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上一只鬼大腿——蒋淮琅
时间:2021-10-29 10:15:48

  内外城间有河相隔,过了城河桥进入稍显清净的内城,郭纯嘉将陈姜带至一处民居,道:“这两进小宅是在下在京中居所,因外放青州,宅内没有留人。若天师不嫌弃,可在此落脚,内子的丫头自会帮你打理妥当。”
  陈姜觉得不方便,郭纯嘉可是带了好几个随侍丫鬟,两进宅子也没多大,她和鬼们交流生怕隔墙有耳。
  刚想拒绝,赵媞道:“就住这儿吧,客栈里人多眼杂,行举不便。”
  自从进了城,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实际在来的路上,陈姜只与师焱与影子合坐,赵媞全程待在郭夫人的马车里,好几天都不回来跟他们见上一面。
  影子要去喊她,陈姜制止。她想在郭夫人身边待着,自然有缘故,赵媞虽不说,可陈姜却隐隐觉得是与她曾经一语带过的那个“他”有关。
  入住郭家,安排了连顺的住处,陈姜与郭夫人客气几句,住进二进一间厢房,赵媞果然又没跟来。
  影子奇怪:“她干啥去了,咋老跟着那个女的?”
  陈姜放下包袱,看了看屋子里朴素的摆设,微微一笑:“小鬼,我教你个成语,爱屋及乌。”
  “啥意思?”
  “当你喜欢一样东西,凡是与这件东西有关的人,事,物,你都会喜欢。”
  影子不明白,陈姜又解释:“如果你喜欢的是个人,爱屋及乌表现得更明显。你会因为喜欢他而喜欢上他的爹娘,兄弟,亲戚,喜欢上他的家,就是这个道理。”
  影子好像听懂了:“我喜欢陆少爷,所以也喜欢她的妹妹,喜欢他的家,是这样吗?”
  “对。”
  “不对!”影子哼道:“我才不喜欢陆小姐,她长得又不咋好看,全是靠衣裳首饰撑脸,我现在的衣裳首饰比她还多呢,干啥要喜欢她!”
  陈姜哈哈笑。笑着笑着不由自主把眼神溜到了师焱身上,他正笑看影子撇嘴皱鼻出怪相,目光里满是纵容。
  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点羡慕影子的肆无忌惮和没心没肺。正因为她不懂,所以她体会不到情感里的微妙感受。师焱对她俩何尝不是爱屋及乌,前世那位即使不是他的爱人,也是他极重要的人吧,所以他坚持陪在这四分五裂的魂魄身边,追忆着过去,缅怀着情义。
  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呐,与他为友,前世何其幸运。
  又重情,又长情,又强大,还漂亮......这一点有待考证,但不重要。他除了是个鬼外,真的非常完美,非常符合陈姜的某方面要求。如果他不是因为前世才对自己百般照顾就好了,陈姜心头的酸涩更重,以身相许他都不要,自己哪里差了嘛!
  她笑着笑着又把自己给笑生气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师焱顿感莫名其妙。
  次日郭纯嘉主动去帮陈姜问询国舅府的情况。郭夫人在他走后,也单备了一架马车外出,赵媞形影不离伴她左右。当晚回来后,破天荒不缠着郭夫人了,飘在陈姜床头不言不语地发呆发半夜。
  陈姜问她是不是回皇宫了,是不是去袁家旧址了,她皆不答。第二日又不声不响独自离府,形踪诡异。
  虽然这是她的老家,但京城人多鬼杂,难保不会有厉恶鬼出没,陈姜怕她出事,让师焱跟去暗中保护。当国舅府的最新消息传来时,赵媞的去向,也有了答案。
  “她去了郊外墓堆?”
  师焱点头:“朱氏家墓,其于一墓前,伫良久。”
  “碑主叫什么名字?”
  “朱霖,男子,卒年二十。”师焱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一股脑说完。
  陈姜按了按太阳穴,长长叹息:“我就说她心里有事,原来殿下还惦着这么个人呢,一回来连宫里都没去,先去了他的墓地。唉!多情空余恨啊,即使都做了鬼,两人恐也再见无期了,等下辈子吧。”
  “此人未死。”
  陈姜一惊:“什么?”
  师焱笃定:“墓,乃衣冠冢,朱霖此人,寿四十七。”
  “朱家别的墓呢?都有没有尸骨?”
  “有。”
  如果是篡位那年“死”的,今时才不过二十四岁,还有几十年好活呢!从赵媞从前只言片语判断,这个朱霖是郭夫人的侄子,那她可知道侄子没死?另外,衣冠冢是谁替他立的?
  “赵媞知道吗?”
  “应不知晓。”
  陈姜纠结了,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赵媞呢?她心心念念的人没有死,还好好地活在阳间某个地方,可是......她却死了,比两人都死还惨。
  说了又能怎样,心里有座坟,住着未亡人?太惨,说了徒增伤悲乱鬼心,还是不说了罢。
  赵媞默祭了朱霖后,很快恢复正常,在京里到处寻找袁熙,又孤身闯了趟皇宫。回来就道宫里不干净,她撞上了好几个同类,然而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大周变天四年,早先死在宫里的冤魂都该下地府去了。新增的这一批,是大楚朝造的孽。
  虽然陈姜来得迟,但国舅悬赏依然未撤,这说明他府里的问题没有解决,二十万两银子还没人拿下。
  郭纯嘉托了一个在礼部的同年帮神棍门递拜帖,那边给了回音,他兴冲冲地来向陈姜报讯。
  “前日去了两人,昨日去了一人,名头报得甚是响亮,却皆是灰头土脸无功而归,有一个听说失仪胡言,挨了板子被丢了出去。今日又死了一个下人,国舅爷急了,府里府外,摆满香烛供品,还把护国寺的僧人都召去念经。陈天师啊,这就是天赐良机,你若解了国舅爷的危困,神棍门必将天下扬名。”
  陈姜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听,她主要是来给袁熙送钱的。本来送出去十万,再赚回二十万,她应该积极接触国舅府,可最怕的是银子没捂热,又被赵媞大局为重地捐出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赚这钱,不赚不心疼。
  若是有高人解决此事,送完钱就可以回家了。可如今大楚无天师,二十万硬生生往她脑袋上砸,她不接不好意思啊。
  陈姜犹豫,看着郭纯嘉一脸的热切期盼,更觉呕心,这丫态度实在令人生疑!
  她直白而不失礼貌地问:“郭大人,你觉不觉得你有点过分热情?扬名扬的是我神棍门的名,二十万装进的是我的荷包,你这般上心地想把我推出去,图啥呢?”
  郭纯嘉笑脸一僵:“天师误会了,在下就是出于对你的敬仰......”
  “别说虚的。”陈姜打断他,“熙熙攘攘皆为名利,你郭大人的性格我也有所了解,若说你什么都不图,我是不信的。你替我接了生意,让我赚了钱,该回报还是要回报,有话尽管直说,我能帮肯定帮。”
  郭纯嘉貌似感动地道:“正是知晓天师你人品上佳,在下才会这般推崇。既然天师要听直言,那在下就实话实说了,想帮天师在京城崭露头角,在下的确有些私心。老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可在下一介寒门子弟,朝中无人啊!如今年纪不小才是个五品小官,想往上爬,难于登天,幸而遇见天师,凭借您的本事,若能在国舅爷跟前露个脸,别的不说,得有一份举荐之功吧,以后想走门路,至少也有个门能进得。”
  陈姜疑惑:“就这样?”
  郭纯嘉一副“我说谎天打雷劈”的样子坚定道:“就这样。”
  陈姜嗤笑:“我不信,你有阴谋,而且这个阴谋还不小。不过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暴露的,到时候,让不让你利用,看我心情吧。”
  郭纯嘉脸皮抽动,一时不知该附和,还是该发个毒誓好了。
 
 
第88章 奉旨安宅
  国舅姓孙,是杨贼原配孙皇后的哥哥。妹夫没翻天之前,他就是牧监所下派到西南饲地的一个小马官。后来妹夫出息了,他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升任牧监监丞,还干他的老本行,管牲口事。
  官职不高不重要,重要的是国舅光环加身,他们一家老小都从西南迁入京城,迁进全天下仅次于皇宫的最贵重的一块地皮——安泰里。住的是前朝高官宅邸,与妹夫家亲戚们比邻而居,共同为从新贵到世家的转变而努力。
  “孙化的宅子,就是原先我二舅父家。”赵媞咬牙切齿,“满身膻气的东西,配住吗!”
  “那袁熙家...”
  “大舅父家在良辰胡同,杨贼没把它赏人,空在那处了。”
  “袁熙不在吧?”
  赵媞瞥陈姜一眼:“他傻啊?”
  陈姜讪笑:“那就奇怪了,你去了几处都没找到,难道他不在京城?”
  “不知道,”赵媞很泄气,“还有一些以前他常去的地方,我这几日再去找找。”
  陈姜捏捏手里的小印章,既然已经决定了,十万两还是早送出早省事,老在手里捏着,越捏越舍不得给。于是安慰她:“没事,我们双管齐下,你这边找着,我也想办法把我来了京城的消息放出去,只要他留意朝官动静,不会不知道的。”
  赵媞想了想道:“那你可得把名往大了传,最好传得街知巷闻。我怕袁熙藏深了,还真探听不到。”
  “怎么着,我去给孙国舅安宅之前,还得在京城敲锣打鼓一圈不成?”
  “就得这样。”赵媞回到京城,仿佛找回了曾为公主的自信傲气,教育起陈姜来:“以前我父皇有一个妃子,每回侍寝后总是大张旗鼓在宫中宣扬,开口必提皇上去了她那如何如何。若得了赏赐更不得了,让内侍站在宫门口高声复述十几回,吵嚷得整个内廷都能听到。嫔妃去向我母后告状,说她张狂,你猜我母后怎么说?”
  “怎么说?”
  “我母后说她虚张声势,但情有可原。因为她娘家不得力,宫中无人可依,唯有将皇恩时时挂在嘴边,旁人才不敢欺辱她,不敢缺了她的供给。其实赏赐不过是年节惯例,我父皇一年也难得去她宫里一两回,就这一两回,足够她撑上整年。她进宫十载,过得虽不算好,但也绝不是最差的,连我母后都对她有所照拂。”
  陈姜唏嘘:“可怜啊,入宫为妃,听着光鲜,无宠的不豁出脸为自己吆喝两句,恐怕连热饭热汤都吃不上,深宫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赵媞不满:“你说哪儿去了,我是告诉你,孙化很有可能顾忌颜面不会替你扬名,你得自己宣扬!”
  陈姜笑了,“他顾忌颜面,我就不要面子了吗?怎么说我也是神棍门第七百一十五代传人,这扬名的事儿,还能亲自干?”
  默默在一边听唠嗑的师焱突然开口:“八百一十三代。”
  陈姜:“......你记性真好。”
  在持续不断令人昏昏欲睡的诵经声中,孙国舅背手在秋水堂里走来走去,听着一人回报,气的胡须直抖:“又是哪旮旯蹦出来的山猫野猴子,三十万两白银,二万两黄金,她怎么不去抢国库!”
  那人垂头恭谨:“青州同知郭纯嘉举荐的,隐世门派传人,听说在青瑜连三州一道很有名气,抚台彭昌颐彭大人也请过此人,出手即安,彭大人给付了十万两银子。”
  孙国舅更生气了:“彭昌颐夫人有的是钱,才给了十万两,凭什么问我要百万!”
  “大概...因为您是国舅爷吧。”
  孙国舅气得翻白眼:“我这国舅就是个空名空架子,皇上抄了那么些子家,一文也没落到我手里啊!外头铺子才做了几天生意,偌大府邸看着风光,百来号人要吃要喝,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月月要不是娘娘贴补些家用,日子过得比在西南时还不如呢!”
  那人低道:“国舅爷慎言。”
  孙国舅怒哼:“请不起,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话音刚落,堂外惶惶跑来一人:“老爷,老爷,四小姐又发疯了!”
  孙国舅瞪眼:“不是捆起来了吗?她还能发什么疯?”
  “她...她把舌头咬掉了。”
  国舅府上的乱象持续一个多月了,至今孙国舅也不知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从一个小丫头自尽开始,府内人相继毫无预兆地陷入混乱,今天有人抹脖子,明天有人跳井,后天又来几个发疯的。死几个下人,孙国舅不当回事,可乱象之火烧到自己妻儿身上时,他就坐不住了。
  女儿中有神志失常,掐死婢女的,有扒了自己衣裳在园子里奔跑的。儿子更加严重,两个素来关系亲近的嫡子突然口出秽言大打出手,一副不把对方弄死不罢休的模样。而最小的庶子长时高热不退,惊惧抽搐,请来的大夫不管用,日日服药最后还是没保住性命。
  最可怕的是某天半夜,他尿急醒来,看见自己的夫人坐在妆台前低着头一动一动,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便叫人进来点灯。灯一亮起,他夫人也回过头来,手里拎着一只耗子的残躯,满嘴血,笑得极其诡异,险些将他吓掉半条命。
  孙国舅明白他妻儿没病,是府里进脏东西了。赶紧将妻儿们分别关起来,派人日夜看守,并火速将事情禀报了皇后娘娘。
  孙皇后颇着急,替他请了旨意。高僧也奉命去了,道长真人也上过门了,能做的法事都做过了,情况没有好转,疯子们还在不停折磨孙国舅的身心。
  有人说这个宅子不吉利,国舅爷应该搬家避秽,他去宫里请示,结果被皇帝骂了一通。
  什么叫不吉利?是说宅子里冤魂不散前来索命?那你说说安泰里哪个宅子没死过人,哪个宅子不是前朝遗留,哪个宅子吉利!你国舅爷跑来暗示什么呢?我给你发配到边关去,你找一块从来没人住过的地儿自己盖房子好不好啊?
  孙国舅:我暗示什么了?就问问能不能搬家,其他啥也没说呀!
  皇帝:不能!全家不许动,踏踏实实地住!什么冤魂阴鬼的赶紧解决了,朕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任何妖魔鬼怪都不能改变大楚才是天命所归的事实!
  孙国舅:......踏实得了吗我?算了,跟皇帝说不清,还是回去悬赏请高人吧!
  可是悬赏之后来的那些天师一个个的...唉,孙国舅想起来就头疼,这是把他府里当耍猴戏的地方了,玄玄乎乎架势摆得倒挺像样,正事却是无能为力。前天还有个骗子一套花拳绣腿没使完,自己先发了疯,又骂他,又骂皇上,两百杖没打死他算他命大!
  悬赏价码从五万到十万,再到二十万,孙国舅敢说,他出的绝对是有史以来请天师的最高价了,偏偏没人拿得走你说气人不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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