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是一个很美妙的梦。梦里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吃摊,还收获了许多朋友与亲人。
“我家里还有一瓶之前买的褪黑素,明天给你带来, 我之前吃过,效果还不错。”
琳达倚靠在墙上,懒散地扣着美甲上的水钻,突然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笑着对她说:“你还记得空降项目组的朱莎莎吗?”
祝南星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她对朱莎莎有些印象,据说这个妹妹家里背景很硬,托关系到这家公司实习几个月,好让自己的档案含金度高一些。
“昨天我看到朱莎莎抹着眼泪从周扒皮办公室出来,估计是挨骂了。”
琳达看热闹不嫌事大, “咱们周总什么人啊,根本不在意你背景有多硬, 家里有多有钱。事情办不好,天天还爱划水, 我真恨不得就站在周总办公室门口听她骂朱莎莎, 简直大快人心!”
祝南星喝了口咖啡,听到她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周扒皮”是她们部门的顶头上司, 明明是位长相美艳的御姐,但是性格真是差到不行。
同事们经常私底下吐槽她冷血无情,没有同理心,简直是人间之“屑”,无人能敌。
她刚入职的时候,什么都不了解,经常手忙脚乱、马马虎虎,犯过不少错误。周扒皮发现后,笑得一脸宠溺,让她到自己办公室来随便聊一聊。都怪周扒皮长得太过漂亮,也是自己刚入社会太过单纯,种种因素让她误以为自己的上司是天使一般的人物。
结果一进办公室就被周扒皮骂的狗血喷头,她的恐怖上司是能将阴阳怪气和嘴炮巧妙融合在一起的人,真的能骂人三十分钟不喘气也不重复。
想起当时那些经历,祝南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带着对朱莎莎都泛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后来我听皮特说,朱莎莎回到工位趴着哭了好久,妆都给哭花了也没人理她。也是,爱偷懒还耍滑头的新人,大家不待见也是理所应当。但是皮特好心啊,不忍心看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哭那么久,就上前想着稍微安慰几句。结果你猜怎么着?”琳达本来就喜欢画欧美妆,她这一说八卦,兴奋地眉飞色舞,眉毛看起来也更挑了。
“怎么了?”她接腔。
琳达满意地坏笑:“结果皮特被朱莎莎拉着抱怨了一个多小时,从自己的父母到渣男前男友,最后再到阴阳大师周扒皮。把皮特烦都烦死了,想走也走不掉,笑死我了。”
祝南星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但还是提醒琳达:“你别总是欺负皮特。还有朱莎莎,人家实习几个月就走了,你老跟她较什么劲啊?”
“我就是讨厌她那个劲劲儿的样子,觉得自己有钱了不起。”
琳达嘟嘟囔囔,“我们当然不像你,你可是咱们组里唯一能面不改色地从周扒皮办公室里出来的人,咱们组里公认的硬汉杰克都被骂哭过好几次呢。我们私底下经常怀疑,你是周扒皮买来的工作机器人,现在不是很流行那种吗?不会哭也不会累,看起来像真人一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玩笑地想要上手捏祝南星。
祝南星笑着躲开,但琳达的话却勾起她从前的回忆。
她不是不会哭,只不过是爷爷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之后遇到再大的困难,她也哭不出来了。
她想起十八岁的自己跪在亲生父母面前祈求他们不要放弃爷爷,求他们再借给自己一些钱的样子。
“我求求您了,不要放弃爷爷好不好?您已经放弃过我了,至少这次不要再放弃他。”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不仅是你的爷爷,他还是我的父亲。可是医生已经说了,再耗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南星,你冷静一些好不好?”她的父亲是这样对她说的。
“我只剩爷爷了,您就当是把钱借给我的好吗?我不上大学了,我去找工作,一定会尽快把钱还给您的,求求您借我一些钱吧,我真的不能失去爷爷。”
她双手合十,再次诚恳地祈求。
母亲面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祝老的去世本身与她关系就不大,她是为了商量祝南星的抚养权问题而来。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离接儿子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打断自己女儿的话:“南星,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什么叫你只剩下爷爷了?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肚子上掉下来的肉,你眼里都没有你父母吗?你都不为我们考虑一下吗?”
祝南星张嘴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心跳机显示爷爷的心跳频率加快。父亲焦急地跑出去找医生,母亲瞥她一眼,踏着高跟鞋“哒哒”地也跟着出了病房。
她踉跄地跑到爷爷身旁,握住他的手。看到爷爷嘴一张一合,从嘴里呼出来的热气模糊了呼吸器。她凑过头去听,爷爷微弱又断断续续地声音,不停地在强调:“南星……一定……要上大学……一定……”
等医生过来时,只看到已经去世的爷爷和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祝南星。
为了爷爷临死之前的愿望,祝南星准备复读了一年,第二年考入了爷爷在世时为她挑选的院校。
上大学的钱是她自己打工兼职赚到的,没有管“家里人”要过一分一毫。
但是当时母亲的一番话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她的母亲从来没觉得生而不养是个错误。反而她认定了,当孩子生下来后,这一辈子孩子永远都亏欠她。
祝南星在爷爷去世后,灵魂就被抽离掉了一半。所以她没有去跟母亲争吵,而是算出来一个大概数额,在打工三年后,一整笔打给了自己所谓的母亲,并从此两清。
毕业后,她选择了现在这家公司,虽然辛苦,但是挣得多。
“我下个月底就准备结婚啦!你可一定要当我的伴娘,给我充充场面。”琳达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她笑着祝福:“恭喜恭喜。”
“所以你还是决定以后独自一人去乡下养老吗?这么多年都没遇上那位让你甘愿步入婚姻殿堂的真命天子吗?”
琳达关心自己的喜爱的后辈,明明是位漂亮又有能力的小姑娘,却一直没有谈过恋爱。追求她的人中不乏各行业的佼佼者,可最后都被她礼貌拒绝了,“我的婚礼上也会来许多优质男性,到时候给你介绍介绍?”
祝南星摆了摆手:“那倒不必。我现在不想去乡下了,我更想开一家小吃店,卖卖麻辣烫什么的。”
她想起那个梦,又笑着打趣琳达道:“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怎样成为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咳咳,两位聊完了吗?”一个声音打断她们的谈话。
两人惊恐地回头,看到周扒皮正站在门口笑着看向她们。
“周总,我们就是来泡杯咖啡。”琳达拿起早就有些放凉了的咖啡,试图找借口。
“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在茶水间安了监控。监控显示,你们二位女士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小时了,期间琳达扣美甲十余次,祝南星用手拨弄头发五次……还要我继续说吗?”
祝南星见苗头不对,一拉琳达,赶紧道歉:“对不起周总,我们现在就回去工作。”
“还愣着干嘛?等我给你们指派额外任务吗?”
两人赶紧逃跑。
……
下班后,祝南星乘坐地铁回家。彼时正好赶上下班晚高峰,她被挤得喘不上气,即使不抓着扶手也完全不会担心摔倒。她就像是罐头里被压得喘不过气的一块午餐肉,没有移动的余地。但这对于社畜早就已经是常态了,祝南星甚至可以自我安慰,被挤得动不了,也就相当于是休息了。
下了地铁后,顺着滚梯,她透过玻璃打量自己:一身得体的工作服,八厘米的高跟鞋,干练的低马尾。长大后的自己终于成为了小时候所憧憬的那群人中的一个,但她现在却想回到过去,回到跟在爷爷身后又笑又闹的小短腿时期。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她快速的卸妆、洗漱、冲澡。
终于在十点准时躺在了床上。
为了今晚不再失眠,她决定提前熄灯酝酿睡意。
独居女人的家一直都是这么安静,静的让人心烦,让人恐慌。
如果有一天自己过劳死,在家里去世,要隔多少天才会被发现呢?
她闭上眼睛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受到了睡意。
“祝姑娘……祝,祝南星……”一个低沉地声音在轻轻唤她,明明声调平平,还有些呆板,但她莫名从中听出一丝温柔和小心翼翼。
“祝姑娘,睡了好久,该起来了。”她感觉有人温柔地帮她整理头发,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大家都很担心你,快点儿醒过来吧。”
是谁?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她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和正凑近观察她的小九对上了视线。
小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猛地一仰,险些摔了个屁股蹲儿。
祝南星的脑袋里突然出现刺耳的电流声。
“哔——哔——宿主脱离世界失败,连接已中断,请再次尝试!”
第27章 留下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祝姑娘,你可不……
“连接居然中断了。”祝南星瞪大眼睛, 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刚刚……这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吗?
陈景湛见她醒来,也终于放心下来。
昨天晚上忙完公事后,他照旧来到祝姑娘的麻辣烫摊子上吃小吃。可是祝姑娘却不太对劲, 一直止不住的哭。
虽然她找借口说是想到了伤心的事,让他不要担心。可是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看起来好悲伤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才会让一向乐观开朗的祝姑娘这么难过。
陈景湛故意龇牙咧嘴, 做出一些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情,试图把她逗笑。因为自己身上的顽疾,他无法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给她带来一些陪伴。
他想起上次从麻辣烫摊子出来的男人,是他吗?把祝姑娘弄哭的那个人。
结果祝姑娘突然晕过去了,他跑过去扶住她,这才发现她全身烫的不像话。
陈景湛无法坐视不理,于是就把祝南星抱到了自己在宫外的府上,并命裴丰寻来皇宫内最有权威的太医来为她看病。
谁成想,祝姑娘这病来的蹊跷,连经验丰富的邓太医都没有办法。
“九皇子, 您这位朋友的病症实在是蹊跷,老夫也看不出来什么。只能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 勉强给她降降温,至于能否好转, 全靠她个人造化了。”
邓太医摇了摇头。
裴丰跟随太医去抓药, 陈景湛看着躺在床上满脸痛苦的女子,心如刀绞般疼痛。
“如此聪明又善良的姑娘,竟患上如此古怪的病。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
他把自己心中的异样归结为两位身患顽疾的病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陈景湛因为自身原因, 不喜太多仆人扰他清净,又因担心祝姑娘的安危,于是自作主张帮忙照顾她。
他打了热水,烫了毛巾,想要帮她擦一擦额上的汗。
看着榻上的美人,他犹豫了半晌,低声说了一句:“失礼了。”然后便轻柔地帮她擦脸。
“爷爷,不要离开我!”祝姑娘似乎是被梦魇住了,一边哭泣,一边用手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看着她现下狼狈的样子,陈景湛有些心疼。
京城老百姓口口相传,洒金街小吃摊上的祝姑娘人美心善,处理事情也不慌不忙,冷静自持,好似天上下凡的女神。
但是他们好似忘记了,曾几何时,祝南星也是祝记饭庄的小老板,祝家的掌上明珠。
经此大难,从天上摔到了地底,但她仍然可以坚强勇敢的直面一切,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祝南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她坚强的外表下、完美的笑容下,其实有一颗柔软又脆弱的心。
她一定很想念自己的爷爷。
陈景湛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握住南星紧攥着他衣袖的那只手,想要带给她力量与温暖。
这只手并不是大家闺秀或者是小家碧玉那样保养良好的手,她的手上有拿锅时磨出来的茧子,有被油烫伤过得伤痕,有切菜时不小心留下的划痕。可陈景湛却觉得,这只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手。
那是完美的女神祝姑娘努力生活、奋斗留下的证明。
他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很柔软,比祝姑娘做的福袋里的年糕还要柔软千倍、万倍。
活这么大从来没有这种感受的他,只当这是一种怜爱与共情。
陈景湛守在祝南星床边一夜,期间裴丰取药回来想要代替他的主子看守,却惨遭拒绝。
裴丰一脸“磕到了”的欢喜,但是看到祝姑娘的状态,这种欢喜就转瞬即逝。
直到第二天早上,祝南星还是没有醒过来。
“裴丰。”陈景湛一脸郁结。
“属下在。”
“祝姑娘有一位妹妹,名字叫做祝圆圆。她找不到姐姐一定都要急疯了,你去通知她一声,叫她不要担心。”
“主子……”裴丰看到自家主子眼睛里布满血丝,想要让他回屋歇息片刻。
陈景湛当然知道他想说的话,于是摆了摆手,让他早去早回,堵住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邓太医说了,祝姑娘身体烫的有些过于不正常了,人体如果保持这样的温度一天,身体会被烧坏的。即使没有烧坏,像她这样油盐不进,身体营养跟不上,去世也是早晚的事。
留给祝姑娘的时间不多了。至少在她离去之前,最亲近的人要在身边啊。
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去啊。
圆圆是哭着跑来的。昨晚她回家后,发现南星姐根本就没有回家。她跑到洒金街,发现摊子还在,人却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最近南星姐的异样,还有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表情和说出来的话。
那明显是离别之前对她的嘱咐啊。
她好害怕南星姐出事,也好害怕自己被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