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奇怪了。”姚品娴不解,“既你不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又怎么知道大爷对大小姐动辄辱骂了?”
“奴婢……奴婢是听说的。”小芯还在挣扎着辩解,“奴婢认识的一个姐姐,她是伺候在大小姐身边的。方才奴婢听她说,今儿一早大小姐去寻大爷说话了,还给他备了厚礼,但大爷不但不领情,还骂了大小姐一顿。奴婢听后很怕,所以走路就没看路,这才撞到了大爷的。”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姚品娴并不顺着她的思路接话,只是问她:“那你告诉我,你认识的那个姐姐是谁?本宫想知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背地里嚼主子们的舌根,挑拨大爷和大小姐的感情。”
“奴婢……奴婢……”魏王妃总不按她想的那样接话,总挑一些她答不上来的问,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是不记得了吗?”姚品娴始终温和,面上不见丝毫严厉和身为上位者的架子,她温柔道,“记不得没关系,一会儿大夫来了后,你先将伤口处理好。等包扎好了伤口,本宫再带你去大小姐那里。到时候,你可当面把人指出来给本宫看。”
这个叫小芯的丫鬟已经完全招架不住了,差点就要“噗通”一声在姚品娴跟前跪下来认错。但此刻,姚盛举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聚在这里。”
姚盛举不是刚看到这一幕,他一早刚下了朝,就邀着沈寒清沈大人一道到府上来叙旧说话。他心里始终都是放着长女妍儿的婚姻大事的,所以,今日也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番,看看这沈大人到底是何意思。
只是没想到,二人才在花园里走几步,就听到了那边的动静。
一个丫鬟冲撞了峥哥儿,他本是想看看峥哥儿会怎么处理的,却没想到,越看情况越不对劲。
凭他的机警和敏锐,这会儿当然猜出了这场闹剧所为何。未免再闹下去,妍儿就被这丫鬟供出来了,姚盛举忙上前阻止。
沉着脸训斥了那丫鬟一句后,姚盛举忙朝姚品娴抱手行礼:“臣见过魏王妃。”
外人面前,姚品娴当然不会针对自己父亲,她给足他体面。
“父亲不必多礼。”她伸手,亲自扶起了他老人家。
不过,对自己父亲可以礼待,但这个丫鬟,她却是没那么轻易放过了。
“父亲,这丫头女儿看着有点问题,行事鬼鬼祟祟,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前言不搭后语。方才若非女儿无意间撞到,她怕是要败坏了峥哥儿名声了。道听途说了点消息,就当作了真,十分不懂规矩。”又道,“方才她倒是供出了一个人,女儿先带她去看大夫,然后去大姐那里对质。”
姚盛举仍弯腰以示恭敬,但他却说:“是臣管教不严,扰了王妃的清静。不若这样,这个丫鬟王妃交给臣,一会儿臣审问她。”
姚品娴就笑了:“父亲您别吓着了她,审问倒不至于的。就是女儿觉得怕是有些误会,故而想带她去找大姐说清楚。父亲您公务繁忙,内宅的事儿就不必您操心了。”
说罢,姚品娴也不欲与他再多言,直接吩咐青菊道:“带她下去吧。”
“王妃!”姚盛举脸色难看,还欲阻拦。
但碍于这里人多,且沈大人也还在,他不好太过强硬。
只能还是陪着笑脸,软着语气恭敬道:“王妃既是外嫁女,再回家便是客,哪里有让客人操劳府上事的道理。不若去找老太太吧,她老人家定会禀公处理。”
她父亲的那点小算盘,她还能不知道?
去找老太太,那与把人直接交给他又有何区别?
姚品娴淡淡道:“祖母都那般大的岁数了,父亲忍心叨扰她,女儿也不忍心的。既父亲说女儿是外嫁女,不算主家人了,那么女儿的确不好管这事儿。不过,母亲是当家主母,这些内宅之事合该她去管的。所以……青菊,把人带去夫人那儿吧。”
“是,王妃。”青菊利落应了一句后,抬手朝那丫鬟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儿存了心和过不去,姚盛举知道,这种时候他再多言什么都是无用的。所以,眼睁睁看着女儿把人带走了后,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看到他们家其实父子不和、父女不睦,夫妻也不同心。
但因心里存了事儿,这会儿姚盛举也无心情再试探沈大人什么了。只抱手与他说了声抱歉后,就让儿子峥哥儿陪着,而他则也往后院去了。
等姚品娴父女先后离开后,姚峥的那些同窗才敢开口说话。
“方才那便是魏王妃吗?当真是国色天姿。我自小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真是……真是穷尽毕生所学,也无法拿出哪个词来去形容她的美。小生实在惭愧。”
“所谓的惊为天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而且王妃还很心善,对一个丫鬟都可以这么温柔。”
……
听着这些对魏王妃的赞许,沈寒清目光远送,朝早已远去的那抹身影望了眼。看了一会儿后,又平静收回了目光。
他微敛眸,静默,没说话。
姚峥过来招呼沈寒清说:“沈大人,不若去前院偏厅一起品茶作诗?”
沈寒清抬起幽深的黑眸,如画般的眉眼轻轻展开,露出了个清清浅浅的笑容来。他点头应下:“好。”
清冷公子,不笑时犹若冰山雪岭,一旦笑了,就雪融冰消了。
“你我年少时就相识,不必如此客气。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沈大哥。”
姚峥心里是一直很敬重和钦佩沈寒清的,只是他这个人总是冷冷的,叫人难以靠近。既此番他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姚峥高高兴兴应下道:“是,沈大哥。”
见他如此高兴,沈寒清又望了他一眼,然后低眸浅笑。
围绕在身边的一群学生还在夸魏王妃貌美心善,但只有沈寒清看出来了,她不但貌美心善,她还有智慧,是个极聪明的女人。
方才父女二人间的一番博弈,姚大人根本不是她对手。
姚家的这个二姑娘……好像从前还在家学里念书时,就是学什么都最快的。常常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但却常能语出惊人,说出些能引人深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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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姚盛举是紧随女儿而去的,所以,半道上就赶上了人。
只父女二人在时,彼此都不必再顾着在外面跟前时才需要顾的那份面子了,姚盛举直言问:“你想做什么?”
姚品娴缓缓而行,不急不躁,闻声也只是侧首过来轻轻挑了下眉而已。
“父亲这话问得真令女儿心生疑惑。女儿能想做什么?当然是拷问丫鬟,秉公处置,并把想害了峥哥儿的幕后之人给揪住来,然后再依家法处置。”
“可你明明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你又为何不能给她一次机会,放过她呢?”姚盛举此番除了希望能保全长女外,也还希望这个大家庭彼此都能和睦,所以,他一再劝着说,“你不知道,你姐姐她日子过得苦。她是一时糊涂了,这才做出这种事来的。你如今是魏王妃,身份极尊贵,你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姚品娴脚下步子没停,一直在往后院母亲那儿去。
听父亲这就直接把人名给点出来了,她好笑着问:“看来父亲您很了姐大小姐嘛,这谁还没说什么呢,也还没喊大小姐到跟前来对质呢,您就自己认定此事定是她干的了?连父亲您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看来,大小姐的确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良善。”
姚盛举噎了一下,还是陪着笑脸在女儿面前低声下气道:“她可怜,刚一出生,她亲娘就去了。为父又成日里忙着仕途上的事,也不能多陪陪她,也就老太太多疼了她几分。你和峥哥儿都是幸福的孩子,你们不明白没有母亲的苦楚。”
“待嫁闺中时,她还算受宠。可谁能料到,她婚姻会如此不顺呢?所嫁非人,一辈子都算毁了。她和离归家也有一年多时间了,到现在都还没物色到一个好人家。她若能如你这般婚姻顺畅,她……”
“父亲,您是不是糊涂了?”姚品娴总算挂了点颜色在脸上,声音语气也更严厉。
她拧着眉心道:“她今儿若只是还如小时候一样,抢了女儿一二件东西,女儿不是那么不大度的人,并不会和她计较。可她做了什么?她要害峥哥儿!”
“暗中差派了个丫鬟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陷害峥哥儿是那种残暴不良的浑噩公子。峥哥儿如今秋闱才中,马上来年开春就要参加春闱考了。若他此番名声真被毁了,您以为他还能顺利参加明年的春闱吗?您以为女儿是想刻意针对她、刁难她?女儿没那么闲!”
“她今日敢做出这种陷害自家兄弟之事,足见她的恶毒之心。今日若不严惩,难道还想给她下一次再陷害峥哥儿的机会吗?”
“峥哥儿是姚家的脸面,也是姚家未来的希望。父亲您怎能糊涂至此?就为了一个大小姐,就想整个姚家都跟着一起陪葬吗?”
“您这些年来,朝里朝外的上蹿下跳,巴结这个又奉承那个的,为的是什么?您为姚家的心血,女儿看在了眼中,也感受到了您的良苦用心,女儿就不信,大小姐她不知道。”
“可她明知道一旦毁了峥哥儿,也就是损了姚家多年来好不易夯实的根基,但她还是不惜一切这样做。大小姐的心思之恶毒,想法之可怕,父亲难道还看不出来?还觉得她是您的好女儿吗?”
姚品娴字字珠玑,说的姚盛举这个父亲毫无还口之力。
不可否认,女儿的这几句话,是完全说到了他心坎儿里。
这时候,别说她恨妍儿了,就是他,心中也是又气又恨。
可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大错没有酿成,若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王妃能给妍儿一个机会。
当然,经此一事后,他必会好好教训她的。
既未酿成大错,也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他还是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父亲知道,她错了,而且是犯了大错。可……可庆幸的是,还好被及时阻止了。为父会好好教训她,只希望此事你可别闹得那么难堪。”想了想,姚盛举诚恳道,“你姐姐如今好不易有机会说成一门不错的亲事,若此事真闹大了,怕这门亲事也得黄了。”
姚品娴心想,那沈寒清何等聪明之人,方才那一出虽未闹开,但凭沈寒清敏锐的洞察力,他早该猜出一二了。
既他都看出了门道,姚家瞒与不瞒,又有何区别。
若他爱姚品妍到骨髓,愿意去包容她一切的善与恶、好与坏,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而若他在意,自己都看出来这些了,之后不论父亲再在他面前如何狡辩,他也是不会相信一个字的。
所以,姚品妍和沈寒清的这门亲事不由姚家决定,决定权在沈寒清手上。
就看他对姚品妍的心意了。
不过姚品娴觉得,书中的沈寒清对姚品妍如此挚爱,想来是会包容她的一切的吧?他自己本就是有算计有城府之人,可能也就不会在意姚品妍的这些雕虫小技。
说不定,还会觉得她这是可爱?
反正对书里的沈寒清,姚品娴是欣赏不来的。
不过,这会儿既然父亲介意这个,姚品娴也存了心思想吓一吓他。
所以,她便说:“父亲是指沈寒清沈大人吗?”
“正是。”姚盛举不隐瞒,“他虽出身贫寒,但却官运亨通。日后,峥哥儿走上仕途,怕还得他提携一二。”最后一句,竟是威胁起来了。
意思是说,若此刻她抓着姚品妍的过错不放,日后沈寒清做了峥哥儿姐夫,很可能会给峥哥儿使绊子。让她见好就收,差不多得了,别得理不饶人。
可姚品娴今儿还就吃软不吃硬,越是威胁,她就越要得理不饶人了。
怎么了?占理的还得看不占理的脸色吗?
“父亲,您话也别说早了。不说峥儿有王爷照拂提携,不需要这个沈大人。便是需要,那也得沈大人真做了姚家女婿才行。可你自己好好想想,方才沈大人可一直在你身边的,你仅凭三言两语就能猜出事情始末,他那般聪慧之人,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