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又说:“上边现在是不是分两派?一边想着分土地,一边想着继续大锅饭,他们跑来先说草原证,说可以去城里定居,估计就是给我们放□□来了,先把大家迷惑住,再慢慢查我们的帐!”
邢书记笑笑:“我以前觉得你不适合当官,没想到你还能看出上边的问题。”
这还多亏了雷庭州,前两年灾后他就提过单干是不是更好更有积极性的想法,显然上边一直有领导是这种想法,现在大领导又曾在会议上提出改革开放的理念,虽然还没成型还没有下发文件,但从这些信息里不难得出结论。
“我可不是当官的料,要是我是您,现在肯定跑去市里大闹一通,太欺负人了,完全不把旗委当回事嘛!”
邢书记苦笑:“你啊,可别在这儿挑拨离间了,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在让他们调查下去,你那些额外收入恐怕是保不住了。”
第161章 土皇帝
邢书记安抚住萨仁,不让她惹事,“调查就调查吧,你那些又不是虚拟的头衔,每一份工资你都拿得问心无愧,再说他们肯定会询问你们那儿的牧民,你觉得他们会不向着你说话?”
“我不怕调查就怕找茬,他们就是来故意找茬的,牧场是集体的这谁不知道,还要查帐?”
可人家真就查出来了!做为畜牧站的副站长拿着畜牧站的工资,还拿着查达平均分配下来的份额,还有三份牧场的工资,确实够招人眼的!
不过查达该往上交的肉类皮子还有钱都没少交,甚至还给畜牧站的繁育中心提供了科研资金。
该交的公粮交了,该分配的也按人头分配了,唯一出问题的就是萨仁的工资,人家就抓住这一点,说萨仁掌控着整个查达的生产和经济,连村两委都听她的。
罗列头衔拿多份工资,就是变相的剥削,就是资本家行为!
多干了活多拿份工资就叫资本家?萨仁觉得自己这个资本家当得有点憋屈,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小康生活还没实现呢,就说她是资本家?难不成非得吃糠咽菜才行吗?
邢书记让她不要慌,先回去等消息,萨仁也没慌,她就是不解,这些人到底是脑子没转过弯来,还是就是来针对她的。
呼市动不动就下来个考察团是不是说明他们查达在呼市已经挂了名了,而且不是什么好名声,不然怎么一有点动静他们就来查?
回查达的路上,萨仁碰到个熟人,阿古拉!他胡子拉碴的,萨仁都没认出来,走了个对脸,阿古拉勒住马喊她,她才发现是熟人。
不过这位熟人,萨仁一点也不想见到,毕竟结仇太深了,他妈他妹进精神病院都跟她有点关系。
阿古拉看到她却是笑着的:“萨仁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萨仁也不好直接走,含糊应着,却听阿古拉又说:“我家也还不错,我阿妈真疯了,我估计她这辈子都得在里边待着!我妹带着孩子另嫁人了!”
萨仁愣了下,“怎么会?”
“你当时说得没错,我不该把我阿妈关进精神病院,正常人去了那里哪里还能出来。”阿古拉一边说一边观察萨仁的脸色,然后又苦笑,“你不是在问我阿妈,是想问那日怎么会嫁人的?本来就没她下药的证据,都是严刑逼供问出来的,这不是都平反了吗,那日自然就没事了。”
萨仁没想到那日还能趁着这事脱困,可她根本不是被打倒的反动派,她是犯人啊!只是因为精神问题跟怀着孩子才没被送进监狱!
萨仁想到那日的行事作风,觉得这事肯定跟她新嫁的老公有关系,年轻就是资本,那日算不上绝美,但五官端正,身材也不错,打扮打扮算得上个美人。
而她的案子也确实只有口供没有确凿证据,又有个幼儿傍身,趁乱子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萨仁见阿古拉盯着自己,就笑道:“她如何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阿妈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没必要跟我说。”
“我就是试试你对我家有没有过愧疚,果然一点也没有,你觉得那日也该一辈子待在精神病院里是吗?”
萨仁冷笑:“我对你家有没有愧疚?阿古拉,你是不是晕了头?我可从没做过对不起你家的事,你把你妈你妹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列出来看看!谁该有愧疚?”
“我列出来过,我也不知道我家怎么就败落成这样了,更不知道我妈我妹为什么非要跟你做对,所以我把一件件事都想了一遍,我家这样就是你害的!那日哑巴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你给她下的药?当时她跟我们说我还不肯信,如果不是因为她说不了话没法解释,她怎么会害怕的逃走?更不会跑去当护工嫁了个恶毒男人,害了妻子还推在那日身上!”
“她知道那男人恶毒,帮他害了他妻子,那日就不恶毒了吗?她是因为说不了话才解释不了的吗?说不了话还能撺掇着李红英写举报信,那日本事可不小,你真以为她是你嘴里无辜的小白花啊。”
“好,咱们不说那日,只说我阿妈,我阿妈为什么突然就疯了一样说那些胡话?在这之前她中暑你给她喂了药对不对?又是你动的手脚,我阿妈说她当时看着清醒,其实脑子里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你给她下的药对不对?那些獾吃了你下药的肉就晕乎乎的跑出来自投罗网了!你有这个本事。”
萨仁也不否认,只道:“别管她为什么自说自话,我只问你她说的是胡话吗?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她自己做过的事,心思如此恶毒,要不是她自己爆出来谁能知道?她那次只是给孩子们下了拉肚子的药,以后会不会为了害我,再下点令人致死的药?不做亏心事,没什么好怕的,你阿妈是做尽了亏心事,她精神没问题,但脑子有问题,被她亲儿子送进精神病院,是她罪有应得。”
阿古拉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能说会道,我说不过你,但你两次给我阿妈和那日下药的事总是真的吧?”
“那日自己拿了我的水喝,才变哑的,那水我自己也喝了怎么没事?你阿妈中暑了是我给灌的药,要是别人最多跟喝醉一样晕乎乎的回去睡,睡一觉醒来中暑症状都会消失,可你阿妈最喜欢说东道西,喝了药就跑去说自己做过的各种恶心事,能怪得到我吗?”
萨仁说完懒得再跟他纠缠,拍马就走,阿古拉居然跟了上来:“萨仁,我最近学了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在查达就是土皇帝,我都不敢跟别人说是你害了我家,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恶运缠身!我等着看!”
“呵呵,那你就等着吧!”
萨仁见他还跟着,没忍住一鞭子甩过去,怒骂:“蠢货!别跟着我了!”
阿古拉停下来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她,萨仁知道那个拎着兔子来自家蹭饭的少年终于死了,叹口气,转身走了。
回到查达,她先去了支部找程支书:“阿古拉又来干什么?他们一家不是搬走了吗?”
“是搬走了,可户口还在这儿,这次他是来迁户口的,他招工了,要去包市。”
程支书看她脸色不好,不免问道:“怎么了?他碰到你了?他一来就跟我说你给他妹妹给他阿妈下药,说得跟真的一样,谁信啊!他家那对母女明明是咎由自取。”
萨仁嗯了一声,没细说,又问他:“咱们查达分的钱是不是一直都有他家的份?”
“他们家又没出过工,不过到底户口在这儿,只给了最低生活补助,一个月几块钱。”
“别的嘎查一个月最多也就分几块钱,咱们这儿居然不出工都能分几块钱,他肯定会疑惑吧,会来问别人发了多少钱!”
萨仁想着阿古拉的眼神,真觉得没准就是他把这些人招来的,不然他怎么说自己是土皇帝?
程支书也正被调查组烦得要命,气道:“早知道上次就趁机把他家彻底踢出去,找人给他把户口挂在驼场也行啊,没想到分的这几块钱还能惹出事来!”
晚上他们四个开碰头会时,乌日格证实了这事:“阿古拉早就回来过,跟他关系不错的那几个小伙子劝他回查达来,说查达现在生活好,分的钱也不少,可他不肯,不过他还是详细的问了查达的情况。”
乌日格叹口气:“我堂弟就是其中之一,我估计是他说出去我们给你额外定了工资,可本来就是你干的活最多也最要紧,这有什么好查的?我们全查达的人都乐意。”
巴雅尔可算找到机会攻击乌日格了,自然不会放过:“原来是你堂弟惹出的事,队里的事为什么要跟你堂弟说?”“是你跑去我家商量这事,他找去借马听到了,怎么不怪你的大嗓门。”
萨仁赶紧说:“没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反正已经来查了,那就让他们查吧,等着看看他们想怎么处理,最多让我把钱退回到队里,还能怎样,现在这形势,还能把我拉去□□不成?还说我是资本家?他们见过资本家吗?一天天的上纲上线!”
考察团变审查团,上交的报告跟邢书记的报告前后脚的到了市卫书记的案头。
陶书记全都看完了,叹口气,十分为难,这纪委又在给他出难题啊,查达只是个小村子,怎么就被纪委给盯上了?
他想起萨仁曾经被请去纪委的事,难不成是那次双方结下了梁子?这种事造福牧民,提高牧民的生活水平,就算违规也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就非得抓着不放呢?
还非得往封资修上靠?是想把事闹大?
他干脆把两封报告都压了下来,这样一来纪委总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哪想到第二天萨仁就上了报纸,呼市日报,就是上次表扬萨仁的报纸。
这次是批评跟质疑,说她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奴役牧民为自己牟利,这头版文章看起来写得客观,但又十分具有煽动性,什么十九岁的畜牧站副站长,高考被人质疑作弊取消资格,建立繁育中心培育多胎母羊,架空村两委,独断专行,拿多份工资,收受礼物。
总之就是把萨仁写成了一个有才有能力,利用能力为自己争权牟利的人。
陶书记看到报纸时怒了,现在的报纸不是独立的媒体机构,是归宣传部门主管的,一般就是国家大事,领导发言,表彰优异集体或个人,群众建议之类的大事小情。
最多来点人文之类的内容,哪里见过这种批判性的文章,还是未经过调查确认的!
而且这文章有一大半内容采用了调查组给他交上来的报告!这绝对是有人串通好的!
第162章 找茬
萨仁知道自己上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她看着报纸苦笑,又出名了?还好现在普通家庭一般不会买报纸看,也就是单位机关会订阅。
萨仁本来打算把工资退回去,现在她突然不想这么做了,这是她该拿的,牧场所有员工都没意见,查达的领导特批的,多劳多得,懂技术的就是跟干活的不一个工资级别,凭什么别人来查就心虚。
牧场一切停滞,先着急的是牧民们,耽误一天都是钱啊,巴雅尔干脆领着牧民代表去旗委找领导,可领导有什么办法,呼市下来的调查团,人家不说调查结果,谁敢让他们开工。
邢书记让人安抚住巴雅尔,又给陶书记打电话,那边是秘书接的,只说陶书记知道了,知道了会怎么做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这是打太极呢?还是默认让纪委的来搞查达?邢书记一时间判断不出,更加烦恼。
查达,萨仁跟乌日格说:“这又不是厂房,不开工机器可以闲置,不会出什么问题。可咱们的奶牛不挤奶会生病,牛羊不好好喂养也出问题,挤了牛奶羊奶不赶紧往外送全都得浪费了,谁在查就让他们去解决吧,说咱们资本主义抬头?可咱们一直奉行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原则,这都是他们的到来才造成的浪费。”
乌日格就笑:“对,浪费可耻,还让咱们停工?我一会儿就牵几头待产的牛送去给调查组。负责繁育工作的都被他们停工了,让他们给牛接生吧。”
他还真就叫上几个人抬着几桶奶,几只因涨奶哞哞叫的奶牛,又带上几只眼看要下崽的牛羊,浩浩荡荡的往支部去了,这几天调查组的人占了支部,扰的他们都没有办公的地方,能不气嘛。
调查组领头的是个主任,姓闵,戴着金丝眼镜,一看就很沉稳很内秀,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可今天一见这阵势,他就呆住了,都结巴起来:“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几桶是早上挤出来的牛奶,再过半天就会变质,奶制品停工了,扔掉也浪费,送给你们喝吧。你们要是怕变质可以直接挤奶喝,这几头奶牛该挤奶了,可你们说牧场停工,挤奶工也只能干站着不敢干活,你们想喝奶就自己挤吧。”
乌日格说着又让人把那几只怀孕的母牛拉过来,母牛临产都不免有些暴躁,又被牵来牵去的,蹄子动来动去,硕大的肚子晃悠着,看得人胆战心惊。
闵主任有点心慌,推推眼镜,强笑道:“这是干什么?你们招待的已经很用心了,我们真用不着喝鲜奶,赶紧牵回去,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他觉得自己这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已经够明示了,就是总不能看着奶牛被奶憋坏,更不能看着小牛崽小羊羔憋死在肚子里啊,该挤奶挤奶,该接生接生,都送到他们面前干什么。
乌日格知道萨仁的意思,就是来为难他们的,怎么可能把牛羊牵回去,他也笑着说:“那怎么行呢?你们都说我们违规说我们乱搞了,我们现在哪敢不听话?说停工就停工,绝对不能有一点马虎。”
他说完把奶桶跟奶牛,母牛都留下,带着人走了,牛奶经过处理后很好闻,但生奶,还是好几桶生奶味道真的腥,再加上母牛跟奶牛,奶牛的胸还滴着奶呢,而且这些奶牛跟母牛都跟工人们熟悉了,一涨奶就会往前凑,知道人会替他们解决,闵主任躲进包里去了,有只体型小的奶牛居然趁门没关,跟着进去了,赶又赶不走,还老往他身边凑,那场面真是没法看。
调查组的人都躲出去了,账本子被牛顶翻在地,都没人敢去整理。
闵主任本来想去跟牧民求助,调查组里的一个矮胖干事说:“太野蛮了,这就是跟调查组公开叫板啊,看来咱们得到的消息都很准确,这里的人确实是无法无天了!”
闵主任瞪他一眼:“能不能别再火上浇油了?”
可调查组里的人心也不齐,有些人就是来找事的,跟闵主任说:“咱们要是叫他们来管,就是叫他们开工啊,就等于给他们低了头,那咱们说出去的话就是放屁,闵主任,千万不能张这个口,我就不信他们真能把牛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