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
常念反应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年前嫁入赵府的徐娇娇来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都亲自登门了,她也不好拒之门外,便吩咐道:“请人上来吧。”
小厮下去,不过一会子就见远处出现一抹艳丽的颜色。
正是多日不见的徐娇娇。
她穿着一身玫红色罗裙,发髻上珠簪耀目,是一如既往的张扬。
“朝阳表妹可真偏心,请了这么多人来府上聚,独独不给我发帖子,是成婚后生分了不成?”
常念弯唇笑了笑:“娇娇表姐这不是不请自来了吗?便是朝阳想与表姐生分都难呢。”
这种动嘴不走心的客套话她最会说了。
徐娇娇轻哼一声,走过来粗略扫了众人一眼,脸上浮现些轻蔑神色来,不过对着常念,还算勉强和气:“表妹嫁到民间真是越发不拘门第高低了,什么阿猫阿狗也请来做客,宁远侯可知晓?”
此话一出,好些闺秀都青了脸。
徐娇娇从前未出阁便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哪曾想婚后还是这般,且口无遮拦竟将话说的这样难听!
可,家世地位不如人,府中父兄居之下,这口气打碎牙也得忍。
常念听闻这话却只轻笑一声,挽过陈青禾的胳膊,将身站到众闺秀前,面对着徐娇娇,轻描淡写道:“本公主的府邸,便是任一懂礼知廉耻的乞丐都进得,今日可是表姐屈尊了?不如还是送表姐出府去,可千万别勉强。”
徐娇娇柳眉倒竖,登时甩了甩衣袖,直接掠过她那句“懂礼知羞耻”,别开脸道:“我也是为你好,毕竟宁远侯性子冷僻,面色凶狠,也不会疼人,要是因此对表妹心生了不满,动火发怒,日子难过的还不是你?”
徐娇娇的夫婿赵公子是一脾气温和的,格外体贴细致、会照顾人。
常念之前有所耳闻,但今日她有要紧事办,实在犯不上跟徐娇娇证明她家侯爷是如何的男人,也没这个必要,看来请人进府倒是请错了。
常念正欲找个借口把人送出去时,张嬷嬷满面笑容地走过来,先对闺秀们福身见礼,而后恭敬询问道:“殿下,日前侯爷在锦绣阁为您定做了几套发冠首饰,这会子锦绣阁来师傅了,说是请您瞧瞧还有哪里不满意的,他们好立时回去改。”
听这话,徐娇娇顿时露出一个惊疑的表情,看向张嬷嬷,几乎要脱口而出问一句“你是在开什么天大的玩笑”
那传闻冷酷无情、手段狠辣的宁远侯几时有这细致心思给姑娘定做首饰???
第28章 糙汉 满脑子就那点事么?
实则, 方才听张嬷嬷这么说,就连常念自个儿都微微愣了一下。
她家糙汉竟会去锦绣阁定首饰??
不过不管是何缘故,此刻她精致如画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笑, 吩咐张嬷嬷道:“先请师傅去偏厅吃口茶吧, 本公主随后就去瞧瞧。”
“老奴遵命。”张嬷嬷这便福身行礼退下。
徐娇娇张了张口,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阻拦生生咽了回去,心道,这怕不是朝阳叫来圆面子的托儿吧?
在场的其他闺秀们却没有徐娇娇那样刁钻刻薄的心思,大家都羡慕有惊叹, 羡慕公主嫁了个好夫婿、备受宠爱;同时也惊叹大名鼎鼎的冷面硬汉竟有这样柔情的时候。
被朝阳公主亲自挽着胳膊的陈青禾更是心跳快了几分,颇有些紧张,再想方才公主真真正正是站在她们面前, 并无半分嫌意地替她们说话,心中除了感谢,又有些激动, 开口道:“殿下真真好福气!咱们今日说不准也沾了殿下喜气,日后觅得体贴入微的夫婿,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平安快乐便是极好。”
听这话, 徐娇娇顿时翻了个白眼。
挽挽朝阳的手便叫沾喜气?只听她阴阳怪气道:“那福气也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
“哦。”常念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 而后也懒得再理她,与闺秀们继续往前漫步走去, 边道:“说起来当时宁远侯名声震慑满京城, 什么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本公主也是怕的,不过成亲后相处一二,便知真正为人了, 可见传言不可全信,大家相看良人时也要凭心而定才好。”
众人温顺齐声:“谢殿下教诲。”
徐娇娇:“……”
她跺跺脚,到底还是跟上去。
如今徐皇后被禁足,对外宣称安心养病,已许久不曾露面,徐娇娇每每进宫探望都遭回绝,久而久之,勋贵圈中便有了猜测议论,尤以从前与她交好的两个小姐为首,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她徐娇娇不得皇后赏识重视了,加之如今是虞贵妃掌六宫事,位同副后,皇后手里没了实权,大不如前了,如此,谁还眼巴巴凑上去捧徐娇娇?只顾着将军府及赵府才给她留些体面罢了。
徐娇娇在别处受了冷落,听闻侯府有宴会,且请的还是些小门小户,便想来找找面子,好好风光一回,哪料,又吃了一回冷脸。
前方,常念已经与众人走到的后园竹林,校场就在竹林一侧,清风徐徐,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咻咻”声响。
有眼尖的闺秀很快瞧见校场上数十个身子高大的黑衣男子正在列阵练拳,个个孔武有力,招式利落,不由低低惊呼一声,而后,大家都顺着她视线看去,目露惊叹。
见此阵仗,常念先是一怔,嘴角却是不自觉地翘了起来,颇觉好笑。
她只期望宁远侯允许下属们出来半响就好,余下全由她想法子撮合,哪曾想,他还特特安排了练拳一出,这岂不是一下俘获了闺秀们的芳心!
想罢,常念轻咳一声,柔声介绍道:“这是自西北随侯爷回京的将领们,都是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的,是我们大晋朝的功臣。”
话落,立时有人赞道:“难怪,观之气度便与寻常男子不同。”
“……也不知婚配了没有。”
欸,这是个上道的。
常念循声看去,说话的是御史中丞莫府的小姐莫如玉。
她原先还担忧京中闺秀于相看夫婿一事上矜持放不开,如今想来,此前都有高门小姐一齐来问她御夫之术了,相比之下,今日可是小巫见大巫。
果然,有一个人问出婚配后,便有其他人止不住好奇,纷纷问起来,身量几何,年龄几许……
常念却轻轻叹了口气,作为难状,愁道:“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他们跟随侯爷守卫边塞,一心为国为民,数年不曾回京,如今二十三四,婚事上也耽误了下来,至今都尚未婚配,日前本公主还想向父皇请奏安排婚事,可万不能叫功臣寒心。”
“欸,对了,”常念忽而话锋一转,看向众人,“不知大家可有婚配?”
她可是叫张嬷嬷打听得明明白白的,今日来的闺秀,都尚在择婿,无一人有亲事。
只见众人羞怯地垂了垂头,异口同声:“尚未。”
常念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又若有所思地道:“这不是巧了?男未婚女未嫁,恰恰今日遇上,说不准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择夫婿嘛,就该将眼光放宽些。”
话已至此,明眼的都听懂了。
陆续有人抬眸去看校场那头,越看脸越红,又忍不住再看。
军中男子武艺超群,肌肉结实有力,光是威武高大的体型便胜过京中文弱的贵公子一筹,莫说这是西北功臣,且是跟随宁远侯的。
噢!宁远侯正是二十有五才娶的公主呢,宁远侯冷面无情却对夫人有百转柔肠,手底下的人还能差到哪去?这些将领年轻有为,堪当良人!
姑娘家的心事活络,眼波流转间,甚至有的已经想到了日后生出的孩子定也是这样高大的身量。
适时,芦嬷嬷过来回禀花厅已经收拾妥当。
常念估摸着时候也到了,便道:“花厅安排了茶水小食,大家不若先过去歇歇脚,本公主记着他们练拳也快结束了,到时会去水榭亭子那厢吃茶的。”
水榭正是在花厅对面!
众人齐声应是,由芦嬷嬷引去花厅。
后来多年过去,她们满头华发,有了孙儿孙女,再回忆起今日,无不是感慨万千:朝阳公主倾国倾城,容貌绝美,且是天生带福气的人,头回邀她们入府赴宴,便如月老下凡牵红线一般,邂逅了你们祖父,风朗气清,那竹林下,英姿难忘。
当然,此刻将闺秀们送去花厅与良人相看的朝阳公主,已是乏得双腿酸软,坐在竹林一旁的凳子上歇了歇脚。
春夏二人上前替她揉捏。
不远处,徐娇娇瞪着眼睛看过来,先才她半句话插不上,此刻憋着气:“我竟不知你还有闲心思给这些穷酸破落户当媒人!”
常念伸展了手臂,遂又扭扭酸胀的腰肢,只“哦”了一声。
遂又淡淡补充:“本公主做事还要你多管么?”
笑话。
那徐娇娇接连不得脸,惯是大小姐脾气,受不得冷落,没两下便沉着脸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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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片刻,常念传人去叫张嬷嬷招呼花厅那头,她则先去偏厅见了锦绣阁的师傅。
锦绣阁的生意火爆,颇受京城贵妇小姐们追捧,个个手艺精湛的师傅都是出了名的,平素只有各府管家上门寻她们的份,今儿亲自登府,又等了许久,却是笑脸满面,见公主殿下来了,一叠声地见礼问候,随后热情揭开匣子,露出一件件精致夺目的发冠首饰。
用料打磨自是精细,样式也是时兴,镶嵌在珠簪上的明珠宝石泛着光泽,一眼扫去,便是常念见惯了皇宫里的各色珍贵宝贝,也不由露出欢喜。
她拿起一对金镶珠石蝴蝶簪,赞道:“本公主瞧着你们的手艺不比织造司差。”
师傅连声道:“小的们哪敢跟宫里的大人们相比啊!”
常念笑,示意春笙打赏,一面道:“不必改了,这些本公主都欢喜得很。”
其中,她尤为喜欢那支流苏样式的水晶步摇,垂下的两个小铃铛摇晃时声音格外悦耳,如清泉击石一般。
当下便让春笙替她插.入发髻中,走了两步,一步一响,果真心合意。
花厅那厢也是十分顺利,不过相看这事也不是一步到位的,今日瞧上眼,还需来日再多接触两回,双方长辈也好商议。
然今儿个开了个好头,何愁成不了事?
下午时张嬷嬷恭敬送闺秀们出府了。
及至晚膳时分,常念的心情都是美滋滋的。
就是当下再来个小厮传话说宁远侯有事要忙,不用晚膳了,她也眉头都不带皱的。
不过今夜江恕按时回了朝夕院。
常念眉开眼笑地走到他跟前,两手背在身后,又微微踮脚靠近他,声音格外柔软:“侯爷,你瞧朝阳今日与往常有何不同?”
闻言,江恕倒是认真看了她一眼。
巴掌大的小脸依旧是白皙胜雪,眉毛如旧,眼睛如旧,鼻子如旧,精致小巧的樱唇水润润的。
想咬一口。
江恕淡淡移开视线,语气平静:“有何不同?”
常念眉心微皱,却也不气,遂提了提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发髻上小铃铛晃动着,铃声悦耳。
“现在呢?”她眨了眨眼,又问。
对上那双期待得好似会发光的眸子,江恕顿了顿,目光几经辗转,终于落在她圆润软白的耳垂上,那里挂着一对白玉耳坠,记得昨日好像是没有的。
江恕语气有些迟疑地道:“耳朵?”
常念:“……”
她眉眼低垂,也不转圈圈了。
见这失落的小模样,江恕眉心微动,耐着性子道:“眉毛?”
半响不见应答,再道:“眼睛?”
在一旁摆膳的张嬷嬷及春夏二人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察觉失态,便又匆忙退下。
然而,常念那美滋滋的心情被这三连问打击得不那么美了,她嘴唇微微嘟着,没骨头似的扑到江恕的怀里,低落问:“你自己送我的东西也看不出来嘛?还是随手吩咐了下人置办敷衍我?”
江恕身量高大挺拔,比常念高出一个头,此刻常念靠在他胸前,正到下巴位置,他稍一垂眸,便瞧见了那发髻上的水晶步摇,再听她这话,终于想起来。
——锦绣阁的发冠首饰一类。
宁远侯的脸色不甚自然,总算道出了小夫人的心声:“水晶步摇很好看,很衬你。”
听这话,常念又瞬间站直身子,嘴角扬起:“欸,是吧!”
“它还会响呢!你听。”她特特转了几个圈圈给他看。
江恕自是听到了,十分配合地赞一句:“好听。”
这会子,常念更美了。
实则她哪会不知晓那首饰说破了天就只是江恕吩咐下人去办的?相反,她心里明白得很,可就是想要听他两句夸赞,眼下顺了心意,满足了,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伸手摸摸那步摇,又欢欢喜喜地坐下:“用膳吧,折腾一天我也饿了。”
江恕这才坐下。
成亲这几日来,二人鲜少一起用膳,只因早上江恕起得早,用完早膳去上朝了也不见得常念能醒过来,午膳他是不用的,到了晚膳,又时常有各种事情耽搁。
一来二去,今夜倒成了两人为数不多的一起用膳。
常念口味素淡,吃的大多是新鲜时蔬,及清汤甜食,今夜桌上的荤腥肉类极少,纵是如此,她也是半点没动。
江恕的眉心慢慢蹙了起来,给她夹了一块牛肉去,“你身子骨弱,该多补补。”
“这……”常念瞧着碗里的肉,为难地夹起来,又给还给他,笑眯眯地道:“侯爷每日公务辛劳,侯爷多补补。”
江恕忽地搁下筷子。
常念笑容一顿,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好似小孩被大人训斥了一般。
只听江恕肃着脸,沉声吩咐:“来人。”
张嬷嬷战战兢兢上来。
江恕冷冷睨了她一眼:“此类太素,去厨房换一批膳食。”
“是是是!”张嬷嬷立时下去,好在厨房每日备膳会有双份食材,不多时就另换了几道膳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