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涯与凤城寒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不行。”白岐冷着脸断然否决,“你和凤道友都不能去。”
“一个人尚且还有脱身的机会,三个人到时候彼此牵绊如何脱身?”
金羡鱼当然也察觉出了人面豹的意图。
困兽犹斗,更遑论被逼上绝境的妖兽。
她疾奔之时,忽然察觉到身后传来的沛然巨力。
常年修炼所形成的肌肉记忆,在她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迅速做出了应对。
金羡鱼侧身急退,那股恐怖的气劲立刻贴着她耳畔擦过。
一茬乌发轻飘飘落地的同时,这股气劲轰然一声,没入了不远处的森林间。
百木尽摧。
群鸟还来不及飞腾,便啪嗒嗒从半空坠落到了地上。
巨大的气劲竟然将郁郁葱葱的森林剃出一片空地。
金羡鱼浑身微微发寒,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可这个时候再紧张,也只能硬着头皮周旋。
纵高跃低间,金羡鱼身形一动,直掠出去,与人面豹打了个来回,又绕回来,
剑光在两人身边激射,又被人面豹纷纷绞碎,缭乱的剑芒如暴雨般笼罩着两人。
金羡鱼再次抽身击退,拔高了嗓音道:“我让启动阵法的时候你们就照做。”
胡小山急道:“可是!”
金羡鱼不假思索:“我有自保的能力,听我的!”
信还是不信?
望着和人面豹激烈交战中的金羡鱼,胡小山心里微微一沉,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一。
众人多多少少都看出金羡鱼她是在勉力支撑。
可这个时候,她竟然挺剑疾刺,反守为攻,直切了上去。
魏天涯面色霎时间就不好了,心里咯噔一声,看样子气得恨不能自己上前把金羡鱼给抓下来:这简直是在螳臂当车!
二。
这一剑没入气劲,立刻就被罡烈的气劲给绞成了碎片。
弄花雨心几乎都快跳出了喉咙口。
而金羡鱼却抿着唇,以一种昂首阔步寻死的姿态,收了剑。
人面豹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临到头,它反倒是犹豫了。
毛绒绒的大脑袋里,闪过了个想法。
如果这人死在这儿,它还拿什么威胁他们??
想到这儿,人面豹神情纠结地,硬生生地刹住了攻势。
三。
不过这一剑一爪还是在半空中相撞,爆发出庞大的气劲。
金羡鱼屏住呼吸:“阵法!!”
在这噼里啪啦的气劲中,金羡鱼忽然借着冲击波的余劲倒纵了出去!!
是的,她根本没打算进攻,她只是借着人面豹的气劲倒掠离阵。
稳住身形,金羡鱼就地一滚,滚出了阵法。
于此同时——
轰隆!!
九道明亮的天雷轰然降下!
而一道身影也疾奔而来,将她揽入了怀里。
胸腔内的心脏疯狂跳动,金羡鱼呼吸急促,眼前微微发黑,似乎有人冲到她面前来,在她耳畔说话。
她无暇分辨,只扭头怔怔望着阵眼的方向。
这九道天雷倾注了在场所有修士的修为,挟裹着毁天灭地的赫赫威严。
白芒渐渐散去,阵眼的人面豹只剩下了一捧焦炭,萦绕着细小的电蛇。
“金道友?”
“金道友?”
这个声音是……魏天涯和宋彬?
金羡鱼缓缓回过神来,一抬头只看到小半张白皙俏丽的下颔。
下颔的主人唇瓣紧紧抿成一线,怀抱她的手臂搂得紧紧的,正低着头看她。
是魏天涯!
砰砰砰!
砰砰砰!
一阵又一阵急促的心跳,从两人紧贴的身躯间传来。
魏天涯的心跳得动静几乎快盖住了金羡鱼自己的心跳。
茫然间,金羡鱼的目光从宋彬、凤城寒、弄花雨、胡小山、柴柔、白岐等人脸上缓缓掠过。
凤城寒当她是吓住了,抿着唇一把将她从魏天涯怀里拉出来。
难得失礼地就要查探她的伤势:“你无恙否?”
可没想到金羡鱼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捧焦炭,自言自语道:“不。”
“我想到了。”
宋彬登懵:“什么?”
凤城寒不解:“何事?”
他眼睁睁地看着金羡鱼露出个大喜过望的表情,笑道:“我想到杀玉龙——”
后半截话硬生生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美人灰头土脸也是个美人,金羡鱼这个时候一脸的泥巴和血痕,可那双含着笑意的眼却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子。
“没什么。”
金羡鱼忙摇摇头,心里却止不住砰砰直跳,哪怕努力抿唇也止不住唇角的笑意。
她想到杀玉龙瑶的方法了。
**
“竟然真的成了。”
蹲下身捻了把地上的焦炭,宋彬百感交集。
这焦炭还有点儿烫手。
他捏了一把就迅速松开来。
做梦也想不到噩梦般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本来还以为自己会交代在这里……
何止是他,在场这么多修士哪个不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金羡鱼真的做到了。
她真的做到了,把他们活着带出秘境。
一线天光忽然照彻了漫漫长夜。
劫后余生,又是庆幸又是疲倦的大家,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天际,怔怔地。
天亮了?
不,不对,天际分明还能看得见隐约的北斗七星。
可下一秒,这天光竟然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白光暴涨,吞噬北斗,竟然有逐步朝众人逼近的趋势!
“咔嚓”——
“这什么动静?”断了胳膊的兄弟,捂着胳膊,茫然问。
没有人能回答他。
这光是冷的,像是雪光。
可这咔咔的动静越来越响,越来越剧烈。
“什么东西碎掉了?”断了腿的兄弟张大了嘴。
“天,”有人惊悚道,“天碎了!”
众人连同金羡鱼在内都被刺得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眼看着天际,这一看,俱都成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天边悬着一柄虚幻的巨剑,取代了太阳。
这是一柄极美的剑,通体为白色,如水精凝冰,晶莹剔透,折射出溢彩的流光。
剑下的天空裂开了道足有百丈长的口子。
这一剑劈碎了天幕。
不,不是天幕。
是秘境。
微山秘境被这一剑给劈碎了!
一道赤足的身影飞快地从天际浮现了出来,落在地上。
无机质的银色双瞳,似乎闪耀着细小的,明净的微芒。
他眼睫淡漠地众人面前,身后天际的剑芒如飞瀑倒悬。
天公的美酒倾漏在他脚下,蜿蜒流淌。
谢扶危赤足涉过这剑河,将目光定在了面前的不远处。
在这剑威下,他纤白的脖颈间套着的项圈便尤为引人注目了起来。
第96章
洞真仙君!
宋彬并非没有见识的人。
这是洞真仙君?他一眼辨认出来人之后,旋即大吃了一惊。
洞真仙君怎么在这儿?他下意识地征求其他人的解答。可胡小山也一副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宋彬:……真是没见识啊。
仔细看看,自己反倒成了最镇定的一个。
等等洞真仙君怎么朝他们走过来了?
大惊失色间,他耳畔突然响起了金羡鱼的嗓音,带着点儿惊讶和迷茫的:“……你怎么来了?”
宋彬怔怔地看着谢扶危涉水走到了金羡鱼面前。
……这是认识的架势?
一滴银色的剑芒顺着谢扶危他纤细的脚踝淌下。
近距离接触接触的时候,才知道这位仙君生得有多秀美。睫绒密绣,唇色淡淡,鼻梁挺直,肌肤瓷白得像姑娘。及腰的银发伴随着他走来的动作,被风轻轻托起。
浑身上下仿佛融进了太阳的光辉里,肌肤都流淌着淡金色的微芒。
谢扶危对上金羡鱼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来找你。”
“我感觉到了危险。”
此时此地看到谢扶危,金羡鱼也是懵的,她下意识问:“那个,秘境?”
“我劈碎的。”面前的银发美人平静地点点头,认真地说,依然没有任何邀功或炫耀的意思。
……不要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么凶残的话啊!
被众人目光包围,让金羡鱼有些无所适从。
当然,她完全能理解宋彬、胡小山等人的错愕震惊。毕竟不是所有修士都会关注玉牌上的N手小道消息。又或者说,绝大部分人并不相信谢扶危这么个人间大杀器会和人闹绯闻。
等等……
项圈!
金羡鱼忽然注意到谢扶危他还带着项圈!
她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这么多人在场,会被认出来吗?悄悄观察了一下大家的反应,还好,貌似都没察觉到异样。
金羡鱼立刻松了口气,神情也恢复了自然,斟酌着语句道:“确实是有危险,不过都已经解决了——!!诶!”
她的话没有说完,金羡鱼低呼了一声,双脚腾空,就落入了个沁凉的怀抱!
魏天涯只觉手臂一空,谢扶危走了过来,从他手中一把抱起她,转身就走。
金羡鱼的大脑嗡地一声炸开了,她抬起头想要看谢扶危的表情。可谢扶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只是垂眸隔绝了众人一切注视与猜想。
眼前骤然一黑,宽大的袖口兜头罩下,将金羡鱼罩得严严实实,鼻尖萦绕着浓郁的冰雪、昙花还有剑芒的气息。
“师尊。”这似乎是凤城寒的嗓音,他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面色有点儿苍白地向他行礼。
眼睫颤抖动得厉害,淡色的唇瓣紧抿成一线,不知道是在认罪,还是说不甘。
谢扶危淡漠的目光似乎在凤城寒与魏天涯脸上多停留了半秒,之后便什么也没说,身形一动,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凤城寒收回视线,嗓音微哑,心里凌乱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谢扶危这个人似乎从来就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他脚步很快,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长驱直入回到了合虚山。
说脚步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他基本上是足不沾地,浮在半空回去的。他神情依然有股出尘的冷淡,但略显急促的“脚步”,似乎泄露出了内心的起起伏伏。
等金羡鱼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谢扶危放平在了榻上。
“等等。”金羡鱼挣扎着坐起身。
却又被一双纤白的手指摁了回去。
谢扶危一双白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你需要休息。”
“不要闹,金羡鱼。”
眼睫低垂,气度柔和,但捺住她肩膀的动作却强硬得不容置喙。
金羡鱼愣了一下,心里猛地升腾起一股奇异的错觉:“你在生气吗?”
谢扶危安静地看着她:“何出此言?”
金羡鱼摇摇头,如实地说:“总觉得你不是很开心。”
谢扶危眼睫又颤了颤,很像是毛茸茸的小狗抖动着耳朵,语气忽地柔和了不少。
“没有。”
“什么?”
谢扶危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我未曾生气。”
……看起来完全问不出什么了。金羡鱼一愣,只好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感知到我有危险的。”
谢扶危用动作取代了语言。
他撩起那一捧银发,露出白皙流畅的脖颈,将脖颈间的项圈展示给她看:“……我能通过它感受到你细微的神魂波动。”
神魂波动。
金羡鱼又怔了怔,忽地变了脸色:“你……!!”
她差点儿从床上一跃而起!
那岂不是,她和凤城寒……谢扶危都感受到了?他从来没说过这项圈还有这功能!
金羡鱼怔怔地呆立在原地,感觉到一阵羞窘,一阵被欺骗的愤怒,以及难堪。
谢扶危只静静地盯着她,忽地垂眸,欺身而上,温暖的舌尖溜入她口腔,将她的话堵回了唇齿间。
他似乎是不愿意听她对此发表什么感想,搅动了两下,缓慢而有力地吮吸着。
“我没有生气。”唇瓣分开,拉出一道银丝。
谢扶危抵着她的额头,低着眼自言自语,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带上它起我就是你的人。”他固执地抬起眼,凝望着她。
一字一顿,像是牛反刍一般,不断强调,不断细细地咀嚼内心的滋味。
谢扶危想了想,在她颊侧又递上了个分量极轻的吻。
他唇瓣还泛着水润的光泽,这一吻像是带露的桃花瓣沾在肌肤上。
“我不能干涉你的所作所为。”
好吧。
望着谢扶危的模样,金羡鱼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被欺骗的愤怒就像是戳了气的气球,被放空了一干二净。
她甚至生出了淡淡的负罪感,觉得自己像是个不折不扣的渣女。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金羡鱼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在谢扶危头上摸了摸。
他非但没有抗拒,反而还把头抵在了她胸口,温驯地任由她抚摸。
金羡鱼自顾自地说:“……只不过你对凤城寒和对玉龙瑶的态度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