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接雪花片的手,笑着走了过去:“今儿个是书院休假,还是你自己又和夫子告了假?”
江玉姝欢快地跑到他跟前:“二哥你回来了,娘方才还在念叨你呢。”
江远山摸了摸江玉姝的头,又看向白小芽,紧抿的唇线提了提,温和地笑道:“我自己告假回来的。”
“不过就是立冬罢了,又不是冬至,你不用特地告假回来的。”白小芽不大赞同他的做法。
“嗯,我吃了午饭歇息片刻就走。”他急忙解释道,“许久没回,想你……想你们了。”
说到这,他微微垂下眸子,自己抿着嘴低声笑了笑。
白小芽嗯了声:“那你快回屋吧,我去煮饺子了,正好我们刚包完饺子,今儿中午吃饺子。”
江远山跟在她后面,见她发尾落了些雪花片还没化,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触,温柔地为她拂掉。
“你在干嘛?”白小芽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摸我头发干什么?”
江远山:“……”
第50章 (捉虫) 如意小饭馆
江远山已经收了伞, 腋下夹着书,左手握着伞柄,右手僵在半空。
“我……”他收回手, 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使力, 骨节都捏得发白,“我……我见你头发上有雪。”
白小芽胡乱在头发上抹了两把:“没事, 一会儿就会自动融化的。”
她转身大步往屋里走去。
江远山暗暗松了口气,此时他脑海里想起陈员外的叮嘱。
这份情, 他自己一人知道就好, 不需要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想到此,他心里酸酸胀胀的。
饺子煮好后,四个人一人坐一边, 坐在方方正正的饭桌前吃饺子。
李春花一个劲往江远山碗里夹饺子:“二郎,你多吃点。”
江远山看着堆了大半碗的饺子, 无奈地笑道:“娘, 你别给我夹了,我一个一个吃了来。”
江玉姝撇嘴道:“娘你偏心, 都不给我夹饺子, 明明我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好好好, 娘也给你夹。”李春花给江玉姝夹了两个,又给白小芽也夹,“小芽你也吃。”
白小芽笑道:“娘,饺子就在大盘子里,我们自己会夹, 你吃你的就行。
知道你心疼二郎,但也不用一个劲给他夹,你看你给他碗里夹了大半碗, 他都没法蘸汁子了。”
江远山低着头,眼里染上几分笑意。
吃过饭,江远山在家坐了片刻,便要返回书院了。
李春花看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雪,一脸心疼与不舍:“外面风雪这般大,二郎,你要不然留在家里歇上一晚,明儿待风雪小些了再回书院。”
江远山用眼尾余光扫了眼白小芽,心底一酸,却笑道:“不歇了,回来时和夫子说好的,今儿个下午便赶回去,总不能食言。”
眼见着李春花还要劝,他又道:“娘,就剩三年了,待熬过三年,儿中了举,可以进京继续考,也可以就留在咱们这,随意寻个差不多的小官做。
到时候,你和玉姝,和……你们就不用这般辛苦了。我走了,你们在家照顾好自己。”
目送着江远山转身走入风雪中,李春花抹了抹眼角的泪。
一夜后,第二天院里铺了薄薄一层的雪,白白的像是撒了精细的白面。
白小芽和江玉姝两人在院里扫雪清理路面,然而扫着扫着,两人便疯了起来。
你朝我扔一把雪,我向你砸一团。
白小芽弯腰抓起一大把雪,在手中团了团,搓成一个雪球砸向江玉姝。
“啊!”江玉姝大笑着跑开,她也弯腰抓起一把,快速团成一个雪团子,反手丢向白小芽。
两人玩得哈哈大笑,江三叔家里的两个孩子,江远力和玉芳也都跑过来一起疯耍。
听到院里的笑声,江玉红也来到大院里,与他们一起嬉闹玩耍。
李春花和刘翠莲两人在屋里纳鞋底,一起说笑着做布鞋。
自那次王平安一事后,江二婶这段时间,都没再上他们家来。
刘翠莲手指上戴着顶针,正眯着眼在穿线。
穿进去后,她捏着线头往前一拉。
“他三婶,今年冬,你们家打算买多少肉?”李春花问。
刘翠莲攥着线捋了捋,打出一个结,随意回道:“这个还得跟云河商量一下,远力今年参加童试没过,开春后,我们打算给他换一家私塾,再让他试试。
若他实在还是考不过,那便算了,若是过了,接下来他每年读书的束脩费都得不少。
今年修院墙花了些银钱,我们家也就剩下一两多银子,不敢再大手大脚的花了。”
听刘翠莲说完后,李春花叹口气:“唉,银子这东西,啥时候才有个够。”
“可不嘛。”刘翠莲缝了一针鞋底,摇头无奈地笑道,“银子啊,就没有个够的时候。不过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有的过法。”
“是呀。”李春花附和道,“咱们能吃饱,不至于挨饿受冻,就已经很不错了。”
刘翠莲:“今年夏日里的一场地龙加暴雨,这个年啊,怕是没多少人过得好。
那些受灾严重的,过年能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
妯娌俩聊着闲话,纳着鞋底。一聊就聊到了中午,刘翠莲起身要回去,李春花硬留着她吃午饭。
白小芽也劝道:“三婶,你走啥走,就在我们家吃嘛。我这就去煮饭,你和娘继续做鞋。”
午饭她炒了一大盘蒜苗回锅肉,配菜是萝卜干。
又煮了一大碗青菜虾仁蛋花汤,将番薯洗干净削皮,切成细丝放上花椒和少量的番椒粉炒了一盘。
番薯炒着吃和土豆有些类似,只不过番薯带点回甜味。
家里几个孩子都抢着吃炒番薯,尤其是江玉姝,连回锅肉都不怎么吃了,一个劲吃炒番薯。
吃过饭后,李春花和刘翠莲,两人继续做鞋。
李春花要做出四双鞋,刘翠莲也是,妯娌两人比赛着做。
白小芽带着几个小孩在院里玩,几人玩得正开心时,半开的大门被人敲了敲。
“江大嫂子在家不?”
“在的,谁呀?”白小芽起身去把门拉开,看到是孙家大房家的大儿媳妇,便笑了下,“是孙大婶子呀,您找我娘有啥事啊?”
孙大嫂笑道:“是这样,我们家杀了头猪,自家也吃不完,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割两斤肉?”
白小芽转身喊道:“娘,孙大婶找你,问你要不要割肉?”
听见喊声,李春花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走了出来。
刘翠莲也跟着一起。
“呀,是孙大嫂子,找我啥事?”李春花笑着问。
孙家大嫂笑着说了她家杀猪的事,李春花听后,笑得眼睛皱纹叠成几条。
“买是要买上一些的,就是不知道你们家能卖多少肉?”
“那你想买多少?”孙大嫂急忙回道,“我们可以拿出三十斤肉来卖。”
李春花道:“那正好,我家买十斤肉,再买些肠。”她又问白小芽,“小芽,你看还要再买点啥?”
白小芽道:“我想再买些排骨,猪肝猪肺这些,你们是留着自己吃还是卖?”
孙家大嫂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肝啊肺的,可以送你们,不收钱。
排骨不多,因为今年秋收不好,家里没多少粮,猪也不重,还不到百斤,排骨总共就八斤,已经卖了两斤出去,我们自家留下三斤,还剩三斤。”
李春花道:“那行,剩下的三斤我们买了。”她又问刘翠莲,“翠莲,你呢,你也买上几斤肉吧,这次我家给你一并出了。”
刘翠莲赶忙拒绝:“那怎么行呢,大嫂你别给我出,我家买肉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孙大嫂笑道:“都是相邻相亲的,算你们便宜些,肥瘦一起的二十三文一斤,纯瘦的十二文钱一斤。”
最终白小芽买了三斤排骨、十斤肥瘦相间的肉、两斤纯瘦肉。
孙大嫂又把猪肝猪肺,猪大肠等送了些给她。
刘翠莲买了五斤肥瘦相间的肉,纯瘦肉没买。
买完肉,白小芽便带上家里几个小的,趁着雪停了后,去东山砍松枝。
用松枝熏出来的腊肉,会特别的香,煮熟了哪怕不放任何调料,直接切成片也好吃。
做完腊肉腊肠,转眼孟冬都过去一大半了。
白小芽在小雪那天,提了半斤酒,拿了两斤肉,赶去白家。
自从那天定下铺子后,她回来便去白家,找白永贵说了定桌椅的事。
她与白永贵说了要做多大的,什么样式的,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要求。
白永贵是老木匠了,对于这些得心应手,白小芽简单说了一番,他便知道该怎么做。
六副桌椅,已经做完一半了,还剩下三副。白小芽心里暗暗激动,在正月十五前,肯定是能做完的。
接着她又在柳溪镇开市的时候,去了一趟柳溪镇,买了锅碗瓢盆等家当。
至于米面油盐以及各种调味品那些,她打算等年后再买,那些提早买着放在铺子里无人看守也不安全。
年前看着没啥事,地里的该收的都收了,该种的也都种了,然而做点这事,做点那事,一天下来日子过得也快。
眨眼间,便到了年关。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书院放假,江远山背着书箱从书院赶了回来。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江远树,两兄弟一路走一路说着年前录科测评的事。
到了家门口,江远山推开半掩着的门,问江远树:“进去坐会儿不?”
江远树摆手:“不了,我先回家,待与我爹娘打过招呼后,再从后院进你家找你。”
江远山也不勉强,自行进了院里,反手把门关上。
因为临近除夕,这几日家里天天都有肉,虽不是大鱼大肉的,但顿顿也都有荤腥。
今儿个由于江远山要回来,白小芽特地多做了几道菜。
一盘子蒜苗炒腊肉、切了盘腊肠、还凉拌了一道熏肝,又炒了一盘炝白菜,一盘酸辣萝卜丝。
江玉姝看着桌上摆放的菜,啧啧道:“还是二哥有面子,二哥回来,家里都吃得好一些。”
江远山进屋,正好听见这话,笑了下:“说的好像你在家没吃饭一样。”
“嘻嘻,二哥回来了。”江玉姝走上前去,为他接书箱,“累不累,我去给你倒碗水。”
白小芽端着饭出来,见到江远山笑了下:“一路回来累了吧,先喝点热水暖暖胃,再把洗了准备吃饭。”
江远山:“好。”
一家人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吃着吃着,李春花顿时红了眼,捂着嘴哭出声。
白小芽放下碗筷,急忙为她拍背:“娘,您别难过,爹和远风,他们已经走远了,去了富裕之家。”
李春花捂着嘴巴,哭得嗡嗡嗡的:“小芽啊,今年是你第一次在咱们家过年,娘……娘心里真的很难受。
娘想到你爹,想到大郎,想到你……娘心里针扎似的疼。咱家过得不好,娘会难过,会想到他们,过得好,娘还是难过,还是会想到他们。”
江玉姝被说的也放下碗不吃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抱住李春花,哭着道:“娘,你别难过了,你难过我也难过,呜呜呜呜……”
江远山低头看着碗里的饭,心里钝钝的疼。
他又何尝不难过,想到爹和兄长,他又自责又心痛,悔恨交加令他一颗心如在油锅里煎一般。
最后白小芽两头安慰,这个安慰好后,又安慰那个。
在饭菜彻底变冷之前,总算是将这一家三个都安慰住了。
“娘,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都凉了,肉一凉可就不好吃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家几户轮流吃。
今儿个在老大家,明儿个在老二家,后天又在老三家……一直吃到除夕那天,才算各自在家吃自己的。
除夕这天早上,陈员外又派人送了些县城里买的糕饼果子,还有两个红包,一个是给江玉姝的,一个是给白小芽的
白小芽拆看一看,还不少,八十八文,意味着发发。
江玉姝拿着红包激动得不行,捂在口袋里,任由李春花说了几次拿出来,死也不拿。
“娘,咱们去镇上买几挂炮仗回来吧,除夕夜里放个炮,驱驱邪避避灾。”白小芽对李春花道。
“行嘞,再买两对大红灯笼回来。今年咱家遭了大灾,很该在除夕这晚驱驱邪,希望祖宗保佑,往后咱们家风调雨顺,再别有任何灾难。”
江远山道:“我与你一起去吧,娘和玉姝就在家里,收一下院子屋子。”
白小芽:“好,那我们早些去,早去早回。”
两人一起往白河镇走去。
东西买回来后,白小芽便忙着开始做年夜饭。
鸡已经杀完处理好了,是江三叔杀的,李春花在家拔毛剖腹,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先前做菌油时买的那些菌子还没用完,白小芽抓出来一些,泡发了和鸡一起炖。
一锅香菌鸡汤、一盘腊肠、一盘腊排骨、一盘虾仁炝炒白菜,虾仁是她后来新买的,买了晒干后存着的,还有一盘酸辣鸡杂。
四个人,五道菜,对于他们来说足够了,就这都吃不完。
夏日里做的葡萄酒,还有一大半,白小芽拿出来,一人倒了一碗。
在给江家先祖上了香、敬过酒,摆过饭后,大家便可以动筷子了。
李春花坐在上首,江远山坐在她左手边,白小芽坐在右边,江玉姝坐在李春花对面。
白小芽端起碗里的酒,朝李春花敬道:“娘,儿媳妇敬您,这一年您辛苦了,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