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太子所想,至太子府,太傅径直到了国师的牌位前。
“跪下。”于无人处,太傅脸上渐渐浮出怒气。
太子依言跪下,抬首望着国师图汗雄的画像,内疚不已。
当初师傅正是担心他对前朝公主动了真情,会后患无情,在凤岭山脚下,才非要杀掉敖岚。
而他深知师傅深爱于他,以自身性命相赌,逼得师傅改了主意。
他当初也发过誓,断不会让敖岚乱了朝纲,如有那么一天,他会亲手杀掉她。
今日情景,太傅更有了理由。
果然,太傅缓缓开口:“若师兄看到今天这一幕,该有多痛心。”
接着他冷笑一声:“他视作生命和一生骄傲的徒弟,居然为了莫须有的男女之事,险些残害手足。”
太子有些麻木,脸上没有什么神情:“欲盖而弥彰。母后和云昭王不该瞒我,我并非油盐不进之人。”
太傅猛地瞪向他,浑身真气迸发,袖翼和衣袂直往四周狂飞。
他吼道:“你怎不想想为何有人会利用一张画像就让你兄弟相残?!是因为你对她的迷恋已不是秘密,连暗处的江湖贼子也心知肚明!兵不血刃就扰乱了大夏国的上位者!”
太子默不作声,望着国师的牌位一动不动,只有胸膛不断起伏,昭显着他矛盾的心理。
默了片刻,太傅将玄铁寒剑交给他,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杀了她,现在。”
太子心中“咯噔”一声。
他知道,太傅迟早会说出这句话,此刻是个最好的契机。
深吸一口气,太子语调沉重,很快有了回复:“杀了她,我的人生便无任何乐趣。”
“不杀她,让她一次次威胁你、威胁大夏国么?你可知此次若是你杀了云昭王,太子之位也不保!夏国的卫人不会容忍一个杀害手足的储君,江湖和民间会再起祸乱!”
“以后不会再有了。无论如何,我不会杀她。”
太傅怒极反笑:“师兄让我护你一辈子,我必然要践行师兄遗言。你不杀,我便去。”
说着甩了衣袖,抬脚便要进宫。
太子见他势不可挡,忙起身几个纵步,挡在了他身前。
太傅见他竟然还来阻挡,已是怒气冲天,吼道:“让开!”
太子眸中已起了战意,明明白白地告诉太傅,他不会让。
他这微小的眼神波动被太傅看在眼中,心不由得一凉。
真想不到,他们师侄二人,有一天会对对方出手。
还是为了那个亡国公主。
师兄真是一语成谶。
他说:“那便动手罢,我今日只要活着,便一定要杀她!”
话说着已向太子一掌劈来。
太子只是接招,也不出手,很快便被太傅逼到院中的角落里。
他心机深沉,自然知道该如何让太傅转变心意。
待他被逼至角落,再也施展不开,他便干脆靠在墙角定定望着太傅,一副任凭你处置的决然神情。
太傅见他不再接招,连忙收了势。
好在他见太子渐至墙角无法施展,已将功力减半,很容易便收了手。
听得太子说:“我如此堕落,师傅要是泉下有知必会失望透顶。今日之事,我也十分自责,可我对岚儿之心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不如太傅就此杀了我,再去杀了岚儿,我去泉下亲自向师傅请罪。还请太傅像护我一样护住世子和郡主。”
“你!”太傅被他激得满面通红,一时间语塞。
实则他亦预料到太子绝不会同意动敖岚一根手指头。
当初夏国政权稳定之后,他和皇后以为蒲花郡主做太子妃,已是水到渠成之事。
熟料太子竟将那个亡国公主不知从哪里接了回来,还有了两个孩子。
一接回来立即册封为太子妃和世子、郡主,速度之快,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他和皇后自是激烈反对,皇后甚至以死相逼。
而太子异常坚决,作出不惜与反对之人断交的决绝姿态。
那唇枪舌剑的场景历历在目。
……
“太子,她是你的枕边人,你毁了她的国,杀了她的亲人,她会真心待你么?”皇后罕见的双目发红,要哭出来一般。
“卫帝需设庙祭祀,卫国长公主骨灰还未入南陵,岚儿生母华阳夫人在我手中,我会让她去劝岚儿,岚儿自然知道如何做。何况,我们的子女需她照料,为母本性会让她很快振作起来。”
太子已思量好一切,将那前朝公主圈在他固若金汤的金屋中,再也不出去。
当时身为太傅的他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仔细观察着太子的神情,越看心越下沉:徒儿身陷亡国公主的美色迷阵不能自拔!
早知如此,他出访卫国之时,应亲手将她杀掉!
……
今日他恰趁此事试探太子的态度,若太子有一丝松动,他便立即杀了敖岚。
可太子依旧决绝的态度,使他深知,这个“祸水”注定还要继续留下去,成为太子的软肋,成为一个不知何时会炸开的祸患。
太傅神情肃穆,沉吟道:“太子,你应知道:雨花洞中的面具人已将触角伸到了京都。他以一只兔子为诱饵,避开我们在胶东的暗卫,使太子妃中毒,让云昭王自伤,又送来这幅画,险些搅乱我夏族皇室。此人费尽心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太子何尝不知,他千防万防,却还是被面具人得了逞。
今日体会到面具人这招的阴毒之处。
想到面具人专拣他最爱之人下手,离间他的夫妻之情、兄弟之情,太子自然也是恨得牙痛,沉沉道:“此人不同于韩杰之流的江湖莽夫,是个心机细沉之人,看他写的几句话,他在卫国时期就认得岚儿、云昭王和我,故而制造些莫须有的事情,就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应也是卫国皇室贵族出身。”
太傅也是一脸肃重,皱眉思索片刻,道:“城破之日,我们虽已□□,难免有漏网之鱼,隐忍几年发展势力便又出山。无论如何,此人必须拿到,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看起来他还熟谙皇室宫廷之事,让人防不胜防。”
“太傅放心,胶东沿海一带现下看得密不透风,如今他既已将手伸到京城,我们亦在京城多加密探,百密一疏,他总会露出马脚。若是查出来,我定会将之车裂于市,以示警示。”
太傅还是面有忧色。
半晌,他觑一眼太子的神色,缓缓开口:“你今日为了她对兄弟起了杀意,须净心忏悔。祸因她起,她亦有罪,也须净心一月。”
见太傅已作出让步,太子自然也拾级而下答应了。
“何必净心一月?只需将她送去寺中忏悔,直到她深知自己罪孽,愿何时回来再回来。”皇后不知何时进来了,面上愠色未消。
皇后之意很明显:太子妃巴不得离开你,你一旦放手,恐怕她是不愿再回来。
届时敖岚若是久不回,太子不仅面上无光,皇后、太傅等人不免又有说辞让他离开敖岚。
可若是不应,等同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太子注视着皇后,她细长的凤眸中含着压迫。
母子对视片刻,太子开口道:“便依母后之意。”
“佛门净地不沾染□□,太子可别去打扰,让太子妃好好修心,待够了她自然会回来。”皇后恶狠狠的咬牙说。
若眼神能杀人,她早已用眼神将敖岚绞杀千万遍。
太子眉心微皱,见太傅亦是满目赞成,他晓得此时两位长辈都在火头上,多说只会适得其反,便也未再出声。
*
敖岚被太子弄得身子不适,对宫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等皇家之内的丑事众人自然也闭口不提。
第二日精神好些了,太子便让人传话说她身子太弱,让她去皇家寺庙诵经礼佛一月。
“刚从胶东回来,又要去皇家寺庙?”杏溪实在是不解,况且太子连个照面都不打,这真是少见。
往常太子只要一得了闲,那目光时时黏在公主身上,一回来就要将侍从挥出去,与公主在屋内独处。
敖岚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暗道:这次将我支开,又是要害我什么熟识之人?
难道是文先生?
她起身,朝传话的侍从道:“我要见太子。”
“殿下传话,让娘娘专心礼佛,殿下公事繁忙,无暇见娘娘。”
敖岚自觉事有蹊跷,这不像太子的行事风格。
她脑海中闪过太傅那阴冷的嘴脸。
在这世上,呼雅泽只对师父图汗雄言听计从。
图汗雄去了之后,其师弟泰信做了太傅,太子又对这位师叔凡事礼让三分。
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她可以避开外人,私下见一面。
她不能再让朋友在她眼皮底下遇害。
这么想着,她将两套做公主时偷做的男装放进了行李中。
出了宫门,便见许久不见的乌桑革带着一骑精英卫队候着她。
一见到她,乌桑革立刻下了马,向她行礼。
毕竟受他照顾一年有余,敖岚对他还算客气,朝他点头示意,在杏溪的搀扶下,进了轿子。
第65章 太子疑云更重,凤眸绷紧……
皇家寺庙的主持已特地安排一个别院给太子妃,房间早已打扫的纤尘不染。
敖岚安顿下之后,便换上了男装,让杏溪约见乌桑革。
此时已近黄昏,乌桑革见到她如此打扮,便知晓她想出去,他问:“太子妃想去哪里?”
“我想见太子。”她对乌桑革有所了解,他不会拒绝。
乌桑革连眉毛也未动,语调依然沉稳:“太子妃是有何事放心不下,想要找太子求证?”
跟乌桑革打交道,直来直往是最佳之道,否则最后费时费力,还不能得偿所愿。
敖岚直说了,“他将我支开一月,是否想对文先生不利?”
乌桑革立即答道:“并非。是太傅大人想要太子净心,故而将娘娘支开。”
敖岚注视着乌桑革的黑眼睛,他眼神温和,平静坦然。
虽不知太傅为何突然勒令太子净心,但只要不是针对她的朋友,她便放心了。
第二日早上,敖岚与杏溪在这山上散步,侍卫亦步亦趋。
走了没多久,听得前方有人在高声辩论。
原来是有个老头骑在大石上,摘寺庙在后山种的柿子吃,寺内僧人正在劝。
敖岚觉得那老者有些眼熟,再看,那不正是鲲鸣子!
她惊喜叫道:“前辈!”
“……兰夫人?”
“前辈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同北溟国访使一同来的?”
秋季正是各国派使臣进京朝贡之时。
“哼!谁屑于跟他们同流合污!”
不提还好,一提鲲鸣子火冒三丈,止不住的骂。
原来他回国后的新作雪筝剑又被北溟国主强行占有,并作为此次来访礼物呈给夏国太子。
鲲鸣子一路追随而来,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的至爱玄铁寒剑也在夏国太子手中!
他打算直接去太子府上要回玄铁寒剑和雪筝剑。
敖岚不由得替他担忧:“你贸然去太子府要东西,别惹祸上身哪。”
“我这一辈子的心血都在玄铁寒剑上,要不回来便血溅太子府,死在一处也不辜负!”
“我先替前辈去探风,也许可引你们认识,这样岂不是更好?”
鲲鸣子重又打量她一眼,她虽作男装打扮,但硬朗的男装藏不住她婀娜的曲线,束起来的简洁发髻也不妨碍她冰雪鲜妍的美貌。
甚至说,她即使这样无一丝女人味的打扮,仍是妩媚动人、艳光四射,胜过这大街上任何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
此等尤物,如天上的白月光,令人见之忘俗,怎可能是寻常男人所有?
鲲鸣子拍了下头,想起驻扎在这寺庙周围的皇家侍卫。
“夫人,你是夏国太子妃?”
敖岚抿了抿唇,只是道:“前辈还是像之前那样称呼我便可,您不会就此冷落我罢?”
“我鲲鸣子向来是恩怨分明,我与夫人在胶东国时已是好友,既是好友,便不会因身份变化而不同对待。”
“那我便放心了。小儿甚爱您的曲沃短剑,日日带在身边,好生呵护,连睡觉都要放在枕头下面。我还要谢前辈帮小儿圆梦。”
鲲鸣子笑着捋了捋胡须:“世子小小年纪如此爱剑,将来也必定是武林高手啊!”
两人聊着,鲲鸣子怒气渐渐平息下来。
……
敖岚找到乌桑革,只说了一句:“我想见太子。”
乌桑革沉默片刻,说:“娘娘最好还是披上件斗篷得好。”
敖岚从善如流,说:“我连斗笠都准备好了。”
乌桑革便不再作声。
太傅虽严令无事不得放太子妃下山,可若是太子的意思,太傅虽生气,最后也只得让步。
此次将太子妃送出来,也只是给太傅面子罢了。
哪怕是只有一天,也总算是有这么回事,不会让太傅难堪。
*
今日设宴款待外宾,太子喝了几杯,倒是没醉倒,只是身上酒气不小。
一回来他便径直去了浴房,沐浴完毕在桌旁坐下,便见有个侍女进来奉茶。
他打量了一下,暗道:在京都之内,穿天狼族服饰的几乎没有了,怎地在我府中又冒出一个来?这是喝醉了么,怎么不记得他何时允准侍女进来伺候的?
那侍女弯腰俯身放下茶,胸前波浪起伏,翘臀浑圆结实,抬首一看,竟有几分像媚疾。
太子凤眼眯了眯,瞬间已知是谁所为了。
这几日经常遇到的一些美貌女子都不是偶然,至今日,竟直接弄到府中来了。
太傅向来厌恶好色之人,此时却不惜以女□□惑他也不愿让他对敖岚继续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