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第三次邀请,并且说:“无须拘束。”
二人于是欣然同意!
公孙佳当即请二人坐上自己的车,与他们一同回府。
公孙府里已经准备好了宴席,款待这两位名士。容、谢二人名气在外,他们住在道观里,道观的门槛都被踩凹进去一块。公孙佳请人、再带回府中,早被许多人围观。不消半日,这结果就传遍了京城。
公孙府里宴席才开,那边秦王章昭就带着礼物过来道贺了。他是听妹妹延福公主说,公孙佳准备与他见面,他一想,礼贤下士,还是我来吧!借着这个机会就来了。
章昭对两位名士很是尊敬,还夸他们:“一向闲云野鹤,我也不敢相请,不意丞相竟能请到了。早知如此,我该早些下手才是!后悔后悔!”
容符道:“丞相答应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我们才来的,殿下府里是要做事的,我们两个依旧是做不来。”
章昭看看公孙佳,公孙佳对他点点头:“如何?”
“害!早说,我也能……”
公孙佳道:“殿下今天是来道贺的吧?我怎么看着像来抢亲?”
说得众人一笑,章昭自悔失言,忙说:“不敢不敢,这是在夸!求而不得是最大的夸奖。”
公孙佳道:“请。”
容符与谢喆对公孙府的歌舞评价极高,谢喆的话都多了不少:“绝妙!这才是自在仙人之舞!”哐哐哐连写了三首诗。容符也与他一唱一和,配了两首。
章昭奇怪地问公孙佳:“你这歌舞是怎么弄的?我记得这一班是长公主那里的人,那会儿缩手缩脚的可不是这样。”
公孙佳道:“我只管花钱。”
公孙佳舍得砸钱,又不调戏歌姬舞娘,伎乐们在这儿过得舒畅,脸上的表情都比外面的舒展,一副没被欺负过的样子。名士就很奇怪,一面要看人自在自信纯真舒展,一面又不怎么拿人当人轻佻狎玩,完全不顾这两种要求是自相矛盾的。
章昭看两位名士已经□□上了书法,得空询问公孙佳有什么话要对他讲:“还请指教。”
公孙佳先问:“您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吗?”
“啊?”
公孙佳道:“并不是高枕无忧啊,我要去雍邑了,朝上霍、江在磨牙,您那兄弟也不大省心。还请谨慎。”她像个知心妹妹一样建议章昭,一定要对兄弟友善、对大臣们礼貌,不要倒在最后一关上。
章昭认真地记下了好这个话,且说:“我不与大哥计较。”
公孙佳道:“也不必太忍让,人有七情六欲,凭什么不能生气?生气而知克制,愤怒而不迁怒。”
“好。”
“我未必能赶得及殿下的大典,先在这里向您道贺了。”
“哎?你?”
公孙佳语重心长地说:“雍邑很重要,陛下也很想去看看。雍邑早一天落成,陛下就会早一天出京,到时候谁在京师留守呢?”她拍拍章昭的肩膀,“不是总想做事吗?嫂嫂埋怨我不肯帮你,我这就去创造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得住,看您自己了。”
按照前朝的做法,皇帝要去副都或者出巡,留下主事的要么是政事堂重臣,要么就是太子。这可真是表现的好机会了!
章昭心头一热,道:“不瞒你说,我也正为不及兄弟们伶俐发愁。”
公孙佳道:“哪有比你还伶俐的了?不然轮得到贤妃封后?”就瞎扯呗!
章昭想的是章旭,这货以前是章昺的跟班,不当跟班之后居然跟亲爹比以前更亲近了,论政还挺有见的挺敢说的,还敢指摘京派想垄断朝廷文官。章昭就不敢说得这么直接,他还想稳稳地入主东宫呢。可是总是说不过章旭,就会显得他比章旭愚笨。如果可以独当一面,将事情做好,正可好事实破除这样的考语。
公孙佳这一安排,章昭放心地重新听歌看舞,还说:“我看他的乐器有点旧了,我那儿有新的,我也不用,明天让他们送过来。”
“行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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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满以为将京城糊完了,可以放心地去雍邑,雍邑那么大、那么新,由着她玩儿,哪怕那里更冷,也冻不着她。
呆到过年前回来就行。
岂知才到雍邑不过半月,京城忽地传来急警——章昭死了!
当时,公孙佳正在新宫里看用大陶盆装的梅树,天气还不够冷,花也没有开,枝桠光秃秃的不太好看。她攀着一根细枝,想找找花苞的位置,猛地听到消息,“啪”一声,失手折断了树枝。
怎么回事?!!!
第246章 后悔
公孙佳扫了一眼信使的号衣, 确定不是哪个二逼纨绔又给她送不着调的小道消息来了,此时此刻,她宁愿这是朱瑛又或者是乐陵侯之类的家伙听风就是雨。号衣是很正宗的京城守卫的服色, 说明消息是来自余泽。
那就是真的了?
越遇到大事, 公孙佳就越稳, 说了一声:“给他水。”一行人就往花树边的值房里去。
新宫初具规模,许多细节尚未修饰,倒是为了营建新宫,值房已有了看守的人, 里面炭盆还没烧起来, 门窗、房顶、墙壁都已完好, 摆着几件普通的家具,桌上还有半瓶没喝完的酒。匠作见了大怒,开口就骂。
公孙佳摆摆手:“那是你的事, 过后你去处置。”然后问已经喝了两碗茶水的信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就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章昭正当壮年,怎么就死了?
信使一抹嘴,先干嚎了两声:“丞相!我们将军冤呐!”然后才细说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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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余泽也确实挺冤的, 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知道了, 章昭已经死了。
当日,章昭还像往常一样去上朝,与他同去的是他的弟弟卫王章普。哥儿俩打小一块儿长大,成亲、开府都是亲后脚的事儿,感情也挺好。章昭是内定的太子人选,街边吃奶的孩子都知道的那一种,一路上许多人与他打招呼, 好些人遇到了他都想凑进队伍里跟着走。哪怕是临时抱佛脚呢?不为了讨好,也为了显示自己不是对他有意见,免得上了什么奇怪的黑名单。
出门不久就遇到了宋王章旦,章旦是个孤僻的性子,架不住章昭要表现,章昭请各位官员各走各的“让我们兄弟一起说说话”。官员们都散了,就剩这哥儿仨,章普还在说怎么不见章昺和章旭,章昭说:“兴许他们俩一块儿呢?”
可惜章旦太不合群了,他就不爱说话,有本事把章昭的热情全给浇灭了,这一路走得特别的闷。章昭再也找不出什么新词儿,也只好住了口,三人闷闷地往前,只有马蹄铁敲地的声音,连随从都无聊得想要打瞌睡了。
就在一行人陷入完全无聊的状态的时候,猛地暗中小巷里斜冲出一队人来!这队人劲装健马,手中的刀锋雪亮!
三王的随从们反应也不算慢了,但来者更快,一个冲锋就到了眼前。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章昭等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谁上朝还带兵器?拨马要逃,又与自己的后队撞作一团,更方便了来者追杀。
章昭只喊了一声:“你们是何人?敢做此大逆道之事?”
来人根本不回答,只管砍杀。
整个过程进行得非常的快,比街头泼皮打架分胜负还要迅速。三王倒在了血泊中,护卫们眼都红了——三王出事,他们也活不成!就是这样的拼命竟也打不过人家。还是对方杀到一半问道:“你们不是贼?”
“你他娘的才是贼!”
护卫真想生吃了这伙人,合着你们是认错了人?你们知道砍的是谁么?其中某一个护卫突然认出来领队的:“你!你不是梁安么?拿贼也轮不到你吧?”
是的,来的是梁安。知道凶手是谁,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正在上朝的时候,杀人灭口也是办不到的,何况梁安自己也傻了:“你是什么人?”
两下都停了手,陆续上朝的朝臣们才陆续赶上了个末尾,指挥的、抢救的、拿人的……当天是霍云蔚当值,延安郡王住得离这些侄儿们更近些,他上朝的路上遇到了这事儿,惊得魂飞天外,赶紧接手了这事儿,顺便把儿子章明给薅过来帮忙。
章熙头天晚上睡得还挺香,哪知一上朝就惊闻噩耗!急问案情。延安郡王可能说不清楚,章明是个明白人,已整理了个大致的情况。章昭、章普两兄弟是甭想了,凉透了都,章旦还活着,但是脸上被斜劈了一刀,肯定是破相了,还被划坏了一只眼睛,他的右臂也着了一刀、创可见骨,估摸着会有后遗症。
凶手很明白,梁安。梁安、梁安带的人、三王的护卫已经统统被拿下,欲知详情就得仔细审问了。章明没说的是,这梁安本来是章旭带来的,后来被章昺要了去,大概是跟这俩有关系。甭管是哪一个,又或者是二人合谋,这都是兄弟阋墙的惨剧!
政事堂也傻眼了,整个朝廷都傻眼了,都做好了心理建设,接受一个不那么英明神武的太子了,现在倒好,他死了!咱们虽然看他不是很好,可没想着他用这种方式完蛋呐?!
章熙马上下令,岷王、延安郡王、霍云蔚三个人去审理此案,派御医抢救章旦,接着就把余泽给撸了!谁叫他管着京城的防卫却让人带队在京城里行凶的呢?
余泽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遇上了,就是他倒霉了。他在军中经营多年,往营里办交割的时候悄悄吩咐了心腹赶紧给雍邑送信!
这才有了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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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说完,四下鸦雀无声,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哪怕是对朝廷局势不熟悉的人,也觉得这事儿太可怕了。未来的太子死了!接下来怎么办?
公孙佳是不在乎换新太子的,只要不是章昺,换谁不是换?反正都是半斤八两的水货!她担心的是章熙受此打击之后能不能支持得住,以及接下来了储位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她说:“知道了。准备一下,咱们回去。”然后沉着地命令匠作:“工程不能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调些白布来备用,只要京城下令过来,都戴孝几天。不要慌!先不要走漏消息。”
匠作有点慌,等到公孙佳开始下令,他就冷静了下来:“是。”
公孙佳紧接着让单宇给元铮传消息:“让他当心,尤其要仔细梁平!无论梁平是否无辜。还要防着狼主借机生事,又或者与此事有关。”
她加紧将雍邑的事务简要处理了个大概,原本要仔细巡查的,此时也只是撂下。招徕垦荒的民人,路过的商贾等等,都只能暂且放下了。她要回京城还与别人不同,别人着急了,上马就飞奔,她骑马技术不行,只能坐车,在收拾车的空档,留在京城的单良就发来了消息,紧接着钟家、朱家、霍家、赵家等等,陆续给她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就这几天的功夫,京城风云突变!
据钟源说,章昺、章旭都被拿到了宫中软禁,美其名曰保护,他们的府邸也都被围了起来,家小都软禁在府中不许进出,每天由外面往里面送菜蔬食物。
霍云蔚称,他已经受命开始穷治纪氏党羽了。
当年的纪氏党羽可也称不上“穷治”。
霍云蔚又以政事堂的名义给公孙佳发了公文,让她赶紧回来!因为他初步审问出来的结果简直能把人气笑,他怕章熙被气疯。事情很简单,章昺心中不忿,所以就布了一个大局,看章旭那儿带来的梁安是个带兵的人,就要了过来。天天带着梁安游猎,让梁安磨练自己手下,带兵这方面,对梁安是言听计从。
章昺对梁安是绝对舍得花钱的,给他田宅奴婢,给他金银宝贝,不能说养到死心塌地,至少是把一个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养得觉得他是个好人。章昺甚至没有告诉梁安是要去杀章昭,只是说:“杀贼。”
梁安就什么也没问地遵照执行了。
然后章熙就死了两个儿子!
这谁受得了?霍云蔚的信里写道,自从知道“真相”之后,章熙就后悔得要命,因为一直有告诉他,章昺声色犬马游手好闲的不干正事,可是章熙觉得这个大儿子也挺惨的,太子不让人当了,还不许他放纵享乐吗?谁知道这玩儿是在“练兵”、“收买心腹”呢?
“我早就该察觉的。”这是章熙最常说的话。
霍云蔚催促公孙佳:速归!一起劝!
其他催促公孙佳快些返京的多不胜数,其中就包括了章熙。章熙连下了三道旨意,让公孙佳速归。
公孙佳自己也很着急,原本计划采购附近土仪的事情也都放下了,带着队伍又浩浩荡荡地折返京城。回京的路上,还收到了延福公主和皇太后的信,两人也催她赶紧回来,皇太后是暗示快点回来,咱们商议一下怎么应付下面的事。延福公主的信尤其的长,哭诉了王皇后实在太惨,要怎么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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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赶到京郊的时候天色已晚,照以前她该在驿馆里住一晚再进京的,今天是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拿了自己的令牌叫开了城门,连家也没回,直奔宫城去了。
整个宫城的氛围十分压抑紧张,早前为庆典准备的装饰都摘了。没蒙白布,可见丧事不是办在这里的。
章熙正在王皇后宫里,延福公主也在,听说她来了,延福公主一起,倏地站了起来:“可算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公孙佳此时已是脸色青白,比起活人更像是个僵尸,她腿都坐麻了,整个人像散了架,被两个小宦官架着到了章熙面前。
她的惊叫声让章熙与王皇后回过神来,公孙佳先拜见帝后。
章熙看了过去,不由落下泪来,握着她的手将她拖起来:“我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呀!”王皇后一愣,与延福公主交换了一下眼神。
公孙佳道:“陛下节哀。国事还要您主持。”
章熙道:“你是不能歇啦,我现在精神有些不济,你把政事堂支撑起来!今时今日,朝上不能乱!不能让他们在朝上打架了。”
公孙佳会意,因为她一直躲着,所以霍、江两派与她都没什么矛盾,现在内定的太子死了,朝廷需要安定,不能让这两派在这个时候再闹,更不能让任何一方借这个机会打击异己。两王殒命,真凶死就死了,不能让无关的人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