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才发现,刚才聊天的过程中竟下了会儿雷阵雨。云京现在是五月份,下雨天并不常见。
应笑说:“林春父母愿意照顾她,所以林春被接回来了。可是,很多很多这样的人爸爸妈妈并不愿意,只当他们是累赘。他们就没这么好命了。”
穆济生点点头。
应笑张开她的十指,一边轻轻拍了两下,一边哼哼:“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If you’re happy and you know it, clap your hands~~!If you’re happy and you know it, clap your hands~~!”
直到看见一个水坑横在眼前。
因为村口的拖拉机,穆济生车停在村外了。而现在呢,这路上有一大水坑。
穆济生一向干净漂亮,应笑看见穆济生此时轻轻拽着裤子,觉得对方有点犹豫的样子。
“来,穆医生。”应笑一个心疼,两步走到穆济生前头,微微躬腰,反手拍拍自己的背,“来,上来,我背你。”
穆济生:“…………”
他问:“你能背动我?”
“肯定背得动,我的力气可大可大了,你见过我的杠铃啊。”应笑说,“来,上来。我今天的破运动鞋淌一趟水没有屁事的。记得抬脚,你身高186,我身高168,差18厘米呢,你的脚别趿拉在地上。”
结果呢,她没等到穆济生上来,倒是忽悠一下子,她就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双脚离地了!!!
她没背成穆济生,倒被穆济生抱起来了!
穆济生一手抱着她肩膀,一手托着她膝弯,道:“水凉,破运动鞋也不经淌。”
应笑:“……”
应笑没想到,穆济生身高腿长,两步踩到水坑当中地势比较高的两个地方,就过去了……
还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应笑跳到地上,只觉得肩膀和膝弯都火烧火燎的,掩饰似的看看手机,说:“已经下午两点钟了,快走,三点之前要进云京,三点半就开始堵了。”
穆济生点点头。
二人一路回了云京。
…………
因为身上脏,二人先是各回各家分头洗澡,而后又凑在一起吃晚饭。穆济生做红烧肉,应笑炒了一个素菜。
吃完,两个人漱了漱口,聊了聊天,应笑讲了几个“急诊科的井大主任拒了一个有5篇SCI的,因为她感觉那个男生身体不好、熬不动夜,面试时有带状疱疹,这说明免疫力不行。看来身体才是革命本钱,不能为了SCI太累了”之类的八卦,穆济生只静静地听,偶尔笑笑。
最后,穆济生送应笑回家。
他们一出穆济生家,电梯间的灯就亮了,又昏黄又温暖。
“咦,穆济生,”在走廊里,应笑突然发现了个十分恐怖的东西,她指着穆济生的圆领T恤露出来的一边肩颈处,“穆济生,你……你……你好像被跳蚤咬了!我的天,林春家有跳蚤!跳蚤!对,她们家有放养的猫!那只橘猫!”穆济生的肩膀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红包,红包上有一个尖尖。
“……嗯,”穆济生伸手摸摸,“我刚才已经发现了。这里很痒。没事,跳蚤不是虱子,它咬完了就蹦跶走了。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把衣服扔了,也洗澡了。”
“我天啊,你真的被跳蚤给咬了……”应笑语调充满同情,她大着胆子,凑过嘴唇,在穆济生肩颈处的小红点上吹了吹,又在旁边轻轻亲了一口,道,“来,安慰安慰吧。”
穆济生看了应笑半天,突然道:“不大公平。”
“什么?”应笑不懂了,“什么不公平?”
“脖子。”穆济生的语调竟然依然平淡,“你刚吻了我的脖子。我也应该碰碰你的……行么?”
“……”应笑指尖又发麻了。
穆济生见她没反对,一手揽过她的后脑,向一边轻轻一揽,于是,应笑白皙修长的脖颈就露了出来。
几秒钟后,应笑就感觉到了穆济生炙热的唇。对方下唇一路贴着她的颈子向下,沿着脖筋,轻轻贴着肌肤,羽毛一般似有若无。他的右手向下一滑,轻轻按着应笑后颈,还略略捏着,手指很长,手掌也大,把女孩牢牢固定在自己手心里亲吻,应笑只觉自己完全被对方给拿捏住了,猫儿似的,动弹不了,只能任由男人索取。然而与此同时,她全身发麻,微微打抖,一股电流扩散开来,到上半身,再到全身。她感觉到,对方虽然动作很轻,可呼吸炙热,一下一下喷在皮肤上,她好像在火焰里边。
之后,穆济生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位置,耳下。这回,他的唇压重了些。他的双唇一开一合,轻轻抿,却并未衔起皮肤来,还是轻轻地碰触着,十分珍惜,不忍伤害。不过,吻跟吻的距离近极了,一个挨着一个过去。
而第三回 亲吻脖子,对方明显又加力道了。他每一回都衔起来一点皮肤,两三秒后再放开来,反复亲吻。十几秒后,他的吻越来越重了。应笑觉得自己像是一颗糖果,或是别的什么,逃不开,躲不掉,颈子一侧痒痒的,麻麻的,肌肉紧绷,浑身僵硬,上上下下都不对劲,大量血液蹿上大脑,脑子里面嗡嗡一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应笑那个小学鸡的“吻”交换来的所谓公公平平的吻终于结束了。
应笑靠在电梯边上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她呆呆地盯着穆济生,胸膛剧烈起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笑终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掏钥匙,又慌慌张张地开了门,逃进去,而后“砰”一声关上大门。
应笑想:公平个屁呢!
第51章 交往(四)
自林春那回来以后,穆济生与应笑二人都又重新忙碌起来了。
应笑参加云京市的卫生副高/正高考试,毫不意外地通过了。云京市每年两次卫生副高/正高考试,60是及格分。部分省份是60%合格40%淘汰,分数线不一定,可能是58、59,也可能是61、62……但云京就是60分及格。应笑觉得她自己绝无可能不及格,但也还是好好准备了两个星期。云京市的副高正高考试成绩三年有效,所以一般来说,医护技们都是等自己攒够了分数、要申报职称了,才去考的。应笑今年可能能申请,也可能不能申请,一切要看与秋葵的那个官司何时结束,但她依然是参加了考试。这个时候,她也庆幸云京市的职称考试三年之内都有效,今年的考试成绩可以用于今年、明年以及后年的职称晋升,因为个别其他省份只有两年甚至一年。
考试全部都是机考,成绩公布得也非常快。应笑自然是通过了,邢天材也通过了。应笑早知她自己与邢天材都能通过。
另外,毕业季将至,应笑开始带新人了。谁都不爱带新人——新人出事,“老师”背锅,就算及时发现了,在系统里修改一遍的流程也特别麻烦。现在三甲全都只招科研博士,新人基本啥也不会、啥都得教,大家大五都在考研,不去实习,学校为了升学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考上研后就天天养耗子和写paper了。关主任用考勤、奖金当作诱惑都没卵用,最后,关主任直接点了应笑二人当这“老师”。
而穆济生呢,除了本职工作,还承担了不少管理工作。首先,他组织的云京三院第二届NICU毕业生们的聚会又成功举办了,也就是他之前说的NICU Reunion。现场来了上百个家庭,大主任发表讲话,而后,NICU医生护士先分别地介绍自己,参加活动的小孩子们再分别做自我介绍,说说自己名字、出生日期、性格、喜好等等,医护与孩子一方再见,另一方初识,有些医护甚至还说得出一些孩子的趣事。看得出来,小孩子们都很开心。再之后,医院医护、家长、孩子还做了些亲子游戏,比如投球、套圈,赢取奖品。云京三院还搭了个很漂亮的背景,大家可以合影留念。最后,云京三院拍了几张所有人的大合影,家长以及小孩子们写留言贴、写心里话,云京三院又将礼物一份一份送给大家——定制来的小纸袋里装着糖果、糕点和小玩意儿。新生儿科的医护们与孩子们都挺开心的。
好几个颜控家长见新生儿科来了一个帅成这样的新医生,还十分激动,又有好几个颜控小孩——最小的才五岁,围着穆济生,扯着脖子喊:“帅叔叔!”“帅叔叔!”也有小小年纪就已经非常非常会拍马屁的,喊的是:“帅哥哥!”“帅哥哥!”应笑听到NICU护士讲述当时的盛况时,差点笑瘫了。
再之后,穆济生推动的“过夜”措施开始试运行了。这个也是穆济生由前东家处“学习”来的,那边叫“room in”,他比较赞同。所谓room in,就是孩子出院之前,孩子家长或者月嫂在医院里过一晚上,自己一人照顾孩子,看行不行,搞得定搞不定。这是建立在之前的“袋鼠护理”以及“抱乳”基础上的——“袋鼠护理”以及“抱乳”对早产儿非常有益,可以提高早产儿的安全感和身体健康,中国目前很多很多NICU也采用了,然而除了这两项,云京三院的护士们也会教教常规操作,比如喂奶、洗澡、换尿布、裹襁褓,是额外的,穆济生的单子上面列了一些要教父母的东西。他认为,早产儿比较脆弱,父母还有照料者应该知道正确操作,比如如何裹紧襁褓,叫孩子们有安全感,再比如,早产儿的呼吸暂停是常见的发育性疾病,可能导致严重后果,早产儿们出院之后并非没有反复可能,而呼吸暂停最有可能出现在吃奶期间——因为早产儿的呼吸、吮吸、吞咽还并不能完美协调,可能会一心吮吸,却忘记呼吸,这个时候,喂奶的人最好可以及时发现不对劲,帮助他们恢复呼吸……而room in呢,就相当于“验证一下教学成果”,爸爸妈妈或者月嫂带着宝宝在袋鼠护理的小隔间住一整晚,监护设备推到门外,看看他们是否能够游刃有余度过长夜。白天NICU比较忙碌,晚上就是最合适的。
而“试运行”两星期后,穆济生就忧心忡忡的。
“喂,怎么啦?”在穆济生家,应笑问。
“我发现……”穆济生说,“新手父母甚至月嫂都很缺乏医疗常识。当然,大概因为我是医生,我会比较吹毛求疵。我发现,很多很多新手父母几乎就是一无所知,总觉得,‘有老人呢’‘有月嫂呢’,我跟他们学学就行了。云京三院现在就有给父母的培训课程,可几乎没人报名上课。然而老人们的那些理论很多都是不正确的,比如拼命吃、拼命穿。我惊讶的是,那些所谓‘金牌月嫂’竟然也很缺乏知识。Room in试运行这两星期来,很多家长是派月嫂或者保姆来学东西的,但我意识到她们非常依赖自身经验,而不是科学。一些月嫂没有证书,或者只有假的,而真证书呢,考试也是很简单的。这两星期,护士们说,不少月嫂坐在哺乳椅上,一边摇一边喂,这其实是很危险的,容易引起婴儿呛奶,还有,一些月嫂给新生儿铺很软的床、盖很软的被,这些都有窒息风险,她们甚至从未听说“睡袋”,也不会裹襁褓,只会盖被子,可新生儿还不会使用自己的手移开被子。我也问了问‘金牌月嫂’孩子呛奶她怎么办,如果情况比较严重。没有一个能答出来。她们自己没有见过危险,于是就忽略危险。”
应笑也是有些震惊:“啊……”过去,她闺蜜们绝大多数都很满意自家月嫂,没想到在穆医生这她们通通都不合格。
穆济生苦笑一下:“往好处想,叫月嫂们做一做room in,也算一种职业培训了,对其他家庭有一些好处。”
“嗯……”应笑想了想,问,“穆济生,你更倾向婴儿爸妈自己照顾小孩子们,对吗?”
穆济生顿了一顿,然而还是点了点头:“对,但现阶段并不现实。如果时间充足、丈夫体贴,婴儿父母自己就是最合适的照料者,这毋庸置疑。更有利于感情建立,不管是父母对孩子的感情还是孩子对父母的感情,而且,大部分的月嫂、保姆只是从事一份工作,想的只是‘完成’,而不是‘完美’,对付、敷衍非常常见,尤其24×7工作的月嫂……喂很多奶、从而令小孩子睡得更久等等等等。其次,我自己观察下来……觉得,这样对于妈妈自己也可能是更合适的——照顾孩子只是一项很简单的机械劳动,她们抑郁往往不是因为‘照顾婴儿’本身,而是因为人际关系。公婆、父母一掺和,很多事情都复杂了。我已听说无数起公婆、父母训斥妈妈这不对那不对这不好那不好从而引起产后抑郁的事情了。‘月嫂’同样有些人际问题,比如盯不盯着?如何盯着?解不解雇?如何解雇?我如果说她不对,她会不会报复我们?很多时候,父母自己照顾孩子反而是最省心的。”
应笑只是静静地听。
“但是,”穆济生又道,“实际情况并不允许。”他唇角撩撩,“笑笑,我喜欢上你以后,已经学会理解父母了。”
应笑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
“现在已经出现一些改进问题的苗头了,与父母、公婆长期合住大概不是长远之道。我认为,首先,医院应该提供更多支持。我们国家患者太多医护太少,西方那种‘护士们教’的方式并不现实,所以,培训课程非常重要。我也知道爸爸妈妈都比较忙也比较累,生产前的培训课程明年就能上网课了。其次就是陪产假了。这一方面美国非常失败,它们甚至没有规定产妇享受法定假期,一切都看资本家,许多女性生产后就被迫辞职了。不过大公司的福利很好,男性也有三个月的陪产假,叫‘baby bonding time’,这能解决很大问题。当然了,男性意愿也很重要。说实话,我发现啊,请父母、请月嫂之后……大多数的情况下,妈妈没多省心省力,父母、月嫂很多时候承担的是‘父亲’的职责。另外,保证女性职场上的竞争力也同样重要,虽然这很难。最后就是,婴幼儿的托管机构。在新生儿科这个方面,西方国家还是有些东西可以参考参考。咱们国家的小孩子三岁前是在家里的,西方国家很多是送托管机构,六个月甚至三个月就可以上daycare。daycare有专门场地,family care则是在自己家,不过,二者老师全都需要执照,一个老师最多照顾四个孩子,各地的Community Child Care Council也全都会定期培训、定期上课,以及定期检查场所是否安全,老师们一般也有红十字会的急救以及cpr的证书。这些年,我们国家也开始有婴幼儿的托管机构了,但还不够专业正规,目前并无全国性的政策上的指导意见,比如师生比例、安全标准,个别省市有了标准,然而监管也集中于资质审批,而不是全过程监管,绝大多数的省市甚至没有相关标准,三岁以下托管机构无法注册‘教育’机构,只能拿普通的工商管理营业执照,在法律的真空地带,教育部门可以联合综合执法办公室进行取缔。不过,婴幼儿的托管问题这些年来很受关注,相信可以越来越好。我们也会努力推进这些问题的解决的。我刚答应了几家机构,给老师们做做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