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娘没有作声,许久后只道:“一夜夫妻百日恩。”
“阿姐念及夫妻的情分,他只怕是从未顾及过的,否则又怎么会舍得加一指于阿姐之身。”萧宁看透关键所在,那样的一个男人,在他的心里,他自己是最重要的。
在萧三娘念及他们夫妻情分时,可曾想过,从始至终在他的心里,萧三娘并不重要。
若是放在手上想呵护的人,自是恨不得将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到她,如何舍得伤她半分,又怎么会想在人前让她受辱。
辱及萧三娘在他看来就是辱于萧宁,他看不惯萧宁行事,便想将这一切的怒意都宣.泄于萧三娘之身,这样公平吗?
只怕从一开始,周二郎就没有考虑过萧三娘的立场,也不在意萧三娘一旦违背了娘家,成为众矢之的,萧三娘又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一个抛弃家族的人,必然也会为家族所弃。这个道理,世族出身的人没有人会不明白。
明知故犯的周二郎,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萧三娘不是看不懂,还抱有其他的希望吧。
萧宁点破出来,就是不希望萧三娘在对周二郎抱有任何希望.这一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萧三娘机会,萧三娘就算再怎么对他余情未了,周二郎这个人也不会懂的感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姐姐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难道当真要如此委曲求全?”萧宁只是觉得,人活在世上,千般万般不易,何必事事为他人着想着,从来不考虑自己。
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过都是男人给女人定下的规矩。目的只需要女人老老实实的受他们欺负。
可是这天底下的女人为何要遭受这样不平等的待遇?
明明无论对家国天下,她们的付出从来不少,只因为她们生为女人,注定要矮男人半截?
哪怕被打被骂,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成?
萧宁从来不喜欢对女人动手的男人,一个对女人动手的男人,从根子上就不再值得女人信任。
对付这种人,要是换做以前家里人碰上这样的事,萧宁直接粗暴的做法便是把对方的手折断。
你敢动手,我们又有什么需要手下留情的地方?
从来萧宁的字典里,就没有忍受家暴男这一条规矩。
男人敢动手打女人,那是犯了萧宁的大忌,更别说周二郎很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切就按你的想法去做。从前家里的事我帮不上忙,如今至少我不能拖家里的后腿。几个孩子哪怕还小,留在周家也不怕周家敢亏待他们。”萧三娘显然已经做下了决定。
在她顾念夫妻情分的时候,周二郎对她动手时,根本没有想起过他们亦曾是恩爱夫妻。
她为他生儿育女,孝顺老人,家里里里外外,哪一样萧三娘不打理的井井有条。
偏偏这个男人却带着一群人回到家中想看她的笑话,看笑话不成,竟然还敢动手打人。
萧三娘想为他解释这一切只是个意外,可萧宁却将事实揭露在她的面前,让她知道,没有所谓的意外。
一切不过是从心而为之。
强扭的瓜不甜。萧家的成就,萧宁从前的所作所为,以后想做的事。那都不是萧三娘能够插手改变得了的。
从本质上,她和周二郎之间已经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纵然她忍下这一次的委屈,愿意回到周家,难道周二郎就能毫无芥蒂?
女人愿意为了丈夫和儿女委曲求全,可有多少男人愿意为了妻子女儿忍一时之气?
周二郎若是能忍,也就没有萧三娘挨的这记耳光,还有那一声叫唤休妻。
男人从来只会叫女人忍,而永远不会考虑由他自己忍下。
她该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是一直怀揣着美好的妄想,到最后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有三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萧三娘明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已经不是他们夫妻间的事。
萧三娘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从这些日子以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她就该明白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萧家人的笑话。
欲治天下,有些颜面并不能失了,更不能让天下人都觉得萧家人可欺。
而当有人出面愿意为你主持公道,不叫你被人欺负时,更不该不识好人心,站在欺负你的人那一边,寒了助你一臂之力的人的心。
***
姐妹二人达成共识,萧宁也就知道到底该怎么对付打了萧三娘的周二郎!
贾谕的确是个有心人,干脆利落的将周二郎他们聚会的位置告诉萧宁,甚至贴心的派了人前来驿站为萧宁引路。
萧三娘亲自送萧宁出门,萧宁道:“阿姐可要随我一道同去。”
“不必了,我便在驿站内等你的好消息。不过,纵然要讨回我们萧家的颜面,你也要牢记分寸,万万不能落人于柄。”萧三娘只怕萧宁意气用事,难免一时失了分寸,反而落人口舌,授人以柄。
“阿姐请放心。比起我们动手打人,我更乐意他们自己打自己。”萧宁相当坦然的告诉萧三娘。
萧三娘虽然好奇萧宁要用什么办法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并没有多问,但萧宁自有分寸,她也就不再多言。
萧宁身着一身洁白的曲裾,明眸皓齿的小娘子走在街道上,自是引人注目。
一旁的欧阳齐和玉毫跟着,两个人的相貌亦是出众,这样面生的一行人,引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诧异这兖州内何时来了这样的人物?
前头为萧宁引路的人,将萧宁引到一处教坊内!
其实这么一个地方,在引路人看来不太适合萧宁进去。
既是奉命行事的人,没有资格多说,只能老实地站在门口,“刺史命小人将殿下引至此,人应该是在上头,至于在何处......”
“回去告诉贾刺史,辛苦他了。人我自己找。”萧宁颔首,并不觉得事事需要人为她办好。
知道人在何处,想找个人又有何难。
萧宁大步迈入教坊内,那听到脚步的人立刻迎出来,“郎君们来的好生早啊,快快请进。”
满面笑容的妇人,在看到萧宁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尽敛去,“哪里来的小娘子,看你的年纪尚未婚嫁,总不至于到我这教坊中寻你的未婚夫婿吧?”
有此猜测,这妇人立刻好言相劝,“小娘子,若是未出嫁便须管着人,这样的郎君不要也罢。”
这话萧宁颇是认同,颔首,“言之有理。”
一脸认同的样儿,妇人这话劝过不少人,只这听进去的人实在是少,难得碰上一个认同的人,叫妇人露出了笑容。
“小娘子是聪明人,这女人啊,什么都做得,就是万万不能作践自己,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念念不忘,一但到手了,也就视之为鱼目珠了。”
“管事是通透人。”萧宁赞赏道来,这近日总出入教坊,也不知道传回雍州叫萧谌听见,萧谌是何想法,是否会觉得都是外头的人把她带坏了?
妇人劝人劝得正开心,不想竟然被萧宁赞了一声,这落在妇人的耳朵里,叫她品着怎么有些不对味呢?
欧阳齐和玉毫两个大男人听来,都是没养过孩子的人,其实真不太知道孩子到底该怎么养,更别说萧宁是个女郎。
这管事话说得是在理的人,可是怎么他们听来,又颇是觉得这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萧宁是镇国公主,到这教坊来既不是寻.欢作乐,也不是像管事说的那样,为了寻什么未婚夫婿而来,管事劝来的话都是为了萧宁好,这一片好心的,还真是不能否认了。
但萧宁受这些教育,是不是早了些,她还小!
视线落在萧宁的小身板上,越看越是觉得,有些事还是不宜太让萧宁知道得太多。
“管事一片好心,我心领了。不过我虽为寻人而来,寻的却不是我的所谓未婚夫婿,而是旁的人。周家二郎何在?烦请管事引个路?”萧宁谢管事的好心,不过可惜了,她可不是为了找自己的男人来的。
要是换了她的男人,敢加一指于她身,早成残废了!
管事好言相劝,只是这一向听得进去的人太少,附和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难得碰上一个萧宁愿意听她说话的,本以为劝好了人,这就回去了吧。不料她倒是看错了眼?
“周二郎在是在,但不知小娘子寻周二郎是为何事,莫不是要在我这教坊内闹事?”最近周二郎闹的事挺大的,寻周二郎麻烦的人不在少数,管事也是担心。
萧宁一眼瞟过管事,透着不容人拒绝的气势,“管事以为,你能拦得住何人?”
只带了两个人杀过来的萧宁,那是想让人觉得她比较好欺负,可她是好欺负的?
一个小小的教坊管事,想拦着她,她以为又能拦得了谁?
“妾不敢!”方才分外好说话的小娘子,一个眨眼的功夫竟然盛气凌人。
饶是管事也算是见多识广,世族达官贵人她都与之交集不少,脸变得如此之快的小娘子,管事第一回 碰见。
“管事请。”玉毫于此时出言催促,不想拦人的管事,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为萧宁引路,莫在此时只说空话不做事。
管事听这催促,了然纵然是想请人稍候,对方亦是不会听她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小娘子请。”
在前为萧宁引路,萧宁随管事一道入内。
这教坊之地,可不是入夜才有人,教坊之所,也是文人雅士汇集之地,聚集在此饮酒作乐,吟诗作赋,人生最是逍遥快活。
管事想给身边的人使个眼色,好让他们去提醒提醒萧宁要找的那一位,千万别在她这教坊惹出事来。人还没动,玉毫侧身相挡,“管事请。”
这无声的警告,便是不希望管事管得太多,只需要在前面引路即可,其他事就不劳她操心了。
被这么无声地警告,管事面上微微一僵,好在很快反应过来,也明了萧宁这么三个人到此,真真是来者不善。
那一位周二郎啊,自恃世族出身,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真真是自寻死路。
罢了罢了,她又能管得了谁的事,就连她自己的事她都管不好。
想到这儿,管事亦当机立断,专心在前为萧宁引路。
上了二楼,入目便见十来个衣冠楚楚之人正在畅饮,讲古论今,甚是快活,管事观萧宁站在那儿,并不急于打断,轻问:“小娘子需要通传吗?”
“有劳管事了。”萧宁道一声谢,人已经走了过去,扬声道:“诸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论前朝今事,自诩博古通今,满腹经纶?但不知诸位读过多少书?”
面对萧宁这样一个小娘子突然出现,更是直问他们都读过多少书。
十数人皆是世族出身,且都是素有才名之人,他们于此相聚,畅聊古今,不想突然冒出一个小娘子,话问得亦是不客气,难免引人侧目。
“管事,这是你们教坊新来的人?”萧宁纵然年幼,然相貌出众,纵未长成,亦可窥其倾国倾城之姿,纵然气度非凡,语气不善,那也不妨碍见色起意者。
被问的管事拿不准萧宁的身份,但一个小娘子上来就敢质问于人,这是寻常人?
对此,管事连忙解释道:“不是,绝不是,这位小娘子来寻周二郎君的。”
管事亦是无奈,怎么就偏偏到她教坊了呢?
萧宁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呐!
听听她一开口问的话,明摆着挑事,这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第142章 打人者下场
管事心下忧愁,明面上还不能显露出来,担忧的眼神落在萧宁的身上,更不希望这一位再出声了。
人群中被点了名的人起身,只见是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看起来显得瘦弱的男子。坦胸露颈,迷离的双眼落在萧宁的身上,带着困惑不解地问:“你是何人?寻我何事?”
不错,此人正是周二郎。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做的却不是人事。
“萧宁!”萧宁自我介绍一番,本来屋内喧哗,哪怕来了个小娘子,还是个相貌出众的小娘子,那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个事儿,只要弄清楚这小娘子为何而来,也有正主解决。
结果闻萧宁之名,这名字天下人谁不是如雷贯耳,哪怕是引人进来的管事,断然也想不到,她引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位,这,这......
四下一片死寂,打量的眼神落在萧宁的身上。
有人咽了咽口水,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镇国公主萧宁?”
“正是。”萧宁答之,席地而坐,丝毫不见外。迎对在场的人,目光最后落在周二郎的身上,“我为何而来,想是郎君心知肚明。”
这便是回答了周二郎所有的问题。
“嘡!”酒樽落地,便是那桌上的碟子碗筷,都被不少人打翻了。
萧宁的杀伤力可见一般!
“你,你欲何为?”周二郎酒喝了不少,却叫萧宁一个名字惊得酒得一下子醒了,尤其聪明地知道该如何回答萧宁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萧家人素来不是随便任人欺负的,你打了我家姐姐,按我的性子,自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萧宁坦率亦霸气,视线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周二郎冷笑一声道:“那是我们夫妻间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外人?当日亲眼见你打人者几何?谁是内人,谁又是外人?你连里外都分不清楚,如此也敢自诩有才?”萧宁倒是不忘初衷。一群自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天下无人能及的人,好啊,且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读书多。
“你敢辱我?”周二郎博览群书,一向为人称赞有才,不想今日既然被萧宁一个小娘子置疑!
是可忍孰不可忍!
“辱你又如何?”萧宁就是辱人,且要专挑他们以为无人能及之处而攻之,打败他们,且看看他们有何话可说。
周二郎指向萧宁,“天下文人学子,谁人不敬之,重之,你目中无人,辱及于我,可是不把天下学子放在眼中?”
“你能代表了天下士子?你以为有才,不过是你自诩博览群书,实则不然,这天下之书,天下的道理,你没有读过的,懂得的,数不胜数!你,还没资格为天下士人之典范。”萧宁就是挑衅,打人就得打脸,尤其要打得对方鼻青脸肿,叫他这一辈子都休想在天下人面前抬头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