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白渊身体又是剧烈的一抖,口中溢出一声痛苦不堪的闷哼,沈青慌了神,连忙说:“阿渊你起来,让我去传太医。”
“不用!”白渊扣住她的手,急促的喘了两下,低声说道,“不用传太医,等一会....等一会就好了。”
“胡闹!”沈青恨不得把他一掌劈晕扛去太医院,“这是能拖得吗?”
白渊抬起眼来,眼眸水汽朦胧,他慢慢抬起手来,像是想要碰她的脸:“师父....担心我吗?”
“你说呢!”沈青见他唇角隐隐渗出血来,急得脸都白了,“你快些起来,让我给你看看。”
“师父别担心,不会出什么大事,再过一炷香大巫就过来了。”
沈青皱起眉,听得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鬼大巫,就见白渊微微咬了苍白的唇,问道:“师父....如果有一天,因为我的原因,害你....受了伤,你会怪我吗?”
他唇角还有血迹,更衬得肤色极白,眉眼间一股浓浓的颓靡虚弱,沈青看一眼就觉得心底酸痛,抬手轻轻去擦他唇边血迹,带着些哽咽柔声说道:“当然不会,我永远不会怪阿渊的。”
白渊听完低低的笑了,胸膛里尖锐翻涌的疼痛刺得他骨头生疼,神智也是一片模糊,他几乎都不确定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将师父牢牢扣在怀中。窗外的白雪在月光下好亮,透过半开的木窗,他能看见怀中人比雪色更美的脖颈肩窝。
“师父.....扶霜...扶霜。”
他再难克制,将唇贴上
那一抹玉白肌肤,轻轻喘息了一声。
他不知在梦里勾勒过多少次,那些隐秘的心思,那些鬼祟的念头,数年前金殿玉阶前惊鸿一瞥,是他唯一不可告人的心愿。
他一点一点吻上她细瘦的脖颈,双手不由自主的抚着她的脸颊,沈青动作一僵,下意识的用力推了推他:“.....阿渊。”
他立刻就停了下来,冰凉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肩窝,只是一下,他就抬起头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沈青咬着唇,抬起手抱住他的脖子,向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些颤音:“阿渊,你听我说,你现在不对劲,等你好了,我们再说好不好,什么事都可以再说。”
“好,我听话,师父你别生气,我听话。”白渊又轻轻去蹭她的手,微闭着眼,嘴里喃喃道。
沈青见他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又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弱的几乎摸不出来。当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了,连忙用力把他慢慢扶起来,正要狂奔出去叫人,还没转过屏风,就见层层纱幔外有两个人脚步匆忙的走过来。
沈青脚步一顿,这两人已是转过屏风走过来了,见到沈青也是吓了一大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行了个礼:“见过尊者。”
是两个面生的老头子,从穿着看既不像大臣也不像内侍,沈青沉下眉眼,低声问道:“本座瞧着你们眼生,来陛下宫中做什么?”
其中一人拱了拱手,回答道:“回禀尊者,臣等是供职在钦天监的巫医.....”话还没说完,同行的另一人突然惊呼起来:“快!时辰到了,先去里间看看陛下的情况!”
沈青想起来刚刚白渊模糊说的那句“大巫”,又念及既然这两人能畅通无阻的进了紫宸殿,那必然是白渊提前安排吩咐好的。于是沉吟着让开路,跟在两人身后,寸步不离的走进去。
其中一人挨着点亮了殿内的烛火,室内顿时亮了起来,另一个巫医则快步走上前去,跪在白渊身边轻轻拉开了他的衣领。
沈青原本还算镇定沉静的神情顿时变了。
只见白渊胸前的皮肤上,从下方蜿蜒上来一道细细的血线,这血线艳色红的诡异,又有如树枝生芽一般,分生出无数条血线,在他白皙的胸膛上开出一大
片形状诡异的纹路,似花似树,隐隐还带着青紫,极其狰狞邪肆。
“那是什么?”沈青忍不住问道。
那名巫医却没有理会她的问话,而是十分专注谨慎的观察着白渊身上的血色纹路,另一个巫医则掏出一卷牛皮纸,站在前边细细的比对,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沈青抿着唇,不敢贸然出声打断,只好继续看着这两人。
这两人看了半晌,似乎意见上达成了一致,另一人脚步匆匆的跑去了殿外,剩下的这人则跪在地上神神道道的看了好大一会,从随手提着的箱子里取出一包银针,挑了一根稳稳的扎进白渊右手的穴道上。
银针一入穴道,白渊立时便咳了一口血出来,沈青正要上前去,刚刚跑去殿外的巫医又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中端了一碗药,语速飞快的招呼道:“快!给陛下喂下去!”
那药气味极其怪异腥臭,仅仅是从沈青身旁经过,就让人觉得心中作呕。沈青微皱着眉往前走了几步,见那碗中的汤药颜色也很诡异,墨绿色的药汁还隐隐约约泛着些什么。
白渊这时微微睁开了眼,他没有理会那两个巫医,先对着沈青抿出个苍白的笑,轻轻抬起手,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沈青见他有了意识,就没有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两个巫医将那碗药给白渊灌了下去。
那药虽然卖相太过糟糕,但似乎效果还不错。喝下药后,白渊的面色显而易见的好了不少,沈青又偏头看了看,连胸前的那片血色纹路似乎也淡了不少。
白渊的精神似乎也彻底好了起来,他转过脸来示意沈青坐下,又转头对着两名巫医冷着神色问道:“怎么样?这次的效果如何?”
两名巫医对了对眼,其中一个顿了顿,开口慢慢说道:“还是....有点问题。”
白渊神色更冷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沈青在一边忍不住了,转眼问道:“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57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八】
两名巫医彼此对了个眼神, 缩了缩脖子没说话。白渊靠坐在软塌上,拢了拢敞开的衣襟, 面色仍然十分苍白,但神情很平静,开口解释道:“韦家那帮人狗急跳墙,往孤身上折腾了些阴损玩意儿,这才召巫医来诊疗。”
见沈青仍是皱着细细的眉, 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 他便轻笑着补了一句:“不怎么严重, 多试几次就行了。”他此刻的神情和方才判若两人, 看过去的眼神既温柔又克制,“您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如此严重的事情竟然瞒着自己这么久, 沈青更不爽了。
“不是故意瞒着您,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并无性命之忧, 好好的年节,我不想让您过多烦忧。”白渊按了按胸口, 抬手撑在一旁的小几上,似乎想要站起身来。
沈青没回话,只给了他一个好生坐着的眼神。今晚的突发状况太多,她脑子里快被塞满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沈青又转眼看了看那两名垂首立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的巫医, 想了一会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抿着唇应了一声,说道:“那就劳烦两位继续为陛下诊治吧。”
两名巫医连忙躬身行了个礼,口中推辞道:“不敢.....”
没等他们把话说完,沈青就意思的点了个头,转身避去了里间。
白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见她毫不犹豫转身后飘扬的衣袂,还是轻轻敛眉,叹息了一声。
沈青抬手拂开珠帘,绕过多宝阁进了内室。这间内室是用来小憩的场所,布置的十分精巧细致。沈青轻轻揉着眉心,在案前坐了下来。
她最近经常没由来的头痛,刚才折腾了一番,现下更是不舒服极了。她坐着缓了缓,闭眼运转内息一周,过了一会才觉得好一些。
.....还是有点气。
白渊怎么能瞒着她这种事呢!还说不严重,不严重就有鬼了!胸前诡异的图案,还有那么邪性的诊疗方法,看着就不是轻易能好的。
沈青一面用指尖无意识的敲了敲案桌,一面在心里慢慢的回忆,方才白渊说是韦氏有人下的暗手......她虽然不了解蛊毒咒术这一类邪门歪道,但也知道这种邪术的实
施条件十分苛刻,必须得长时间的接触才能做的到。一般的韦氏族人根本接触不到白渊,已经被砍了脑袋的韦国公算一个能与白渊接触的,但是他早几个月前就被打压的称病不朝。韦后也算一个,可回宫之后白渊从没去寿安宫请过安,他们是怎么下的手?
沈青越想越不对,一面敛眉沉思,一面随手拿起案上搁着的手镜转来转去把玩,眼神一扫却顿住了。
脖子上.....她抬手轻轻抚过脖颈上那几点鲜明的嫣红,无意识的抿了抿唇。
方才情况紧急混乱,她都没来得及在意这件事。如今看见了铜镜里映出的她玉白脖颈上一点嫣红,不由自主的便回想起方才沉沉暗室里袅袅烟气,烟气下白渊眼波潋滟,眼波之下,则是他沾了血的风流唇角。
....要完,她在想什么,不是说好单单纯纯养崽的吗!
但是刚才白渊的举动.....沈青第一次开始郑重的开始思考,他们师徒俩的感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变质的。这个世界的事情太多阴差阳错了,难道她看起来就不像个正经的师父吗?
沈青不自在的拉了拉烟青色的衣领,挡住那些锁骨上的暧昧红痕,坐在原地平静了一会,才又起身去了外间看白渊的情况。
*
年节停朝这七日,很快便过去了。宫中还仍然是一副年下的喜气洋洋,殿角的红灯依然高悬着在冷风中摇摇晃晃。开朝之后的事情也不少,六部尚书杂七杂八的上了好多折子,好不容易散了朝议,陆杭安走出太和殿,随口打发了几个凑上前来的官吏,拢了拢披着的大氅,指了个小太监来领路。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宫墙外一轮辉日升得正高,熠熠生光,一扫这一个月来的大雪阴霾,陆杭安一步一步慢慢下了玉阶,姿态轻懒,神色有几分若有所思。
他心里想着事,一路上没怎么出声,前头领路的小太监也始终是一副恭谨的模样,不发一言的躬身引路。
走了半晌,陆杭安突然轻笑一声,一只手转了转另一只手上的玉色扳指,对着前面的小太监语气散漫:“行了,别装了,说吧,这宫中哪位贵人想见本王啊?”
这小太监动作一顿,随即立刻转了身,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后,低声说道:
“太后请王爷移步寿安宫一叙。”
“哦?这倒是稀奇。”陆杭安眉头一挑,长眉斜斜逸飞,似要落入鬓边,更显得神色张扬,他说出口的话则更张扬,“太后娘娘果真是手段了得,这等境况下手中竟还有能用的人。”
“让本王猜猜,是不是太后还给你教了什么话,若是本王不愿意去就说给本王听?”陆杭安摆摆手,“不用说了,直接去吧,带路。”
那小太监似乎也没想到摄政王会是这个反应,只好顺着他的话躬了躬身,朝着寿安宫方向引路过去。
那日宫变失败以后,白渊便已经下令禁了韦后的足,但毕竟韦后在宫中经营掌权数十年,白渊在前朝将韦家爪牙杀的一干二净,后宫禁廷中的钉子却没能一一拔除。至少在陆杭安到了寿安宫的殿门前时,守卫刚好被调离开,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寿安宫。
与寿安宫中冷寂沉闷的气氛不同,陆杭安始终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见着韦后端了神色立在殿内,笑道:“实在是稀奇,竟能得太后主动邀约。”
韦后神色不怎么自然,勉强笑了笑:“摄政王言重了。”
陆杭安优哉游哉的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仍然是慢悠悠的寒暄:“小王许久不曾来拜见,不知太后可安康....”
“摄政王!”韦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能调离侍卫的时间不长,没工夫跟陆杭安在这里扯东扯西,“你既然愿意来,那哀家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摄政王如此谋略手腕,当真甘心被一介黄口小儿压着无法施展?”
陆杭安低笑一声,垂首抿一口茶:“太后这番话,真是让小王不知如何回答啊。”
韦氏倒后,这婆子果然是疯了。
“摄政王何须装模做样,若是没有这个念头,你何必来我这寿安宫?”
“这话可就不妥了。”陆杭安放下茶盏,面上仍然带着笑,“说句实话,小王实在是对太后如今的情形好奇,想看看您还能翻出什么花来,这才过来的。”
韦后:.....
“哀家不与你逞这些嘴皮子功夫。”韦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说法,“皇帝刻薄寡恩,连嫡母亲族也能下得了手,更何况你这个曾经把持朝政的摄政王?哀家可不是危言
耸听,唇亡齿寒,韦氏倒了,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哦?”陆杭安转了脸,神情看起来倒是认真,“那请您指教?”
韦后声音低下来:“先帝的十五弟,现今外封宿州的肃亲王,性情宽厚,仁善有德,又掌封地的亲兵。摄政王如此人物,想必应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吧。”
陆杭安只觉得这婆子是不是因为受的刺激太大,开始胡言乱语了:“我没听错吧?您是打算和肃亲王里应外合,让他领兵从宿州打进邺城?除非他能借来阴兵,一日之间遁地三千里而来,不然只要他刚出宿州一步,上报的折子就已经呈上太和殿陛下案前了!”
韦后听了这话却不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若是哀家有法子,让我们这位少帝顾不上此事呢?”
陆杭安斜过眼去看韦后,声音沉了下来:“何意?”
“既然摄政王好奇,告诉你也无妨。”韦后一展宽袖坐了下来,“历代帝师身上都被高皇帝下了血咒,扶霜命不久矣。”
“什....”陆杭安一震,下意识地问道。
韦后却没有停顿,紧接着说:“陛下知道后可是十分心急呢。”她冷笑道,“他对扶霜那点龌龊心事,哀家看得清清楚楚,他最近想必是在急着寻找血咒的破解之法。”
“这咒几乎没法子解,按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意思,要解的话只能用极其凶险的法子,说是以命换命也不为过。”
韦后看向陆杭安:“如何?在我们陛下重病垂危,朝堂混乱之际,肃亲王率兵入城保卫正统,清君侧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