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子那么矮,身体也不强壮,常识也没有,还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傻乎乎的稚酱被卖了可能还会替对方数钱。这么笨拙的稚酱,能好好地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下去吗?
五条悟完全忘记了天守稚爱哭是因为他老是恶作剧、看起来有点笨完全是因为他总是骗人、个子矮只是因为还在生长期、身体不强壮只是相比猩猩咒术师而言、常识已经在慢慢完善了!
五条悟见过很多的死亡,因为见得很多,所以习以为常。
到了必须要死的时候,我应该是可以从容赴死的。
五条悟这么认为着,但真到了死亡降临的这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他和天守稚的初见。
傻乎乎被骗的天守稚跟在啤酒肚的秃头大叔身后。
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被藏在帽子围巾长发下的脸蛋小得一只手就能罩住,白皙的脸上是不谙世事的纯白。空灵又美丽,像是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影。
和他擦肩而过时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通透的异色瞳里带着一些好奇,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幻影在那一瞬间化作了现实。
一块石子,被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涟漪。
可惜那时五条悟心里的湖面太过广阔,一小块边缘的细微东西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力。
擦肩而过的一瞬太过短暂,五条悟习以为常地甚至没看发现天守稚的“异常”。
然而那个瞬间,却在一年后的现在被再一次记起,没有丝毫的模糊,他甚至能想起天守稚睫毛轻颤时有几根是不合群的。
好不甘心!
如果能再早一点认识稚酱就好了,如果能再多陪稚酱一段时间就好了,如果能和稚酱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
直到这一刻,五条悟才清楚地认识到,这句话是多么残酷。
*
悟喵:欸?没有亲亲吗?
悟喵:没有稚酱的亲亲,完全没动力了呢!
悟喵:你的小猫咪,因为你的无情,所以寂寞得死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信息轰炸,在一条未发全的消息上,中断了。
天守稚盯着那个“死”,或许是预感又或许是什么直觉,心脏像是被什么猛地攥住了。
身体比脑袋的反应快得多,在意识还未回笼、不好的预感还未显现完全时,被五条悟狠狠训练过的身体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瑰丽的金色光芒从脚下猛地荡开。
领域展开,时间之隙。
术式【飞光】意为飞逝的光阴,操控时间。
领域【时间之隙】自然和时间相关。
在领域范围内,时间不是呈线流逝的,过去、现在、未来,都由天守稚来操控。
用领域来加速,算是大材小用,但在这个情况下,却是最优解。
——要快点,赶到悟的身边!
【“父亲,死亡,是什么意思?”
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弯起眼睛,笑得很温柔:“死亡,是你出生的意义,也是你的宿命。”】
人的存在没有意义,人的出生就是为了死亡。
活着的时候是人,死了就是亡者。
纠结生与死根本没有意义,生和死,只是存在的“概念”不同罢了。
生有此岸,死有彼岸,人类只是在按照生和死的规则在不同的地方生存着。
所以——活着没有意义。
“等我死了以后,我就来履行和您的约定。”——我不是为了死亡才活着的吗?
死亡,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我……
鲜红的血液,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天守稚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什么都没在想,感觉不到痛苦,也不觉得悲伤,更没有喜悦。
什么也没有。
我……
我……
……
我不想悟死。
我不允许悟死。
天守稚没哭,身体也没有颤抖,金色的领域不断地扩大,不断地扩大,不断地扩大。
“悟……”天守稚抱住了五条悟,双手用力地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他来得很快,血还是热的。
五条悟的身体还未开始僵硬,他的脸上还有和伏黑甚尔打架留下的血污,但皮肤很柔软,柔软得和活人没有两样。
“悟……”天守稚的唇贴着他的,粘稠的血并不好尝,又咸又腥。
啊,悟原来没被糖果和甜食腌入味啊……
天守稚甚至有些出神地想到了他们曾经争论的话题。
这样的话,我就输了。必须要带悟去吃一年的蛋糕才行。
“悟,你也亲亲我吧。”你不是说了吗?没有亲亲会寂寞得死掉的。我亲你了,你也必须得亲我才可以的吧?
“是因为刚才没回你消息,所以生气了吗?”天守稚好声好气地和他道歉,“是我不好,下次会秒回的。”他又亲了闹脾气的五条悟一下。
实际上,天守稚每次也都是“秒看”消息,只不过他脸皮薄,打字也没五条悟那么快,一犹豫,五条悟的信息轰炸就跑到很上面了。
“悟,对不起嘛~”天守稚低头蹭蹭五条悟柔软的脸蛋,“理我一下好不好?”平时天守稚闹脾气了,五条悟也是这么来粘他的。
繁复的咒文一次又一次地从五条悟的身上亮起,天守稚却连一次“坐标”也没能找到。
天守稚可以操控领域内的任何物体的“时间”,但并不是“任意操纵”。【现在】的状态是最容易控制的,加速一千倍或是放慢一万倍都只是“一个念头”的程度。甚至只要在领域展开的最初到“现在”,让某样东西回到某一秒,都是很简单的。
但领域展开前的【过去】和【未来】却需要“媒介”。物体的本身是有各种重要的时间节点的,天守稚操纵的【过去】和【未来】,就需要依靠这些时间节点作为“坐标”。
第一次术式【飞光】,他就是误打误撞地开了个只容纳了在场四人的超小型领域,通过时间节点,将月岛和黑田的状态回溯到了未被诅咒污染的状态。
只是当初他还是懵懵懂懂的,一切只凭直觉和本能。
但是现在,他对术式和领域的运用,已经得心应手了。
所以,一定可以……
一定能……
一定……
“悟,你不要我了吗?”
*
五条悟一直都知道的,天守稚不是什么必须都放在羽翼下保护的小雏鸟。
比起“亲近”,织田作之助才是那个天守稚依赖又信任的“鸟妈妈”,天守稚很听织田作之助的话,印随行为表现得很明显。
织田作之助既可靠又成熟,靠谱又温柔。
所以五条悟才不爽!
幼稚的小鬼,为了抢夺地位,霸道又任性地通过恶作剧吸引着天守稚的注意力,并自作主张地将天守稚放在需要被保护的位置。
其实想来,织田作之助比他可靠多了,不会故意惹稚酱生气,不会因为“稚酱哭唧唧的样子很可爱”就欺负他,更不会……违背他们的约定。
嘛,人渣悟消失以后,没有他捣乱,稚酱会在织田作之助的引导下长成正直善良又优秀的好孩子吧?
这样想着,意识也渐渐溃散……
——不甘心!
好不甘心!凭什么我非得把稚酱给别人?!正直善良又优秀的稚酱——我也可以啊!
鲜红的血从伤口涌出,被染成红色的睫毛悄无声息地颤抖了一下。
第62章
“我是最强的, 不会生病、不会受伤、不会被杀、不会失踪,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不管是训练还是什么, 不管是甜的还是辣的,我都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五条悟是这样对他说的。
虽然五条悟总爱作弄他,对他恶作剧,恶趣味地想看他可怜兮兮泪眼汪汪的样子。
但在“承诺”上, 五条悟从未食言。
天守稚从未想过,五条悟离开他的可能。
“悟, 别玩了,起来啊。”身上没带急救的物品, 天守稚只能脱了外套, 将衬衫撕成布条充当绷带。
三十几度的高温足以证明太阳有多么的毒辣,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光-裸的背上,却无法汲取热量。
好冷。
被丢弃在雪地里、被雪花堆得无法呼吸……寂静的雪夜里,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冰冷的雪。
天守稚……大概比五条悟想象得更怕冷。
刚出生的小婴儿脆弱得多用点力就能捏碎, 虽然在被冻死前被捡走了, 但对“寒冷”的恐惧, 却也在那时刻进了灵魂。
“好冷啊, 悟。”天守稚给五条悟的额头、脖子以及腰腹缠好“绷带”,吃力地将他背到背后,“向硝子请求开暖气的话,会不会被打呢?”
五条悟很高, 比他高了一个头,不仅高,而且重。
软绵绵地在天守稚的背上趴着, 双脚不可避免地拖到了地上,天守稚只有一双手,顾得了上边顾不了下边,只能用制服外套充当绳子,将五条悟固定在背上。
“等伤好了之后,悟要请我吃寿喜锅和火锅,麻辣烫也要哦。”因为怕冷,天守稚很喜欢吃热乎乎的东西,对寿司生鱼片这些日本更常见的食物反而没有太大的兴趣。
“悟,你在听我说话吗?”天守稚捏了捏五条悟垂在他胸-前的手,这个坏习惯是被五条悟传染的,上课的时候五条悟总是小动作不断,仗着在手课面下,五条悟很喜欢玩他的手。
“好冰。”天守稚嘟嘟囔囔地抱怨,“悟,你的手好冰啊。”
不止是手,因为大量失血,五条悟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冷了。
人是恒温动物,但活着的人才会有温暖的体温。
“不过没关系的,等一下给你买奶茶吧,手会变暖,身体也很快就能变得温暖起来了。”
双倍糖、双倍蜂蜜、还要再加蜜豆的五条悟特制奶茶,简直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意尝试的,天守稚试着喝过一次五条悟手里递来的奶茶后,从此对五条悟喝过的所有饮料敬敏不谢。会被他喜欢的饮料有多甜,大概没人愿意去亲身体验。
被锻炼了一年多的身体虽然还比不上五条悟夏油杰那种程度,但一百多斤的重量还不至于让他连路都走不动。
“现在就吃火锅的话,悟会很困扰吧?大病初愈的人一般只能喝粥,我和硝子还有杰桑在医务室吃火锅,但悟只能喝粥,不是太可怜了吗?”
“所以,暂时先忍耐一下吧。”
“真是难看啊稚。”清朗又温和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我有教过你这些东西吗?”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父亲大人。
天守稚抬起头,异色瞳空空荡荡的没有焦距。
拖着五条悟大.腿的手紧了紧,视线却没有落点。
“父亲大人……”他小声地喊,惶惶地像只幼猫。
搅动了高天原的“普通人”藤崎浩人,有着一张很让人升起亲近的脸,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但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稚,我可没教过你‘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吧?”猩红的眼睛微微眯起,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天守稚的身体忍不住地在发抖。
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
父亲,曾经是他的一切。
被捡回去,被教导着长大,被定下“约定”……
父亲是他的整个世界。
想要被注视,想要被夸奖,想要被认可……
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有一天,父亲能赞许他,能需要他。
“父亲大人……”天守稚强迫着让身体停止颤抖,然而十几年的习惯并不是现在马上就能的改正的,他的声音颤抖着,破碎不堪。
没有焦距的眼睛映入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但即便不仔细去看,禅杖上鲜红的色块也无比刺眼。
螭器击伤神器,会让神器想起生前,一旦回想起死时的不甘怨恨恐惧这些负面情绪,灵魂就会被污染。
会死,要么被污染堕落成咒灵,要么在堕落成咒灵前被打碎。
这样的螭器用来伤人,天守稚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但那一定是很可怕的。
他找不到五条悟的“坐标”了,哪怕是特级,哪怕是神明,他都可以的。
但他找不到悟。
他救不了悟吗?
骗人的吧?只是意外罢了,只是他太笨失误了而已。
父亲有什么理由要伤害悟呢?为什么要伤害悟呢?
“悟……”的伤,是你弄出来的吗?
只是他太紧张了,再试一次、再试一次的话,一定能救回悟——
“啊,你是说你背着的那个杂碎吗?”藤崎浩人一脸无辜,“那是拐走稚的坏人吧,稚不用害怕了哦。”
“和我回去吧。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这次就不——”
“道歉!”尖利的叫喊从天守稚的嗓子里发出。
不知道是不是太大声把嗓子喊坏了,天守稚的身体颤抖个不同:“向悟道歉。”
大脑一片空白,天守稚已经无法思考了。
他抬起眼,定定地望入藤崎浩人的眼里,异色瞳里没有一丝的温度:“父亲大人,请您向悟道歉。”
说着敬语,但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气也是他发出的。
藤崎浩人吃了一惊。天守稚很乖,非常乖。
就算他让天守稚去死,也从不见他反抗过。除了这一次的“离家出走”,藤崎浩人从未见过天守稚违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