妇女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人往后一缩就想跑，她脚下的地立时凭空出现了一个洞，妇女掉进洞里的深渊，她带着恐惧不安的尖叫的回音久久不去。
轮到排在那个妇女后面的长得尖耳挠腮的男人时，镜子里出现了他被剥光衣服，投入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油锅内翻炸的恐怖画面，旁边还有呲牙咧嘴怪笑的小鬼们拿着铲子不断在锅里翻炒。还没看完，男人就吓得瘫软在地上，恐惧到极致失去了声音，很快，他脚下的地也出现了一个洞，把他带到了他应该去的地狱。
赖瑶不敢再看，她忍住喉头强烈想要呕吐的欲望，小心地绕过那群人，跳入了下一个火山洞。
很明显，每一层都有一个火山洞，是通往下一层的入口。接着，赖瑶又亲眼目睹了更加残酷的刑罚，有活生生的人被分别往五个方向跑的五头马残忍地拉成无数碎块的，有被无数头牛践踏，用牛角活活顶死的，更有被投放于血池中被池中无数头伺机等待的吸血虫吸光血液的。这些人都是已经死后才来到地狱，因此尽管他们尝遍无数次痛苦却仍然不能彻底解脱。
待终于到最后一层，赖瑶此时的感觉非常不好受，看过了太多惨绝人寰的死状，她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不停往地上呕吐出一些酸水，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
“阎王，神女来了。”她一接近，早有小鬼去通报。
“神女，你来，是因为你想好了？”洛泽穿着一袭袒胸的黑袍，星眸紧紧凝视住她，眼神柔和地望着赖瑶，有着缠绵的依恋，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手上也轻柔地帮她拍着背，眼底却蕴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想好了。”赖瑶听到自己颤抖着声音说。手有了意识般就要往胸口而去，“我要把爱人之心，献给阿泽。”
能被他需要的感觉真好。
我爱着这个人，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哪怕，是要我的心脏呢……
只要有了爱人之心，阿泽就能脱离这苦海地狱和我一直在一起。
赖瑶缓缓呢喃着，往胸前掏去的手也愈发坚决果断。
不要！
属于赖瑶的一抹意识从沉睡中苏醒。
他绝不可能是洛泽！
她下意识地反驳着。
有声音质问，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她已经攻略成功了！
而且如果是洛泽……
如果是洛泽的话……他不可能会这样对她的。
脑海浮现那个有着可爱小虎牙，眼里有着耀眼星空的少年，他漠视着别人的存在，只一心一意地望着她，会甜甜地喊着姐姐，他还送给她一个项链。她不相信这样的他会想要她的生命。
糟糕呀，好像有哪里不对。
赖瑶的手无力地垂在了身边，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又回到了病房。区别的是，海洋主题消失了。
是普通的白。
白得刺眼。
一个人影在眼前晃着，“洛，泽？”赖瑶轻声吐出这两个字。
“我不是他。”
眼前的画面清晰起来，一个有几分邪气，笑得有几分坏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最先和洛泽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早就不见了。
“你的异能居然是无效化呀，怪不得最后被你识破了呢。”少年一脸惋惜，“不然的话你早就把心脏给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