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妧微微颔首:“在彻底查明之前,我不会随意妄言。但也希望此事过后进展如何,赵夫子能知会太和宗。”
赵青从思绪纷乱,点头道:“这是自然。”
胡德清适时微微一笑,神情和蔼地上前。
“这一次受妖修围困,多亏你与这位小友出手相助,青崖书院定会答谢,至于妖修在此地残留的物事,不如就交由我等处理。”
按照徐妧刚才的一番话来看,很难否认这件事情背后有书院的人掺和,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适合再让其他人插手。
只是面对徐妧,他们也无法做出强势姿态提要求。
“那就依胡夫子所言,辛苦诸位了。”徐妧顿了顿道:“青崖书院内读书人天下行走,匡扶正义。一视同仁,为凡人稚子启蒙,素来令我辈钦佩。”
话像是没说完,但又在此停下,书院二人自然都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多谢徐小友提点。”胡德清明白师叔此刻心中的尴尬,暗叹一声,连忙替他应了这句看似赞赏、实则告诫的话。
第34章 又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青从本就……
话说到这个份上, 赵青从本就不是擅长与人交谈的性格,他睨了胡德清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何况青崖书院可能有内鬼一事, 让太和宗弟子知晓,这无形就是一个压力横陈于头顶。
徐妧给面子地微微颔首,道:“那就不叨扰了。”
赵青从板着脸,硬逼着自己扯了扯嘴角,算是回以一个微笑。
待胡德清撤去笼罩众学子的神通,书院一行人随赵青从往妖修营地走去。
胡德清看出师叔沉肃面容下的心情复杂, 便低声宽慰道:“此事尚未有定论, 师叔莫要过于郁结。”
“书院同门、学子中,若是真有与妖修勾结的败类……就不仅是书院之事了。”赵青从眼神肃穆, 为隐约感到的风波而心生担忧。
胡德清微不可察低叹一声,道:“好在徐小友及时点明,此番气度, 不愧其乃太和宗嫡传弟子的身份。”
“你倒是对她颇为赞赏。”赵青从睨他一眼。
“师叔所想,恐怕也是如此。”胡德清笑了笑, 他了解赵青从为人, 说话向来直率随心, 喜恶从不掩饰, 最是容易得罪人。
若非对徐妧这个后辈确实欣赏,也不会再三露出笑意。
赵青从嘴边胡须抖了抖, 他只觉得, 好在今日之事是徐妧知晓,要是换成那为老不尊的齐秋水,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
…
青崖书院的儒修走远。
徐妧偏过脸,看着一副脱力不堪的迟绥, 淡声道:“还站不稳?”
“好……好像可以站稳了。”对上师姐平静的眼神,迟绥只好克制对这温度的贪恋,抿了抿嘴,在舌尖来回打转的好虚弱咽回去。
徐妧松开手,目光不经意间在他身后打了个转,问道:“你这妖族特征,为何狐尾没有显露?”
迟绥下意识扭脸看向自己身后,顿了顿。
“师姐若是想瞧瞧,我也可以显露出来,妖族血脉越是纯粹,化形之后显露的特征便收放自如,我对天狐传承的掌控还有些生疏,这狐耳才会收不回去……”
似乎是心里想到了什么,墨发间软绒似火般的狐耳动了动。
“不了,还有一事,你现在能否转回人身?”徐妧缓了缓去摸那狐耳的冲动。
还是回宗之后,再去搓揉六师叔那只阿黄的狗头好了,到底是同门师弟,这妖族身躯对他而言,或许是心底难以解开的结,随意看待是对他的不尊重。
迟绥摇摇头,道:“比刚才的情况要缓和一些,但妖脉脆弱,暗伤未愈,现在无法调动妖力。”
看着徐妧瞧不出太多情绪的面容,迟绥顿了顿,有些犹豫。
“师姐,是不是这副模样……容易引起麻烦?”
他若是强行化回人身,倒也不是不可。
只是妖身更为强大,能承受得住这些伤势,一旦化回人身,体内暗伤将会压不住统统爆发。
但如果师姐想要他遮掩妖身,迟绥亦愿意冒一冒险。
徐妧微微摇头,朝离开的方向迈步,道:“不必,你现在这个模样,倒也好看。”
比起她曾经见过狐妖化形的青面獠牙,迟绥这个狐耳少年的样子,确实算得上是赏心悦目。
迟绥轻咳两声,跟上她有意放缓的步伐,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仿佛身后都有尾巴摇晃。
“师姐认为,有多好看?”
“……你想要我如何夸赞。”徐妧目光微偏,看向他。
迟绥刚有些昂扬的雀跃顿时收敛,气势一弱,老实跟在她身侧。
但心底还是止不住的欢喜,师姐一定不会说谎,说好看,就不会是哄他的话。
“往后动手也要注意分寸,像是这样,打赢了也是极为冒险的决定。”徐妧道:“你现在的状况不宜服用灵丹,回到宗门据地以后,再让丹师为你疗愈伤势。”
迟绥点点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冲淡了眼尾微微上挑的妖异。
“有师姐在,我自然是不怕的。”
徐妧不理会少年尾巴几乎翘到天上说出来的话,淡声道。
“至于之后你听到的那些话,记住不可向外泄露只言片语,或许你不喜赵夫子的言行和为人,但这件事情的利害轻重,不仅是关乎青崖书院的荣辱。”
迟绥看着她,眼底神色也变得认真,道:“师姐尽管放心,我不会误事的。”
徐妧将道理缓缓与他说明:“只要你不为恶,妖身对你而言,与这玄鸟珠也没有不同之处。。”
“迟绥,当年我救下你,而今你我又是同门,只要你有心向道不入歧途,无论是我,还是宗门师长,都不会放弃你。”
这是她身为太和宗炽火峰的嫡传大弟子,亲口许出的承诺。
迟绥忍着妖脉破碎的痛意,笑得眉眼微弯,说道。
“当年师姐曾与我说过,只要刻苦修行,努力变得强大,能保护自己在意之人。这些话我都记得,不论日后如何,我都不会让师姐失望。”
徐妧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只需不让自己失望即可,没有人是应该为了别人而活的。”
她也的确想不到,那时救下的小男孩,会把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晰。
报恩的心思,坚定到如今也没有半点减弱。
慢腾腾前行一段路,徐妧神情清疏的细眉微蹙。
在不远处,受帝流浆点化的妖树失了控,软而坚韧的枝桠疯狂乱舞抽打,朦朦月色下显得诡异至极。
妖树当中一团如微弱烛光的光亮,抵御着妖树攻击。
借着这点羸弱光亮,徐妧清楚看见那里面之人。
正是那位自他们从沧宫出来以后,就一直没有见到的若初,而她此时被手腕间的珠串升起的屏障保护,却也逃脱不得。
徐妧更是看到,若初面上除去神色间的仓皇害怕外,还有无边的迷茫无措。
“师姐!”迟绥果断一把牵住她的衣袖。
待徐妧扭脸看向他,迟绥抿了抿嘴,摇头道:“就当没看见,她不值得救,不要救她,好不好……”
自私也好,冷血无情也罢,迟绥就是不想让师姐再费力气去救这种人。
似若初这种伪善之人,他见得多了。
哪怕对其再好,她也只会是那阴毒的蛇,随时反咬一口,先前鳄妖出现,她便毫不犹豫出卖师姐,这个仇,迟绥可记得清清楚楚。
徐妧被扯住袖子,这一次,即使是四目相对,迟绥也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然而不等她做出决断,缩在保护之中的若初已经看到这两道身影。
遥遥望去,虽然看不清楚他们面容。
但徐妧清冷从容的气质,却依稀可以从身形辨出,还有那一袭青白劲装,乃是太和宗弟子一贯来的穿着。
若初面上神情从害怕和茫然,到震惊、欣喜,转变不过一瞬间,铆足了劲喊得破了音。
“大师姐!!”
第35章 回去 似乎是因为情绪激动,若初竟……
似乎是因为情绪激动, 若初竟借着腕上珠串,从妖树之中窜了出来,扭动抽打的枝桠落在屏障上也只能无力滑落。
“大师姐……真的是你!”若初小心翼翼靠近, 有些激动地睁圆了眼,捏着袖摆,脑子像是一团浆糊般混乱。
徐妧微皱的眉稍稍舒展,眼前的若初,无论神态、语气都与先前大有不同。
但世上怪异之事数不胜数,她只要静观其变就行。
迟绥轻扯嘴角, 嘲道:“你还真是命大, 这也死不了。”
被这么刺了一句,若初才把注意力转向他, 看清楚少年发间明晃晃的狐耳时,有些惊诧地退后一步。
“不对啊……怎么会这么快……”
“乱了,难道全都乱套了吗?这是哪儿……”
她的声音极低, 哪怕耳力再好,也只能隐约听到乱了几个字眼。
迟绥皱起眉, 语气讥讽:“这是在装疯卖傻吗, 她还真是奇葩一朵。”
徐妧看了眼思绪极为混乱的若初, 淡声道。
“既然已经脱险, 你还是尽快回柳家吧,柳无忧说过会给一个交代, 我信他所言, 现在不对你问责,你好自为之。”
若初察觉到话里的不对劲,小心问道:“大师姐,你认识我?”
迟绥闻言, 不耐地眯起眼眸。
这又是在作什么妖。
徐妧顿了顿,说道:“若初姑娘,这是魇着了?”
比起这一说法,若初这般表现亦像是被人夺舍,但何人夺舍会表现得如此拙劣,徐妧对她没有太多耐心,问了一句便想离开。
若初被她叫了一声名字,仿佛如梦初醒,轻嘶倒吸了一口凉气。
震惊之余,下意识往前想要抓徐妧的手说些什么。
却被清风震开。
徐妧眼神清冷地看着她,别说不喜他人触碰,单若初之前种种表现,稍有靠近都令人提防。
“不,大师姐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我……”若初急匆匆开口,可要说的话,无论怎么张嘴都说不出来。
迟绥压着厌恶,低声道:“师姐,我们走吧。”
尽管若初表现奇异,究竟是真,还是为了推脱之前做过的事情,对徐妧而言,都不是她需要在意的事情。
那时若初的行为,辜负了柳家风骨之美名,而如今不管她是何表现,也应当由柳家管教。
徐妧绕过急得欲哭无泪的若初,往离开九幽平原的方向走去。
若初还想再叫住她,但迟绥猛然回头,剔透红眸之中瞳孔缩成一点,凶戾神色犹如择人而噬。
顿时吓得若初不敢开口。
直到徐妧和迟绥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听着九幽平原呜咽低泣般的风吹过,顿时心如死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
…
走了一段路,见徐妧沉默不语,迟绥忍不住想和她说话,语气有些不满和委屈。
“师姐,你总是这般好脾气,只会让那种小人蹬鼻子上脸,凭她在妖修面前出卖你这件事,哪怕刚才我杀了她,柳家问罪又如何?他们配吗。”
好脾气……
徐妧神情平静,说道:“我不杀她,是相信柳家不会袒护,师弟,这不是好脾气。”
她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无论妖魔,又或是同族,触及原则底线之时,徐妧从未有过半点心软。
迟绥低下脸,闷声道:“我知道,师姐顾全大局。”
当初师姐会毫不犹豫徐恬恬,是因为其行为危及太和宗弟子,而若初所为,最严重仅是对她个人。
迟绥明白,但心里仍然不舒服,师姐能冷静思考,对方所作所为该付出什么代价。
但若初出卖她时,可没想过面对五重境妖修,师姐她能否活下来。
“师姐。”迟绥忽然双眸亮闪闪地看向她。
徐妧嗯了一声,步伐缓缓间,与他对视。
迟绥笑得眼眸微弯,一派少年气,借着笑容敛去眸中神色,道:“没事了。”
往后再有这样的小人,不必留着任其蹦跶,更无须脏了师姐的手。
天狐传承里,杀人于无形的术法亦是不少,师姐身为宗门大弟子,若非触及底线往往都要思虑颇多。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来做那个果断杀伐的人。
徐妧定定看了他一眼,换来少年满眼的无辜,纵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不是面上表现出的平静,也不想再过多说教。
只要迟绥过得了宗门问心那一关,那么他在不触犯原则的情况下行事随心,徐妧也无可置喙。
腰间的天柱碎石坠隐隐闪烁,看来是裴思月安然抵达据地,宗门派了人来。
一路上,徐妧毁了不少妖树,积攒下的帝流浆凝成一团,丝丝缕缕的璨金化成丹丸大小。
将其收起,徐妧抬眸看向远处,一行青白衣袍联袂飞来。
陈长老察觉到他们二人气息之时,终于松了口气。
他没有想到九幽平原里还会发生这样一件事情,妖修竟胆大包天至此,到一境天柱胡作非为。
且不论人族事后如何追责,就说徐妧牵扯其中,追究根源还是他托徐妧所致。
想到炽火峰主的暴脾气,以及他那出了名的护短,陈长老就感到一阵头大,又不住庆幸好遇见此事的是徐妧,凭她的实力,纵然不敌,也有自保能力。
然而离近瞧清楚两人后,陈长老身形一滞,他身后的弟子不明所以,随之停下。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