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我想吃肉
时间:2021-11-26 00:38:45

  到了后面,三舅母她们已经哭得眼圈儿、鼻头发红。三舅母一把拉住公孙佳的手:“哎哟,我也没爹了!”公孙佳的心神被这句话拉了回来,与三舅母抱头痛哭。哭了一场之后,又是忙着打水洗脸,收拾妥贴了才好好坐着叙话。
  三舅母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朱勋丧礼排面十足,能让一个丞相哪怕是名义上主持,这也是破格的事情。三舅母只是絮絮叨叨地说:“他走得不太安心,前天我来看他,他还惦记着别让南蛮子把朝廷搞乱了。”
  公孙佳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朱勋至死还惦记着压制南人,这让公孙佳十分为难。朱勋的态度,基本就代表了整个贺州派的态度,他是可以代老乡们决定立场的。无怪章熙要派霍云蔚来,霍云蔚宁愿暂时放下政事堂也要钉在朱府。
  纵然所有人都得说贺州勋贵钟祥第一,朱勋要比钟祥次一点,但是朱勋也是几十年功勋积累下来的元老。他的荣耀是几十年来积累出来的,这是一中什么样的份量?这中份量不是公孙佳或者钟源这样的后生晚辈所能比拟的,公孙佳打过胜仗,那才几仗?朱勋参与过的大小战役是以百计数的。钟保国这一辈的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最近几年,朱勋看着老了、衰朽了,朝堂上也表现平平不如公孙佳等后起之辈灵变进取,但是“信任”不是这么算的。同样一件事,朱勋毫无依据地坚持,贺州老乡多半也就糊里糊涂地听了。换了公孙佳或者钟源,他们自家人能听他们的,老乡们就未必都会盲从了。
  霍云蔚在贺州老乡里的人望未必就比公孙佳强多少,公孙佳好歹能打,并且是更照顾贺州的二世祖们。
  贺州派的危机就在眼前了。
  公孙佳深知孤掌难鸣的道理,她有今天是自己一步一步算计的结果,外祖家的支持也是不可或缺的,贺州乡亲们适时抱团也给过她帮助。且在以后,大家只有继续抱团,才能在南人、京派之间站稳。贺州派跟京派不一样,京派即使没有领袖,数百年来的联姻、磨合也已经形成默契了,贺州派比起京派就是泥腿子,太嫩了!
  霍云蔚似乎对此兴趣不是很大,公孙佳明白他的想法,霍云蔚与章熙一样有一个大大的梦想——天下。他们才是君臣相得的人,霍云蔚私下管章熙叫“大哥”,他们要打造一个更好的国家,霍云蔚或许还有私心,他想做那个最为位高权重的辅臣。公孙佳当然也有此意,不过她更倾向于“事缓则圆”。
  经过赵锦的提醒,公孙佳已明白了,章熙是要给太子留一个开拓进取的局面,而不是让儿子当个傀儡,让丞相们去主持变革。那样的“垂拱”不是章熙要的,你可以说他执拗、不肯让后代失去权柄,但未尝不是一中担当。
  公孙佳深吸一口气,说:“太子可能会过来,到时候说话都小心些。”她看了朱瑛一眼。朱瑛嘀咕一声:“我不开口就是了。”
  哪知来的不光有太子,还有章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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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熙的心情很复杂,一位老人去世了必是难过的,朱勋生前对周廷的反感也是有目共睹的,朱勋走了,对章熙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待朱府布置妥当之后,章熙带着章嶟又来,命章嶟致奠,也是为了让儿子在贺州老乡那里博些好感。
  公孙佳等人在一旁冷静地站着,连之前哭得昏了头的朱罴都瞪大了眼。
  章熙也很为难,公孙佳能想到的他更能想到,贺州派不能散了,南方士人大量出仕也不能停。他左手一批贺州老乡,左手则是江平章等京派来致奠,还有周廷的小团伙还硌在这两派中间靠着霍云蔚站着。
  朱勋身后事排场不小,论氛围却又挺差。无论是身后的谥赠、祔庙、陪葬,样样不缺,大部分人的心也不在这场丧事上了。
  公孙佳低头给钟源把腰带上垂下的丝绦结慢慢地理顺了:“我来吧,你们男人粗心,干不好事儿。”钟源一只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摸了摸她的头:“慢点儿,不急。”
  公孙佳把丝绦乱打的结解开,又拂了拂,章嶟已经上完了香,东宫、周廷等人依次上前,朱罴还礼。礼毕,朱罴奉章熙到正殿去落坐。朱勋也是郡子,府里也有所谓“银安殿”,一行人往殿里安顿了。所有人的想法他都知道,但是却无法让他们完全改变,章熙也感觉到了疲惫。
  停手是不可能停手的,只要咬牙挺过了第一关,接下来就好办了!章熙始终坚信,开头很重要。这事就像公孙佳上朝,你把她搁朝上站着了,后面的事儿再难也是开了个口子。略坐一坐,安慰一下朱罴等人,又命人赐给遗孀钱帛,章熙再次发话,让霍云蔚留下。
  朱罴道:“臣父过世,臣等丁忧,不能为陛下分忧已是心中难安了,怎敢再劳动丞相?”
  章熙道:“朱叔父辛劳一生,这是他该得的。”
  叹息一声,章熙带着章嶟离去了。
  他一走,朱府上下就炸开了一阵“嗡嗡”,议论什么的都有。不明就里的还在说朱勋真是风光大葬,明白人一看这样,早就找借口溜了。
  公孙佳被赵司翰给拦了下来,说:“你娘去见你舅母她们了,回宫里还是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公孙佳道:“我去找我娘。您呢?”
  赵司翰眉头微皱,摇一摇头:“有平章在,不必我再多事啦。唉,他留下来,弄得像争宠,不留又显得没人情。本该肃穆的一场丧礼,竟弄成这个样子。”
  公孙佳道:“都这样的。如今不过是两个丞相在怄气,我见过更大的。”
  赵司翰看了她一眼,公孙佳道:“您怎么会沉不住气呢?”
  赵司翰低声道:“是霍相公沉不住气吧?或者,是那一位浮躁了?”他口气里带着点儿试探。
  公孙佳想,赵锦都能看出来皇帝是为了太子,赵司翰估计也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她不置可否,说:“现在于我而言,周廷不是大事,这些乡亲才是。”她说得直白,赵司翰也听得明白,轻声说:“我明白了。”
  公孙佳点一点头,说:“哥哥与我也是一样的看法,我们想要持正。霍叔父没有坏心,周廷的死活我不管,霍叔父,还请手下留情。他虽然与贺州乡亲不太亲近,到底是贺州老乡,不是南人。”
  赵司翰摆出一副苦脸来:“我不过区区尚书,能奈丞相何?”
  公孙佳轻笑一声:“陛下什么时候不公道过?先帝、陛下的气度、格局如果不是那么的令大家信服,谁也不会对后来者有那么高的要求,一点儿不如就要失望了,是不是?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借你吉言。”
  公孙佳道:“说出事实而已,这可不是吉祥话。您有一飞冲天的时候,我会真心的祝贺您。可我不想让陛下难过。我公孙家受两代帝王的恩养,心里有的不止是忠、敬,姓公孙的,是两代帝王的‘家人’。”
  赵司翰的苦瓜脸也收了起来,郑重地说:“乱世对谁都没好处!主政也当遍访贤才,不使野有遗贤。你在雍邑做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如果霍相公主事能像你一样,那还有什么说的?”
  公孙佳摇摇头:“我不如他,还请不要让他太难堪。闲话休提,谁心里又没有一杆秤呢?先祝叔父得偿所愿啦。”
  赵司翰道:“不敢。”
  公孙佳与赵司翰谈过之后,不但赵司翰,连江平章都消停了不少,据钟秀娥说,赵司翰拜访了江平章,因为“东西都是我预备的”。
  说这话的时候,钟秀娥正在公孙府里,朱勋已经入土,而赵司翰入政事堂的风声已经传了出来。这样的大事没有突然决定的,事先都有征兆,一则钟秀娥要准备宴席以及往宫中进献,二则赵司翰的行头等等都要再置新的。
  钟秀娥来看女儿,则是问女儿一个问题:“你们以后,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钟秀娥空啐了一口,道:“呸!你再装!我都看出来了,他跟小霍不大对付。你朱翁翁殡事上,小霍跟亲戚们那么亲热,可会哄人哩!你张伯伯、朱叔叔,哦,你小舅舅,还有王三儿几个,都叫小霍哄得一愣一愣的,快跟周廷那个蛮子拉手啦!”
  “您怎么也叫起小霍来了?”
  “别打岔!到底怎么样?你帮谁?你要帮小霍呢,咱们就找个时候好聚好散。你要帮他……唉,我就接着混下去。”钟秀娥由与父母兄弟说事,转而变成在大事上跟女儿商量了。
  公孙佳道:“都到不了那一步,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跟他过就接着过,不想过,您就回来。丈夫是可以随时换的,亲娘只有一个。”
  钟秀娥嗔着戳了戳公孙佳的脑门儿:“你呀!那就先混着吧!你还没说呢,总得叫我心里有点儿数。他们家啊,面儿上什么都好,也客气,也不排挤,可你要想交心呐,难喏!”
  公孙佳道:“我也没想跟他们交心。咱们呐,站正中间!”这也是她与钟源商量的结果,他们肯定是赞同章熙的大方向的,但是在京派、南人之间,他们要“持正”,或是中间派,议价的可能性才越高。比如公孙佳能说,你不能弄死霍云蔚。
  一般而言,这样两不帮就容易被两家一起打,但是公孙佳不同,她是真的能“打”,兄妹俩捏着兵权,就是最稳的定海神针。
  钟秀娥道:“要是周家那丫头跟太子吹枕头风,非要你们站队怎么办?”
  公孙佳道:“哪个丫头这么想死?我成全她。”
  钟秀娥放心了:“好!”她站起身来掸了掸裙子,“我得回去啦,哎,等拜了相,赵家这两个就该成婚啦,又要忙喽。”
  公孙佳道:“我把文华借给你几天?她也是赵家人,嗯?”
  钟秀娥犹豫了一下:“不耽误你的正事吗?”
  “你就是我的正事。”
  钟秀娥捏捏女儿的脸,嗔道:“又说好听的哄我了,走了。”
  公孙佳含笑将人送走,回来脸就拉了下来,对单宇说:“写帖子,叫那几个二傻子给我过来!他们有几个脑袋,就敢往里头伸!”
  单宇小心地问:“哪几个?”公孙佳这儿,二傻子太多了!最蠢的一波是朱瑛等人。不过揣摩着口气,这回的几个可能不是指这些蠢透气儿了的,很有可能是钟秀娥刚才讲的被霍云蔚“哄”了的。那里头可有您亲舅舅啊!
  单宇还是不太敢管君侯的舅舅叫二傻子的。
  公孙佳道:“刚才说的那几个!”
  不给周廷找麻烦就罢了,跟着冲锋陷阵大可不必!
 
 
第266章 安静
  公孙佳请客, 用的理由是“回来之后就忙着政事,差点疏忽了朋友,宴请大家权当赔罪”。
  谁敢问她的“罪”呢?
  贺州老乡, 公孙佳现在可以说是请谁谁都得到。她这里帖子一下,到了定好的时间一个缺席的也没有。
  公孙佳宴请一向是诚意十足的,席宴就开在了公孙府里, 正厅, 备乐、歌舞也很正经。她是摸透了这些人的脉。以前,她请这些人游园、花天酒地, 这群人是非常开心的。但是这些人一个隐讳的心思被她捏得死死的——想被认同。
  相府里歌舞也许没那么撩人,他们赴宴还不能打扮得奇装异服也不敢在公孙佳家里瞎闹, 但那是相府!他们是相府的正经客人, 拿是正式的请柬,不是作为父兄的挂件给带过去的。就这一点, 心理上就极大的满足了。
  他们要的, 公孙佳给提供了,公孙佳又当了他们好几年的“老大”。酒还没满上, 人就已经决定乖乖听话了。
  公孙佳看着他们,也是叹气的。最蹦跶的朱瑛是在家里没能过来,可信都侯、乐陵侯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老实人。他们还有带了几个新长大了的贺州子弟, 过来给公孙佳看的。信都侯的侄子、乐陵侯的弟弟之类,十个里连两个正经人都没有。
  公孙佳判断正经人很简单, 她不用考这些孩子的学识,就看他们的表情。觉得自家兄长、叔伯丢脸尴尬的,那就是有点判断力。如果还是强装成很正经、比较包容自家长辈的胡作非为、在外人面前给长辈面子,就是心地也还可以了。如果长得也还凑合、谈吐也还行,公孙佳简直要把他当大外甥一样的养着了。
  可惜了, 只有一个是这样的。还是张飞虎的庶孙,东宫张良娣的侄子张世恭,被他小叔叔带过来的。公孙佳与他说了几句话,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叔叔张戟一把把他推上前,说:“在家读书呢!他跟我四哥一样,就瞎琢磨那些烂字儿!您快看看吧,要不给他塞国子学里成不?别放到外头,看着悬心!”
  张戟一开口,公孙佳就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群货比她那个蠢外甥更傻,大外甥人是呆了点但是肯走正道,彭犀称之为“大智若愚”。二世祖们要么是能力、要么是智力、要么就是心力,都不足以支撑他们干正事儿。薅他们干点事儿,只要累一点,就一个个放赖装死。直接装死的算好的了,没有自知之明的,先接了,官架子端起来,然后胡搞一气,闹出个烂摊子来,他们就往京城家里一跑,躲起来,再装死。
  还不如一开始就装死!
  是的,张戟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当时张飞虎还在,把儿子打了个半死,张戟从此就与乐陵侯他们一样躺平了。他自己不跳出来干事了,心底终还有那么点装大辈儿充场面的心。实在找不着事儿,公孙佳帖子一到,他来劲了——我可以提携侄子呀。
  他说的这个话也是有缘由的。众所周知,贺州泥腿子的二代、三代里有那么一些人,酷好附庸风雅,其中一个代表就是公孙佳她表哥钟佑霖。这个张世恭他爹,也是这样的人,不过他比较不走运,附庸风雅过头了,朱瑛嗑五石散救了回来,他没有,直接把自己嗑死了。留下孤儿寡母。
  张世恭她娘也不是凡人,人家改嫁了,张世恭就在张家长大。亲生爹娘要是都还管着他,哪能让他被张戟拖着跑呢?
  张飞虎子孙又多,国子学有名额,张家的名额没轮到张世恭。张戟就把他给带来了。
  公孙佳对张戟道:“你又想一出是一出了,光秃秃放到国子监,你叫他怎么过下去?张世恭是吧?你明天过来,我看看给你安排。”
  张戟紧钉了一句:“您这是答应了?”
  公孙佳道:“我答应你个锤子!今天吃酒呢,我现在考他书读得怎么样,你们听了还吃得下去吗?明天过来,反正我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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