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难度始终只会比自己的能力极限高上一点,因此不用担心一着不慎殒命其中。
而且苍龙秘境虽不属于紫霄宫,但毕竟处于势力范围边缘,如若突发状况,紫霄宫也能迅速应对。
此外,苍龙秘境开启时,还会有一些零散散修参与其中,他们的存在能冲淡三大宗门间的竞争感,也能为局面增加一些变数。
不管七星掌门的本意是好是坏,苍龙秘境对三大宗门来说,都是很公平合适的。
七星道人略一沉吟,点头答道:“可行。”
此事便定了下来,一应准备都会于宴后进行。
七星举杯:“愿此次联赛顺利,诸位修士都能取得佳绩。”
众人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燕闲翻翻锦囊,掏出一堆灵石塞给了灵霄。
灵霄双手捧着,歪头看燕闲:?
燕闲拍拍他:“做得好。”
灵霄立刻喜滋滋,猫唇翘起后笑出的两个小酒窝都格外得深。
“那是当然,小爷我这般聪明伶俐。”他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洋洋地又往嘴里扔了两颗灵石,嘎嘣嘎嘣嚼得香甜。
燕闲满脸欣慰:“多吃点,多吃点,补脑效果相当好。”
灵霄怒瞪,然而很快又被燕闲揉他头发的动作打消了气。
他低着头,一颗接一颗,给自己塞了一嘴的灵石,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抱怨道:“你就欺负我吧。”
-
宴罢已是午夜三更。
修士们也都有七情六欲,酒宴过后的情况也就比凡尘的酒后好上些许。
修为高的修士大多无碍,不少修为低的修士已经醉得意识朦胧,恍恍惚惚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尤其是天衍宗的几个小修士,被燕闲一通灌之后,连北都找不着了,最后全都趴在自家剑上,被师兄们牵着,像放羊一样带了回去。
这般形象若是让凡尘的人看见,可就要大跌眼镜了。
像燕闲这样修行岁月稍长的修士就比较在意自身形象,一个个还是仙风道骨的模样,站在一旁笑看小辈们出丑。
还有那缺德一点的,还拿了留影镜将他们糗状都录了下来。
明日定会有不少小修士暗悔今日放荡,怒喷人心不古。
燕闲告别灵霄,溜溜达达回到院中的时候,迎接她的竟是小侄女的残魂。
自从上次小侄女与芍药见过面,她的心魔便退却不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活了过来。燕闲便又撤了屋内的禁锢法阵,让她随意进出。
不过前几日,小侄女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与回忆中,虽没了禁锢,却仍是一步都未踏出屋内。
所以今日回来,看到她在院门口迎接自己,燕闲还颇有些诧异。
小侄女见到燕闲,福身便是深深一鞠,口道:“谢前辈大恩。”
燕闲看她。
小侄女的心魔已经退至了小腿。
小腿以下虽仍是像被枯藤纠缠包裹的树桩一般,弥漫着不祥的死气,但小腿以上已经同正常的魂体别无二致。
人的正常魂体是略带透明的玉白色,随着生机的多少还会散发出点点荧光。
小侄女的残魂现在便是像这般,远看像个大号的发光体,近看便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光彩照人。
尤其是脸部,魂体的天然优势让她真真正正做到了颜如玉。再加上自带打光,这个妆容效果是燕闲自己都没想到的。
换句话说,燕闲被自己以前的脸给美到了。
甚至开始考虑以后出门时候是不是也参考一下,自带特效的吸睛效果实在能打。
不过心里走神归走神,燕闲面上还是端出了一派前辈高人的姿态。
她笑看燕婉,挥手示意她起身,随后道:“谢我做什么,说到底还是要你自己想通。”
小侄女摇摇头:“当初若不是前辈出手,我早已魂飞魄散。而且如不是前辈一直耐心容忍,我不会有机会闭门思愆,抚心自问。如今再回首过去,就像于噩梦中惊醒,心中既悔又怕,却也庆幸。”
她说到这叹了一声:“那日在破境幻境中,我心存死意,自毁神魂。如今想来,那时真真是被满心的愤懑不平迷了智。现在我还能有这一缕残魂幸存,还有这般神志对话,当真是先祖保佑。”
燕闲心说,可不是嘛,就是莫名其妙便回来了,这先祖其实也挺懵。
小侄女接着道:“这几日参省思过后,我思绪清醒了不少。虽仍有执念与迷茫,但自残之事是万万不会再做了。虽不知前路如何,这一切还是要先谢前辈。”
说着她再行大礼。
这次燕闲受了这礼。
一旦接受了过去难堪的自己,便也有了勇气继续前行。
小侄女说完这番话后,神情更为舒朗,眉目间隐隐透出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燕闲想了想问她:“你要换回自己的脸吗?”
小侄女一怔,伸手抚上面庞。
这段时日,她日日照镜,虽然大多时候都在放空着思绪反思自己,但这张脸她也是看熟了,用熟了。
不知不觉间就忘了,这并不是自己的脸。
她对自己原生的脸自卑过,厌弃过,甚至坐在镜前哭得不能自已过,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竟无一处顺心。
眉毛太高了,眼睛太媚了,鼻子不够小巧,唇过于丰厚。额头太饱满,脸颊过于红润,下巴要是还能再尖点就更好了……
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修炼的动力便是成为大能后,便能自行换脸。
她甚至畅想过,那时的她会美得如何不可方物,让曾经看不上她的人尽皆拜倒。
就像她姑姑曾经做的那样,成为天下第一美人,然后流芳百世。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甚至曾经怀疑过自家姑姑是不是也调整过面容。
刚获得姑姑的这张脸时,她也一度欢欣鼓舞,只觉得自己夙愿达成,马上可以开始颠倒众生。
但现实是残酷的,她这副心魔缠身的模样,出不得门,也见不得人。
说来好笑,她刚开始时后悔曾经自毁神魂,只是因为这个。
神魂从浑浑噩噩中稍恢复些后,没有再行寻死的原因也是——有了这么美的脸,还没炫耀过的她舍不得死了。
可用着姑姑这张脸,时间稍长她也发现了不对。
这张脸用在她的身上,并没有那么美。
即使她描眉上妆,神态动作都尽力去模仿画卷中姑姑的神韵,可她还是没有那么美。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细致到连颊上的小痣都在同一个地方,可就是差了很多。
给姑姑画像的那位修士,画完那幅画后便再未有画作。据他所说,是因为他能力不够,姑姑的那幅画像有形似而无气韵,他所画之美远不足姑姑八分。
明明是一样的脸,为什么在她身上却连八分的八分都不到。
这些都一度困扰着她,直到她见到被自己百般嫌弃的脸,如何被前辈用得熠熠生辉。
同一张脸,不过是换了个魂而已,一颦一笑一回眸竟都变得美了。
前辈悠闲躺在亭榭间,那是美人春睡;前辈树下饮酒,那是朱颜酡些;前辈镜前描妆,那是尽态极妍;前辈练武,那是皎若游龙乘云翔。
……前辈便是啃个鸡腿,那也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前辈目光专注,启唇一笑,那更不得了——看先前元诗琪那迷迷瞪瞪的样子就知道: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还有什么能比强烈的对比,更让人明白自己的愚昧呢?
反正燕婉明白了,什么叫做庸人自扰,牛嚼牡丹。
知道自己蠢是一回事,知道为什么蠢,那是这次闭门思过后才隐约察觉到的了。
这次她彻彻底底地自省自察,醒悟过来后,一抬首,便发现镜中的自己竟有了几分梦寐以求的光彩。
原不过是相逐心生罢了。
姑姑这张脸在自己这,真是明珠蒙尘。
这么想着,小侄女便用力点头:“劳烦前辈了,我想换回自己的脸。”
见小侄女这么快便做了决定,燕闲反倒是犹疑了:“当真决定了?”
小侄女又是点头。
“好吧……”燕闲本想动手,步子都迈开了,想了想又停下了,“那什么,你还是过段时间再换回来吧。”
听她这么要求,小侄女自然不会反对,但也有些好奇:“好。不过……为什么要过段时间?”
燕闲摸了摸鼻子:“你换回来了,我们俩不就用同样的脸了嘛。我怕我珠玉在前,你对比强烈,心理又受打击。”
小侄女:……
小侄女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闲变相自夸了一顿,倒是一点都不害臊,甩着袖子便跑去了院中的琼树下。
今日饮酒过多,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便不睡了,看看这夜景倒也不错。
这会儿正是琼树开花的季节,纷纷扬扬的花瓣撒了一院子。
燕闲倚着树席地而坐,入目便是缀在天际的一轮满月。
落英缤纷,薄薄的灵雾衬着满院的月光把整个小院点缀的如同仙境。
燕闲却看着满月发起了呆,周身的气息都沉静了下去。
静谧的空气中,氛围却越发地往下沉。
或许是太过安静了,这让燕闲猛地回过神来。她收回凝视在圆月上的目光,想了想,伸出手臂,露出了腕上的小红蛇。
倒也是巧了。
阿鳞自上次吃了两颗丹药后,便陷入了药性的吸收中,一直沉沉睡着。此刻燕闲将他露出来,他也正巧吸收完毕,醒了。
两颗高阶丹药吸收完毕,带来的是经脉中不断流淌的灵力以及满满的饱腹感与满足感。
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惬意的阿鳞放任自己沉溺于其中好一会儿,才抬起了蛇首。
虽然双目所及之处仍是一片虚无,但阿鳞能感受到身上吹到的风,他嗅到了琼花的香味和小弟们的气味,这是自在峰的小院。
阿鳞顺着燕闲的手腕爬到了她的掌心,盘成一团后在燕闲的脑海开了口。
“你在难过吗?”
燕闲:?
没想到阿鳞会突然问这个,不过燕闲这会儿乐意,便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为什么难过?我还挺高兴的。”
阿鳞嘶了一声,软软的红信在燕闲掌心一舔而过。
他歪了歪头:“你骗不了我,你现在的味道是苦的。”
燕闲倒是没想到阿鳞还有这般能力,不过她又想了想,仍是摇头:“你味觉出问题了,我明明是高兴的。燕婉她想开了许多。”
阿鳞不知道燕闲的身份,也不知道燕闲和燕婉的具体关系,但他能猜到燕闲同燕婉之间有着一些关联。
他闻言点了点头:“是有点高兴,苦味里带了点甜……但还是苦的。”
被阿鳞这般笃定地说,燕闲倒是有了丝无措。
她看着月亮出了会儿神,许久后才不甘不愿地承认道:“好吧,我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没有很多,只有一点点,定是没有你说的那么苦的。”
阿鳞头抬得有些累,便软软地搁在了燕闲掌上:“原来你也会难过。”
“稀奇,”燕闲笑出了声,“我也是肉.体凡胎,怎么就不会难过了,我还会哭呢。”
“可你刚刚还不承认自己难过。”
大概是今晚的风太轻柔,又或者是因为阿鳞刚刚吸收完药性,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心情也很好,他往日低沉生硬的声音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燕闲抱起了膝,将阿鳞放在了膝盖上,凑近看他:“你是不是傻?”
阿鳞:?
阿鳞感觉自己被冒犯。
燕闲戳了戳他脑袋:“人心难测,便是自己的心也不是那么好揣摩的。我刚刚没发现自己难过,现在发现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阿鳞被燕闲戳地东倒西歪,膝盖上也没手掌那么好盘,不由气气:“你有什么可难过的?”
燕闲:“嗯?”
阿鳞:“像你这般张扬肆意之人,定是一生顺遂,便是偶有挫折也能逆风而上。你有什么可难过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燕闲想了想,觉得他这话还真有点说准了。
燕闲到目前为止的一生还真是很顺遂。
年幼入道,师父慈爱,师兄仁厚,兄长温和,嫂嫂亲近,还有三五知己好友,红颜无数。
再加上她外貌优秀,天赋出众,在修行路上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一路畅通。还没反应过来便飞了升。
便是飞升出了意外,回来了也仍是胳膊腿俱全,能跑能跳能阴人。
可若换个角度想,她年幼时狗皇帝想砍她全家,修真时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的也不少,师门出过叛逆,好友有过反水,最惨还是都飞升了还被阴了一手,重新又回来了。
回来后嫂嫂早亡,兄长失踪,侄女半死不活……
这些事换到别人身上,可能就是凄风苦雨,抑郁寡欢,更谈不上什么一生顺遂了。
到底算顺还是不顺,无非就是怎么做和怎么想的区别。
不过燕闲也不想同他人剖析自己,说自己受过什么什么苦,多么多么想得开。
于是她只戳了戳阿鳞,答道:“人皆有七情六欲,是个人就会难过。何况我也不是很难过,只有一点点难过。”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燕闲还捏着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一点点的程度。
阿鳞虽看不见燕闲的动作,却也感受到了燕闲话里的平和,他突然也就没那么气了。
他的声音重又变得柔和了些:“你在难过些什么?”
燕闲倒是很坦然:“今日月圆了,我想我哥了。”
她就是想起了漫长人生中的某一个平凡的夜晚。
那天也是在这样的圆月下,她同兄长月下对酌。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但她就是记得这样一轮满月。
倒也不是说燕闲是个离不开兄长的奶孩子。
修真无岁月,她同兄长分离的时日也很长,甚至飞升前,她还同兄长告了别,做好了永别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