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嶟点点头:“不错,笔来。”当下画了个敕字,就算是准了。公孙佳看了一看他画了押的旨意,没有马上去收,先扔了一把骰子:“哎哟,这回你运气来了。”
章嶟笑了:“风水轮流转,不能总让你赢呀。”公孙佳抓了一把钱,也没数,扔到他那一边,章嶟也不去数,赢一局他就很开心了。
两人玩完了,公孙佳抓了一把钱塞到自己随身的一只锦囊里,章嶟也不去拿这个钱,剩下的就都当是给章嶟身边人的赏了。章嶟还要说:“你赢的,也不多拿些?”公孙佳道:“我拿得动吗?你也不帮我拿。”
章嶟笑道:“好好,帮!来人!什么脸,小家子气,我们什么时候占你们的便宜了?这些还是你们的!出息呢?!”他骂了一句。就桌上那点金钱,公孙佳也看不上不是?章嶟是另行给了公孙佳许多赏赐,大车给拉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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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唱哪出啊?”单宇提着个笔,拎着个本子,帮阿姜做笔记,数着赏赐的数量。
公孙佳一边站着元铮、一边站着妹妹,回了一句:“哦,陛下要用苏铭。”
单宇“啪”一声把笔拍到了本子上,单良骂了一句:“你那什么狗脾气?君侯面前就生气了?你当我不生气呐?”
公孙佳道:“得啦,你们俩也甭在我这儿一搭一唱的了,不亏。快点儿,数数啊。”
单宇忍着气帮阿姜把东西点好,阿姜要笑不笑的,拿了账本说:“好了,你们去聊吧。”
妹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看看她爹,比了个口型:“皇帝作夭。”然后就被元铮给瞪了。妹妹吐吐舌头,搀着公孙佳回了房里。
单宇说“亏了”是因为苏铭是户部侍郎,公孙佳是户部尚书,要重用苏铭这个副手,必然对公孙佳这个主官产生不利的影响。轻则侵害公孙佳的权威,重则要“取而代之”。这哪能忍?!单宇生平最不能忍的就是公孙佳吃亏,这狗皇帝也太他娘的不当人了!才给他打完仗,留守都卸给他儿子了!现在又来这一套?!
公孙佳道:“东宫的人选,定下来了。”
单良忙问:“如何?”
公孙佳道:“一个没改。”
单良假意批评女儿:“瞧瞧瞧瞧,就你性急,早说你了,要稳重些、稳重些……”
妹妹看得咯咯真笑,说:“单翁翁,好假。”单良也不觉得惭愧,说:“哎,脸皮天生如此,看起来像是假的罢了。”妹妹冲他扮了个鬼脸。
公孙佳道:“他又要用苏铭与工部协商,又要用苏铭改税制,我是没那个精力管这些事破事的,就让他们去干吧。”
妹妹问道:“阿娘,你不是说闲下来了么?为什么不管?”
公孙佳摸摸她的头,说:“因为会很麻烦,我得等着给他收拾烂摊子呀。”
单宇此时反而客观了起来,说:“我留守京城这几年,冷眼看着苏铭办事是个有条理的人,应该不会办坏吧?”
公孙佳道:“你漏算了陛下。他急。一催,苏铭顶得住吗?要么事办坏了,要么苏铭人坏了,或者两个一起坏了。我得看一看呀。我以前不论干什么,朝廷就是我的后盾,现在轮到给别人当后盾了。我也想歇一歇了,接下来他们必是要大打出手的,我还得缓口气等着按那一场架呢!”苏、陆二人日渐得势,但是二人确实是能臣,不跟京派起冲突才怪!
单宇也无语了,低声道:“都说我缺德,最大的缺德鬼在宫里坐着呢。”公孙佳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呢?”单宇道:“我是说,还好东宫的事儿定下来了,大家可以安心了。”
公孙佳道:“不错。”
此事确实不错,政事堂也是欢欣鼓舞地签字通过了,赵司翰盯着吏部把公文给下了。公孙佳这个人选安排他们也看懂了是怎么回事——稳,赶紧先给太子攥个稳妥的班底放着,不然太子的光阴就荒废了。
这样的人员构成与朝廷上的基本一致,也不会有太子更偏向哪一派的说法。京派满意于詹事是容逸,且代表了公孙佳对京派的看重,贺州派满意于己方新秀有了出头之日(除了钟黎,公孙佳还给搭配了几个别的贺州姻亲),南方士人派满意于自己没有被忽视,而章嶟对其中几个出身贫寒之士也比较感兴趣。
用岷王的话就是:“为亲儿子选人,也不过如此了。”此时,詹事府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他跑来跟亲娘太皇太后说话,太皇太后近来小感风寒,当儿子的跑得勤快侍奉汤药,间或说些八卦。
太皇太后道:“你爹没有看错人。”
岷王道:“我倒佩服她了,能把陛下都应付得好好的。”
“去!少说怪话!那一年她跟我说过,陛下要重用宗室你别往前冲,我还不太明白,陛下也没怎么抬举你们呀?现在我明白了,不必重用,‘用’就很麻烦了。小霍真是……可怜啊!”
岷王道:“他气性也大,不单怪哪一个。”
母子俩又说了一阵儿话,岷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传闻陛下还在犹豫太子妃的人选?阿娘知道什么吗?”
太皇太后道:“这你问错人了,问淑妃可能知道得比我还多哩!”
岷王翻了个白眼。太皇太后说起八卦也有精神了:“怎么说,也得挑选挑选吧?当年你爹给你选妃的时候是怎么选的?宗正那里请示,先将京中名门淑女未婚者造册,出身、年龄样样都弄得清楚了,从中找出合适的,再暗中选看。最后才是定下来。如今名籍还没送上来呢。”
岷王道:“只盼来一个消停的,别搅得您又不得安宁。”
太皇太后道:“不至于,东宫得用的人也有了,再来个太子妃,就什么都稳了。我见的事儿多了,不会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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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说的,也是世间所有人的想法。东宫稳了,大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这其中以公孙佳的外婆、舅母们最开心,那是她们的娘家,娘家这些年闹的乌七八糟的破事她们都看在眼里,谁不想娘家好呢?眼看着章嶟是没救了,可他偏偏又走狗屎运,大家就都指望有一个好太子吧。
章硕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人君典范的样子,但至少是个正常人。开府的时候,他就是个谦和的亲王,是个有礼的学生,而且不乱搞!反正这个人,“清清白白的,没给人当过跟班,也不拾谁的破鞋,心眼儿不会歪”——湖阳公主语。
公孙佳从政事宫堂里签完了字,就把这事儿回来告诉了大家。她外婆高兴得不得了,说是:“双喜临门,一是咱们太子终于有帮衬了,二是咱们阿黎又添新职。来!把大家伙儿都叫来,一起开个席!”
高兴啊!
钟源还问公孙佳:“太子怎么说?名单他满意吗?”
公孙佳道:“先是写了个奏本感谢父皇的关爱,陛下说,要他谢谢我。他倒实在,结结实实一个大礼,你说满意不满意?”
大长公主又开始维护外孙女了:“怎么能不满意?他还想要什么样的啊?哎哟,我的心肝,可累坏了吧?!来来来,过来坐。”
公孙佳终于排在自己女儿前面了,开心地坐了下来,跟大长公主说:“您就放心吧,太子年前送走了旧人,年后又迎来新人。阿黎他们拜完太子,太子就要设宴请他们,他不是不通世故的人。”
大长公主道:“哎哟,咱们章家终于要有好运气了。”
事实证明,太皇太后虽然年纪不小、经历丰富,老天爷还是觉得她经的、见的不够多,非得再给她劈个天雷下来。大长公主觉得好运气要来了,老天爷就偏不让她如愿。
公孙佳在钟府吃完了酒席,第二天干脆就不上朝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蜇伏,她最近的动作也有点多,且章嶟那要推苏铭、陆震上台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她之前试探过了,请假,章嶟没有一次不批的,这是一个兆头。公孙佳愈发要退半步仔细观察了。以前她有许多长辈顶在前面,现在大家得靠她了,她更加一步也不能错!
以前错了,顶多回家招女婿生孩子,现在错了,全家出殡。
她在家几天,章嶟往她府上赐了不少好物,并没有提让她“病退”的事。
“这是满意了,”公孙佳对单良说,“看我识趣呢。”
单良道:“让他作吧!小元明天就能回来了吧?”公孙佳歇了,元铮依旧不能歇,公孙佳告假也没放松对京营、禁军的掌握,自家私兵更是没有放松。元铮就是去巡视营地去的。
公佳道:“嗯,妹妹也跟他去。这孩子像谁呀?就喜欢往外跑!”
单良道:“君侯去过的地方可也不少。”
两人闲聊着,单宇从外面跑了进来:“君侯!坏了!”
单良道:“你怎么就在君侯面前不长进呐?!”
单宇道:“这回是真的不好了!陛下要给太子娶吴选的女儿!这可要了命了!大长公主知道了,已经闹到御前去了!正跟陛下哭呢!赵相公把我们都斥退了,不叫围观,也不叫太子说话,我看容詹事劝太子回东宫,太子也没有闹,就赶紧回来了。”
公孙佳道:“她怎么知道的?”
“不是太皇太后病了么?她老人家去探病,前头陛下放话了,这可是件大事儿,就传到后面了。她老人家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也就是对您慈祥……”
剩下的话公孙佳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已经能想象得出外婆的情况了。章家女人的脾气,那是真的暴躁!外婆之前还高兴太子要立起来了,要有媳妇好好过日子了,现在给他弄个吴选的女儿,肯定是不开心的!外婆这辈子,自从跟着亲哥哥造反,唯一的挫折就是长女,这笔账她后来还加倍找回来了。她就没吃过亏!
现在她是皇帝硕果仅存的大长辈之一,年纪比太皇太后还大!她的孙辈又还算争气,她不跳起来谁跳起来?
而且吴选的女儿!听听!就算不是赵、容、谢、李这样的京派望族,你选个像章昭王妃窦氏那样的名望之家也成,退一步,贺州勋贵哪家没个闺女?再退一步,周廷、苏铭、陆震哪家筛不出个淑女呢?
非得吴选的女儿?!
自己当了娘才知道,看起来跟不上年轻人想法的长辈们其实对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门儿清,大长公主她要是不知道吴选那些过往才是出了鬼了,吴宣又是那么个神奇的经历。这怎么能忍?
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大长公主心情很好地去探望嫂子,然后头顶挨了道天雷!
“更衣!备车!我要去宫里。”公孙佳说。
单宇担心地叫了一声:“君侯。”
“一刻也不让人消停啊……容逸,猜错了哦……”公孙佳边换衣服边喃喃自语,最后笑了,“吴氏,也是前朝的京中名流啊。外婆闹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陛下和京派众人,必有一个要说错话,这才是最可怕的。”
第296章 变心
公孙佳这儿衣服还没换完, 太皇太后派来通风报信的人就从侧门悄悄地进了公孙府。
太皇太后活这么大年纪,“亲上做亲”的事儿见得多了,做成这个样子的实属前所未见!以她的年纪, 前朝末年倒是听说过宠妃妄图代代霸占后宫的, 却从未听说过有好下场的。
“这才几代啊?!”太皇太后都没心情好好生病了,赶紧派人去追大长公主。追到了, 大长公主那儿也闹上了, 太皇太后没看到单宇已经离开了,命人去给公孙佳报信,自己个儿在前殿给劝着,可别让双方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
“娘娘也没想到, 自己活到了如今, 还要做起乡下老太太劝和的勾当来!”来的宦官是太皇太后的心腹, 说话也是向着太皇太后,“病还没好呢。”
单宇捧着冠往公孙佳头上放, 说:“我走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吗?”
来人口齿伶俐:“可不止, 咱们娘娘到了, 太后娘娘也坐不住了,也来了。皇后娘娘也不能错过这个场面, 她也到到了。大长公主一万个不答应……”
~~~~~~~~~倒叙~~~~~~~~~~
大长公主哪能瞧得上吴选呢?
一问一答两句话,大长公主问是不是,能不能改。章嶟说,他仔细想过了,吴家挺好的,您老人家别管这事儿了,等着吃喜酒就行。
话不投机,大长公主就闹开了。
大长公主出手不凡, 上来先拿出了贺州乡间比较文雅的闹法:“都说要门当户对哩,你咋给儿子找这么个人家?也不看看吴选那是个玩艺儿!”她老人家连骂边拿手掌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脸颊,“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了?”
章嶟对老太太还是比较容忍了,说:“他也是个读书人,您这样闹到宫里来,还请留意自己的身份。来人,把大长公主扶起来,送她回府。钟源呢?快!”
咋?说好话你不听是吧?加码的闹法开始了,大长公主直接坐地上,拍着地开始哭:“阿爹啊!阿娘啊!我的好哥哥哎!你们睁睁眼看看哦!章家的好孙儿哦!嫌我碍事喽!你们把我带走吧!这日子没法过喽!祖宗家业要送给外人喽!”
章嶟是如坐针毡,一个劲儿地叫钟源。钟源自己也是反对章嶟的,但是先把祖母劝回家比较好,支使老太太出头闹事算什么呢?他快步抢上前,对大长公主说:“您先回家,这也是朝廷的大事儿,容我们再仔细商议。”
太皇太后巴不得大长公主别掺和了,也说:“咱们走吧,让他们男人说这些个事儿。”
章嶟也说:“娘娘说的是,您老别管了。”
大长公主道:“呸!你们但凡顶用,也不至于今天才知道!你们比我早知道几刻呀?你闪开!”
政事堂那三个人都在,听着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三人也是没有一个乐见此事的,延安郡王即是叔叔又是丞相,还是大长公主的女婿,无论哪个身份都不能答应章嶟乱来。他再不着调,也没干过章嶟这样的事儿。
他也深知岳母的脾性,怕老人家一个气不顺再开个大的把章嶟给骂了,她骂的是皇帝,万一被问个罪脸上会不好看。忙说:“吴氏的家世确实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