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都和他无关。
更别提万姗的呼喊。
别说回应了,他估计只会嫌吵。
周嘉茗看见江苑了,兴奋的提着桶过来,让她看看自己刚钓的鱼。
几条个头不大的鲫鱼:“大爷说再多钓几条,待会能做鲫鱼汤了。”
江苑有点惊讶:“还能做饭?”
周嘉茗伸手往前指:“天然灶台,刚搭的。”
江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挺天然的。
简陋到天然。
江苑之前没有钓过鱼,宋邵安在旁边教她。
替她把鱼饵挂上,教她抛线收线。
他指着那个彩色浮漂告诉她:“那个动了,就代表有鱼咬饵,然后就可以收线了。”
江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钓鱼非常需要耐心,要一直静坐着。
江苑坐了个半个小时,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她从一开始的全神贯注到后面的发呆走神。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一左一右都坐了个人。
除了一直陪着她的宋邵安以外,贺轻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他眼底还有几分没完全退散的倦色,慵懒的半睁着眼。
此时正将视线从毫无动静的浮漂上收回来,给她提了个建议:“实在不行你去庙里拜拜吧。”
他就没见过她这么衰的。
江苑没说话,仍旧安安静静的握着鱼竿。
贺轻舟伸手,往上抬了抬,做了个索要的手势。
江苑听话的把鱼竿递给他,贺轻舟将鱼线收上来,看到空无一物的鱼钩,低声笑笑:“愿者上钩?”
他的声音此时好像就贴在她耳边,带几分调笑,没有刻意压低,气音却显得莫名温柔。
好像,是他失忆后,少有的时候。
应该是鱼饵被咬了,然后鱼顺利逃脱,走神的江苑没有发现。
她也没继续钓了,起身去看周嘉茗他们生火做饭。
其实偶尔出来一次,也挺好的。
风景好,空气好,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会变好。
宋邵安说,如果她喜欢的话,以后就常带她来。
江苑摇头,没说话。
野外蚊虫多,宋邵安就拿着蒲扇替她驱赶那些蚊虫。
江苑却没有察觉到,不工作时,她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
很容易就陷入到自己贫瘠的精神世界中。
远处的笑声将她的思绪逐渐拉了回来。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贺轻舟不知何时被授予了大厨这层身份,此时正站在灶台边上做着饭。
他个高腿长,这个灶台的高度确实有点委屈他了。
万姗此时在他旁边,双手捧着脸,一脸花痴的夸他:“轻舟哥哥真厉害,居然还会做饭。”
贺轻舟没说话,但情绪早就被她烦到了临界值,那碗鱼汤出锅后,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警告她不要再来烦自己。
然后拿着烟和打火机走去远处。
但是万姗还是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前方的密林之中。
宋邵安轻笑:“也只有万姗能受得了轻舟这个脾气。”
江苑的视线落在那锅鲫鱼汤上,汤是白色的,很香。
她站在这里都闻到了。
那天吃的饭,几乎都是出自贺轻舟之手。
万姗回来的时候,眼睛有点红,像是刚哭过。
也不知贺轻舟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不是会动手打女生的人,应该是说了些什么。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喜欢谁,就不会让她看到一丁点的希望。
除了没什么耐心的性格之外,再有的,是他不希望别人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这话是他曾经亲口告诉江苑的,他说:“人的青春总共就那么短,我不希望别人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
江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红着脸,头靠在她肩上,声音染上羞意。
她突然想到了小球,自己曾经养的那只三花猫。
它也最爱这样和她撒娇。
“江苑,我的青春全都给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
万姗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好,她来找江苑的时候,已经不难受了。
她抱着江苑的胳膊,头靠着她。
“江苑姐姐,我不会放弃的。”
她的声音很坚定。
江苑握住她的手,有点凉,于是她问:“怎么不多穿点,夜里风大,当心感冒。”
万姗笑了笑:“年轻人哪有怕冷的道理。”
苏御拿着手机兴奋的跑过来,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
贺轻舟早就想走了,但又架不住苏御的一哭二闹。
此时上车睡觉去了,让他们什么时候弄好,什么时候叫他。
苏御说:“我现在可太怀念曾经那个喜欢苑妹儿的少女心贺轻舟了。”
他这话一出,又立马沉默。
深知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拉上了自己的嘴巴。
宋邵安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江苑的腿上,她今天穿的裙子,坐下时,小腿会露出来半截。
他担心她会冻着,本身感冒就刚好。
江苑同他道谢,然后把外套还给了他。
“我不冷,谢谢,”
不算太疏离,但分明也不亲近的距离感,让宋邵安的动作稍微停顿片刻。
他温声笑笑:“不冷就好。”
流星没有等太久。
江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流星,听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成真。
很无厘头的言论,但人们总是对这种事情选择无厘头的相信。
宋邵安问江苑,许了什么愿望。
她没说话。
但宋邵安还是猜到了。
她的人生之中,于她来说重要的人,大抵只剩下贺轻舟一个了。
她不是那种会考虑到自己的人,所以,她刚才许的愿望,肯定与贺轻舟有关。
宋邵安笑了笑:“没关系,你的那个,我帮你许了。”
希望,江苑平安喜乐,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说:“我名字里的安,是平安福气的安。江苑,我把我的福气借给你,你记得还给我。要当面还。”
第二十章 (二更)
那一天,算是江苑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闲散时光了。
回到市区后,便又重新开始投入繁忙的工作进度之中。
江家那边还在坚持,仍旧隔三岔五给她打一通电话过来。
她的父亲,还在试图说服她,医生有什么前途,又累又脏。
他最近寻了几处好人家,年龄与她相当,一表人才。
有空去见一面。
江苑只觉得胃里翻涌,阵阵的酸意。
想吐,被恶心的。
“您既然这么满意的话,干脆您自己嫁过去。”
她把电话挂了,不受任何影响的继续看书。
这些日子来,她的心也逐渐沉静许多。
其实也多亏了贺轻舟失忆,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已经不完全是为了逃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家了。
她突然觉得,人生本来就是一条独自向前的路。可能沿途会遇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但他们终将会离去。
江苑曾经确实是有过动摇的,看到贺轻舟红了眼尾的那一次,她的心突然软下来。
她想,时间干脆停留在这一刻吧。
她不太清楚那个时候自己是何种情绪,但她知道,她不希望看到贺轻舟难过。
耀眼的天之骄子,频频在她这儿低头示弱。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她是有想过要让他心愿得偿的,曾经有过的念头。
是为什么又打那通电话呢。
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她藏起来的,妈妈的遗照被砸。
她扑过去,想要推开她们,把那张被踩在精致羊皮底鞋子下的黑白照抢回来。
却被玻璃碎片给划伤了手。
她们用恶言攻击她,甚至不忘诋毁她早就过世的母亲。
可是她的母亲又有什么错,那个可怜的女人,在十九岁的时候,被渣男花言巧语骗上了床。
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觅得真爱。
后来发现那个男人早就成了家。
怀有身孕的时候,被原配扯着头发脱光了衣服,拍下照片。
那件事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犯错的人在这件事中神隐,受害者却在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后,选择了仓促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你看,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
就像贺轻舟,他又有什么错。
她对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厌恶,却让他来承担后果。
江苑不觉得自己无辜。
无辜的人,从头到尾只有贺轻舟一个人。
也好在,他忘了这一切。
-
病房里的那些爷爷奶奶们平时躺的久了,总爱下楼遛个弯。
不忙的时候,江苑会推着轮椅,陪他们下去。
大多数的家属都是偶尔来几回,平时老人家都是孤零零一个。
虽然已经入夏了,但好歹也只是初夏,不太热。
下楼的病人很多,四周也热闹,偶尔碰到几个熟悉的,彼此还会打招呼。
老奶奶笑着和江苑讲起自己从前的故事。
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说自己不该那么早结婚的。
结了婚以后,人生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是老公和孩子的。
但他们那个年代,人人都结婚早。
于是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江苑,千万别太早结婚。
江苑笑了笑:“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老奶奶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大抵是觉得,江苑的性子,和她的长相不太相符。
明明长了一张需要被人照顾的脸,却又带了点寻常人没有的韧性。
奶奶知道她是实习生,问她是不是快毕业了。
江苑推着轮椅,缓慢的移动:“嗯,下个月。”
上了年纪的人,似乎都爱感慨时间的流速。
“时间过的可真快,几个月前还是一群青涩的小朋友呢,想不到居然都要毕业了。”
江苑寻了一处有树荫的地方停下,走到前面,替她把盖在腿上的小毯子掖好。
“我走了以后,您记得好好治疗,按时吃药,要乖乖听医生的话。”
奶奶笑着点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会还在想,这个医生是怎么回事,脸上没表情,话还少。怎么现在反而变唠叨起来了。”
江苑蹲在她身前,笑容温柔:“您要是听话一些,我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唠叨。”
奶奶倒也不反驳,人老了,就会变得顽固。
尤其是在某些方面,话也多了起来。
她问江苑:“实习期过了,还会回来吗?”
江苑摇头:“应该不回来了”
奶奶停顿了下:“我听刘主任说,你是北城本地人?”
“嗯,但我是五岁那年被接过来的。我的根不在这边。”
所以,她没有再回来的必要。
奶奶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有些遗憾。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没几年活了。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她把手上的镯子取下来,戴在江苑手上。
江苑第一反应就是躲开,奶奶却握住她的手腕:“这个镯子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是早年前,一个有缘的大师送给我的,说是能够挡灾。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全当戴个心安。我那些儿女们是瞧不上这便宜物件,可我又不舍得让它陪我一起进棺材。你与我有缘,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这话说到如此地步,如果再拒绝的话,反而真成了嫌弃了。
江苑垂下眼睫,极轻的一句:“谢谢奶奶。”
夏天的白日总是很长。
江苑坐在休息室打盹,同事轻手轻脚的进来,说是下午有个饭局,教授的升迁宴。
让都去呢。
这种聚会江苑原是能推则推的,但她到底也分得清轻重。
升迁宴不是普通的聚餐。
她坐直了身子,把外套穿上:“好,我知道了。”
同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笑着提醒她:“墨水,睡到脸上了。”
她愣了一下,抬手去擦,却将墨水晕开,越擦面积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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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是在晚上,人一旦多起来,吃饭都得好几个小时。
酒是一圈一圈的敬,好在都熟悉,也不会出现那种低俗的酒局文化。
喝不了还硬逼人喝。
都知道江苑酒量不行,便让她以水代酒。
教授被调去了其他地方,他们毕业的时候,他估计也回不来了。
于是就提前预祝他们毕业快乐,脱离苦海。
有人笑道:“学医的还有脱离苦海一说?从一个苦海进入另外一个苦海罢了。”
这话引得一群人发笑。
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话也不假。
医生太累了。
背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
大家也都有了心仪的学校,大部分是留在本市读研。
一部分出国,另外一部分,则想去其他的地方试试。
江苑则是其中之一。
江北和北城,虽然都有一个北字,但距离却隔的远。
席间有人开着玩笑,问她考到那么远,不会想家吗。
她端着杯子,小口的抿着温水,只淡淡的笑,却并不作答。
想家?
她哪来的家。
饭局结束后,已经很晚了,有个女同学正好开了车,还没喝酒。
她开车送江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