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且说完那话,文诗月就恍惚有一种现世报来了的感觉。
最初秃噜出来那话心底生出的那种不踏实感,原来真的不是无缘无故。她果然是在本尊面前信口雌黄来着。
尴尬,尴尬的想要再抠出一个停车场来让她躲。
“我那是……”文诗月硬着头皮解释, “口误。”
“口、误。”李且慢条斯理地重复着, 随即略显慵懒恣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偏头瞧着文诗月, 给她台阶下,“学长, 朋友,或者别的, 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说完, 也看了眼时间,解开安全带下车去后备箱帮她拿行李去了。
而文诗月还愣在座位上, 怎么听出了一丝丝的宠溺感来。
文诗月睁开眼, 摇摇头, 白日做梦。
后来李且把行李递给她时正准备跟她说什么, 就接到了个电话, 似乎是召他回去。
文诗月生怕耽误了他的事,又看自己时间也很比较紧张,便拖着行李跟还在通话的他手势加说话:“学长,我不耽误你了, 先走了,再见。”
说完,她朝李且笑着挥挥手,便转身走了。
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笑容也随即落了下来,心里也变得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文诗月撑着脑袋,满脑子就像是过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快速闪过他们这段时间相处的画面碎片。
今此一别,他们又将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
是李且的人生,是文诗月的人生。
但不是他们的人生。
后悔吗?也有吧。
后悔在车上睡着了,也没机会问他怎么当了警察。
哪怕寒暄一下他的这些年,让她知道他依旧很好也是好的。
遗憾吗?还好吧。
人生本就是道选择题,选哪一个都有遗憾。
曾经的遗憾既已释然,没有缘分的人和事也都不必强求。
文诗月喜欢李且,是年少岁月里的喜欢,是寄宿在青春记忆中的一段美好的时光。
能再见一面,已是恩赐,就让一切都永久的存储在回忆里吧。
……
一个月后,飞机从头顶飞过。
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白净倩影从渝江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大门口跑过,径直冲了进去,引得经过的年轻男士们频频侧目。
“文、诗、月。”
就在文诗月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的同时,被这一声无奈的喊声给召回了方向感。
她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推着行李车的帅哥。
文诗月也跟着笑了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表哥。”文诗月走到苏木跟前,乖巧地喊了一声。
苏木点了点腕表,笑的秋后算账似的瞧着文诗月:“我等了你一个小时。”
“我一下节目就飙车过来接你了。”文诗月跟着抱怨,“你又不是不认路,就不能自己回?”
“我多少年没回来了,你健忘?”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车叫出租车,您也不是穿越回来的,不会不知道吧。”
“小姑娘可以啊,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职业技能。”
苏木嗤了一声,往后退了退,打量着文诗月数秒,才开口:“不错啊,长高了,更漂亮了。”
文诗月正想礼尚往来地回一个“你也越来越帅了”,就听到他后面一句:“就是越来越邋遢了。”
“如果等我焚香沐浴更衣来接驾,您老这边黄花菜得凉透了。”文诗月紧接着还反击一句,“你也好不到哪儿去,黑的我怕大姨认不出你这个儿子。”
苏木以前白的反光,比文诗月还白一点儿。现在晒黑了不少,其实也比正常肤色还是要白一些。
文诗月就是故意谑他的。
苏木不以为意地瞧着文诗月:“你白,你晒不黑。”
文诗月故作无奈:“我也不是炫耀。”
苏木笑了笑,斜睨着文诗月说:“晒不黑的人身体缺乏黑色素,缺乏黑色素容易得什么?皮肤病。更严重得什么?皮肤癌。你有什么可炫耀的?”
文诗月:“……”
苏木把话还回去:“职业技能。”
被“咒”得癌的文诗月忽然不太想理苏木,转身自顾自的走了。
“哎。”苏木推着推车哭笑不得,“你不帮我推一下。”
“我都快皮肤癌了,还奴役我。”
“……”
*
上了车,文诗月刚把车开上高架桥,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对苏木说:“接一下,我妈。”
苏木顺手接过来,文诗月就听见他说:“小姨,对,接到了,刚刚好没晚,嗯。妈,我得先去医院报道,应该有个休息时间。那房子离医院太远,我回头就去爷爷奶奶那儿。你跟爸就不操心了,我在医院附近找到房子了……哎,外婆……”
文诗月就听着苏木被家里一群女人叨叨,不由得一笑,这下家里的女人就不用逮着她这一只羊薅了。
大约又说了一会儿,苏木把手机递给文诗月:“你妈。”
“帮我开下扩音。”文诗月目不斜视。
扩音一打开,那边的声音递了过来:“月月,你把你表哥安顿好,记着晚上的相亲啊。”
“记住了。”文诗月瞄了一眼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的苏木,敷衍道。
“打扮一下。”
“知道了。”
“……”
挂了电话,苏木就问:“晚上相亲啊?”
“嗯,要一起吗?”
文诗月跟柴阿姨介绍的那位公务员聊了将近一个月,他有一个很有理想的名字,毛宏图。
她在想如果他还有个弟弟的话,是不是就该叫毛伟业。
他们每天也没什么可聊的,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的废话。文诗月感觉自己跟手机智能助手聊都比跟这位聊的通畅。
但是这不是迫于王晚晴的强压,那就见见吧。这一天不见面一天心里装个事,也不是个事。
那万一本人没那么死板呢,要不给彼此一个机会,让世界充满爱吧。
“你相亲我凑什么热闹。”说起这个苏木也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样,“二十六了吧,也该谈谈恋爱了。”
说到年龄,文诗月扯了下唇角:“你们外国人也算虚岁?”
苏木:“……”
……
文诗月把苏木送到他在医院附近找的房子。
一品汇,前几年的楼盘。那时候开盘价在渝江绝对不算便宜。
文诗月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探头望了望这一排排的高楼,问苏木:“你在非洲挖到金子了?”
“是啊。”苏木松开安全带,“还是金字塔那种。”
文诗月懒得理苏木,她还得回一趟电视台。然后还真的得回家沐浴更衣去相亲。
时间很紧,她在路上就跟苏木说了不上去。
等苏木把行李卸下来,文诗月跟苏木说:“那我走了。”
苏木绕到驾驶座,弯着腰低头,胳膊搭在窗框上对文诗月说:“相亲愉快。”
文诗月扯扯唇,发动车子:“我谢谢你。”
……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整个渝江仿若斑斓的少女,手捧着渗透天际的光,漫步在一条条宽阔的大道上。
文诗月跟毛宏图在一家中餐厅相亲,不当街,独门独户,环境和气氛都很不错。
毛宏图还是很尊重她,事先有问过她的偏好,选了这家后还跟她确定可不可以。
见了面,毛宏图人比照片看上去确实要活泛一些,也比较温文尔雅。
对她应该还是满意的,殷勤献的非常周到。比起微信里的一板一眼,面对面的话题活跃很多,也都是他在找。
文诗月埋头吃菜,时不时的点头应两声,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努力。
可是能怎么办?
说句不好听的,这里的菜都比眼前的人更有吸引力。
“文小姐。”毛宏图看向文诗月,难掩眸中的喜欢,“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英雄始终是编出来的,所以还是平凡的爱情更能细水长流。当然,你有危险我一定第一个挡在你前面,为你挺身而出。”
这是刚刚他努力找话题,问她心目中理想的另一半应该是什么样的,她就顺嘴说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
“所以,如果你觉得我还不错的话,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
文诗月正在啃排骨,听到这话,她一个用力,牙齿咬到了骨头,又酸又爽。
“那个毛先生。”
“叫我宏图就好。”
文诗月“宏”了半天,没宏出来,直接省略了姓名:“你这个人其实真挺好的。”
毛宏图被夸,微微坐直,笑容更甚。
“可是我觉得我们两个不……”
话还没说完,一声吵闹声打扰了所有人。
是正门口那一桌。
“你为什么不肯爱我。”男人这大夏天还穿着外套,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站起身来面对对面的女人,问,“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爱我。”
女人撩起眼帘,很不屑地说:“我怎么样都不会爱你的。”
男人摇摇头:“不,你要听劝,没人会像我这么爱你了。”
女人很决绝:“可是我不爱你,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你别再找我了。”
说完,她起身准备走,刚走到门口就被男人给拽了回去。
就在这时,男人掀开外套,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他身上有炸/弹”,整个餐厅乱作一团。
“不准动,全都不准动。”男人仿佛失去理智,一手勒着女人的脖子,一手举起一个引爆器,“谁再喊一声,再动一下,我们就一起死。”
顷刻间,安静了,整个餐厅安静到落针可闻。
男人红了眼扫了一圈在场的女人:“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骗人感情骗人钱,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说完他又对在场的男人说:“男的可以走。”
男人们面面相觑,有了第一个带头的,陆续有人离开。
文诗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在说有危险一定挡在她前面,挺身而出的毛宏图,哆哆嗦嗦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就跟她悄悄说了声“我出去帮你们报警”,就赶紧跟着出去了。
她忽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是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悲哀。
当然,也有重情重义的没走,陪着自己的女朋友或是老婆。
人性的光辉在总是在生死关头体现的淋漓尽致。
该留下的都留下了,男人吩咐人把门窗全部上锁。让所有人往里走,聚集在一起蹲在地上。
然后他站在他们中间,突然笑的很善良,温和地对大家说:“好了,你们来给我评评理。”
男人一边说一边慢慢解开身上的自制炸/药活扣,系到女人的身上。
“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所有钱都用她身上了。我给她买名牌包,化妆品,给她吃最好的喝最贵的。因为她我工作也没了,她反过来就不要我了,还跟了个小白脸,凭什么?”
“来,你们一个一个来帮我骂醒她。”男人突然发疯似的大声吼道,“都得来,不准重复,谁重复我就摁下去。”
“不要啊。”女人崩溃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其他的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不准叫,都给我安静,谁先来。”男人指了指其中一人,“来,你先来。”
文诗月算是看出来了,这是遇上个被拜金女逼疯了的男人,精神状况十分不好。
大家都在按要求骂那个女人,骂的男人很满意。
文诗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摁下引爆器,只希望在这之前警察已经赶到。
如果真的不幸丧命的话……
她从害怕到眼下克制镇静,眼睛有些泛酸,她连遗言都没机会给王晚晴留一个。
还有,她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了李且的脸。
……
没过多久,在突如其来的一片白色烟雾里,餐厅的灯光闪了下。
文诗月在逆光里看到了一名从天而降的特警,用枪击中男人的手腕,引爆器脱力顺势落在地上。
随后人一落地,迅速将其制服。
这一切快到不过眨眼之间。
原来,真的有从天而降的英雄。
警察破门而入,清理现场,将大吼大叫的嫌犯从那名特警手里接过。
另外还有穿着防爆服的警察提着工具朝那个身上绑有炸/药的女人走去,现场很乱又很静。
文诗月看着那名特警快速站了起来,他蒙着面,可那双冷冽眼睛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她看见那名特警似乎脚下顿了一下,居然朝她走了过来。
她不确定地左右看了看,还是不确定。
但好像又确实是朝她走来的。
特警走到她面前,摘掉了面罩,露出了一张熟悉又英俊的面孔。
那双坠入星辰的黑眸在她身上打量了须臾,最终落在她不可思议的眼眸中。
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暗自掐了下指尖肉,这不是幻觉。
原来,这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居然是——李且。
“文诗月。”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事吧?”
文诗月有些木讷摇摇头:“我没事。”
只见他好像深呼了一口气,一双锐利的眸子扫了一眼四周,嘴角才缓缓牵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