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蕊抬头,说话的居然是跟她相过亲的张先军。男人望着她一脸得意,幸灾乐祸的表情让她伤心变怒火。也不跟他废话,抬脚就踹。
男人没想到她这么虎,二话不说居然动手。躲的晚了被扫了一下屁股,眼见她的腿再次袭来,男人拔腿就跑。
“孟蕊,你就是个假小子。就你这么虎,活该被抛弃。”
孟蕊追了几步看他跑远了,她回身骑上自行车双腿使力继续追。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图个嘴痛快,一回头发现女人骑着车子追了上来。那速度,看来是要用轱辘怼他啊。
男人吓坏了,两腿不停继续跑,脑袋不住气的回头观察身后。就这么慌不择路的夺命狂奔,一脚踩空掉进路边的水渠里。
“啊……娘呀……”
水渠不到一人深,他及时的跳了一下摔在了里头,爬起来觉得膝盖和手掌全疼的钻心,看来是磕破了皮。
“啊……”男人刚想爬出来,冷不防被上头的孟蕊又给踹了一脚。“孟蕊,你她娘的想害死老子是不是?”
孟蕊不吭声,一脚将他踹回沟里,紧接着捡起地上的土坷垃小石子就朝他扔。满腔的难过化为怒火全朝他发泄了出来。
“啊……啊……”男人被打的在沟里到处乱窜,风箱里的耗子一样两头都挨揍。“别打了,姑奶奶别打了。我嘴贱,都是我不好行了吧。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再打了。”
孟蕊居高临下,扔完手里的土坷垃拍拍手起身就走,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搭理他。
瞧着她蹬上自行车走了,这嘴贱的男人才从沟里爬出来。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望着远去的身影龇牙咧嘴。
孟蕊骑着车子飞快的回村儿,如此发泄了一通她心情好不少。正月里土地刚开始开冻,大队也没上工大家都闲在家里。大门口刚要进,迎面碰到了吴强。
男人看到她有些讪讪的,踌躇一下开口说:“把陈明宇的复习资料借我用用行吗?”
复习资料陈明宇都是做过的,上头有他的批注。谁拿了相当于给自己找个沉默的老师,比去书店买更划算。
“已经借别人了。”
“借谁了?”
孟蕊讨厌他那副质问的语气,沉着脸没好气的回:“我的东西我想借谁借谁,用得着跟你汇报吗?”
“孟蕊、你别那么小家子气。我们咋说也是一家子,你不帮自家人却帮外人?借谁了你去要回来,要不你告诉我,我自己去要。”
孟蕊望着他好无语,这家伙说话咋这么理所当然的?她当初眼有多瞎才会跟他订婚。
“不借。”
简单俩字,气的吴强在院子里干瞪眼。之前他就想找陈明宇借资料,前两次陈明宇去办事没碰到,后来遇到了他说借别人了。他不信想让孟香来找她堂姐,结果他那媳妇说白张口,孟蕊不会借的。
真让她说中了,吴强站在孟家街门口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怏怏的回了家,幸好他媳妇啥都没说,不然他更难堪。
“还是我媳妇善解人意。孟蕊就是个假小子,一点儿都不会体贴人。”
男人偷摸咕哝一句,刚坐下喝口水,东屋邻居叫三缺一,他放下水杯去了邻居家打麻将。
农闲,日子过的飞快。孟蕊在十多天后接到了男人的来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二斤大白兔。信里说一切都很顺利,学校已经报了名,过几天就正式上课了。末尾画了一个小小的人,胸腔一点红心,上头写着一点点的小字——想你。
孟蕊凑近了才看清那上头的小字,一瞬间那小字化为丘比特的箭,将她和那颗小小的红心穿在了一起。
将信搂在胸口,抬头感觉今天的阳光特别灿烂。春暖艳阳天,墙角的迎春花展露着俏丽的身姿摇曳在阳光下,孟妈妈从屋里出来看到的就是人面鲜花两相应美好画面。
“明宇来信了,说啥了?”
孟蕊回头,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说他报名了,很快要开学上课。”
“没说他爹妈?”
“没。”
提起这个,孟蕊也有些担心。不过他们已经结婚了,她也不跟公婆一起住,担心也有限。
“娘,午饭吃红薯饼好不好?”
“咋又吃那个?红薯加杂粮面有啥好吃的,你接连吃好几天了。”
“又香又甜咋不好吃了?那要不你说,你要吃啥?”
“臊子面,就用高粱面、淀粉、豆面掺一起擀。”
“行,听你的吃杂粮面条。”
收到老公信的孟蕊心情十分好,也不跟她娘斗嘴、开心的听话去做杂粮面。那张信纸被她随身揣在怀里,晚上看一遍放到枕头底下压着。
昏黄的台灯下写回信,拿着笔半天不知道该写什么。多少年没用过这种交流方式,猛不丁的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写起。
“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念。学校里的补助够用吗?自己留着花别惦记我,我现在不咋爱吃糖了……”
字里行间生怕他委屈自己,翌日去寄信的时候又给他汇去二十块钱。城里啥都好,可啥都要钱。身上宽裕他就不会省着。
等待通信的时间,心里有了期盼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傍晚她忽然想晚上洗澡,看水缸里水不多了于是拿起扁担挑水去。
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她师哥,这回她没让男人帮忙,自己挑着水进了厨房,将水倒进水缸才开口问他咋这个点儿来了。
“我咋听说你跟陈明宇离婚了?”
“这谁说的?简直胡说八道。”
“是谣言对吧。”男人扯扯嘴角,不知道是安心了还是失望了。“我就说不可能,初七我来给师傅拜年时你俩还好好的,咋会忽然离婚?”
“你到底干嘛来了?”
孟蕊说话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男人挠挠头笑笑:“南沟大队要盖房,我把这事儿揽下来了。需要仨大工,大概得一个月左右。我这不是踅摸着让你和师傅去挣几个嘛。”
“给多少?”
“一天八斤麦子,干完了再给每个大工一丈布票。”
“干了。”
孟爹一进门就听到徒弟如是说,开口答应了下来。离地里上工还有些日子,正好去抓挠几个。
师哥将目光转向孟蕊,女孩也跟着点头。反正闲着没事,有活儿当然去挣。至于纳鞋底,交给她娘干就是。
事情说定,男人在师傅家喝了碗稀粥才离开。翌日孟家父女提上瓦刀等工具,孟蕊骑车带上父亲去了十多里外的南沟大队。
村里盖房,地基已经安好,材料也已备齐。大工小工到位,鞭炮一放正式开工。
爷俩出来干活,家里省下俩人口粮。再加上这回赚的粮食和布票,里外里收入不小。孟蕊合计着这回结算了给老公买俩篮球背心,夏天了穿那个好看。
一周后她估摸着男人的信该到了,晚上干完活骑车回了趟家。她娘告诉她之前寄的钱原路返回来了,而且还加了二百。信封一拆开里头掉落好几张布票。
“我这里一切都好不用惦念。布票和钱都是我爸的,指明是给儿媳妇的。你拿去买新衣,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孟蕊看完信,数了数布票整六丈。得,这回家里的布票是真宽裕,大家都可以做新衣。连冬衣都够了。
晚上写了回信,没告诉他自己在给人盖房。她干活他一直很心疼的,在家里都努力把家里的活儿承包。如今他不在家,这种事儿还是不告诉他了。免得他以为她是手里紧所以才干,那肯定要紧衣缩食贴补她。
写完信装进信封,封好贴上邮票。他们这属于外地信件,需要贴八分的邮票。陈明宇之前买了许多放在家里,够她前半年使的。
“蕊、早些睡,明天还干活呢。”母亲在外喊了一声,随即听到关街门的声音。
“知道了。”
收好东西,孟蕊洗脚上炕。今夜月色正浓,莹白的月光洒在窗棂上。寂静的夜里,脑中的思绪很容易开始飘散。想着未来的生活,思念远方的丈夫。
迷迷糊糊后半夜才睡踏实,翌日醒来吃了个馏的热乎乎的杂粮馒头,然后背着书包骑车先去了公社。
她来的早,邮局还未开门。将信稳稳的塞进邮局信桶里,心中已经开始期盼下次的来信。
第十九章 肚子鼓起来了
孟蕊离开家到南沟大队给人盖房。农历二月后上头政策有变, 所有知青开始想办法返城。返城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必须是单身。一时间,到处都是闹离婚的知青。
给他们做饭的就是一个女知青, 她下乡早、已经在农村待了九年。嫁给当地人后生了俩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两岁。这消息一传来,女人激动的当着人面就蹲地上哭了起来。
“我要回城,我要回城。”
女人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要离婚, 男人当然不干。两口子从家里打到家外, 女人被拖在地上依旧双腿乱蹬, 嘴里不依不饶。
“你个臭娘们, 需要老子干活的时候就结婚, 如今要回城了就把我们爷仨当臭狗屎一样说扔就扔?你她娘的还有没有良心……”
“放开, 你先放开她。”
这时期家暴十分常见, 可孟蕊自小被爹娘捧着长大, 对此十分看不惯。抬腿过去拉开男人, 他不愿意放被她一使力甩了开来。
“大活人要走是你打一顿能留住的吗?”
“那我咋办?”七尺高的汉子看媳妇决心要走,颓废的蹲在了地上。“孩子她不顾念,我、她更不在乎。你说这该咋办?”
“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该咋办咋办。可你作为男人,不管咋说不该把自己媳妇打成这样。她是你儿子的妈,冒着生命危险给你生了俩儿子, 不该得你这样的对待。”
男人颓废的捂着头,女人坐在地上也是流泪不止。制止了家暴, 旁人家家事还得他们自己解决。
随着知青们想尽办法离开,这两口子也离了婚。女人没要孩子离开了这片生活了近十年的土地,临走时几次回头看自己的骨肉。
她走那天,孟蕊他们的活儿收工结束, 她用自行车驮着一大袋麦子,路上正好看到那令人心酸的一幕。
俩孩子哭喊着叫妈妈,而他们的妈妈红肿着眼睛却坚定不移的离开了他们。
她停下车,将兜里的大白兔给了俩孩子一人一颗。看孩子哭花的小脸,她一向冷静的心抽搐了好几下。
农村和城市比真的那么差吗?差到她连自己生养的骨肉都抛弃也要离开。她自小农村生长,对此没有任何概念。
路上骑着车想着陈明宇,回到家将麦子扛进屋子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那女人扰乱了心神。
“他不会的,他不是那个女人。如果一心惦记回城,他就不会在明知恢复高考的情况下跟我结婚。”
自言自语完,孟蕊嘻嘻一笑。被女人扰乱的心神回归正常。又跑了一趟南沟把剩下的麦子和布票都拿回来,晚上在厨房烧了一大锅水洗澡。
大大的浴桶里氤氲雾气,干活后能痛快的洗个澡实在是最幸福的事儿。手里的毛巾挨着擦洗,到小腹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它好像鼓起来一些。
胖了?抬起四肢瞅瞅,好像没胖啊。最近一直在干重活,不瘦都是好的了,怎么可能胖呢。
利索的将自己洗干净,从浴桶里出来后她去找了母亲。里间关上门,她撩起衣裳给她娘看。
“娘你看我肚子是不是鼓起来了?”
一说这个,孟妈妈惊了一下赶快伸手摸闺女的小腹。肚子其实并不大,不过她身材一向好,肌肉紧实无一丝赘肉。这冷不丁鼓起来,立马就能看出不同。
“你多长时间没来身子了?”
“俩月。一直就是隔一个月或者隔俩月来一次的,之前去检查不是说正常嘛。”
“那、也许是……走,去找你刘大娘给看看。”
因为孟蕊例假周期不固定,孟妈妈也不敢肯定这到底什么情况。不过既然发现不对了,当即赶快拉着闺女去了大队的接生婆刘大娘家里。
进了屋,仨女人关上门。刘大娘让她躺倒炕上仔细伸手摸了摸,她月经周期跟一般人不一样,所以刘大娘特别的仔细。
“怀了,咋也有仨月了,能清晰的摸到子宫的形状。”
“我的老天爷啊!”孟妈妈激动不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瞧着闺女欣喜又埋怨:“你说你,就算月经不正常,那怀了孩子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嘛,咋就啥都不知道呢?”
孟蕊也很委屈,整理好衣裳站在地上。“真的没反应啊,跟我平时一样的。要不是洗澡,我根本没发现有啥不同。”
刘大娘呵呵笑,“好福气,怀了孩子啥反应没有可是天大的福气。有的人从怀吐到生,头晕眼花没力气,一身的毛病。蕊蕊就是身体好,这孩子也孝顺,肚子里就知道心疼娘不捣乱。”
孟妈妈无奈一笑,确定闺女是怀了孩子,她当然是高兴的。生命的传承与延续,总能带给人们无限的希望与幸福。娘儿俩谢过刘大娘,回去的时候孟妈妈牵着闺女的手。
“写信告诉明宇,不定高兴成啥样呢。”
“先别告诉他了。离的这么远,干着急也看不着。等他暑假回来,自然就知道了。”
孟妈妈对此无所谓,由着闺女做主。她伸手掰着手指头,一个月一个月的数。
“仨月的话这孩子是年前有的,大概秋天生。八月底或者九月初。哎呀,家里要有娃娃了,有了小家伙该有多热闹。”
想想闺女刚出生的时候,女人开心的咧嘴笑。到家赶快告诉男人,孟爹也是喜的不行,站起来在地上搓着手转了好几圈,然后才瞅瞅闺女问她要吃啥。
“得多吃,让我孙子长好。可不能饿着孩子。”
“爹,先有闺女才有的你孙子。”
孟爹乐呵呵的笑,系上围裙准备去厨房。“好,我闺女想吃啥,爹去给你做。”
怀了宝宝,孟蕊也不再精打细算。刚挣了那么多麦子呢,这回紧着肚子里的孩子吃。至于钱不钱的,以后有的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