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听着她的话，又想到离开前听见她梦呓时说的“喜欢”，还有在顾氏楼下看见的染染，脑海一片混乱。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姜斐自嘲一笑，“你一定是去见林小姐了吧？”
季微眼神微变，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他的确去了顾氏，见到了林染，根本无从辩驳。
姜斐低头：“我就知道。”
话落，她再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季微望着她暗下去的双眼，好像……她将要放弃一切一样，心中不觉一慌，忙乱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去……”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姜斐的身体随着他抓住她的手腕而轻颤了下，脸色也微微白了白，像是在忍受着痛楚。
“怎么回事？”季微的脸色微变。
“没事。”姜斐几乎立刻回答，便要用力挣开他的手。
季微猛地加大了力气，低头将她捂紧的衣袖挽了上去，而后双眼凝滞，定定看着她的手臂。
之前不能看见的伤痕，此时全都尽收眼底。
雪白的肌肤上，一块块伤痕遍布，好几处泛着瘀血，甚至几道伤口仍在流着脓血。
她的手指因为疼痛，正微微蜷缩着。
这些伤，看着比他当初出事时还要疼痛。
季微顿了顿，伸手便要将她紧握着外套的手拿开。
“季微……”姜斐刚要阻止，季微却猛地开口：“闭嘴。”声音沙哑。
姜斐抿了抿唇，季微已看见她肩头的伤。
何止是手臂，便是肩头、后背，都是这样。
昨晚，她拿回义眼时，好几次身体在颤抖，却说自己“没事”。
如今才知道，原来，她不过是在搪塞他而已。
“这些伤，是因为拿义眼？”季微哑声问道。
姜斐默了默，勉强一笑：“季微，这些是我自己的事……”
“刚刚，这个人也只是在帮你上药？”季微手指向林玖。
这一次姜斐没有说话，默认了。
季微的呼吸都停滞住了，好一会儿走到她面前：“为什么不对我说？”
姜斐看向他，神情格外认真：“季微，真的一点儿都不痛。”
季微看着她的目光，身躯一紧，喉结用力滚动了下，转身走到林玖身旁，没有看她，只是将他身旁的药膏拿了过来，复又看向姜斐，朝隔间望了一眼：“上药。”
姜斐不解，待反应过来后眉眼带着丝“不可思议”：“你要帮我……”
季微没等她说完，转头走进隔间。
姜斐跟上前去，却又想到什么：“客人还在外……”
“闭嘴。”季微径自关上隔间大门。
狭窄简陋的隔间只剩下二人，此时季微才看清里面的装潢，一张床一盏昏黄的灯泡，一张简陋的床头柜，还有墙上贴着的浅色布贴，果然很简单。
姜斐坐在床边，没有动。
季微看向她。
他见过她在顾曦身边妆容精致眉眼温柔的模样，此时的他必然是比不过那时候的她的，眼前的她穿着简单甚至粗陋的衣裙，脸色比起那时也苍白了很多，可是却带着一股坚韧而动人的美。
“季微？”姜斐的声音传来。
季微飞快地回神，察觉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思绪一乱，脸色也沉了下来：“上药。”
他说着，走上前去。
姜斐顿了顿：“刚刚不是你说，男女有别吗？”
季微一听，神色越发难看，生生气笑了：“可以让外面那个陌生人上药，和我就是男女有别？”
姜斐愣，抬头眼神晶亮地看着他。
季微皱眉；“看我做什么？”
姜斐笑着摇摇头，看了他许久，脱了外套，露出光洁的后背。
季微凝滞了下，看着她全无遮挡的背，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好像散发着光芒一样，呼吸停了下，小小的空间莫名有些热。
他忙把多余的杂念抛之脑后，走到她身后，就像她曾经为他上药时一样，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她的肌肤温软细腻，和她手上的薄茧完全不同，可那些伤痕却看着很是刺眼。
本该没有这些伤痕的，却因为义眼……
他真的值得她付出这么多吗？只是因为脑子里的记忆？
也许是他的手触碰到了伤口，姜斐不觉瑟缩了下身子。
季微猛地回神，又想到什么，沉声道：“让他明天离开。”
“嗯？”姜斐疑惑，后又恍然，看了眼隔间门口，“他受了伤又淋了雨，我看他可怜就……”
“把他带回来了？”季微接过她的话，语气越发阴沉。
他自然忘不了，他受伤时，她也将他带了回来。
姜斐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姜斐抿了抿唇，突然道：“你果然是吃醋了吧？”
季微本为她上药的手一僵，继而感觉心飞快动了动，他猛地后退半步：“胡说什么！”
姜斐干脆转过身来：“外面还在下雨，今晚暂时先让他在我房间里休息吧，反正他看起来还是个少年……”
“不行。”季微几乎瞬间回绝。
姜斐默默看着他。
季微在她的目光下，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跟着放轻了很多，心中颤动的感觉越发明显，他慌乱地转过头：“上完药了。”
说着便要朝外走。
“季微。”姜斐唤住了他。
季微脚步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姜斐道：“我喜欢你啊，季微。”
声音很轻，带着丝呢喃与温柔。
季微背影一僵，越发慌乱，心中有什么在剧烈波动。
可很快他劝自己，怎么可能波动？
一定只是记忆作祟。
这不是真正的姜斐。
等到换回记忆，那么对自己说这句话的人，便是染染了。
季微好感度：70.
身后，姜斐垂眸轻笑了下。
季微最终一言未发，打开隔间门走了出去，却在看见仍站在沙发旁的男孩时顿住，慌乱的脸色再次阴沉。
那沙发，是他的地盘。
他走上前，看也没看一旁的林玖，直接坐下。
姜斐走到隔间门口：“外面还在下雨，你……”她顿了顿。
林玖看向她，眼神冷静：“我叫林玖。”
“林玖，”姜斐点点头，为难地看了眼狭窄的屋子，“你在……”
“角落就好。”林玖平静道。
“好。”姜斐应了一声，飞快看了眼季微。
后者始终紧盯着她，直到隔间门关上，才缓缓收回目光。
……
深夜。
顾氏大楼。
顾曦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澄蓝的眸微沉，听着身边的工作人员提取分析着关于林玖的数据影像。
“顾先生，林玖传送过来的数据很稳定，姜小姐的记忆也没有任何紊乱。”工作人员报告着结果。
“嗯。”顾曦淡淡应了一声。
“林玖还传送了一条消息，”工作人员看了眼全息影像，将画面人物放大，显示的正是季微，“季家的小少爷原本双目失明，今天却突然能看见了，且曾来看过林小姐。”
顾曦终于抬头看向影像里的季微，双眸微眯。
他自然知道季微为什么能看见。
姜斐为他求来了义眼嘛。
那个原本看着自己满眼爱慕的女人，现在只因为记忆被置换，就为别的男人付出一切。
林染怎么就没变呢？
也许只能说明，姜斐，更加善变。
不过，季微恢复光明后，第一件事竟然是看林染……
他的人或东西，从不许别的任何人觊觎。
顾曦起身，笔挺的西装衬的满身冷厉，他走到影像前，将季微的虚拟影像放大，随后定在他的左眼上。
“给林玖发布个任务，”顾曦紧盯着季微左眼中的义眼，“干扰季微的义眼。”
算是给他的小小惩罚。
而且，他很想看看，姜斐能够为这个男人，付出到什么地步。
第128章 被置换记忆的炮灰10
清晨。
阴云笼罩着大都市，远处的高楼大厦都看不清楚。
林玖在沙发上静静坐着，后背笔挺而沉静，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目光一动不动地定在某个角落，眼中没有沉思，而是机器的冰冷与空寂。
昨晚，他干扰季微的义眼时，窥探了他的记忆一角。
他在季微的记忆中，看见了林染。
青梅竹马，很是般配。
林玖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在顾氏投入的数以万计的第九代机器人实验中，只成功了他一个。
他没有伙伴，周围的机器人，不过是那些更低等级、只会遵从人类命令的AI罢了。
很奇怪，他明明不是人类，也没有痛觉，却会因为人类对他的“肢解”而产生一种怅然的情绪。
他的名字是因为顾曦的心上人而生，取了“林”姓。
所以，当顾曦让他负责“照顾”林染时，他很想看看这个与自己同姓氏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接触后才知道，和周围那些动辄将他当做泄怒的对手、或是扯断他的肢体重接、一次次实验的人类不同，林染很温柔。
尤其有一天，当工作人员第不知多少次将他的肢体拆卸时，林染闯了进来，她看着自己，眼中有怜悯、有悲伤。
他原本被赋予了数据组成的情绪，可那次对上她的视线后，情绪的波动却连他自己都难以解析。
他询问过工作人员，这种情绪叫什么。
工作人员听后却奇怪地笑了笑说，是他的数据出现了异常。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之后，却对林染多了几分莫名的“注意”。
隔间一阵细微的动静响起。
林玖回神，平静地转头看向隔间门口。
姜斐穿着简单的白色睡裙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懒散的笑：“早，季……”话没说完，便停住了，眼神有些茫然。
林玖站起身，看着她眼中凝结的光亮：“姜小姐，早。”
姜斐看了眼四周。
“季先生已经出门了。”林玖解释道。
只是，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因为义眼的问题回来。
“这样啊……”姜斐点点头，看了眼厨房。
不愧是白眼狼，如今能看见了，连早餐都不留了。
昨天没怎么用餐，今天还真有些饿了。
姜斐轻叹一声，转身便要朝厨房走去，却又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林玖。
林玖也在望着她。
“你会做饭吗？”姜斐满眼期待地问。
林玖看向厨房，飞快扫描完里面的用具，对她点点头。
姜斐眼睛一亮，默默让开位子：“可不能白白跟着我。”
林玖看了她一眼，起身走进厨房。
他被赋予了无数的知识储备，在不违背他的创造者命令的前提下，他对人类发出的指令不会回绝。
只是……姜斐的厨房，很简陋。
林玖从大脑中调出早些年的文字资料，处理着手中的食材。
姜斐便斜倚着厨房门口看着他。
少年的身姿抽离得很修长，肢体有条不紊，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完美地完成了当下的任务。
就连头顶的好感度都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波动。
林玖自然知道姜斐在看着自己，只是因为没有威胁，不需要理会罢了。
只是准备熬粥时，原本放在锅里的瓷勺从锅边滑落，滑入滚烫的热水中。
林玖看了眼翻滚的热水，顿了顿，将手伸入热水中，就要拿起瓷勺。
却在此时，身边一声低呼：“你做什么？”
林玖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将他的手从热水中拉了起来。
他不解地转头。
姜斐已经抓着他的手腕冲到水龙头下，浇着凉水，声音有些焦急与恼怒：“那可是沸水！”
林玖微怔。
人类一面怕他超越人，一面却又不断地赋予他无限趋近于人的特征。
包括肢体。
他的全身都是仿生皮肤包裹着AI的内里，此时手被沸水浸泡，手指已经被烫的通红皱起，仿生皮肤蜷缩，手俨然被烫得畸形。
他能感受到凉水从手上划过的凉意，却也仅限于此。
“我不会感觉到痛。”他平静道。
姜斐愣了愣，转头看着他。
林玖迎上她的目光，莫名地又多说了句：“我不知痛，不知痒，即便有知觉，也只是数据操纵我在这个时候应当产生这样的感觉，仅此而已。”
说完，林玖看着姜斐的神色，猛地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收回目光，他停顿了会儿，低头看见手背上，烫的皱软的仿生皮肤有些裂开，隐隐露出里面的线路。
他只是看了眼那道裂口，便要继续拿过一旁的瓷勺。
“说完了？”姜斐的语气淡淡的。
林玖停了下，转头看向她，眼神罕有的带着丝不解。
他能够分析人体内各类激素的变化，以确定对方的情绪，此刻却看不透她。
“不知道痛？”姜斐又道。
“嗯……”
林玖刚要说话，手背上裂开的口子被姜斐戳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