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还是顾明澜,顾慎瑜的亲姨娘。”顾瑾棠房姨娘咬了咬牙,在背后吐出几个字来。“五小姐,你不能害我。”
“你放心——”顾瑾棠戴上斗篷眨了眨眼,露出一截如玉般白皙精致的下巴,她挑起唇角,红唇勾出一抹娇俏的笑意:“房姨娘,他们不冒犯我,我也不会伤害他们。毕竟姨娘今日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呢。”
却没提到放过房姨娘。顾瑾棠想,重生了一次,她也变成了睚眦必报的人。
房姨娘眼眸一闪,握紧拳头,若有所思的瞧着五小姐离去的背影。
果不其然,出来的时候,顾锦瑟带领着的那群官家小姐早就已经散去了。
“房姨娘今日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云枝刚才目睹了全过程,对顾瑾棠笑笑,“至少让小姐找出了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顾瑾棠低眸,唇角勾起一抹笑,清凌凌的眼眸一闪:“是啊。——不过,房姨娘和顾锦瑟,也只是狗咬狗罢了。”她语气温软,叹了一口气。
“所以小姐打算怎么办?”云枝问。
顾瑾棠微微仰头,唇角含着一抹冷意:“顾锦瑟身边的青琐,是不能再跟着她的主子了。”
云枝眼眸一闪,一下子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顾锦瑟失去了青琐,就像是飞鸟没有了翅膀。所以小姐必定会折断顾锦瑟的这对翅膀!
而方才听到房姨娘和顾瑾棠对话的官家小姐们都震惊了。她们像是听到了巨大的秘辛!足以颠覆认知!
原来顾瑾棠大半的不好名声,都是由于顾锦瑟捏造、传播的。
可以想象顾家姐妹水火不相容到了何等程度!
那还在她们跟前扮演什么姐妹情深?大多人都是侯门后宅历练出来的,自然看得出这姐妹情深之中,有多少伪装的成分。
“原来喜欢在背后搬弄是非的人是顾锦瑟是吗?”小姐们交头接耳,“难怪棠姐儿名声不好。”
“要不是今天见到了她们府上的姨娘,听到了顾瑾棠和姨娘的那些对话,我们也不知道顾锦瑟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所以对话是顾瑾棠故意带着我们去听的吗?”有官家小姐眨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
“看来顾瑾棠也不蠢啊。”众人所有所思,顿悟起来。
而顾锦瑟听到这些若有若无的议论眼眶红了,快步就屈辱离场。
***
顾府的晚宴上,流光溢彩,华灯初上。京城权贵都集结于此,可以看出顾府处于权力巅峰。
顾予寒性子清冷,更何况今日的主角应当是棠棠。所以但凡是趁机和他笼络关系的,他都统统推拒了。他单单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
温初拂鼓着勇气含笑对顾予寒举杯,顾予寒杯子都没有动,只是抬了一下下颌当作回应。
温初拂脸都白了,所以再没有人敢去碰顾予寒这块铁板了。
——那些家世较低的,他们巴结的主角,便成了顾锦瑟和顾瑾棠——这一对今日过生辰的顾府嫡小姐。
“四小姐锦瑟果然是知书达礼,兰心蕙质。”璟国公府的夫人举着酒樽笑道:“早就听说了顾四小姐的名声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谁说不是?”簇拥在顾锦瑟跟前的人群都挤得水泄不通了。“我以为只有右相大人能和锦瑟小姐相配呢。”
顾锦瑟微微皱了皱眉,还是笑道:“承大家吉言了。”
那些人又三言两语的奉承起来。
顾瑾棠路过的时候都含着笑意多看一眼,偷来的荣华富贵就像是夕阳,你越贪恋,就越容易消失。
而顾瑾棠这边自然也有奉承巴结的,长辈也不少。
“顾五小姐生的瑰姿艳逸,就算是我看了都喜欢。”元府夫人拉着顾瑾棠的手就含笑,“怎的没看你跟你哥哥在一起?”
“我们府上给五小姐送的珊瑚手钏,不知道五小姐可还喜欢?”这是渤国公府的大夫人,一脸热情洋溢:“这是我们府上专程从南海采购的。一想着就想给你。”
“伯母这有美容的方子,是西域的秘方,许多人跟伯母求都没有秋来的。”楚国公府夫人笑容极大,“专程想给我们棠姐儿留着!”
顾瑾棠疑惑的打量着这些她从未看过的脸,还是就顺着她们的话,唇畔笑了笑乖软道:“谢谢伯母们。”
大家顿时一脸欢喜。
奉承顾锦瑟的,是消息比较滞后的。而奉承顾瑾棠的,都是消息灵通,喜欢到处打听的人。
高下立判。
晚膳的时间,大观园子里所有的天灯都点亮,场面十分的壮观。璀璨的星火接连升上了天空。大观园里有个池子,几盏祈福的莲花灯漂浮在水面上。流光炫目,叫人非常心动。
——听闻这莲花灯竟然是大少爷顾予寒自己亲自吩咐人制成,顾予寒的态度很明显了,希望妹妹平安顺遂。
众人禁不住发出了啧啧声,就是教养非常好的小姐们都羡慕起来。——早听闻顾大少爷在外人跟前高冷,在妹妹跟前却贴心又温柔。
她们又怎么会不心动??
“啪——”此时夜空中又绽放出无数的烟火,炫目到了极致,璀璨的星火,霎时点燃了大半夜色!今夜整个京城的焦点无疑都在顾府!
“顾大少爷对妹妹也太过偏爱了!”璟国公府的小姐激动道:“不知道为何顾大少还不婚配??”
别的小姐立即给了她一个白眼。
“不知道顾大少爷更心疼哪位妹妹啊?”有好事的康王府世子嘴唇一扯,叫出声来:“我看是两位小姐都是瑰姿艳逸,惹人爱怜啊!”
他从来都是这个纨绔性格,也没人敢制止。
璟国公府夫人下意识道:“——难道顾大少爷还有好几个嫡出妹妹?”
大家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璟国公夫人,璟国公府实在是退出权力圈子几年了吗!竟连顾家找回来的五小姐顾瑾棠都不知道!
顾予寒坐在亭子里的椅子上,身穿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他居高临下,眸子轻垂,整张脸宛如雪山的冰雪,始终都不会融化。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刚好可以望见整个顾府的大观园。且璀璨的夜空也尽收眼底。而下面的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都投射到他脸上,却没有人敢直接抬头仰视他。
顾予寒清冷的眸子环视一顾,没有立即发声。沉吟片刻后才薄唇轻启,一字一字温声道:“今日的生辰宴,为顾瑾棠一人准备的。”
众人张大了嘴。
“我也只有棠姐儿一个妹妹。”他眸光柔和,说:“虽然她最近才被寻回顾府,但却是唯一一个顾府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嫡小姐。”
“我身为兄长,也自会护着她一世。”
“除了她,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众人顿时就直接呆愣在原地。
——顾瑾棠?
……不就是那个,才从乡下回来,名声不太好,还不怎么懂得高门礼仪的五小姐顾瑾棠?
“——那顾锦瑟又是什么??”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顾予寒似乎看出了他们在想什么,唇角不经意扯了一下。“至于一直住在顾府的顾锦瑟。”顾予寒的语气变得森然,且漫不经心:“她不算嫡小姐,她只是出身于仆妇之家。暂住顾府的养女罢了。”
卫奴瞧着大少爷俨然一副冷淡的姿态。他心想想也是,大少爷除了在五小姐跟前会有温柔的一面。在别的人跟前,从来都是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
这下众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等有反应的时候顿时都炸了。
——仆妇之女?
——这就是不认顾锦瑟这个嫡小姐了?!
——那她刚才还舔脸自诩为忠国公府寿星做什么?!!
特别是刚刚还在奉承顾锦瑟的几位夫人,以璟国公府夫人为首。觉得自己脸都被打痛了!
她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顾锦瑟,几乎希望她们将自己刚才奉承顾锦瑟的话给原封不动吐出来!
更有甚者,都希望顾锦瑟将她们所送的礼品原封不动退回!
——毕竟谁都看出来了!顾大少爷并没有承认顾锦瑟,甚至还带着一丝厌恶。若是这个时候和顾锦瑟牵扯上关系,恐怕是不好的。
顾锦瑟更是懵然的站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
她实在是没想到,大哥就这么不留情面,杖刑都不算什么。竟然当众说出她的身世。
……虽然京城里之前也有流言,但有谁敢当众戳穿呢?
大哥就算是不顾她的颜面,却也不该半点不顾母亲的面子啊!
然而这个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顾五小姐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环视一顾,竟然没有看到今日的主角——顾瑾棠的身影。
顾予寒皱了皱眉,立即看向了卫奴。
卫奴心底一惊!如今大观园人太多,不会有人专程看着五小姐。他赶紧跪下请罪。
顾予寒寒声道:“快去找。”
卫奴这才连忙差遣人去了。
顾予寒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今天下午棠棠对老太太的冷淡,他只觉得喉咙中像是含了锈,血液骤然凝固。
——若是棠棠真的变得不在意顾家人的感受,想消失就消失,那他该怎么办?
在棠棠才回来那两年,顾家人何曾好好珍重过她?
顾予寒眸子都在发抖。
***
顾瑾棠并不是消失,而是在刚才接到了一封信,还有一个香囊。
信什么也没有写,但是却画着一幅画。是她自己的睡容。画上的女孩身穿一件香罗汉衣,娇媚的眉眼描摹得好像马上就要醒过来,懒懒趴在案上,甚至没有穿鞋袜。
窗外雪打湿了窗棂,大雪簌簌潇潇,隐隐约约有银装素裹,映照着窗内光华流转。
顾瑾棠心底砰砰的一跳!
是胤琛吗?她知道他画工一绝,却不知道他也注意到了自己。不知道他那日看了什么……
——她又怎么会一点害羞都没有?
顾瑾棠眼睫毛颤啊颤的。
虽然……显然送信的锦衣卫是不被允许看信上有什么的。但她实在琢磨不透胤琛对她是什么心思,自然就害怕。
毕竟死在胤琛手上的人……有好多个呢。
那锦衣卫十分恭谨,直接跪下:“我们主子说了,那日大雪封城。他收留了小姐,不知小姐今日是否愿意一见。”话虽然毕恭毕敬的,但单单是锦衣卫的身份,就给她巨大的压迫感。
……锦衣卫掌管朝政,无异于东西厂!胤琛却让他来伺候她一个闺阁小姐!
顾瑾棠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说:“但……今日是我生辰。”她可能走不了。
那锦衣卫却道,“……五姑娘,我们主子自是知道今儿是您生辰。所以才邀您。”
顾瑾棠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裙摆,咬了下唇。——她又怎么会不认识他呢。他前世就是胤琛的左膀右臂,虽然只是个暗卫之首,却手腕狠决。自然,能做胤琛臂膀的,都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如今混迹在顾府的大观园中,竟然没有人认出他的。
锦衣卫还刻意,低声说:“我们主子说了,今儿是有生辰礼物想备给您,只您一人就可。就不要惊扰顾府的人了”
顾瑾棠沉吟了小会儿,还是给云枝留下了一小句话,这才跟着他去了。
她的脚步有些沉重。
她不好将这件事情宣之于众,一来,这是她自己的事儿,和顾府的人没有关系。无论是好的,或是不好的,她自己承担就行。
二来,她更不敢让人知晓她和胤琛有私下的接触,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虽说这些接触,并不是她所希望的。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胤琛派来的马车极为惹眼,毛毯柔软,且装潢华贵、宽敞,飞奔在街道上几乎没有人瞧不出。顾瑾棠一颗心碰碰的直跳。
过了片刻,顾瑾棠闭了闭眼,只觉得马车像是在疯狂抖动。锦衣卫才恭谨道:“姑娘,到地儿了。”
顾瑾棠蓦然睁开眼睛,只觉得外头有人群吵嚷声。心里有点不安,“这是哪儿?”顾瑾棠抓紧了马车的帘子,轻声问。
那锦衣卫像是瞧出了顾瑾棠的心思,禀报:“姑娘请勿担心,这儿是官道旁的运河,人多。”
顾瑾棠这才掀起了帘子,歪头向外头一瞧。
——灯火通明,华灯初上,运河上的画舫被灯光映射得格外温柔,行人三三两两的,从旁边的官道上路过。果真是人多繁盛的运河景象。
顾瑾棠跳下马车,看了看他,问:“你们家主子呢?难道就只有你我两个人。”
锦衣卫没有多言,指了指运河里的一叶扁舟:“您看看,主子已经在候着了。”
顾瑾棠顺着那人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胤琛懒懒的坐在河边的一叶扁舟中,身披鹤氅,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拿着书册。姿势慵懒,面容俊朗,却还是难掩骨子里的清冷贵气。
……舟?
顾瑾棠心底微微一沉,都没有发觉手心里已经捏出了些许汗意。
……这小舟体量很小,容纳胤琛虽然是绰绰有余,但若是她坐进去,岂不是显得拥挤了?
顾瑾棠虽然心里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但她的身体却很诚实,脚步沉重得很,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踱步过去。
只见胤琛终于是抬眸瞧见了她,清冷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因为他的面容偏清冷,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冷。所以这一稍弯的唇角也是冷淡的。
光华间却带着一丝温柔。
“上次收留你,你还没有谢我。”胤琛开门见山,唇角微挑,慢慢道:“顾五,今日可有想好,怎么谢我么?”
但他就只是单单的站在那,虽气质清冷,但像是冰山消融的前一刻,就会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