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雪堇看起来完全失去作为一个人的神志,桓曼荼变成怨气那么重的厉鬼,至少还能说话思考,桓雪堇却完全魔化,眼中只有杀戮以及进食。这样的她,与动物何异?
桓雪堇漂浮在半空,身下黑液分裂成无数触手,像一个女王巡视自己的领地,猖狂大笑。她身周的黑液触手砍不断杀不死,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一旦被缠住必死无疑,无极派弟子应对的非常狼狈。
领头人试图唤醒她的神志:“前辈冷静,我等乃无极派掌门桓致远派来营救桓家的弟子,前辈若是桓家人,大可坐下来谈一谈。”
牧云归一听到领头弟子的话就知道要糟了,果然,桓雪堇听到那个名字,怔了怔,低声喃喃:“桓致远……伯父,你终于来了,你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领头弟子一看心中大喜,他本以为有戏,结果下一秒桓雪堇就暴怒,无数触手冲向这群弟子。她头发朝后飘散,脸颊上的黑纹飞快盘旋,双目癫狂嗜杀,宛如鬼魅:“杀了你们,我就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就能离开殷城。我才是桓家之主!”
这种状况就算是江少辞都不敢硬碰硬,他拽住牧云归,短促道:“跑。”
牧云归早就准备好了,触手一铺陈过来,她就朝后跃起,轻巧从密密麻麻的黑液中穿过,几个落身就脱离触手的攻击范围。其他人却没有牧云归的好运,他们被天罗地网罩住,徒劳砍着仿佛无穷无尽的触手,一旦被触手接触到身体,灵力就会飞快从体内消失,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领头弟子看着惊心,听这个女子的话音,她应当是掌门的侄女。掌门乃出自名门大族,身家清贵,桓家里也全是修仙之人。可看这个女子的杀戮方式,分明和魔兽无异!
眨眼间,又有好几个弟子被触手勒住,惨叫着变成干尸。死去的弟子越多,桓雪堇就越强大,攻击越发猛烈,慢慢这就变成一个死循环。东方漓腿上曾受过伤,后面学摘星步时总觉得力不从心,平时可能不显,现在这种亡命关头一下子变得致命。她看到牧云归像仙女下凡一样轻飘飘飞到攻击外,真是恨得牙痒。而这时候,东方漓身后不知道怎么涌来一股气浪,她被推得踉跄,一道黑色触手趁机朝她袭来。
东方漓弯腰,匆忙躲避,触手划过她的衣领,将她里面的牵绳勾了出来。东方漓明明记得自己用最坚韧的灵蚕丝穿绳,即便是刀砍斧劈都没法将丝线破坏分毫,但是现在,仅是被黑液轻轻一勾,灵蚕丝便齐齐断裂,里面的东西借着力道甩到外面。
东方漓心里咯噔,脸色瞬间变了。然而为时已晚,南宫玄就在不远处,清楚看到了从东方漓身上掉落的玉佩。
玉璧里浮着红絮,清透纯正,灵光内敛,正是前世带给南宫玄无尽机缘的玉佩。他前世无数次摩挲这块玉,绝无可能认错!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瞬,下一秒密密麻麻的黑液触手涌过来,拦住了南宫玄和东方漓。东方漓和南宫玄同时心道一声不好,两人不敢留力,赶紧砍断触手。然而等他们突出重围,发现中间已空无一物。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谁都没说话,但心中已浮现出杀意。最后,东方漓先笑了笑,关切问:“南宫师兄,你没事吧?”
南宫玄平静摇头:“我没事。”
说完,两人一齐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南宫玄心道还装,刚才只有他们两人看到玉佩,他没有拿到,还不是落入东方漓手中?难怪他在天绝岛突然遇到塌方,原来,是东方漓搞的鬼。
东方漓同样在心中疯狂呼叫系统:“系统,男主发现我藏了他的玉佩,并且把玉佩夺走了。怎么办?”
系统对这个结果目瞪口呆,明明是满分开局,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它顿了半晌,破罐子破摔说:“先从殷城出去,后面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东方漓咬牙,专注砍面前杀之不尽的黑液触手。就算得罪了男主那也是出去后的事情,若是出不去,她马上就要死在这里,还谈什么男主女主?
牧云归停在外面,焦灼地往里看,偶尔砍断几只漏网之鱼。她等了好一会,终于见江少辞出来了。牧云归长松一口气,立刻迎上去:“你怎么才出来?”
江少辞将手心的玉佩收好,轻轻一笑:“没事,找点乐子。我们走吧。”
牧云归和江少辞从桓曼荼那里拿到了密道口诀,无需和桓雪堇纠缠。他们两人转身离开,东方漓在重重困阵中看到牧云归欲走,心中咬牙,孤注一掷问:“系统,有什么办法能将这只怪物引到他们那边?”
系统想了片刻,说:“有。但是需要心头血。”
心头血是全身血液的精华,人体内这么多血,也不过能凝成两三滴,损耗了就再也养不回来。修士都非常看中心头血,不到必要情况,没人肯舍弃。
生死关头,东方漓实在没心思顾忌危害大不大,她咬牙道:“能用就行,快给我。”
系统沉默,很快将东西兑换。东方漓手心里无声无息出现一条蛊虫,她咬破嘴唇,祭出自己的心头血,然后扔到牧云归那个方向,飞快斥了声“去”。
蛊虫落到地面,顿时活了过来,像一条发光的蝌蚪般快速游向牧云归。桓雪堇嗅到这股气息,眼睛霎间瞪圆了,不管不顾朝这股气味追去。
笼罩着无极派弟子的黑液一瞬收回,他们还来不及松口气,就感觉到大地在震动。裘虎看到那个怪物朝牧云归、江少辞冲去,瞪大眼睛,喊道:“江师兄、牧师姐小心!”
牧云归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回头,先是看到一条发光的蛊虫,然后看到钓在后面的桓雪堇。这时候身后的通道打开,一条裂缝宛如狭长的眼睛,静默望着众生百态,桓雪堇在同时捉住蛊虫,冲势停下。
东方漓趁机在后面大喊:“前面有裂缝,快将这个怪物推到裂缝里!”
裘虎听到,霍地回头:“你说什么?”
命悬一线,实在没有什么同门情谊可讲。虽然那里还站着两个人,但显然大多人的性命更重要。领头弟子默不作声蓄力,打向桓雪堇后背,其他人有的沉默,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暗暗加了把力。
唯独南宫玄看到那条裂缝,瞳孔紧紧缩了一下。
前世,也是类似的场景,只不过是他无意触动机关,落到了裂缝里。周围弟子为了自保,亦选择将他和怪物一同关在缝隙。唯独牧云归冲过来救他,不慎被怪物击中,两人一起落入裂缝。后来他们艰难甩脱怪物,又误入更诡异的峡谷,她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最终殒命于谷底。
南宫玄至今记得那道剑气袭来的时候,天地变色,海潮翻涌,气势之强是他平生仅见。要不是牧云归替他挡了一击,他也会丧生剑下。
牧云归用性命给他换来片刻的喘息,南宫玄得以逃命。后来他不知怎么走到一个迷宫里,被玉佩牵引,发现了凌虚剑诀和剑骨。
如今,时间、缘由、人物都变了,唯独牧云归,还是一样落入裂缝。要是她此刻推旁边人一把,借着反冲力,还有机会脱离裂缝。但是她没有,南宫玄眼睁睁看着裂缝闭合,牧云归、江少辞还有那个怪物,一起消失在海浪深处。
南宫玄心中狠狠一落,仿佛有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南宫玄不知道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是什么回事,他安慰自己,他已经尽力挽救牧云归了,命数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寻找剑骨。
他前世从峡谷中出来时,知道一条密道,并不需要横闯裂缝。牧云归已经死了,他应该去干自己的事情。
明明他什么都清楚,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受?
裂缝闭合的刹那,江少辞轻轻啧声:“瞧瞧,不久前你还救过他们。那些人站在人群里,没一个说话。”
牧云归倒很看得开:“救人是我的选择,和他们无关;他们在生死关头选择自保,亦是人性。我救人又不是为了回报,为什么可怨的。”
江少辞笑了一声,可真是个傻子。无极派的弟子看不见了,江少辞再不用藏拙,拔剑重重刺向桓雪堇身体。刚才无极派那么多弟子都砍不断的黑液触手,在江少辞剑下像是秋风中的落叶,簌簌调零。
江少辞咬牙切齿道:“忍你很久了。我这辈子最讨厌没腿的东西和有很多腿的东西,你还敢跑来恶心我。”
江少辞三下五除二把触手削秃,最后一剑了结了桓雪堇,还是觉得身上膈应的不行。牧云归只是一错神,怪物就死了,她愕然地眨眨眼,说:“你都不留下来问话吗?”
江少辞用力摇头:“不,挑个好看的问。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它了。”
牧云归默默看着江少辞不断擦拭手指的样子,道:“要不,你先找个地方洗洗手?”
江少辞摇头,坚持认为自己没事。牧云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她看向下方黑黝黝的峡谷,叹道:“原来,她将东西藏在了一线天。”
难怪桓雪堇感觉到剑诀就在附近,却始终找不到。因为,凌虚剑诀和剑骨被桓曼荼用空间阵法,重叠到一线天里面了。
一线天原本就险峻,现在被海水淹没,那一道细细的裂缝像地狱的眼睛,静待来人。牧云归朝下游去,她见江少辞还在跟自己的手过不去,忍无可忍地拽住他的手,用力拉走:“行了,你的手上没东西。”
第69章 容玠 一个谎言,用一生来圆。……
牧云归曾在梦境中来过一线天,那时候一线天陡峭险峻,毒虫密布,现在依然是同样的地方,只是已经沉入海底,鱼群在石壁间穿梭,海花静静绽放于深海,感觉殊为不同。
一线天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这里道路狭窄,抬头只能看到一缕细细的天。牧云归穿过石缝,小心翼翼往下潜,两边石壁生长着各种异花、海草,花茎随着水波舒展,花瓣纤细柔弱,发着细碎的荧光。一条鱼游过,猛地被纤细的花瓣包住,连一个水泡都没有留下。没一会,花瓣重新开放,银光边缘染上红,看起来诡艳凄美。
江少辞提醒:“就算被淹没,这里依然是个毒窝,你小心。”
牧云归点头,她一路避开那些看似安静美丽的珊瑚,游了很久,终于见到曾经的地面。牧云归轻轻落在地上,四处看了看,问:“她只说在一线天,没说具体地点。她把剑诀和剑骨藏到哪儿了?”
江少辞踢开地上的一个蚌壳,说:“去他们原来的木屋找找。”
江少辞和牧云归先前来时是跟着桓曼荼的视角,那时候桓曼荼眼盲,世界漆黑一片,根本记不清路。他们两人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小木屋。
小木屋外围已经爬满了青苔,但还没有倒塌。牧云归握着剑,小心推开院门,意外的是,院里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防卫。仿佛这个院子早已被人遗弃,彻底成为空宅。
牧云归不太相信这个地方会如此平静,就如外面的毒物,看起来越无害,杀伤力可能越强。屋里空荡荡的,看起来久无人用,牧云归检查完卧室,出去找江少辞:“卧房里没找到有用的东西,你这里有发现吗?”
江少辞站在厨房,他盯着一个架子看了很久,忽然对牧云归说:“把剑给我。”
牧云归从项链中取出那柄剑,江少辞单手握着剑鞘,慢慢放在支架上。随着剑归位,台上忽然发出一阵亮光,牧云归下意识遮挡,等她再放下手,就发现自己换了个环境。
牧云归吓了一跳,她能感觉到自己依然在水里,可是身周环境分明是陆地。牧云归问:“这是哪里?”
江少辞左右打量,说:“可能是剑储存的记忆。”
牧云归环顾,确实,他们所在的视角在台上,但是看距地面的高度,不像是一个成年人。外面响起走路声,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迈入门槛,他的身后,紧接着走入一个白衣少年。
牧云归倒抽一口凉气,江少辞环臂笑了笑,看起来倒并不意外。
老者扶着衣袖,缓慢走上台阶,道:“昨夜为师为你卜了一卦,你命宫明亮,将来大有作为,但是夫妻宫犯煞,且命中有一大劫。若是渡不过去,恐会星离云散,早早陨落。”
跟在老者身后的男子剑眉星目,姿容胜雪,他抬头,眼中光芒一往无前:“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事在人为,徒儿不惧。”
老者看着少年明亮不可直视的眼睛,心中颇为感叹。他十九岁那会,也曾意气万丈,笃信人定胜天。可是最后,终究鬓染风霜,眉上落雪,所有心气都被世事打磨通透。年轻人那些事,他已经不想参与了。
老者说:“如今你已经打通二星脉,我没什么可再教你的。昨日你祖母递来书信,说家中有急事,召你速回。这次下山,你便留在尘世中,不必回来了。”
白衣少年一惊:“师父,徒儿做错什么了吗?”
老者拈着胡须,缓慢摇头:“我能力有限,只能教你到这里。剩下的,你在尘世中自己学习吧。这柄剑是你师公留给我的,多年前,我还带着它参加过昆仑万年祭。如今我年纪大了,不愿意再沾染那些打打杀杀,今日,就将它传授于你。人年轻时应当吃苦,不可用太出挑的法器,我将它封印成一柄凡剑的模样,等你突破天玑星再解除封印。”
老者手指微动,牧云归的视线从台子上浮起,慢慢落到老者指尖。牧云归确定了,他们现在确实是一柄剑的视角。
她感觉到剑身上的银色流光逐渐收敛,最后变成朴素的青铜黑木。从外面看起来,这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看一眼就会忘掉的普品佩剑。
白衣少年皱眉,依然不愿意离开:“师父,您修为高深,医毒双绝,徒儿连您十分之一都不及。徒儿愿跟在师父左右修行,望师父不嫌。”
老者摇头,剑从他指尖浮起,强行落到白衣少年手中:“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山里只能修身,入世才是真正修心。你命中劫难已到,等你渡过此劫,再回山门吧。”
说完,脚下场景变化,白衣少年和剑一起被放到山脚下。面前忽然涌来一阵雾,将仙山层层笼罩,顷刻看不见了。白衣少年急切,冲着云雾问:“师父,待徒儿渡劫成功后,该如何找您?”
“你若没想通,上天入海无处可觅;若你想通了,开门便是雾山。容玠,大道不易,接下来的路,就由你自己走了。”
容玠见师父已经决意,知道再说也无用,在山脚下叩拜三次后,便御起长剑,义无反顾往山外飞去。二星以上才可以踏空飞行,牧云归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体验御剑飞行竟然发生在幻境里,还用的是一柄剑的视觉。没转几个弯,牧云归就开始头晕了。
牧云归感叹:“真没想到,这柄剑居然是容玠的佩剑。那一线天里的神医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