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青璃替她说出了第二个猜测:“也可能是前面的某一位赏罚使不甘心,用了某种手段把自己跟选出来的弟子对换了,毕竟赏罚使一辈子黑衣遮面,谁也不知道他真正是什么样子。”
路雪柔顺着她的话,越想越觉得可怕,所以现在站在殷九霄对面的人,至少有着上百年的内力,那得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赏罚使在揭掉脸上遮挡的同时,也不再隐藏真实的内力,明明还是一样的人,可看起来就是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也更危险。
“哎呀。”月青璃惊呼一声,让路雪柔心里更慌了,连忙追问:“怎么了?”
月青璃拍了拍胸口:“现在赏罚使身上的气息看起来与宫主不相上下了。”
殷九霄会输吗?路雪柔不敢想象。
月青璃宽慰她:“不用担心,宫主不会输给他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殷九霄也正审视着面前的老者,他向来不会弯绕,直接问道:“你是谁?”
赏罚使沉沉笑着,像是在回想某些久远的记忆:“大约一百多年之前,那时晋国还不存在,生逢乱世,在我即将饿死的时候,被当时的赏罚使捡了回来,他看中了我的根骨,想培养我做下一任的赏罚使。”
夜幽台上的药人还没被完全控制住,但两人周身好似有了一层屏障,无论药人还是魔门弟子都无法靠近。
屋顶上,路雪柔听的有点困难,央求月青璃带着自己靠近一点,月青璃便带着她转移到更近的屋顶,这回终于能听清楚赏罚使说话了。
“和我一样面临挑选的弟子有十个,当时的赏罚使,也就是我的师父亲口对我们说,十个人中只有下一任赏罚使能够活下来,我终于吃上了热饭,穿上了能避寒的衣服,我不想死,所以我没日没夜的练功。”
“我的天赋在十个人中只能算是中等,但我却比所有人都更努力,因为我想活。跟在师父身边练功的那十年,是我这一生最痛苦,也最不想回忆的经历。”赏罚使神情中带着痛恨,就好像深藏的不堪被彻底揭开。
“我最终杀了另外的九个人,成为了下一任的赏罚使,接任之后,我亲眼所见,师父服下了一颗失魂丹,忘记了一切,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怪物,被人送到万魔窟密林之中,每日与猛兽抢食,活的甚至不如一个畜生。”
“每一任赏罚使只有三十年的年限,从那之后,我知道师父的下场就是历任赏罚使的宿命。”
殷九霄皱了皱眉,无论是制定这种规则还是遵守这种规则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蠢不可及。
“我半生受尽苦楚,如果最后只能落得这等凄惨下场,岂不可笑,于是在我做赏罚使的那三十年,我一边遵从规矩四处搜罗资质尚佳的弟子,如我师父一样的培养他们,但暗地里,我却在找寻赏罚使接任之时的漏洞,最后,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方法。“
殷九霄淡淡道:“你顶替了接任的弟子。”
赏罚使哈哈大笑:“对,历任赏罚使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谁又知道黑衣之下的那个人是谁,我悉心培养的十个弟子,最后都被我杀了,而我取代了其中一个,再一次成为了赏罚使。”
屋顶上的路雪柔有点困惑:“可是新的赏罚使接任之后,上一任赏罚使不是要服下失魂丹被送去万魔窟吗?”
月青璃摇头:“也有另一种情况,不必那么麻烦。”
赏罚使好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阴冷地说道:“只要上一任赏罚使死了,一切便顺理成章。”
路雪柔惊讶地瞪大眼睛,一百多年啊,也就是说现在的赏罚使至少假死过……
路雪柔掰着手指头算,那边月青璃已经给了她答案:“算起来他应该是三代之前的赏罚使。”
殷九霄似乎一直在等赏罚使说完,他冷淡道:“本座不关心你的过去。”
赏罚使冷笑:“像你这样一出生天赋便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人,自然不会想听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经历,这些年我费尽心思寻找维持年轻的方法,皆因为我的内力停滞不前,始终无法突破,我寻便了所有的功法典籍,终于在蛊经残卷上找到了一个方法。”
还未等他说出来,殷九霄已经淡然接口:“你想把自己变成药人?”
也许是被殷九霄的语气刺激到了,赏罚使激动道:“药人如何?别忘了你之所以能练功日进千里,最大的依仗便是圣女在你身上下的上万种毒蛊。”
“殷九霄,不论你如何逃避,都无法否认,你和周围这些嗜血残酷的怪物本是同类。”
第69章 暗算 同归于尽的手段
以毒蛊喂养, 被当做怪物遭世人唾骂,这本是殷九霄内心最不愿意被人触碰的禁忌,而今赏罚使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知道这会激怒殷九霄,但是能让殷九霄痛苦,他也觉得快意。
或许是嫉妒吧, 这几十年的时间他一直在寻找内力突破之法,如果不能成功, 他就会像一个普通的老人那样衰老死去, 殷九霄的出现既让他看到希望, 又让他绝望。他在殷九霄身上找到了提升练武资质的方法, 也许很快就能有所进境, 但亲眼看见殷九霄仅用短短时日就超越了他,他更加不甘心。
“殷九霄, 你以为你能摆脱那些刻进血液里的恶念吗?来自你父亲的贪婪,你母亲的偏执, 和你身上那上万种毒蛊的阴邪,你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异类, 你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的想法?”
赏罚使的神智已经快被嫉妒的火焰吞没了, 可对面的殷九霄听到了他这些话,依旧是那般清冷淡漠的样子, 就好像他的疯狂,他所有的努力, 落进殷九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你待如何?”殷九霄轻描淡写地问道。
“殷九霄,你就不恨吗?一个无用又水性杨花的女子,就让你抵消了心中所有的仇恨吗?你的生身父母折磨你, 厌恶你,魔门众人只想算计你,那些正道巴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都忘了?”
赏罚使的声音极具蛊惑,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叩响关住殷九霄心魔的那道门,他还不愿放弃。
“看看你身边的这些魔门高手,今日他们冤枉你,你却放过了他们,可来日他们回去了,一样会说,是你殷九霄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要灭魔门,你曾经放过的人,你为之动过善念的人,转过头就会污蔑你,陷害你,这些你都能忘?”
不知不觉,赏罚使的内力像旋涡一般将两人裹进了中心,月青璃站在屋顶上干着急:“完了完了,宫主这阵子的内力本来就不太稳定,若是被赏罚使刺激的入了魔,就真的进他的圈套了。”
路雪柔懵懂不解:“他说了什么?”从刚才开始,她就已经听不见赏罚使的声音了,应该是被内力给屏蔽住了,而她又不懂武功,只能看着赏罚使说话的口型瞎猜。
月青璃把赏罚使说的话跟她重复了一遍,路雪柔听完先是不满:“他怎么骂人呢?”
月青璃无奈,心说姑奶奶,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现在宫主只愿意听你的话,你可千万要帮他稳住心神。”
月青璃本以为路雪柔会跟自己一样忧虑,没想到她这次却格外冷静,摇头说道:“他不会受人摆布的。”
赏罚使说的这些话无疑是殷九霄心中的痛点,但也正是因为这些话出自赏罚使口中,反而对殷九霄造不成什么影响。他可以疯,可以入魔,但只能是自己想这么做,绝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驱使他。
果然,殷九霄神情冰冷地看着赏罚使,问:“说完了吗?”
赏罚使沉默下去,他知道如今攻心已经不起作用了,看来今日这一战无可避免,不过就算有百年的内力护体,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必须给殷九霄再增添一些麻烦。
想罢,他扬手抛出一枚响箭,夜空骤然一亮,而随着这道亮光而来的,是一阵更为诡异的,仿佛带着血气的笛声。
“那是……”月青璃站在屋顶上,看了眼四周,不禁头皮发麻,在她出声之后,路雪柔也看见了,忍不住搓手臂:“怎么还有这么多药人?”
此刻夜幽台周围已经被乌泱泱的药人围住了,他们受笛声驱使,从水中爬上石台,陈显一直带着魔宫弟子在抵抗先前的那些药人,如今弟子们乍一看见又出现这么多药人,明显已经不想再听号令,只顾着躲避和逃跑了。
而在魔宫弟子身后,还有那些不能动弹的魔门高手,若是无人对抗药人,这些高手们怕是很快就要被药人撕碎,到头来,还要让殷九霄背了这个黑锅。
眼看着情况不能更坏了,路雪柔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殷九霄和赏罚使这一战,必然是无法阻止的,结果很难预料,赏罚使在这个时候放出大量药人,也是为了让殷九霄分心,好让自己的胜算多一些。
那么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不让这些药人影响到殷九霄。
想明白之后,路雪柔一把抓住月青璃,问道:“月长老,你能听出来那个吹笛子的人在哪吗?”
月青璃仔细地听了听,道:“能听出大概的方位,你是要让我把那个吹笛子的人抓住?”
路雪柔点点头:“对,上次我们去万魔窟密林时,曾见过许多药人,当时笛声一消失,那些药人身上的攻击性也弱了不少。”
月青璃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不过她心里还有顾忌:“但是宫主让我守在你身边,我去抓人的话,谁保护你啊?”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就把我放在这,不会有事的。”
月青璃不肯答应,虽然屋顶上还算安全,但这里离地面也有挺高的距离,路雪柔半点武功也不会,万一摔下去,那可太要命了。
路雪柔想了想,道:“那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观望了一圈,指了指夜幽台斜对面的一个小亭子,“就那里吧,我不出声,这里乱糟糟的,没人顾得上我。”
月青璃见那亭子离夜幽台不近,周围都被湖水挡着,药人都被引去夜幽台了,确实算得上安全,便也同意了。
“行,你安静躲着,我很快就回来。”
月青璃把路雪柔放在亭子里,然后仔细辨认了一下笛声来的方向,一个轻功跃起,很快就看不见影了,路雪柔为了避免麻烦,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一开始她还想看看夜幽台上的情形,不过努力了半天,她连那两个人的身形都瞧不清,只能看见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偶尔碰撞一下又分开,像是在试探彼此。
原来高手过招,都是这么抽象的,思来想去,她也就放弃观战了。
所幸月青璃效率奇高,没一会儿笛声便停了,路雪柔观察到那些药人四肢变得迟缓,凶性也遏制了不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很快,月青璃带着笛子回到了亭子里,手心一摊开,上面是一张叠起来的纸。
“这是什么?”路雪柔好奇。
月青璃摇头:“从吹笛子的弟子身上搜出来的,我还没来得急看。”
两人一起把纸打开,路雪柔一脸迷茫:“这什么?鬼画符?”
“这好像是……两段曲谱。”月青璃跟着曲谱吹笛,先前那阵诡异至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见那些已经行动呆滞的药人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又变得凶性大发起来,月青璃见势不对,连忙停下,吹起下面那段曲谱。
这一次药人的反应却很奇怪,他们同时仰头望天,也不再攻击,就这么顺着笛声缓缓向路雪柔他们这里靠近。
路雪柔:“太好了,快把他们引走。”
月青璃点头,纵身跃出好远,站在石桥上想慢慢用笛声把药人们带走。然而就在此时,与殷九霄对战的赏罚使忽然开口:“你们还不动手?若是老夫落败,想想你们的下场。”
在他话落之后,一直躲在角落里看戏的风、冥二位长老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一个去阻止月青璃吹笛,另一个则向路雪柔这边冲了过来。
月青璃被风不邪缠住,想要回去救路雪柔,却抽不开身,眼看着冥千重那把黑刀快要来到路雪柔面前,另一把刀却先到了,陈显头上冷汗重重,用尽所有的内力抗住了刀势。
冥千重阴沉道:“逆子,你忘了是谁教你的武功。”
陈显说话都带着气喘:“义父,此时对路姑娘动手,无异于背叛魔宫,请您三思。”
一切后果冥千重自然都想到了,只不过他和风不邪早在当初陷害殷九霄之时就已经站好了队,以己度人,他们并不相信殷九霄会放过自己,所以只能趁此机会,合力除掉他。
“散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冥千重平时对几个义子都不错,但在性命攸关时,这些人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用上了十层内劲,陈显硬拼不过,几乎要被黑刀压得跪在地上。
路雪柔这一边凶险异常,月青璃那边也没比她好多少,她的武功与风不邪差不多,但风不邪招招阴毒,让人防不胜防,何况她还要顾着路雪柔那边的情况,很快就处于下风。
与此同时,赏罚使终于从殷九霄的天魔内力中找到了一丝“破绽”,他大喜过望,全力向那破绽攻击,而殷九霄此时出掌的动作忽然迟滞了一下,显然是受到了影响。
“殷九霄,老夫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如你我合作,共同统领魔门,颠覆正道。”最后关头,赏罚使依然不想放弃游说殷九霄。
他以为自己已经占了上风,神情愈发得意:“不过那个女子却不能留。”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殷九霄收起的掌势忽然变换,周身的内力磅礴涌动,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倍,赏罚使惊诧道:“你竟然有所保留!”
明知他体内有上百年的内力,却在交战时不尽全力,赏罚使不会以为殷九霄是心善的想要放过自己。
“你在羞辱我,殷九霄,竖子敢尔。”
赏罚使这下彻底被激怒,浑身内力如同灼烧一般,以千钧之势向殷九霄攻去,然而未到近前,却被他轻飘飘地推到一旁。那阵冰寒之气从他身旁飞速划过,又分作两半,如同长了手脚一样扑向风不邪和冥千重,在触碰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同时将两人拽了过来。
赏罚使怒火中烧:“你想同时对上我们三个?”
殷九霄依旧是那副淡漠至极的模样:“无需多言。”
这态度对于三人来说,是轻蔑,是侮辱,他们没有再开口,分成三个方向,用尽最毕生绝学攻向殷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