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一群自觉没本事,从来不敢冒头的人,老老实实的同萧谌应下一声唯,端是齐整。
萧颐算是一个例外,到现在她尚未消化完,结果听到兄弟们异口同声地回应,一塞。
卢氏也想,有些事萧谌是该跟兄弟们说个清楚了,再拖下去,只怕人心生变。
现在萧谌说白了,她这心里的大石也终于可以放下。松了一口气。
萧钦在此时接过话道:“既如此,我们当齐心协力。大昌安宁,方有我们的太平安乐日。”
凡事皆有因果,现在的萧家人能够享受称王称公主,被人奉养,都是因为萧谌成为了皇帝。
这大好的天下打下,若不守好,他们会比从前惨上千倍百倍。
萧钦活到这把年纪,最是明了,祸起萧墙不是一句空话,若一家的人不懂真正的利害,一意孤行,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家。
萧颐,这是女郎,当长辈的知她挑事,卢氏已然出面,他不好再说些什么。
“明日请阿爹出面,我们一道上折。”萧评更是要助萧谌将此事定下,再一次同萧钦提起,明日便好。
“好。”萧钦亦不喜欢拖泥带水,若迅速将事情解决,他亦可安心。
萧宁这一回来,真是一个摆设,放在这儿让人知道她的存在,话不用她说,自有长辈们把她想说的话说完。
萧颐,无论为何而来,得了一个确定的信息,将来的天下是萧宁的,她若是不长脑,处处为难萧宁,又或是扯萧宁的后腿,谁都容不下她。
浑浑噩噩的出了宫门,萧颐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件多蠢的事。
怪不得卢氏骂她蠢,处处瞧不上她,她可不是蠢得无药可救了!
她想要权,想要利,这没什么不可,却不该打萧宁的主意,尤其想踩萧宁上位。
公主往后与亲王一般,皆有属官卫士,她想要,也该等一等,至少要等得情况明朗,确定她没份的时候再问。
而不是这规矩刚闹出来,她便迫不及待,这就要分利。
结果好了,她得不到想要的一切,就连兄弟们也因她之故,亲王,若不是有功于社稷之人,只能担着虚衔,一应排场断然没有。
萧颐更担心的是,为了此事,兄弟们会不会怨上她?
可是,可是她不是故意的。
萧颐想回头解释,萧评跟在她的身后一道出来,上前轻声地道:“阿姐放心,兄长们都是明事理之人,况且改亲王之制,势在必行,纵然没有阿姐出面,也是要改的。只是,阿姐这一回进宫,是何人主意?”
与卢氏想的一样,萧颐进宫,这就讨权讨利,萧评亦觉得背后有人撺掇。
萧颐看到萧评,想到萧评与其他兄弟并不一样,这一位可是有功于社稷之人,作为亲王自是握有实权的亲王。
旁人怨不怨萧颐,萧颐心里没数,萧评断然不会。
“这话从何说起,难道在你心里,我便如此糊涂,能由人摆弄?”萧颐在卢氏的面前没有承认此事,同样,于萧评的面前亦矢口否认。
可惜,萧评并不以为然,“阿姐,我等于大昌能享特权,能得人推崇,皆因陛下之故。陛下安,大昌安,我等方得安。阿宁为众矢之的,无数人想将她毁掉。阿姐至少要相信我们,而不是别人。”
萧颐面上一僵,萧评道:“阿姐的心思,谁都瞒不过。只是我们顾念骨肉的情分,不愿与阿姐说得太难听,阿姐若只信旁人,不信我们,来日当真出事,阿姐以为是他帮阿姐,亦或是我们助阿姐一臂之力?”
“我分得清里外,你莫将我当成了傻。”然而让萧评失望了,纵然萧评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萧颐依然守口如瓶,不愿意回答萧评的问题。
但,这言语之意,亦验证了萧评的猜测是对的。萧颐进宫想讨赏,确实受人指使。
萧评意味深长地望着萧颐,“阿姐为的是孩们。”
若说萧颐有多在乎权势,实则不然,更多是为了孩。
萧颐这一回没有再否认,“阿兄们的孩可以继承世之位,甚至王爵,我的呢?我的公主之位,又该如何承继?”
确实如此,亲王爵位可以传承,可是公主的爵位承与不承,得看这位公主是否得君心。
萧颐会急于讨要,更是为了定下此事。
作为一个公主,她的儿女没有了父亲,若靠他们凭本事于这世上立足,成为人上之人,何其难。
正是因为难,萧颐才会急于争取。
此刻,她的父母还在,萧谌是她的弟弟,姐弟间的情谊亦非虚的,若是此时都不为儿女谋划,那要等到何时?
萧颐只是没有想到,萧谌心里竟然有那等惊世骇俗的打算。
有功于社稷之王与公主,和无功于社稷的王与公主分开,一个只有爵号,并无实权,一个应有尽有。而一切都凭本事说话。
萧颐贵有自知之明,她既不如萧颖,更是不及萧宁,终此一生,她都无法为儿女争来一个锦绣前程了。
因公主改制一事可能会有的一点点的希望,至今粉碎。
萧颖是失望的,但她也知道,便宜占不成,这一切只能怨她自己。
“阿姐,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事事为他们着想,他们未必领你的情。再者,德不配位,必有余殃。这个道理难道阿姐忘记了?”萧评微微一愣,对于没有孩的人,倒是忽略了孩的事。
是啊,萧颐纵然不为自己争,也得为孩争。
这世上的父母,哪一个不是为了孩可以丢弃所有的自尊和脸面。
“宫中将设学院,阿姐不如将孩送入宫中教导。”萧评想起另一桩事,越想越是觉得可行。
情谊都是相处出来的,萧谌亦不想到了萧宁他们这一辈,兄弟们生分。
况且若是自家的人中有可用之人,何尝不是莫大的幸事。
齐心协力共守大昌,这才是朝廷真正得安的办法。
萧颐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纵然不如阿宁一般聪明绝顶,若能脚踏实地,兢兢业业,何愁将来前程未卜。我们这些当舅舅的人,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外甥们叫人欺负。”萧评明白萧颐的心结所在,想劝服萧颐放宽心,不必事事为了儿女谋划,他们都在,断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萧颐的儿女。
“我不是信不过你们,只是你们护得他们一时,总是护不得他们一世。”萧颐总是明白一个道理。天下的人再厉害,那都是旁人,断然不是自己。
“如今阿姐费心为他们谋划,亦不是他们的。”以之矛,攻之盾。萧颐既然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又为何为他们谋划太多。萧评劝说萧颐,万望萧颐莫要再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萧颐不是听不进去,只是这一刻更有其他的忧虑,“七郎的心思,可为天下人所能容?五娘是女郎,之前说要论功行赏封为王时,天下人皆不能容,将来......”
萧谌还在,女帝的话便不必脱口而出,但这个问题若是不考虑周全,将来必再生事端,他们就没有仔细的考虑过这一层?
“将来的事还长着,如今陛下和阿宁都在用他们的方式行事。不为世俗所能容的事,慢慢总有办法解决的。”瞧萧宁不就解决了封王一事?
若不是萧宁志不在封王,而在于惠于千秋,自然,也是不想太把自己处处和男人摆在一起。
男人和女人原本就有差别,她无意让天下人以为这样的差别不存在。
可是,纵然有差别,权利地位之前,既然是凭本事立足的,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都应该一视同仁。
萧宁要争的正是这一点。
萧评心里其实也愁,若是萧宁只考虑自身,以绝对的武力,和忠于她的人,将来登上帝位,并不是难事。
然,欲改男尊女卑之制,多少年刻入人骨里的想法,更要让女出头,显露于天下人面前,女人同样可以和男人一起治理天下,甚至治好天下。
这何其难!
这些话,萧评在心中有数,断然不会告诉萧颐的。
“过继,或是寻一个合适的人不好吗?”萧颐显然并不能接受这一切,急忙地冲萧评喊一句,亦是希望萧评可以将这番话传达给萧谌。
今日闹出的事,落在萧谌的眼里,或许会认为萧颐是有意为难于人了。萧颐并不想再去说得太多,只怕说得越多,越是惹人嫌。
心下一声轻叹,萧颐望向萧评,情急之下的冲上去,握住萧评的手,“大昌的天下得来不易,若引得众怒,叫天下人群起攻之,大兴之亡,前车之鉴,不可忘。”
萧评很是无奈,难道萧颐就看不到萧宁做了什么吗?
想到这里,萧评道:“阿姐,我们家的孩,既有本事也有气度,平白无故将她打下的天下拱手送人,换作谁愿意?”
所指的我们家的孩,萧颐总不会听不明白的,除了萧宁还能是何人。
“这个天下也是七郎的。”话是那么说不错,可萧宁打下这江山,亦是为萧谌而打下的吧,既如此,传不传到萧宁的手里有何干系?
于萧颐而言,这天下是萧家的,只要是萧家人的手里,这就依然是大昌的天下。
“五娘是女郎,比起男儿来,若五娘居于高位,必万般不易。五郎,你一向与七郎交好,你劝劝七郎吧!”萧颐亦是担忧萧宁的,害怕萧宁未必能做得好。
萧评道:“我支持陛下的决定。”
这话表明他态度,他从来都认同萧谌如此选择的。
萧宁这样的人,立下不世之功,若将来让别人凌驾于她之上,能不能容得下她立下的功劳都是未知之数。
赌一个人的良心,用萧宁的命去赌,倒不如干脆让萧宁上位!至少,生或死,萧宁占名份,名正言顺,想对她动手,她有功绩在前,又得民心,难!
“你怎么!”萧颐面露惊色,但又想起了萧评从来的行事风格,最终只好咽了回去,而萧评道:“阿姐,你只要安然处之,什么都不必多管,也什么都不必多问,外面的人,凭他们如何兴风作浪,都与你没有关系。”
萧谌也罢,萧宁也好,都不需要萧颐为他们出主意,想办法。
对萧颐的要求,一家都是一样的态度,只要她不扯后腿就行。
萧颐拧紧眉头,垂下眼眸甚是不满道:“在你们看来,我便毫无用处吗?”
这个问题问得一针见血,萧评道:“阿姐以为呢?”
老实的回答,不过是让萧颐恨极罢了,并没有任何的用处。
萧颐若是不自知,执意再要闹事,最后,不过是寒了大家的心,到时候她的结局自不必言明。
问完后的萧评,神色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就好像在无声地告诉萧颐,人需得自知。
萧颐素日纵然再吵再闹,不代表她辨别不出身边的人对她是否还能容忍。
卢氏也罢,萧钤也好,最后都对萧谌所言皆不作声,便可见他们的态度。
如今的萧评,劝了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萧颐若还想问些不该问的问题,他不想再回答,只能由着萧颐撞了南墙再回头。
萧颐咽下心中那份不愤,“我知道了。”
萧宁的人生,她是自己有本事的人,又有萧谌为她铺路,她何必操心。
“我送阿姐回府,正好见见外甥们。”萧评此番的来意算是达成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呢。
无法从萧颐的口中问出为她出主意,请她入宫的人是何人,他便亲自前往萧颐的公主府查看。
“就不劳你了,我自己回去。”萧颐想起方才萧评沉下的脸,心里的坎没过去,并不想让萧评相送,萧评却道:“我去看外甥,顺便送阿姐而已。”
着实是不把萧颐气死不罢休是吧!
萧颐气呼呼地道:“想去就去,用不着打着送我的旗号。”
话说着直接拂袖而去,萧评并不在意,跟在萧颐的身后,在萧颐上牛车之时,伸手毫不避讳地扶萧颐上车。
萧颐还气着,挥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萧评不为所动,萧颐拂开,他便再扶上,一而再,再而三,直闹得萧颐都没脾气了!
“阿姐生我气亦不可伤了身。”萧评末了加上这一句,萧颐道:“不想我气坏身,你倒是别惹我生气啊!”
“唯有自家人才会直言不讳。阿姐且想,外面的人只会同阿姐说好听的话,阿姐听来果真没有任何感觉?”萧评确实不会保证不再惹萧颐生气,能说的仅仅只是人之亲疏远近,各人所存的心思。
萧颐半天答不上来,最后只能恨恨地道:“你们啊,一个两个都有理,就我一个没理。说不过你们。”
萧评无奈地一叹道:“阿姐心里也清楚,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为阿姐好。在阿姐听来,无论是伯娘亦或我们,说话极是不中听,就该把我们的嘴堵上。然这世上的人,哪一个不为一己之私。有私心并无不可,却不该无视他人之利。
“损人而利己,纵然得一时之喜,终究不会长远。阿姐,如今的我们萧氏坐拥天下,这非是一句虚言。若想坐稳天下,便不可失了公心。”
萧评一番大道理说来,萧颐瞪了他一眼,气是消得七七八八了,“我说一句,你便有无数的大道理等着我。不就是想告诉我,你们指出我的不是,都是为了我好。”
“难道阿姐认为我们会害你?”萧评又是不答反问,只管让萧颐自己体会。
萧颐说不出这等昧良心的话,最终只能把嘴闭上。
“阿姐请。”萧颐不气了,萧评连忙扶人上车,萧颐无话可说地坐下,而萧评命人从一旁牵过马,随萧颐一道家去。
各自送走了人,萧宁跟着萧谌一起离开萧钤的院,并肩而走的父女,最能看清对方的神色,萧谌面对萧宁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儿,问:“怎么了,你怕了?”
收获萧宁一记白眼,萧宁道:“连老天我都敢跟他讨一个说法,我怕甚。只是姑母如此,怕是被人撺掇了吧。阿婆骂不听,劝不进,并非好事。”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忽视。
萧颐若说有多少的坏心思断然不会,但萧颐占了一样,贪。
不管为自身,亦或为了儿女,萧颐都想不劳而获,更希望能占尽便宜。
多少恶人一开始为的不过就是一个贪,贪些银钱,珠宝,女人,慢慢的,便再也控制不住,要的越来越多,最终无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