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实坐在屋子里面老实巴交地等着,王娟今儿没做晚饭,也没让他去做晚饭,就和他说让他等着老两口那边来叫他们家过去,林老实信以为真,于是就眼巴巴地等着,眼看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他肚子里面都打鼓了也没见人家来叫,长叹一声坐起来。
“我去做饭吧。”
王娟闹了个没脸,正搁在这里生气,想找个发泄口呢,林老实这一开口,她立马就把火气发泄在了林老实身上,一蹦三尺高:“吃什么吃?!不准去!饿死算了!”
林老实平时脾气挺好,但他这会儿饿了这么半天,早就心烦意乱了,又听王娟在这里胡搅蛮缠,火气也是腾腾上去了,两口子在屋子里面对骂起来。
林妙妙面无表情地瞥他们两眼,悄悄拿着碗从门缝里钻了出去,坐在了吃饭的桌子边。
燕秋端饺子回来,见到她坐在那里,微微皱眉,却到底是没赶她出去,也给她端了一碗饺子。
饺子很香。
大概因为是野猪和家猪的杂交种,这猪肉有家猪的五花三层,有野猪的特殊嚼劲儿,拾柒和林木林苟每人都吃了整整一碗的饺子。
吃的小肚子都圆滚滚,还想伸筷子。
张红绣哭笑不得,把兄弟俩手里的筷子抢了过来:“好吃也不能这么没有出息啊,万一把肚子撑破了怎么办?”
“那就用针线给我缝上。”林苟拍着肚皮,“等下,先别缝,妈你给我个碗,我先准备着,万一真的撑破了就用碗把我肚子里面的吃的给接住了,然后再缝上,这样还能再吃一次。”
“都在这里吃饭呢,你别说这么恶心的话。”这傻孩子,吃到肚子里面的东西还能再吃吗,张红绣想想都觉得恶心的慌,赶紧打发小儿子闭嘴。
两家子正在这里吃饭喝酒乐呵呢,冷不丁就听到有人煞风景地在外面喊,林山海皱眉一听,像是大队长孙建设,便起身去开门。
开门一瞅,孙建设身后还跟着不少人,还有哭哭啼啼的朱芳草,林山海登时就涌上了不祥的预感:“老三胳膊又断了?还是腚又破了?”
孙建设一噎,好半晌才摇头:“都不是。”
不是来要钱的,林山海心里面舒坦一些了:“那是咋啦?”
“林老三今儿上山砍柴,半路上看到个兔子非要去逮,跟着进了山里头,现在还没回来呢。”
林山海:……
燕秋:……
大房两口子:……
好嘛。
还不如直接要钱呢。
第39章 林老三要截肢了
社员们摸着黑在山里找了半宿, 好歹在一个脏水沟里头把人给找到了,原来他把腿给摔断了,出不来了, 大家伙手忙脚乱把林老三从脏水沟里面弄出来,朱芳草瞅着他身上那血, 那白花花凸出来的骨头, 当时心就提上来了, 紧张兮兮抓着孙建设问:
“我家男人这腿,应该没事儿吧?”
孙建设心说这腿可不像没事儿的,白花花的骨头都从肉里面刺出来了, 血哗哗的淌,这人能撑到他们来救都已经是个奇迹,但他又怕朱芳草受不住这个刺激直接晕过去,就只含糊地应付:
“咱们又不是大夫,不懂这些,最好还是送到县城去听人家大夫咋说。”
对!是应该尽快送到县城里听人家大夫咋说!
朱芳草如同大梦初醒,赶紧进屋把自家的家底全拿出来准备去给自家男人救命,这次已经分了家,她只能自己出钱, 可这一年来爱宝要念书,又在断断续续地生病, 三房家的家里其实也并不丰厚,好不容易到了县医院, 医生给林老三拍了X光片, 判断出林老三左腿粉碎性骨折,而且伤口感染严重,弄不好需要截肢。
林老三一家去年可没少在骨科这里进出, 大夫对他们两口子还有印象,还记得他们家已经做过两次骨折手术了,可能没什么家底了,出于同情,他给了两口子两个选择。
“你们确定要治疗?这腿和胳膊可不一样,胳膊只要等它自己长好了,后面在家里自己稍微锻炼锻炼就和受伤前一个样,这腿做了手术以后可能肌肉会萎缩,需要做后续的康复处理才能站起来,而且你们家这男人的情况太严重了,伤口已经感染了,就算做了这个手术,他很大概率仍然得截肢。”
朱芳草本来还想着只要能到了医院里就没事了,医生们自然有办法能让自家男人康复,就和去年他那两条胳膊一样,万万没想到竟然得到如此噩耗,当时就感觉一盆冷水混合着冰渣当头泼下,她心如死灰,却又固执地想要抓住一丝侥幸:
“大夫,你故意夸大了是不?我们家男人,我们家男人到不了截肢那一步是不?”
林老三也被这个噩耗给刺激的不轻,本来他失血过多,一路上有些晕晕沉沉,全靠意志力支撑才没有让自己昏迷过去,听到这个噩耗倒是一下子给刺激清醒了,甚至硬撑着上半身爬了起来:
“大夫!你救救我,我不想截肢!我不想截肢啊!”
两口子都死死的盯着大夫,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希望大夫能够给他们做出一个承诺。
但这个承诺大夫如何做得出来?
他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林老三的腿没有被感染得如此严重,他还敢拍下包票,偏偏林老三的腿就是因为耽误了太久的时间,脏水已经把伤口给彻底感染了,就算做了手术,他也不敢保证就能把他的这张腿留下来。
他只是默默扔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治疗方案:“从我个人的建议来说,我不建议你们这样折腾,因为这样做需要的花费太多了,而且保下这条腿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根据你们家的经济情况,我建议你们直接截肢治疗。”
朱芳草绝望痛哭,哭得天崩地裂,哭的日月无光:“天啊!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们家到底做错什么了,老天爷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林老三倒是要比朱芳草更镇定一些,说是镇定其实也不尽然,他只是没有歇斯底里哭闹而已,内心深处未尝不是埋怨老天爷的,但他更不想当个瘸子,他咬着牙:“治!必须治!大夫,请你们尽力保全我的腿!”
患者自己做出的选择,大夫也不能再说什么,朱芳草缴纳了手术费,林老三被很快推入了手术室,紧张的几个小时手术过去,林老三被转移到了病床上,医生告诉他们要在这里观察一星期,若是这一星期里感染状况没有得到改善甚至更加恶化了,就必须做截肢手术。
朱芳草和林老三都不希望林老三没了腿,成了个瘸子,自然是处处小心谨慎,晚上睡觉都不敢让被子压在腿上的,但哪怕两口子都小心谨慎成了这样子,第三天白天,医生仍然宣布必须进行截肢。
“你这腿已经感染成气性坏疽了,必须尽快截肢,否则会危及到生命的。”
到了这一步,朱芳草反倒是先看开了,没了腿就没了腿吧,起码有命就行,她刚想点头同意了手术,林老三阴沉着一张脸,咬牙倔强地不肯让步:“大夫,我觉得我还能行,再观察一天看看吧。”
骨科医生知道正常人都受不了自己可能变成个瘸子的打击,但这情况可不是能多耽误的,苦口婆心地劝:“气性坏疽发病快,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给你治疗,但效果不理想,这个严重起来可是会要命的,致死率在百分之三十到五十之间,最好尽快进行截肢手术。”
林老三不相信自己只是断了一条腿就要弄到了没命的地步,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从此以后只能成为一个瘸子,一边是不确定的死,一边是确定的瘸,林老三还是想赌一把:
“就再观察一天,若是情况不对,我再做手术。”
他咬死了不肯松口,任凭大夫再怎么劝说也坚决不肯让步,大夫无奈,只能交代朱芳草随时观察他的情况,若是发现有任何不对之处立刻向大夫护士们反应。
朱芳草噙着眼泪答应了,等大夫离开后,她小声劝解林老三:“当家的,没了一条腿起码还有命,我看,咱们还是尽快做了吧?”
“你懂个屁!”林老三压根儿不想失去了自己的腿,他都不敢想要是自己没了腿生产队里的闲话到底会说的多难听,他笃定地说道:“我的腿肯定是没事儿的!那大夫说的那么吓人,肯定是想多收咱们的钱,我又不是没断过骨头,你看前面那两次,哪有事儿?”
朱芳草也觉得自家男人说的有道理,但她更信大夫一些,林老三是她的男人,她们感情还算不错,她不想早早守寡,忍不住就劝:“可人家大夫不是说了吗,说你这次受伤和前面两次不一样。”
“啥不一样的,都一样!”林老三心里面其实也没底,不知道大夫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知道若是真的做了那个手术,他的腿就必然是没了,所以他不愿意相信事实。
“但是……”朱芳草还是想劝,林老三却不乐意听了。
“你要是再想说什么不中听的,就给我出去,别影响我心情。”
朱芳草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闭嘴照顾林老三,但那眼神儿还是很不安,朱芳草想和林老三说,她这心里面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噗通噗通的,想要劝林老三尽快做手术,可自家男人不愿意听,她只能忍住了,想着大不了就再观察半天看看。
但就是这么一耽误,坏了。
到了下午,两口子都开始察觉到不对,林老三的那条腿竟然开始散发出渐渐若有若无的臭味儿,仿佛是鸡蛋臭了,又仿佛是什么肉烂掉了,这下两口子哪里还敢心存侥幸,赶紧把大夫给叫来了,大夫过去一检查,立马就给两口子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到了现在,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坚持不做手术,死;做手术截肢,活。
林老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懂自己只是摔断了条腿,怎么就突然要死了呢,他干巴巴地笑:“大夫,大夫你说笑的是不?我,我还这么年轻,我就是断了条腿,咋,咋就突然要死了的?”
该说的话医生之前都已经和他们说了好几遍了,眼看林老三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还是存在着不切实的幻想,也懒得再和他好声好气说话,不耐烦地摆摆手:“到底做不做?”
“做!”林老三还想争取一下,朱芳草擦掉眼泪强势站了出来,“您别听我家男人放屁,这个手术是一定要做的,能保住命就行了,瘸就瘸吧。”
医生点点头,立马就让护士安排手术去了,很快地,林老三就被重新推入了手术室,朱芳草站在手术室外头心急如焚地等着,有护士看她可怜,特意过去安慰她。
“没事儿,你们家那口子送过来时候伤口就已经感染了,所以现在才不得不截肢的;这是在我们医院里头,有医生在呢,手术完了以后只要遵从医嘱好好护理就不会二次感染,会没事儿的;你在这里等着也只能干着急,先去把截肢的费用缴了吧。”
朱芳草听到前面那些本来还挺欣慰,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叫出了声:“截肢手术也得花钱?!”
“那肯定的啊。”
朱芳草理解不了:“我不是已经交过一次手术费了吗?那就是来治腿的,现在腿没治好不得不截肢,还得我们家再出钱?!不应该免费吗?!”
小护士脸上的笑登时就收回去了,在手术室外喊了一声:“医生,病人家属说没钱!手术不做了!”
“哎别别别,大妹子,你先让大夫给我男人做着手术,我这就回我们生产队去想办法凑钱。”朱芳草急了,虽然林老三有不少毛病,但是,她是真的没想过要换男人啊。
第40章 一个也跑不了!
朱芳草怀揣着无限希望回到老宅求助。
事已至此, 她早已选择性忘记了当初分家闹出的不愉,忘记了分家时老两口的警告,她只知道眼前这对老人是自家男人的丈夫, 是自己的公婆,理应为了儿子付出心血, 朱芳草跪倒在老两口面前, 涕泗横流:
“爹!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家男人吧!不从他摔断了腿, 伤口感染了,不得不去做截肢手术,要是不做这个手术, 他就要没命了呀!爹,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家男人吧!”
朱芳草喊得声嘶力竭,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听到林老三得做截肢手术才能保住性命全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纷纷劝老两口拿钱给儿子救命。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林山海心口也并不好受,眼眶慢慢红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林老三两口子自打分家以后一次也没回家看望过,在外面碰到他更是装作看不见, 实在躲不过去才不情不愿喊上一声爹,碰到事情了却第一时间想到来家里面要钱, 林山海还是挺介意的。
“老三到底是我儿子, 哪怕自打分家之后他就再也没上门看望过我们老两口,哪怕他自打分家以后总也不愿意喊我一声爹,哪怕如今分了家, 理应是他孝敬我和他娘,既然他有了生命危险,我这个当老子的也还是愿意拿钱的。”
朱芳草松一口气,这时候她哪里能顾得上什么脸皮,能弄到钱抱住自家男人的性命就已经不错,她想开口道谢,林山海皱眉。
“先别忙,我们老两口年龄也是一天大过一天,还有拾柒要养,总不能把这个钱全给你们家出上,我们家可以借出十五块,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是去找亲家借也好,还是去山里面捡了东西卖也罢,反正我们家只有十五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周围的人听到都觉得有道理,林山海两口子确实也是一天大过一天,还有一个闺女得养,再说他一共三个儿子,林老三确实是花钱最多也是最过分的那个,这时候做一个截肢手术二十多块,老两口愿意拿出十五块给儿子救命,已经算是相当可以了。
朱芳草却不觉得满意,就算有了十五块,距离做手术还欠缺最少五六块的缺口,她不想回娘家从自己爸妈手里面拿钱,只悲声痛哭。
“爹,不从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所以呢?”林山海眼神微妙,“所以我就应该砸锅卖铁,哪怕家里面穷的吃不起下顿饭,没办法送拾柒下学期去上学,也得把那个儿子给救回来?”
林山海黑着脸:“凭什么?!”
“可他是你的儿子啊!”朱芳草焦急地喊,不懂公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拿出那些钱来,若是家里面没有也就作罢,可他们家刚刚卖出了那些猪肉去,怎么可能没有积蓄呢,她又没打算全弄来,只是想要不到一半儿,给自家男人做手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