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雾这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不愉快。
她勉强撑起身子,盛凭洲伸手去扶她,往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掌心抓着苏挽雾的胳膊,让她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手上。
肌肤相贴时的热度,让苏挽雾觉得陌生,有些僵硬地绷直了肌肉,但也没什么力气推开。
等安稳地坐好之后,她才问:“你不去公司上班吗?现在是上班时间。”
男人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怎么放心?”
“你可以让别人来照顾我。”苏挽雾说:“护工应该要比你专业。”
她只是很自然地这么一说,盛凭洲的神情却突然沉了下来,盯着苏挽雾看了很久。
“……昨天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开口解释。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确是为了帮舒蜜一个忙,但自觉情有可原。
苏浓霜指着他鼻子的那一番指责,他虽然反感,却也真的自省过,昨天的行为是不是对苏挽雾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毕竟他都已经叮嘱过她,下着大雨就不要出门,但她还是匆匆忙忙地开车出去。
……说明她真的很在意。
是他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知道你在生气。”盛凭洲开口,表情突然有些别扭,“……抱歉。”
他很少说这两个字,从小到大需要他抱歉的场合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出于一种礼貌。
像现在这样认识到自己的疏忽和错误产生的歉意,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苏挽雾的手,力道缓缓收紧,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温柔。
苏挽雾是喜欢他的,这件事情他知道。
两个人结婚的时间不长,但他或多或少都听苏母说起过,苏挽雾喜欢他很久。
日常生活中苏挽雾的表现也从没让他怀疑过这点。
她太过了懂事听话,让他忽略了她最基本的感受。
想到这里,先前那层愧疚更深,“是我出尔反尔,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
如果是在以前,苏挽雾也许会被他打动。
但现在,她看着盛凭洲,只觉得这个人是悬浮的,没有一丝真实感。
她记得那本小说里就是因为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让她没有办法割舍。
后面就在这样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拉锯战中,她逐渐变得偏执,对盛凭洲的喜欢也成了执念,非要得到他不可。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住天桥,苏挽雾闭了闭眼睛,猛地抽出手:
“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还十分冷漠,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语气和态度。
说完之后,她直接背过身去去,看都不看他。
盛凭洲当时都没反应过来,看着她不断散发冷气的神情,久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病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母到了门口。
盛凭洲这才轻轻拍了一下苏挽雾的背,提醒道:“妈过来了。”
苏挽雾顿时浑身一僵,竖起耳朵,糟糕……
她原本是想借这件事情跟盛凭洲提出离婚的。
但是苏母过来了,她还怎么施展?
苏母一开始知道苏挽雾出了车祸十分着急,差一点气到生病住院,后来知道她没什么大事,这才放下心来。
结果刚过来看她,就看到她背对着盛凭洲发脾气的样子。
苏母原本心里面对她的心疼又慢慢消退下去。
有时候做父母的心情也很复杂,看到孩子病怏怏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但要是看到了她生龙活虎,就忍不住想要批评她几句。
“凭洲这两天为了照顾你都没合眼,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公司那边都没怎么去,你怎么还跟他闹脾气?跟个小孩子一样!”
她走了进来,关上房门:“你们两个的事情,我都听你姐姐说了,别听你姐姐那暴脾气的!凭洲也跟我解释了,他和那个女的没什么关系,之后也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你应该相信他!”
苏挽雾一听到她念叨就害怕,用被子蒙住脑袋不肯出来。
苏母见她居然还躲着自己,“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听话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大晚上的开车出去不说,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还甩脸色给别人看,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
她的语气过于严厉,盛凭洲蹙起眉头,脸色有些不悦,“妈,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的错……”
苏母立刻接茬道:“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凭洲多么懂事!那么大个公司都没去,就在这里守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挽雾躲在被子里,眼睛开始泛红。
她知道苏母本意也许是为了她好,但她真的有些受不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第一反应都是让她听话懂事,好像只要她不顺从就是她的错。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来——
“我想跟我妈单独说几句话。”
话音落下,盛凭洲和苏母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盛凭洲站起身,大手隔着被单放在了苏挽雾脑袋上,“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直接喊我。”
苏挽雾没有说话,盛凭洲看了她一眼,隔着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即起身出了病房。
他礼貌地将门关上,却没有离开,就这么等在门口。
苏母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走到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他都这样了,你还在闹什么脾气?你看看有哪几个人有他这样的条件,还会这么耐心地哄老婆的?”
苏挽雾从被子里面探出脑袋来。
苏母这才看到她眼睛都红了,顿了一下,有些慌张,“你姐姐不是说你只是撞到了脑袋,休息一会就好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挽雾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盛凭洲他其实不爱我……”
“胡说!他要是不爱你,能够守在你身边这么久?”
“你明明知道他是因为认错了……”
“那又怎么样?现在舒蜜都已经被调到了其他地方,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们两个的生活中,这就足够了!”
“但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揭穿的!”
苏母盯着她看了几眼,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跟他提出离婚吧?”
她还是有些了解苏挽雾的,冷声道:“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做这样的傻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苏母猛地站起身,突然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你从小到大都是妈最省心的孩子,跟你姐就不一样,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要来气我?”
她说着,面色突然痛苦起来,捂着自己的心脏,心酸道:“你爸爸去世早,家里的压力都在你姐姐身上,她不服管教没有办法……为了让你有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你不知道我操了多少心,好不容易盼着你有了一个美满的婚姻,你为什么总是不能让妈省心?”
“但你觉得好的婚姻,对我来说不一定就是好的……”
“怎么不好?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你喜欢盛凭洲,他现在对你也好!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羡慕你!你还是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等以后你就会感谢我了。”
说完,苏母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挽雾立刻掀开被子,“妈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
她眼睁睁看着她咳到脸色发白,然后从包里面拿出一瓶白色药瓶,手颤抖着抖出药丸,一口就吞了进去。
她连忙递了杯水给她。
苏挽雾细细地看着手里面的药品:“降压药……”
苏母皱了一下眉头,不耐烦地把药瓶给抢了回来,“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别气我,什么事都没有!”
苏挽雾一怔,随即敛了眉眼,“我知道了……”
苏母这才欣慰地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相信妈,妈肯定不会害你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看着苏母笃定的样子,苏挽雾很想告诉她,她以后的结局不会好。
她只不过是别人人生中的一个女配。
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偷来的。
她是很喜欢盛凭洲,也暗恋了他很多年。
但如果盛凭洲真的只是因为认错人跟她结婚,她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眼睁睁看着他跟舒蜜越走越近,而自己就像那个一开始努力粉饰太平、后来因为嫉妒而失去理智的女配苏挽雾一样,变得歇斯底里,面目全非。
她不想变成那副样子。
如果早一点离开,她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她应该要早点离开才对。
苏挽雾想,如果苏母能够理解她该多好。
她对盛凭洲是有不舍,但也并没有到非要强求的程度。
但苏母总觉得,苏挽雾喜欢盛凭洲那么多年,又刚好跟他结了婚,他条件又是万里挑一,完全没有道理就这么放弃。
不管是从苏挽雾的个人情感、还是从盛凭洲的自身条件、以及长远的利益考量,苏母都不可能让他们两个离婚。
更加不允许苏挽雾主动生出这样的念头。
除非是她被甩了——
苏挽雾突然睁大眼睛,醍醐灌顶。
是不是让盛凭洲甩了她就可以了?
如果是盛凭洲厌倦了她,两个人因此离婚,苏母肯定不会再强求她什么。
可能还会反过来骂几句盛凭洲!
但同样也会数落她,责怪她没有早点听她的话,把舒蜜给赶走,不然也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就算是这样,也好过她现在毫无波澜地重复之前的日子,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每天只能够想一件事情——
那就是什么时候才能让双方家长抱上孙子。
放弃事业,放弃社交,将世界缩小在方寸之间。
她都快要窒息了。
“只要你听话,妈也就放心了。”
苏母站起身,“我把凭洲喊进来,你可不许再摆脸色给他看,两个人好好沟通一下,我看他对你是真的挺关心的……”
“好。”苏挽雾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和他沟通的。”
……
盛凭洲重新坐到苏挽雾的身边,“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苏挽雾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让我好好跟你沟通。”
男人表情微动,注视着苏挽雾,一时没有先出声。
苏挽雾现在看他,虽然还是觉得很好看,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但是却没有了那种无法自控的心动感。
他是别人的男主角,以后会跟舒蜜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而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永远不会有好的结局。
从前那些纠结烟消云散。
反正她最后都要去住桥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破罐子破摔了!
苏挽雾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撇了撇嘴,冷声道:“那就来沟通一下,刚才我姐姐说的那些话,你听进去没有!”
盛凭洲:“……嗯。”
苏挽雾恼怒的眼神扫过他,突然来了个大变脸,直接一转身钻进了被子里:
“你根本就没听进去!你的态度那么敷衍,根本就是在想着其他女人!”
“算了,你走吧,你的心都不在我身上,我强求又有什么意思呢?让我一个人待一会,我也不想勉强你……”
“也许姐说得对,既然你这么忽视我,我不如放开手……我真傻,真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对我没感情,又在期待什么呢?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盛凭洲:“…………”
第16章 胡闹
苏挽雾突然就变得不好哄了。
以前的她, 不说让别人来哄她,她只要一察觉到自己可能做了什么事情让人不耐了,自己就会自觉地去讨好别人。
她很怕给人带来麻烦。
但现在, 她已经有半个小时没有理会盛凭洲了。
任凭他怎么轻声劝哄, 她都只背对着他, 时不时抽泣一声,听上去好不可怜——
实际上她快要睡着了。
盛凭洲看着她纤细的背影, 病房的白色将她映衬得有些病弱。
眼前忽然浮现出他刚看到苏挽雾出车祸时的场景:
她身上没有血渍,但是面色苍白,了无声息地躺在担架上,一半身子都被雨淋湿, 白色的家居服紧贴着, 黑色发丝黏在脸颊上, 肤色透明到能看到青色血管。
男人闭了闭眼。
即便她现在安然无恙,但当时的画面还是牢牢刻在他的脑海中。
时不时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愧疚。
还有一丝复杂的情愫。
下着这么大的雨,还是在晚上, 她就敢一个人开着车出去找他。
她就这么没安全感,这么在乎他?
盛凭洲突然启唇:“傻子。”
苏挽雾:“?”
她瞌睡虫一下子就醒了,转过身来, 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对!我就是傻子, 像我这样的傻子,是可以随意忽略的吧, 呵, 我早该想到的, 我又在自怜自艾些什么呢?”
“算了,说这些话你也不懂,你还是走吧,不用管我的死活,反正你的心也不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不管我做得再多,总归都是比不过旁人在你面前的一句话的,我都习惯了,没事,我不用你管……”
她这话带着三分埋怨,三分做作,还有四分矫情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