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得那是理直气壮。
邹灵雨真是无力反驳。
因总瞧着他,便见自己方才碰过的箸前端,凌晔也毫不在意夹起吃食送进嘴中。
唇舌触上她也碰过的地方,明明两人更亲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但邹灵雨看得还是面上发烫,极不自在地转开目光。
心里嘀咕他怎也不换双就直接用了?
她心中存着事,顾不上吃,凌晔察觉邹灵雨除了自己给她夹过的那口鱼肉以外,再没进其他吃食,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他只好又夹了另一道肉羹,凑到她唇上。
催促她:“赶紧吃。”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还要人喂的?
完全忘记自己也被喂过粥品的凌晔如此想着。
想归想,却也没说。
因为只要说了,照邹灵雨那性子,面皮薄得很,羞涩起来同他耍脾气,那可就真的一口也不肯吃了,也不知得哄上多久,麻烦得很。
所以他也只是再将手往前伸,碰了碰邹灵雨的唇,催她:“张嘴。”
邹灵雨迟疑了下,想到凌晔刚刚用过这筷,她再接着用,那不是……
但凌晔为催她,那肉羹都在她唇上点了点,不吃也说不过去,便犹犹豫豫张口。
凌晔夹起的羹条长约整根手指,她一口吃不了,便打算分次。
含着,贝齿轻轻一咬,只将最前端的肉羹咬走。
这羹是从汤水里夹出来的,邹灵雨决定咬走时太过犹豫,浓稠的汤汁汇聚在肉羹下端,几乎就快滴下。
邹灵雨瞥见,急忙伸出舌头舔去,才得以阻止,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她这姿态,全被凌晔给瞧在眼里。
凌晔手上用力,那羹条几乎都快被他拦腰截成两半,
邹灵雨没发现,她将嘴里那小口肉羹默默嚼了嚼,咽下后准备再将剩下的给吃了。
可谁料,要凑过去时,凌晔却在此时收手,把邹灵雨咬了一半的肉羹扔进自己嘴里。
软嫩的肉羹,却被凌晔嚼得像在啃骨头,咬牙切齿,面色难辨。
吃也就算了,却还恶狠狠盯着邹灵雨,彷佛嘴里嚼的是她的骨她的肉。
邹灵雨都傻眼了,着急囔着:“夫君,那是我吃过的!”
她还看了下羹汤一眼,里头肉羹还有得是,凌晔想吃的话根本不必抢她的,还绰绰有余呢。
邹灵雨着急起来话音偏高,娇娇俏俏的,语气听着还有些撒娇式的埋怨。
凌晔顿住,表情复杂地看了邹灵雨一眼,也不知为何忽然心情转坏。
他沉声对她说:“闭嘴,好好吃饭。”
就不打算再喂邹灵雨。
弄得邹灵雨满头雾水,不明白自己是有哪里又惹了阴晴不定的凌晔转阴。
诡异的一顿早膳用完,想起慎言,邹灵雨问:“平时都是慎言跟在你左右,怎今日换了个小厮?”
慎言犯错被罚了?
若真是如此,邹灵雨还真得问一问。
慎言办事能力挺好,若是小事,邹灵雨也想着帮他说说话,让他受的罪能轻些。
凌晔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一点,他把玩手上的杯子,极有闲情逸致地道:“时机到了,我让慎言去办该办的事,给出重重的……最后一击。”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时,凌晔也将杯子放回桌上。
杯底敲击桌面,发出“叩”的一声细响。
邹灵雨有猜测凌晔或许手中握有皇后的什么把柄,兴许还与他腿伤有关。
眼下皇后一方式微,趁此机会搧风点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也就能将皇后打得再无翻身的余地。
邹灵雨不会过问太多,凌晔也不会与她说太多。
但比起从前那样,什么都不同她说的情况,现在已经好上许多,起码邹灵雨知道凌晔下一步会怎么做。
于是她同她提了旁的话题。
她问:“说来慎言今年多大了?是不是该给他说亲了?”
邹灵雨嫁给凌晔后,日子过得清闲,但得力的下人婚姻大事,还是得张罗起来。
甜雪和问枫她都问过她们意思,她们想留在她身边,嫁给府里人当个管事娘子,邹灵雨让她们有看上的尽管来与她说。
而慎言瞧着,年纪似乎只比凌晔小了几岁,也没有跟府上哪个丫鬟走得近,邹灵雨便有些发愁。
凌晔对此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哦,他啊……不必理会他。”
这回答得漫不经心,让邹灵雨都看不太透。
照理来说,慎言跟在凌晔身边最久,他不是最该操心的那个吗?
而邹灵雨的疑问,凌晔径自答了,却答得更让邹灵雨摸不着脑袋。
“他媳妇会有的。”
只答了一句,却答得意味深长。
邹灵雨还想多问几句,忽然,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丫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公子、少夫人,不好了!余姑娘满庄子追着慎言打呢!”
邹灵雨闻言呆了一瞬。
今天余莹是要来寻她没错,但她听了什么?
那个稳重的余莹追着慎言跑?
为什么啊?
而凌晔却像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般,忽然“哦”了一声,将邹灵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说:“看,他媳妇这不是自己上门了吗?”
第68章 (一更) 任顾言(有副CP)……
慎言办完事回庄子, 从马车上下来时,自怀里落下一物。
后头跟着的另个小厮见状捡起,一看是个针脚稀烂的荷包, 不禁笑了。
“慎言哥,你这荷包也太破了吧?怎么不换一个?”
不光针脚差劲,线都松松散散, 看不出绣的是何花样,一看这布料都有些稀薄褪色, 也不知用了多久。
那小厮问:“府里给咱们的月例银子, 买几个荷包都不成问题的吧?用得都快破了怎么不丢了?”
还坚持要用这个?
慎言摸摸身上, 发现自己是真弄掉了, 连忙回头抢过。
“你懂什么, 这是我媳妇给做的,丢不得, 破了也不丢。”
他小心翼翼放回怀里收好,确认不会再掉出, 他才肯迈步向前走。
刚抬起腿,敏锐地察觉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这处瞧。
慎言心中一凛, 往视线来处抬眼望去。
只见一姑娘站在温泉庄子门口, 瞧着也是刚下马车没多久,直直盯着他瞧。
然后, 往他这儿走来。
慎言瞧清女子面容的那一瞬,拔腿就想跑。
他死死压制住冲.动, 装作若无其事地行个礼,转身就要进庄子,可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她还出声叫住他!
“这位公子, 请留步。”
慎言脸上僵了僵,深吸口气,还是硬着头皮转过身去,撑起笑容问:“姑娘事来寻我们少夫人的吧?小的这就领你过去。”
话声特别压低。
余莹则是盯着他脸看了许久,看得慎言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住。
终于,余莹笑了一声,笑声泛着冷意。
她问:“公子方才说话声还挺寻常的,怎么同我说话时,声音要压得这样低沉?”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慎言心里暗骂一句,骂自己愚蠢,怎么会一时情急犯这种错误。
拼命思考该怎么解释,余莹却已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扯去。
“你是觉得,压着声说话,我就听不出来你声音?还是说,换了个模样,我就不能凭身型和走路的习惯、姿态认出你吗?”余莹步步逼近,慎言一退再退,最终她沉声喊出他名,“任、顾、言!”
慎言脚底抹油,转身就跑,边跑还边扬声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余莹没想到他会逃,愣了一下,眼神一狠,撕开自己裙子就追了上去。
“你别想跑!”
慎言听见布帛撕裂声,回头一看,看见余莹把裙子给撕了眼睛都快给瞪出来,脚下一转方向,也顾不得逃了,跑回余莹身前蹲下,将她裙子给按好。
“我的姑奶奶!这裙子是能随便撕的吗?”
余莹居高临下冷冷看他,“怎么,不装了?”
慎言抬起头,知道是瞒不住了,嘿嘿笑着抬起头,“媳妇,听我解释。”
余莹伸手直接拧了他的耳朵,把他给提了起来。
“谁是你媳妇?”
“嗷,疼疼疼,好媳妇、乖媳妇,你手放轻点儿!”
邹灵雨听完来龙去脉,望着屋内垂首站着,左耳还红了一片的慎言,越看表情越古怪。
她与余莹身量接近,拿了新的衣裳让人给余莹换上。
换了套衣裙的余莹被丫鬟领着过来,进门时还狠狠剜了慎言一眼。
慎言都差点给跪了。
邹灵雨看向像是知晓事情全貌的凌晔,人都到齐后,她才问出口,打破这屋内奇妙的气氛。
她问:“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凌晔没直接回话,而是招手让人送水进来,首先对慎言吩咐了句:“先把脸洗了吧。”
慎言听令,那丫鬟端来的水也不知加了什么,还泛了一点淡淡的草绿色。
随着慎言用巾帕浸水,往脸上一抹,一层黝黑的肌色就被他擦去,余莹一脸果然如此,邹灵雨则是看得杏眼都瞪得圆圆的。
这……变戏法呢?
还是跟话本子上说的,那什么,易容?
只见盆内被他洗掉一脸黑水,慎言不只肌色,连面容都有了变化。
他左眉骨上多了道伤疤,单眼皮成了双眼皮,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卸去那层伪装之后,瞧着反倒更添几分成熟。
凌晔清冷的声音娓娓道出原因。
“他是我手下副将,从羌族人那里偷来他们用以威胁皇后的把柄──双方合作时为求稳妥,他们最初来往的信件,落款印有各自的小印。”
凌晔将事情说得云淡风轻,可邹灵雨和余莹听得心都提了起来。
这哪是表面上说的那样容易的事?
凌晔继续说:“斩杀领兵的羌族王子,取走他贴身存放的此物,身份和脸都被人看了去,我才让他自己学会易容技巧,收在我身边做个小厮,当‘慎言’当了三年,以此蒙混过去。”
听到个中原由还有其中关键的三年时间,邹灵雨问:“所以,慎言就是大殿下之前要找的,那个‘探子’?”
她还记得当时凌晔听见大皇子所说,羌族许是与朝中大臣有所勾结时,凌晔表情还十分古怪。
原来从那时开始,不,早在更早之前,凌晔就已知晓了皇后所为,并捏着她的命门,就等着合适的时机揭开!
凌晔点头,“不错,东西你可呈到陛下手上了?”
慎言虽拿掉小厮身份,但到底也是凌晔副将,他认真回道:“是。”
要亲自见到陛下还是得费一番工夫的。
但幸好,御前总管的杨公公认得慎言,他也最知皇帝此刻最想做的事便是扳倒皇后。
听闻闵国公府的小公爷底下人握有关键,杨公公不会不给凌晔这个面子,让慎言同皇帝见了面,将当年那些事一一说清,也将信件奉上。
他们能做的事已经做了,再来,便是静待结果。
邹灵雨看着慎言,发觉他和余莹都不断在看着彼此。
就是为了今日,慎言才一直隐瞒身份,不去见余莹,忍耐到了现在。
蓦地,她想起一事。
她拉起余莹的手,对她说:“余姐姐,你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邹灵雨同她说话,余莹这才收回自己复杂的目光,对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我怎么会不记得?你还救了我一命呢,要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得在那山壁上挂一夜,险险被冻死。”
邹灵雨想起那次的情况,余悸犹存。
可有件事,她却非得说给余莹知晓不可。
“当时是有个公子特别来寻的我,让我帮着搭把手呢!我当时还纳闷,那他怎么不自己先救人呢?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因。”
因为不能啊。
只能远远守着人,看到对方发生意外,自己也不能出手,还得迂回请旁人相助。
慎言身子紧绷,余莹似也猜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他。
邹灵雨露出浅浅笑容,温声说:“那个人我现在想起来,可不就是慎言吗?”
喊出常换的名字,邹灵雨又觉不对,连忙改口,“哦,现在得喊他一声任大哥才是呢。”
一直想见见余莹会喜欢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却没想到老早就与他熟识。
慎言本名任顾言,与余莹同为青梅竹马,互许了终身,从军后却失踪三年,杳无音讯。
每年春季,余莹酿了酒在山顶等他,却不知道,人早就在山腰的庄子,仰首不知看了多久。
邹灵雨看见他俩眼圈都红了,提议道:“你们要不要先聊聊?三年了,应该有很多话想与对方说的。”
虽说今日余莹是来见的邹灵雨,但比起自己,任顾言和余莹这三年来的空白,邹灵雨觉得才是最该被填满的。
余莹对邹灵雨笑笑,上前抱了抱她,“多谢你。”
邹灵雨便让丫鬟领了他们离去。
离开前,任顾言对着房内的凌晔和邹灵雨躬身,重重行了一礼,便快步跑着去追提步走远的余莹。
“媳妇,你等等我啊!”
木门掩起,掩去任顾言那一连串不停歇的说话声。
想到余莹还曾同邹灵雨说过,任顾言是个有点吵的人,邹灵雨现在想起来,便不禁露出笑意。
原来是这个吵啊。
她为他们重逢感到高兴,可转头一看,凌晔也不知瞧了她多久,情绪看起来与高兴二字相去甚远。
他又怎么了?
不等邹灵雨询问,凌晔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