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听到这声震耳欲聋的喊声, 玩家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言于归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走出木屋。
也许是为了增加威慑力,飞梭降落些许, 维持在一个能让人看清, 却必须得仰视的高度。
玩家们自发地汇聚到钟长风他们身边, 那飞梭上的人也就明白了谁才是主心骨,操纵飞梭向着钟长风降落。
谢留夷很不喜欢仰头看人脚底, 右手虚空一抓,飞梭便如同被看不见的巨手抓住,失去平衡,向着地面坠落。
“啊——”
元婴修士努力想稳住飞梭, 然而无济于事, 旁边的凡人吓得发出尖叫, 随着飞梭一起感受了一把紧急迫降。
那飞梭到底是个法宝,从三层楼的高度摔下来,也只是震了一震。
里面的人虽然摔得东倒西歪,但是性命无碍。那名元婴修士很快就稳住身子, 警惕地铺开神识,然后,他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一向习惯性收敛威压和气息, 若不仔细查探, 看不出她的修为, 颇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
那元婴修士神识扫了一圈, 只发现两个练气修士, 和一个看不透深浅的女人。
让他忌惮的是女人身上穿的法衣,那法衣看着其貌不扬,品阶也不高, 但是那耐脏的颜色,那俭朴的款式,怎么看怎么像剑宗门派弟子服。
穿同款衣服的还有那个男性练气修士。难道这两人真是剑宗弟子?这群来历不明的平民背后靠着的竟然是剑宗这座大山不成?
他右手在胸前结了个拜谒的手印,正要开口询问,身后那贼眉鼠眼的男人却不知他心中纠结,迫不及待地叫嚣开了。
“你们一群贱民,竟敢直视元婴仙人,还不快跪下!”
穷乡僻壤的乡民们骨头软,看见修仙者大多直接跪地磕头叫仙人,因此,他们这些坐落在凡人界的小门派修士习惯了在凡人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并不觉得身后狗腿子这话有什么问题。
不过顾虑到对面两个疑似剑宗弟子的修士,他还是转过头,装模作样地斥责了两句。
元婴修士乃杨家先祖,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自以为老祖宗只是装装样子,于是拱手哈腰,谄媚道:“老祖宗,这群贱民骨头轻得很,不给他们点颜色,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否则也不敢把杨管事伤成那样。”
元婴修士一听,心里头压着的气又被撺掇起来。杨管事虽然资质不佳,只是个外门管事,可也是他的后辈,代表着他们青玄门和杨家的面子。
于是面色不善地看向谢留夷,“阁下可是剑宗弟子?这些贱民伤我青玄门弟子,我今日便是来讨公道的,个人恩怨,就算是剑宗也没资格插手吧?”
他觉得,就算这两人是剑宗弟子,可是这里距离剑宗远,穷乡僻壤的,高阶修士不屑于来这里,这两人可能也就是刚入门的新弟子。若对方真不识趣,直接斩杀了就是,剑宗也不会为了两个小弟子千里追杀他。
谢留夷先前没有开口,只是想看看这元婴修士是什么态度,如今看见他眼里的杀意,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开口,直接伸手到后颈,一点一点从脊柱中抽出星河,提剑斜指地面。
“修士不可对凡人出手。”
这是修仙界的规矩。入了仙门,当了断凡尘恩怨,不可以插手凡人间的争斗,也不可以对凡人出手。
所以,先前谢留夷来替玩家撑腰,也只是起个镇宅神兽的作用,让对方知道将离公会身后有化神剑修坐镇,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对方不讲武德,先后请了两名修士来欺负玩家。
“看来阁下是打定主意要管闲事了。”那元婴修士面色不善,一挥手放出个金色的罩子,将整个村落罩在里面,“那你们就一起留下来吧!”
那罩子是一种禁锢法阵,他此举是为了防止两个剑宗弟子逃脱去报信,打定主意要将二人同时灭口。
话音刚落,元婴修士右手幻化出巨大的掌印,向着谢留夷拍过来。
这一掌如果拍实了,谢留夷身边这些玩家都会被拍成肉泥。
对方这样毫不犹豫就对凡人下死手,可见本身就视人命如草芥,绝不是第一次对凡人出手。
谢留夷心中一怒,星河凌空劈下。
掌印如同被看不见的利刃凭空劈成两半,消散于空气中。剑气劈开掌印依然去势不减,摧枯拉朽地向着元婴修士头顶而去。
元婴修士面色大变,急忙躲闪,丢出压箱底的法宝阻挡剑气,同时缩地成寸,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他一躲开,身后一众凡人便暴露在剑气之下。他们见识过那道剑气的厉害,却没有修士的逃命手段,只能抱头蹲下,等着被劈成两半。
然而,那威势摄人的剑气却在劈中他们的前一刻,消散于无形。而他们只觉得劲风铺面,被掀翻在地上,虽然有些丢脸,但是毫发无伤。
那元婴修士看见这一幕,脸色都绿了。这样登峰造极的控制力,对方一定是元婴以上的剑修。
剑修同阶无敌,越阶杀人也是常事,自己这种元婴初阶的修士,人家一剑能杀掉一个。
当下也顾不上找场子报仇,飞梭也不要了,拔腿便要跑。然而,一道黑色的影子如毒蛇一般,贴上他的脖颈。
他顿时定住不敢乱动,垂眸向下,就见通身黑色的飞剑不知何时恰好堵在他逃跑的路上,剑尖正抵在他喉间。
身后不远处,催命一般冰冷的女声响起。
“你杀过凡人?”
听距离,那女剑修分明还站在原地。刚才那场战斗他鬼门关走了一遭,可那女剑修连脚都没动一下。
听得这个问题,他不禁想起关于剑修的传闻:剑宗是修仙界的官府,专管天下不平事。
剑修战斗在抵挡魔修和妖兽的第一线,保护身后的修仙界,却也制约着修仙之人不可胡作非为,简直是天道的小帮手,天天替天行道。
他要是知道此行会踢到钢板,说什么也不会瞎掺和。这就像是犯罪刚好撞到捕快手里,惨不惨?就问惨不惨?
“道友,误会,误会,”那元婴修士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下便求饶道,“我只是听说,自家小辈被人打伤,一时气愤,这才冲动了些。既然道友是剑宗之人,那一定是我家小辈的错,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话音刚落,手腕一痛。元婴修士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不仅是因为剧痛,更是因为惊恐:他明明感受到对方的剑气,却根本无法躲开,这说明对面的人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
该死,怎么会撞上化神剑修?原本还想搬出门中化神期的太上长老来震慑对方,却没想到……
自家太上长老在化神剑修手下能过几招?
谢留夷轻描淡写地挑了对方的手筋,语气极冷漠地重复一遍自己都问题,“你杀过凡人?”
元婴修士心一横,转身跪下,“前辈饶命,我是被逼的!是……是青玄门的太上长老,是他逼我杀人。不光是我,青玄门每个人手上都沾了凡人的命。您放过我,我带您上青玄门去,给枉死的凡人讨个公道!”
“哦,”谢留夷声音很轻,“所以你确实杀过凡人。”
那修士心中一凛,跳起来就跑。然而,下一秒,一道极为霸道的剑气冲入身体,绞碎了他的丹田和元婴。
他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道逆光而立的纤瘦身影。
修仙多年,早就习惯了灵力充盈全身的畅快感,如今却感受到了久违的疲乏无力。他的修为……被废了。
他如今成了他视如草芥的凡人。
还站在飞梭里的几个人都傻了。谢留夷没管他们,转头对钟长风说:“抓了送官。”
凡人的事情,自有凡间的律法去管。至于这个元婴修士,谢留夷直接交给钟长风审讯,问出了不少青玄门的阴私事情。
青玄门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只因门主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去谢家家主身边,成了宠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了个在谢家备受宠爱的姨娘,青玄门就靠着谢家给的资源发展起来,成了一方毒瘤。
青玄门发现一座山中有灵矿,怕消息走漏,屠尽了山中大大小小十个村落。又从外面抓了许多青壮劳力,不分昼夜地采矿。
因为上头有谢家庇护,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原本这里不止青玄门一个小门派,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要么搬走,要么被青玄门吞并,要么被灭门。
尽管知道这只是潜识自己捏造出来的副本,这样的行径还是听得谢留夷怒火上涌。
“这些事,谢家参与了多少?”她寒声问。
“青玄门负责和谢家交接的是掌门和太上长老,这些私密他都不清楚。”钟长风脸色也不太好。
“知道了。”她看向言于归,对方不等她开口直接说:“你去吧,我带人去矿场救人。”
谢留夷单人只剑杀上青玄门。
青玄门的护山大阵在她剑下如同草搭的,两剑便劈开了。
大阵破碎的巨响惊动了青玄门太上长老,老头从后山飞出来,看着倒是仙风道骨,可谢留夷一眼就知,他寿元将近,命不久矣。
“小友大张旗鼓地杀上我青玄门,所为何事?”
也许是慑于谢留夷的修为,老头忍着气问道。
“为牛头山屠村之事。”
那老头面色一变,上下打量一番,“小友……是剑宗之人?”
“是。”谢留夷有问必答。
“呵呵,”老头一笑,“官府断案还要多方求证,剑宗向来公正,可不能听信一家之言。”
“嗯,你说。”谢留夷点头。
她这样好说话的表现,让老头脸上露出些不宜察觉的轻蔑之色,显然是把她当成了门派里娇生惯养、不懂庶务的天之骄子。
谢留夷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反驳,在老头邀请她下去喝茶的时候也没有反对,乖乖跟着落在青玄门正殿前广场上。
察觉到各个隐蔽处窥视的目光,谢留夷眼神冷漠地扫过去。许多弟子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立刻眼神闪烁着躲开。
来到正殿,元婴期的掌门迎上来,谢留夷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根本不理会掌门。
老头笑呵呵地吩咐人上茶,让掌门先下去。
“小友可知十七年前,谢家主母在牛头山遇袭之事?”
老头捋着胡子问。
谢留夷神识铺开,监视着外面的动静。掌门退出去后,便立刻召集弟子,严阵以待。谢留夷正听他们讨论如何诛杀自己,就听到老头提起不久前自己刚刚从缘空那儿听说的消息,暂时收回注意力,点头说:“知道。”
“谢家主母在牛头山遇袭,我们与谢家乃姻亲,自然要帮忙查探真相。多年苦寻,才发现牛头山那些村民并非凡人,而是魔修!”
老头说得煞有介事,谢留夷十分配合地露出夸张的表情,“什么?竟有此事?”
“不错,”老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方为保修仙界太平,与那些魔修鏖战多日,方将其尽数诛杀。事后我们在牛头山中发现灵矿,这才知晓那些魔修占山为王,竟是为了盗取矿脉。”
灵矿虽有一个灵字,实际上和灵气无关,是一种特殊的矿石,打造法宝兵器时不可或缺,因此,不管是魔修还是正道修士,都离不开灵矿。
老头是个聪明人,真话掺着假话,听起来十分可信。如果谢留夷真是个埋头修炼的愣头青,说不定就相信了。
可是谢留夷不是。
牛头山和魔域隔着剑宗佛宗和法宗,别说普通魔修,就是九位魔将亲至,也不可能在三宗眼皮子底下把灵矿运回魔域去。
魔修去牛头山挖矿这种说法根本不成立。
见谢留夷表情动摇,那老头乘胜追击,“此事谢家也是知道的,小友不信我,总该信谢家吧?谢家可是七世家之一,嫡女拜了你们剑尊为师,不知小友在宗门内可见过我那大侄女?”
看着对方一脸褶子管小白花叫大侄女,谢留夷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虽然心里鄙夷,面上却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好像她十分崇拜老头话里提起的剑尊高徒。
“玉雪仙子真乃……”谢留夷耿直的性格让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小白花,搜肠刮肚半晌,终于挤出个词儿来,“娇花。”
老头: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没有证据。
老头活了这么多年,人老成精,谢留夷的表演自然骗不过他。也许以为谢留夷和小白花有什么过节,老头话里也不再提起小白花,开始东拉西扯地说闲话,无非是他们和谢家关系多好,谢家又和其它世家铁板一块。
总之就是:别惹我,我有后台。
谢留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口打断他,问:“谢家主母为何临产前外出?”
“这……”老头捋着胡子,浑浊的小眼睛里透着精明,“这是谢家的私密之事,我也不好乱说。”
一番话,既表明自己知道答案,无形中显示自己和谢家关系匪浅,却又没有透露关键信息。
谢留夷换了个问题,“牛头山之事,谢家可有份?”
“自然是有的,”老头极力想把自己和谢家绑在一条船上,“当家主母遇袭,谢家自然不会放任那群魔修逍遥法外。”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谢留夷站起身,“知道了。”
老头以为她要走,起身相送,“小友慢走。”
谢留夷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谁说我要走?”
看着老头脸上惊讶地神色,谢留夷心情愉悦地开口。
“剑牢,起。”
霎时,巨大的剑牢拔地而起,代替护山大阵,将青玄门整个笼罩其中。
外面穿来弟子们惊慌失措的声音,老头面色不善地问:“小友这是何意?”
“赔你们一个护山大阵。”
只不过这个护山大阵,对阵内的人不太友好而已。
要不是因为这次的剑牢太大,谢留夷也不需要和他虚与委蛇这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多废话了,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