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连个帽子都没有,被雨淋湿了的话会很麻烦。
“不介意的话用我们店里的伞怎么样?”老板从流理台后方走了出来,“用完之后记得还回来就行。”
“不过我家也只剩一把伞了,谁叫阿武那小子总是不撑伞呢。”
“那实在是感激不尽。”波本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伞,撑开发现两人挤一挤的话倒也能装下。
艳丽的涤纶布在阴暗的雨中撑开,就像绽开一朵小小的花。
“真是遗憾呐。”两人凑得近了,沙罗就能听到波本近乎自言自语的一句话。
“怎么了?”这个距离,光是说话,似乎就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与人体特有的温热。
沙罗能闻到一种和皂角、阳光类似的香气,在横滨时,铁锈和海风的味道会掩盖许多东西,所以再次闻到波本身上这种和琴酒尼古丁味道不同的味道,沙罗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条干净的,被留在沙发上的外套。
“我只是在想,今天没有穿一条外套,”波本把伞往沙罗那里倾斜了一点,“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把它给你披上了。”
无袖的衬衫没法提供什么保暖作用,在艳阳天里沙罗感觉刚好,此刻夹杂着雨丝的冷风一吹,细小的鸡皮疙瘩就不可避免地冒了出来。
不过好在身旁还有一个现成的热源和挡风物。
稍一靠近,波本就自觉地站到了风口,沙罗对于他作为工具人的意识感到很满意。
“不过……说起来,明明是一起拿到代号的,但是感觉沙罗就是比我要厉害很多呢。”
但是很快这个公安的二五仔就露出了险恶的真面目,漫不经心的语气,不多不少的好奇心,不带冒犯的敬语,若有若无的不满,沙罗愿意为他这一波试探打五颗星。
难怪这么能打还被调去了情报组呢。
“因为我资历比你老嘛,”沙罗决定敲打一下他,嘴角不自觉带起一个弧度,“比如说——你是一个卧底的话。”
她指尖抵到唇角,“这只是一个假设,你不用紧张。”
“只要我揭发你是一个卧底,琴酒就会无条件地相信我,把你列入追杀名单。”她拍了拍波本僵硬起来的手臂肌肉,“反过来却不一样,就算整个组织的人都说我是卧底,琴酒也一定要找出确凿的证据才会下手。”
“对了,琴酒是专门负责处理那些小老鼠的人,”沙罗眯眼,“这就是信任程度的不同了。”
“这个笑话真是不太好笑啊。”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波本却瞬间眼神一凛。
“危险!”他把伞侧过来,同时扑向沙罗,两人同时在地上侧滚两圈,躲到了一棵大树后。
“那是‘西西里的情报小姐’!”一群黑西装突然出现,“是比‘排名风太’还要厉害的情报商!抓住她!”
“西西里……”“跑啊!”波本还有些发愣,却立刻被沙罗抓起胳膊往前跑去。
“那些家伙,”沙罗还有空往后瞟了一眼,“是多特家族的,啧。”
彭格列在干什么啊,连这种杂鱼都被放出来了吗!
两人七歪八拐地往小巷子钻去,沙罗优秀记忆力在跑路的时候格外好用,很快就甩掉了一大群人,但还是有几个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雨水已经打湿了两人的衣服,沙罗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几缕黏湿的发就粘在了额角,她一回头,发现波本手里居然还拿着那把显眼的雨伞。
“这可是要还给老板的啊,”注意到沙罗的目光,波本挑眉,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露出了一个微笑,“而且……”
在巷子里,对面三人与他们两个狭路相逢。
“西西里的情报小姐,”为首的那个搓手笑着说,“你为什么要跑呢?我们只是想请你回答几个问题而已。”
“我没记错的话,Mafia的沉默守则还在生效吧?”沙罗吹了吹指甲,有一点白色的晶莹飞出,“你确定你的问题不会触及到沉默守则?”
“哼,只会遵守规则的家族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如今彭格列……”他舔了舔牙龈,还是没敢把话说全,“这正是多特家族的机会!西西里情报小姐,你不是风太那种小屁孩,想来更明白这时候站队的重要吧?”
沙罗简直想撬开这个首领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了,突然就觉得六道骸的计划还蛮有实施价值的样子。
“不过你今天是想跟我们走也行,不想也得跟我们走!”他手下的一个人跟着接话,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另一个则秉承能动手不多说的原则,直接上手来抓沙罗。
“你们是不是太过于无视我了?”然而他的动作却被突然伸出来的雨伞柄打断,弯钩形6的把手直接勾住了他的手腕,对方轻轻一甩,他就直接被击飞出去。
一旁的波本转了转伞柄,站到了沙罗面前,“我的存在感有这么稀薄吗,不过我可不能让你们随便把我的搭档带走啊。”
“哪里来的家伙!”那个领头人火冒三丈,“一起上!先把他拿下!”
“哦?”波本摆出了架势,“被小看了呢。”
左脚向后一踏,给身体提供一个不小的冲力,他向前一个膝袭,同时右手肘向后弯曲,伴随两声重叠的惨叫,绕后偷袭的家伙和前方的敌人都被击倒,不过……
“啊!”那个领头的却在两个小弟的掩护下接近了沙罗,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捡起雨伞的沙罗一击抽中了膝盖,脚步一顿就要跪倒在地,沙罗微微蹲身,足尖勾起,膝盖提高,直接往前踢去。
却被波本接住了脚踝,“你这一击下去,他可能就没命了。”波本正面接住了沙罗的攻击,还不忘眼神警告了一番跪倒在地的家伙。
“还不快滚的话,那两人就是你的下场。”他余光悄悄一瞄,就看到了在地上打滚的两个下属。
于是这几个杂鱼Mafia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可以放开我的脚踝了吗,”沙罗还保持着高抬腿的姿势,语气不善,雨水顺着脖颈往下流,“你以为我是那些控制不好力道的初学者吗?”
“不好意思,”赶紧放下了这只自己一手就能包住的纤细脚踝,波本道歉道,“不过你刚才是冲着他的脑袋踢去的吧,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出事了。”
“死一两个Mafia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想引来警察吧?”看着沙罗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腿部,波本忽然撇过了脸,暗自庆幸自己的肤色偏深。
否则要是被看出脸红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沙罗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不准低头。”她有些凶巴巴地命令。
“了解。”于是波本也收敛了目光,把视野框在了眼前的道路上。
白色的衬衫,湿掉之后未免太引人遐思了,波本看着鲜黄色的伞面,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到……是粉色的啊,还挺意外的。
“你在想什么?”沙罗凉凉的声音响起。
“呃。”波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嘛,也能猜到。”沙罗踩过一个水塘,感受到水滴溅到小腿上的冰凉,“不过我要说……”
她有些恶劣而熟悉地笑了笑,“我衣柜里更多的是黑色的,你想知道吗?”
降谷零忽然觉得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了。
第38章
波本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致命的错误。
那就是把沙罗当成一个孩子。
他能够接受在组织里长大的孩子天然地更加成熟,在这个年纪就精通枪械、毒药,把极道成员的底细如数家珍, 却一直认为沙罗只是接受了错误的教育, 没能在善良的环境下长大。
他调查到沙罗以前是钵镭街的孤儿, 在流浪许久后被贝尔摩德捡到, 展现出了极强的天分,从此成为了组织大力培养的一员, 也许是初见的形象迷惑了他的眼睛,使他产生了一种心理——
沙罗这样的孩子变成这样是他们的责任,如果日本官方在横滨的掌控力更强一点, 也许她就不会在一片混乱当中摸爬滚打, 最后不得不依身于组织,或者其他Mafia之类的。
但事实上, 他怀有某种隐秘愧疚感的少女如今已经是黑暗世界里能够搅风搅雨的一个大角色,要说她以往给他带来错觉的最重要原因,恐怕是沙罗从未在他面前杀过人。
能够在黑暗中贯穿俄罗斯杀手的双膝和肘部的枪法,却没有直接冲着对方致命的额头。在横滨的时候,她也更多地站在了发号施令的位置上,手并没有染上真实的鲜血。
反而是第一次任务完成之后,她和“琴酒”之间似乎有了一些龃龉,这让少女直接带着一身伤痕回到安全屋,她甚至累到直接这么暴露在了自己面前。
波本捂住眼,他至今不知道这到底是他意外窥见了情报,还是对方设下的一个圈套,把他牢牢套在了某种“脆弱”的固有印象里,从而卖力地为她做事, 回想起来自己完全被对方利用地透透的。
但是今天,沙罗毫不犹豫地对敌人下了杀手,而且是最血腥直接的那种身体碰撞,如果没有他拦下的话,那个Mafia的脑浆和鲜血大概会溅满她今天的白色衬衫吧。
深夜是适合反思的时间,酒店昏黄的床前灯下,波本摊开了自己的手,当时的力道仿佛还残留在手心,这让他不由得去思索,沙罗手上是否有更多的鲜血?她在这个位置上,要如何证明自己的忠诚?
外面连月光都被隐到云后,恰好一个寂静的夜。
“所以你在想什么呢,”那个他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少女却意外地出现在了房间里,“看上去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点亮了毛毯上的落地灯,同样暖黄色的灯光为她一向苍白的肌肤添上一层暖色,但没有那种鲜活的笑容,反而多了冷冰冰的感觉,像是要逼近波本的一把刀,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比起这个,你来我的房间不会觉得……”他斟酌了一下语句,“有点危险吗。”
少女对这些一向是不以为意的,在平时,这也不过是两人之间小小的交锋,而且往往以他的败北告终。
即使是波本,也不得不承认吊桥效应确实存在,尤其对方还是这样一位外表惹人怜爱的少女,他刚才在脑海里做了一番批判,等话到嘴边,就不由自主地换了一个说法。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沙罗虽说自己是那位琴酒教出来的,但在平时给人的感觉更多的像是一个翻版的贝尔摩德,会挑动人心,永远在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仿佛一切胜券在握。
此刻她气势内敛,嘴角弧度压平,那身湿透的衬衫已经被脱下……但是她没有换上新的衣物,而是套了一件浴衣就匆匆赶来。
波本又猜不透这是一个蜜糖陷阱还是任务出了问题了。
毕竟沙罗穿着随意,可紫罗兰的眼却染上了暗色,眼底氤氲的冷意却像要掀起一场新的暴风雨,即使是身为同伴的他也不禁生出几分胆寒。
她在慢慢走近,波本意识到了她没有穿鞋子。
那双几个小时前才被他捧住的脚此刻一步步踏在丝绒地毯上,洁白如玉,让他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心头自动配上了和脚步韵律一致的钟声。
不知何时,外面闪过一道雷电,惨白的光映到沙罗脸上,她的黑发张牙舞爪。
他原本就坐在床头,因为裸睡的习惯,全身只有一床薄被覆盖,如果她再近一点,事情就会变得真的很危险了——床的下部凹陷,沙罗一个膝盖压了上来。
她忽然勾起了一个笑容,波本下意识皱了皱眉,这个笑容让他莫名地觉得诡异,可是就在下一秒,她就贴了上来——
“这就是那家伙的同伴么,看起来,”波本这才看清了沙罗被刘海遮挡了一部分的右眼,“你被她吃得死死的啊。”
那是鲜血一样的红色,里面还有一个“二”的汉字。
“你是谁?!”他迅速反应过来,反手拿出了枕头底下的枪,对准了“沙罗”的额头,“森下沙罗呢!她在哪?”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激动高昂。
“kufufufu,你没有这个必要知道我是谁……”可对方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我只是来确认一下那女人说的话在同伴身上起不起效罢了,等她醒来之后,麻烦你和她说一句。”
“就说我谢谢西西里情报小姐无私的帮助……”波本伸手,却只扶住了突然软倒的沙罗身体,温热柔软和粗糙的布料同时接触到了他的胸膛,他眼睁睁地看着沙罗眼睛闭上,那种奇特的气势消失无踪,只剩睫羽轻轻颤动。
“唔……”慢慢苏醒的沙罗一睁眼,就立刻打飞了波本手中的枪,然后一双手柔弱无骨地滑上他的锁骨、喉结,最后是动脉。
她眼底还有一丝迷雾,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翻身压在他身上。
“那个混蛋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她皱着眉,眼神往下移,却没有放到一个具体的目标上,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波本不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是被人锁住喉咙时的自然动作,无论对方是不是毫无力道地虚掩着。
“算了,”沙罗歪了歪头,垂到波本身前的发丝就这样扫过他的肌肤,“这不重要……”
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这是不重要的样子吗?波本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
“呐,波本,”她重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和刚才诡异的感觉截然不同,让他心跳忍不住加速了几分,“我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
她的两根手指还搭在他的大动脉上,波本只能努力抑制自己的心跳,也摆出了惯常的笑容。
“啊,你尽管问吧,”他眼神瞟上对方的手,“不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