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天,那位开早餐店的阿姨找上了她。
她在帝都寻找了贺云白很久,在贺云白进入帝都大学,被授予军衔后,她才顺着报道上的只言片语找了过来。
阿姨是爷爷曾经的故交,她收到了爷爷用发射器寄来帝都给贺云白的信件。
发射器能够屏蔽信号,寄件地址也与贺云白无关,能够保证最大限度的安全性。
在这之后,贺云白就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和爷爷对话。
贺云白展开信件,纸上是爷爷笨拙的笔迹。
“小白嗷,在帝都混得怎么样?”
“不行的话就回来吧,不用费心把我接过去了,爷爷马上要领退休金了,回家里也能养你。”
“对了,我给你安排的相亲进行得怎么样啦?记得去找人家见面呐。”
只有这三行字,贺云白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她现在有退路了。
……
在和楚雁的订婚宴之前,贺云白将他约了出来。
是时候让这只录音笔发挥用场了。
她本想带他去她的宿舍,私密性会更强一些,但楚雁却已经订好了一家餐厅包间等着她。
面前的少年似乎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她还有一点点怨怼,脸色也不太好。他们本来准备立即订婚,这段时间楚雁都在筹备这件事。
贺云白想到即将要和他说的话,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小雁……”她开口,却看见楚雁端着茶杯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她担心道:“怎么了,最近不舒服吗?”
“没事。”楚雁紧盯着她,放下了茶杯。
他嘴唇有些苍白,开口:“你要说什么事?”
语气略显冷淡,也不叫她姐姐了。
贺云白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
她也曾经想过,不如忍下这一切,和楚雁好好在一起,让那些龌龊的事情都埋在心底,少年就一直可以活在象牙塔里。
她会保护他。
可是,人总是自私的。
贺云白绝不想因为他父亲的狠绝手段,而容忍她和楚雁之间存在这样一道分歧。
“小雁,之前的事情,我不是为了逼你和我结婚。”
“是我不得不和你结婚。”
贺云白顿了顿,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她将先前在军事学院门口听见的话,以及录音笔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末了,她说:“小雁,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要用这种手段对你,但……你不可以再相信他了。”
贺云白想到自己安排好的一切,最终开口:
“小雁,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带你离开这一切,我会保护你,和你在一起。”
“我们去R星。”
贺云白以为这样强烈的生活变故会让楚雁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或许会崩溃会难受,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安抚他,直到他接受这一切,然后她会带他离开帝都。
等到了R星,楚林山的势力无法触及他们。她可以和楚雁一起生活,等见到了爷爷,再细细谋划如何报仇。
她将一切都考虑好了,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楚雁一声答应,今晚他们就可以离开。
可对面少年的反应却不在她预计范围之内。
楚雁听她说了这一通,却仍然维持着最开始的面无表情,他神色僵硬,握着桌上茶杯的手仍在颤抖。
贺云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说完了吗?”少年用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和她说话,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
“证据呢?”他问。
贺云白拿出了自己的录音笔,而与此同时,楚雁却也同样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录音笔——
“你先等等,不如先听听这只笔里面的内容。”
她有些愕然,不明白楚雁在做什么。
“小雁?”贺云白试探地问。
而对面的楚雁不发一言,他用很冷淡的目光注视着她,手指轻按,放出了录音中的内容。
里面的对话,竟然是她和苏医生的!
贺云白不可置信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差。
录音中,那个人用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苏医生谈论着一场交易。
——那场发生在校园舞会上的意外。
“贺云白”说:【和楚雁的婚事已经十拿九稳了,之前还要多谢苏医生的药,很有用,当时他很听话地就让我标记了。】
苏医生开口:【小事而已,只要贺少尉事成升职之后,不要忘了我啊。】
“贺云白”声音带笑:【一定一定。】
那声音太过自然,甚至连贺云白本人都听不出来什么差别。
但她知道这段录音一定是合成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和苏医生有过这种对话!
“小雁,”贺云白稍稍稳住心神,尽量保持冷静:“这段录音是合成的,我可以给你听我手上的录音,你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按下录音笔的按钮——
可里面传出的却不是她事先录好的音频,而是一段断断续续的电波。
等到播放结束,贺云白也没能听见当初她录下的内容。
饶是她再冷静,此时也忍不住脸色惨白。
“怎会如此……”贺云白喃喃自语,又抬起头望向楚雁:“小雁,你要相信我……”
楚雁眼光讽刺,语气是极度的哀伤。
“贺云白,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贺云白很快找到了漏洞,她急道:“小雁,这段录音中的话我从未说过!你仔细想想,我只是一介学生,怎么会和苏医生有所勾连?他如今已经身处高位,为什么还要冒险来和我合作?”
楚雁攥紧了手心,他没有回答贺云白,反而拉开了包厢后的屏风——
原来,屏风后还坐着三个人。
楚林山,芙罗拉,以及被绑住手脚的苏医生。
楚雁失望地朝她摇了摇头,“你还要强词夺理吗?苏医生已经被父亲抓住了,他亲口承认了和你的交易!”
“几日前,你不也的确去了一趟帝大附院吗?需要我将监控调出来吗?”
贺云白不禁背脊发凉。
怪不得这件事情的调查她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楚林山的掌控之中。
他故意让自己听见真相,却又用了手段先发制人,就是为了此刻的一击致命。
贺云白想,刚刚楚林山应该是开启了屏蔽器,将录音笔的内容尽数抹去,只留下了一段残留的电波音。
看来在这个帝都之中,楚林山的权柄已经渗透进了方方面面。他是如此善于玩弄人心,贺云白看着楚雁漠然的眼光,一颗心慢慢地沉下去。
但以现在的场面来看,楚林山的确是算无遗策,没有一丝疏漏。
贺云白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看向楚林山旁边的芙罗拉。
“阿姨,只有您能帮我了,拜托您,告诉您的儿子,楚林山到底做了些什么!”
从前的贺云白从不求人,每一次她开口,都是为了楚雁。
“那天我在军事学院门口遇到您和楚林山,您哭得那么难过……”贺云白语气涩然,“您还记得吗?”
“我……”芙罗拉脸色发青,她身体颤抖着,躲进了楚林山的怀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些事情从没发生过。”芙罗拉甚至不敢正视她。
可她的话已经让贺云白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为什么……”楚雁立在原地,为他所见到的一切感到愤怒不解,“为什么你还要倒打一耙?”
“贺云白,你不仅设计对我下药,还想离间我和父母的关系……不就是想让我完完全全为你控制吗?”
“可你明明得到我了。”他垂着眸,绝望地朝她低吼:“如果你不做这些,我怎么会知道一切?”
“我宁愿你继续骗我。”
贺云白闭上眼睛,心中汹涌的怒火就要爆发,她缓下一口气,静静地问:“楚雁,你是真的不相信我?”
楚雁转过了身,声音哽咽,“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够了。”楚林山终于发话,他严厉的声音传来,“少尉,我对你很失望。”
“来人!”
包间门被打开,贺云白很快被几人制服住。
“先关起来,褫夺军衔。”楚林山宣布,“贺云白,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我不会给你判刑。”
“我会按照计划将你派往边境解决星盗问题,就当做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在包厢中,他这么冠冕堂皇地宣布了对她的判决。可等贺云白离开餐厅,被押送上车时,他却走上前,在她身边低声开口,语气带着威胁性的残忍:
“你说要带我儿子走?怎么走?”
贺云白抿着嘴偏过了头,没有说话。
“不要紧,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楚林山露出一个微笑。
……
这还是贺云白第一次坐上运送犯人的装甲飞行车。
她看着车窗边一格一格的栅栏,莫名有点想哭。
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处境,而是为了那个少年。
她原先以为他们是缘分牵了线,于是认定了就不愿意再放手。可原来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而她为此劳心费神到最后,却是一场空。
少年失望、不信任的眼神仍在贺云白脑海中不停循环。
她手上已经被套住了光点镣铐,凭借远程操控,随时能够感应到她的一举一动。贺云白向后仰,靠在座位上。她真的太累了,可是就此放弃,好像也不甘心。
她被送进了帝都监狱的顶层,这里关押的都是些重要人物,大多都曾经是政商军界的上层人物,而贺云白倒是他们之间最年轻的一个。
狱警将她带进一个单间,门一关上,便陷入了黑暗。
贺云白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过了一段时间,她甚至有些分辨不出时间流逝,因为没有窗户,一日三餐也并不是准时送来。
甚至有时候她饿得饥肠辘辘,等来的也只是凉透了的汤汤水水,根本不足以果腹。
贺云白不知道其他犯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待遇,她也见不到别人。偶尔有送餐人员过来,他们完全将她当成要叛逃的军队人员,逼问她的行动方案。
贺云白不说话,手上的光点镣铐便会释放电流,几天过后,在她手腕上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疤痕。
大概是楚林山的手段。
不知过了多久,贺云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得了什么病,但她已经有些麻木,感受不到哪里有疼痛。
终于有一天,她眼前迎来了一丝光亮。
“住手!首长有令,不得接触1107间的犯人!”
“让开!我是奉了监察部长的命令来的!”
那人似乎出示了什么证件,最终还是获得了通行的权利。
他连忙上前,下一秒,一个眼罩戴在了贺云白脸上。
“太久没见光,你先适应一下。”那人轻声说。
等到灯被打开,声音的主人惊怒:“你怎么成这样了!”
贺云白咳嗽一声,哑着嗓子努力出声:“赵子辰,来都来了,给我点水喝吧。”
……
贺云白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她翻了个身想起来,却不小心跌了下去。
“啊哟我的天,你老实一点吧。”
赵子辰将她扶了起来,重新让她靠在床上。
“我是被转监了吗?”一刻钟后,贺云白终于恢复了点神智,坐在床上问赵子辰。
她正喝着营养液补充体力,手上的镣铐仍在,但不会再给她施加电流。
“是的。监察部长和楚林山向来不对付,我从他那里找到的门道。”
“辛苦你了。”贺云白没什么力气,小口小口地喝营养液。
“这倒也没什么。”赵子辰看她这模样,叹了口气,随即狠狠地说:“我之前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得听命于你。”
贺云白含笑:“我也没想到,你就是我那个相亲对象。”
“呵呵。”赵子辰无奈:“那不是首领担心信件被拦截,故意掩人耳目的称呼嘛!”
一直以来,贺云白有一个深藏于心,未曾透露给别人的秘密。
——她的爷爷,就是那位入狱多年的R星天骑军首领。
他一直在通过发射器给她邮寄信件,而平时每次来信,他都有所遮掩,不会将话说全。
但那次让她去相亲,贺云白是真的差点信了。
不过等到最新的来信,看见被爷爷一再强调的“相亲对象”,再结合最近的新闻报道,她便明白了爷爷的意思。
“小白嗷,在帝都混得怎么样?”
——情况是否顺利?身份有没有被曝光?
“不行的话就回来吧,不用费心把我接过去了,爷爷马上要领退休金了,回家里也能养你。”
——天骑军再次现身,我出狱在即,等你回来,爷爷就能重新庇护你。
“对了,我给你安排的相亲进行得怎么样啦?记得去找人家见面呐。”
——我在帝都找了一位耳目,遇到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在读懂爷爷的意思后,贺云白立即通过联系方式找人。
奈何为了信息保密,相亲信上只写了在何处碰面,以及这人是位“赵公子”。贺云白还真没想到,“赵公子”就是面前这个和她不对付多时的赵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