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白昨天不过只在水雾中看到过一眼,后来她实在困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那一眼的画面自然没被她想起来。
今天是看见王青青受伤,那一幕忽然朝从潜意识中漂浮起来,重新显现在脑海中。
等回去首长府后,一定要去问问他,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
此时此刻,楚雁正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床边。
昨夜还和他做了最亲密事情的贺云白,今天却没有再回来。整齐洁白的床铺上空无一人。
楚雁在家里等了很久,事实上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最多只能在家中读会书,连去找贺云白也做不到。
贺云白一条信息也没有发,他焦急的话语好像都落入了一个空洞中,收不到回应。
到最后终于有了消息,贺云白简短的一句“不回来”后,却是另一个女孩子娇娇的声音。
“小情人。”
楚雁知道那人是王青青,她性格大大咧咧,和贺云白的关系一向如此,况且,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都不怎么样。
她这么说,不过是一种玩笑罢了,楚雁很清楚。
可是……
可是他还是难过又痛苦。
贺云白并没有反驳她的说法,她也许只是当做玩笑一笑置之,又或许……
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呢?
这种想法一出现在楚雁心头,他便克制不住地回到从前的那种状态。
就像是那天晚上在R星,贺云白的家中,他听见了赵子辰的告白一般。
楚雁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手指深深地陷入手心。
第53章 “姐姐,你愿意吗?”……
贺云白原本想好的计划又一次被打乱。
从王青青家里出来的第二天,她刚回去见到楚雁,便被楚锋叫去了军队中围观芯片测试。
贺云白留在帝都,倒也没有做无业游民。楚锋扔给她了一个头衔,让她挂名在军队中。
本来这种挂名的职位,平时干的都是些闲事,然而这次却不一样。
关乎到机甲的未来,以及楚雁的复健治疗,贺云白是必然要参与其中的。
毕竟,帝都军队中但凡是有名有姓的机甲驾驶员,基本上都已经是军队高层,平日里除了开机甲就是开会,根本没时间来帮他们这个新兴项目的忙。
贺云白简直是撞枪口上了,负责研制芯片的科研人员都认识她,他们正愁没有一个靠谱的机甲大佬能给他们解疑答惑。现在贺云白来了,她平时工作也不忙,便被这些人逮住,进入实验室辅助他们研究。
贺云白:……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还是避免不了被抓壮丁的命运。
然而这一忙,就是大半个月,这么一来,她回首长府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等到芯片即将进行最后一轮测试时,她几乎又像从前在帝都任职一般重新住在了军队里。
楚锋现在作为帝都首长,虽然平时公务繁忙,但为了这个项目,还是时时跑来军队。
“昨天我回家的时候,小雁对我的态度好像有点奇怪。”
某天中午,贺云白在军队食堂吃饭时碰上楚锋,他端着盘子,看起来很是烦恼。
贺云白的筷子一顿,楚锋又接着说道:“他问我,你是不是这几天都一直在军队忙。”
“我说是,他又问我,我是不是这段时间也一直待在军队。”
“我也说是。”
“后来他看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就上楼了。”
贺云白:“……”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昏天黑地地忙下去了,不然后院都要起火了!
这个芯片的研制,对军队来说,肯定是为了机甲的未来发展普及。但对贺云白来说,她的私心就是为了楚雁。
但如今,如果少年因为她不在而难过,那反倒是得不偿失。
于是,在芯片最终测试成功,准备投入第一只机甲中使用后,贺云白就直接打包行李从军队回首长府了。
上次从王青青那里要回来的画像寄到了军队,她刚好拿着一起回去。
首长府中一片寂静,楚锋常常不在,管家们为了不打扰楚雁休息永远都是轻手轻脚的。
贺云白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太安静了,楚雁一个人在家里,不与外人来往,这对他精神力的恢复绝对没有好处。
其实是之前和楚锋交流的时候,贺云白才了解到,楚雁在从R星回来后,便几乎不再出门,从前的朋友们也断了来往,连他的表哥林修齐也常常被拒之门外。
他仿佛要将自己隔绝起来,厌世又颓废。贺云白慢慢发现,她回到帝都后看见的楚雁,与她回来之前可能并不相同。
现在的楚雁,会同她撒娇,会抱住她的腰索吻,和他们最开始在一起时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时隔好几年,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两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和之前一样?
贺云白往楼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她之前一直在忙碌,刚到帝都时忙着处理R星参加星系大会的事情,前段时间又忙于芯片的测试过程,现在静下心来思考,其实有很多东西不太对劲。
重逢的那天,楚雁神情迷茫又痛苦,好几次分不清与她的相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以及,持续性逃避的动作。
之前做亲密事情的时候,他仿佛献祭一般任她摆弄的姿态,她不小心用力过了劲,自己都惊得收回手要抚慰他,楚雁却仿佛模糊了疼痛与快感的边界,丝毫没有感觉。
以及……那天晚上在浴室中匆匆瞥见的那些伤痕。
贺云白的心越来越沉,她收拾好情绪,推门进房间。
楚雁却不在。
“小雁?”她试探地唤他,接着便听见了浴室中哗哗的水声。
“我在这里,姐姐,一会儿就出去。”
楚雁闷闷的声音从浴室中传出,门紧闭着,但贺云白敏锐的嗅觉却让她感觉到不对劲。
有隐隐的血气传出。
楚雁还没有出来。
贺云白直接敲了敲浴室的门——“小雁?我可以进去吗?”
“别!”楚雁慌乱的声音传出,水声更急更仓促,半分钟过后,他便打开了门。
少年像是刚爬上岸的水鬼一般,身上全湿了,金色的发丝被拢在脑后,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丝绸睡衣,大片大片的水渍透出。
还好房间内的暖气充足,他也不觉得冷,匆匆从衣柜中拿了另一套睡衣,再次进了浴室换衣服。
再次出来的时候,楚雁身上已经干燥了许多,他一言不发,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手拉着贺云白将她拥进怀中。
“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我刚刚在洗澡来着。”他委屈地埋首在贺云白肩头,亲吻她的颈侧和耳尖。
楚雁又乖又黏人,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他身上清新的水汽传来,方才的那点血腥味好像是错觉一般,完全消失不见。
房间里很暖和,贺云白被他亲得有些意乱情迷,不禁搂住他的背脊。楚雁还沾着水的发丝却在这时垂下一缕,湿答答地贴上贺云白的脸颊。
那点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小雁……”她捉住他乱窜的双手,摊平来查看。
“这是怎么回事?”贺云白指着楚雁左手手心的淡淡疤痕问。
楚雁的神情变动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正常,笑嘻嘻地低头望向贺云白:
“姐姐是心疼我了吗?”
“没事的,只是之前训练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贺云白才不信他,将楚雁推到床上,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楚雁一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贺云白的动作。直到她开始将他左臂上的袖子扯开,楚雁这才反应过来。
他眼眶通红,神情可怜极了,握住贺云白的手腕求她:“姐姐,我今天不舒服,不要了行吗?”
贺云白动作一顿,很快就反应过来,楚雁其实是在转开话题。他明明知道自己想看什么,这么说,不过是想遮掩住什么罢了。
她却真的就此打住了,没有再继续下去。贺云白在楚雁的身侧躺下,捏住他的左手手掌轻轻摩挲那些凸起的伤疤。
“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半晌,她额头贴着身边少年的肩膀,慢慢地说。
“我会心疼。”
身旁人微微一颤,随即便传来一阵低声的啜泣,楚雁似乎要尽力遮掩住自己流泪的事实,可是房间里太安静了,他胸膛的震颤都被贺云白感受得清清楚楚。
“姐姐,姐姐……”
“我不敢给你看。”他红着眼抱住了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难看,精神不正常?”
“可我太想你了……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思念……”
他连上次两个人在地毯上做的时候都不敢将上衣完全褪去,太害怕她会看见真正的那个他。
楚雁太怕她会嫌弃他的怪异,他努力做出从前的那副模样,贺云白喜欢的样子。
可是真正的他,却是蛰伏在阴暗中的一头伤痕累累的丑陋怪兽,他嫉妒所有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贺云白身边的人,暗自幻想着想要将她据为己有,想要将她私藏,想要永远永远在她身边。
这样的欲.望深埋在他的心间,蚕食他的血肉,吸干他的血液,逐渐长成繁密的大树。
贺云白在这时候回来了,愿意留下来,愿意陪他,重新对他笑,心疼他,亲吻他。
这样的事情太过美好,他在梦中都不敢渴望的,却真真正正地在现实中发生了。
可是越是这样,楚雁便越是害怕。
贺云白并没有说自己会在帝都待多久,只是模糊地说等他身体好了再说。楚雁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他根本不敢向贺云白要什么承诺,他哪里还配呢?
他甚至隐隐约约地有一个念头。
他的伤,他的身体,要是一辈子都不会好就好了。
就算他没法出门,没有气力做很多事情,可是只要贺云白会来看他,会同他在一起,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可是,就算是这样,好像也不能每天都见到贺云白。
她总是很忙,今天要去送赵子辰,明天要去见王青青,在帝都军队挂职后,又有许多事情找上她,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偶尔几天会来看他一眼。
楚雁想,自己就像是一株被禁锢在笼中的植物,每天翘首以盼他的主人来为他浇水,陪伴他生长。
他太难过,也不愿打扰贺云白,她像是太阳,包容又灿烂,却并不独属于他。她的光芒要洒向很多人,很多事情,楚雁暗暗地嫌弃自己的无能和卑微,没有自信能让她为他停留。
贺云白随时会离开的可能让他彻夜难眠。
他一个人待在首长府,有时看向窗外的大树,觉得自己和它一样,都被困在了原地。
无力和麻木席卷了楚雁的全身,于是,只有痛楚能让他稍稍清醒。
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他还在等贺云白回来。
刚刚在浴室中,他对着镜子划开了自己左臂上的肌肤,鲜血流出的片刻,他仿佛听见了贺云白的声音。
结果那竟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
贺云白真的回来了。
楚雁便又开始厌弃自己,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从前自己看不起的那种omega,幽怨地把自己困在家中,花全部的气力去等一个人,等待对方偶尔的到来,用尽全力想要将那人留下,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下一轮的无尽等待。
他不敢开口说。
贺云白那次在王青青家住下,他握着手机将那段语音自虐似地听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问的,想问为什么之前不回信息,想问她晚上都做了些什么,想问她自己真的只是个“小情人”吗?可最终,他却只敢回复一句乖巧的,挑不出错处的话。
此时此刻,他将贺云白抱在怀里,眼泪落在她的发顶,贺云白一点不耐也没有,她的手掌轻柔地抚着他的脊背,亲吻他的喉结,试图慢慢地让他平静下来。
“我喜欢你的,小雁,或者说……”
“我爱你。”
“以前总是说不出口,我以为你明白的,可现在我知道了,有些东西是要说出来的。”
“怎么会觉得你难看呢?我的小雁是最好看的男孩子,是我喜欢的男孩子。”
她的告白太过炽烈。
楚雁这时候便明白了,贺云白一直都是贺云白,她从来没有变过。
最开始的开始,她在夜里的后花园,对着他眉眼一弯,笑道:“我会陪在你身边。”
现在她也仍然会说,他是她喜欢的男孩子。
是他从前做错了事情,将这样的贺云白弄丢了。
……
楚雁最后是靠在贺云白的肩头,哭着睡着的。
他只察觉到,后来他闭上眼睛,贺云白还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痕,亲吻他的眼睫。
第二天一早,贺云白坐在他身边等他醒来,楚雁看见房间里的行李箱,差点还以为贺云白要离开。
贺云白却同他说:“收拾东西,我带你走。”
楚雁茫然地看着她:“去哪里?”
他刚刚睡醒的样子实在可爱,头发乱糟糟的,睡衣领滑到肩头,露出光洁的锁骨。
贺云白忍不住上前揉揉他的脑袋。
“我们回帝都大学去。”
楚雁还是不明白贺云白是什么意思,但贺云白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于是立即起身收拾东西。
贺云白显然已经提前和首长府的管家打过招呼,他们很快派车,将他们送进了帝都大学。
大学中的风景一如往常,改变了的只有其中的学生们而已。贺云白坐在飞行汽车中,望着窗外急速闪过的高大教学楼,还记得从前自己骑着她的小驾驶器穿梭在校园里的时候。后来有一次挡风玻璃坏了,刚好那时候楚雁坐在她后座,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吹散,在风里纠缠成一团。
贺云白和楚雁在一栋教职工宿舍楼住下。
他们收拾得很慢,但楚雁的体力却显然比从前好了许多。他和贺云白一起将地扫干净,将家具都摆好,甚至去楼下买了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