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摊开两张纸：“喏，一张是我给你爹写的休书，一张是你和沁儿的和离书。休书我已经签字了，官府那里我自会去备案，你拿给你爹就成了。”
“和离这个还需要你签字。沁儿，去拿笔墨来。对了，娘郑重问你，若是想跟孟山涧走，这字就不用签了。”
叶沁立刻半跪在孟姜面前：“娘，我是您的女儿，您刚刚答应的，一辈子不要反悔，好不好？”
孟姜也是怕这个年代的女人想不开，见叶沁如此拎得清，她就更开心了。
孟山涧气道：“娘，你凭什么休了我爹？你是女人，他是男人，你没有这个权力。”
孟姜一巴掌拍到孟山涧脑袋上：“放屁！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你爹就是入赘而已，自然只有我休他的份儿！你们爷俩一个破德行，吃我孟家的喝我孟家的，还天天想着给老赵家谋好处，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男人了不起呀？这个世上不是女人就是男人，谁缺你们这两个破烂货？”
“痛痛快快签下字，我还能把老赵家现在住的房子留给你们，若是不签字，你们一文钱也别想捞到。”
孟山涧气得肚子鼓鼓的。他一向是家中的宝贝蛋子，为何突然就被扫地出门？他不理解。
“娘，我知道您在气头上，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您别气了好不好？您若是实在不喜欢小梅，我就不纳她为妾了，一心一意和叶沁过日子，可好？”
之前还一直不说人话的孟山涧，这会突然就会说人话了，神奇不神奇！
这就是真爱，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哪怕孟山涧只是为了拖住孟姜，但他这句话说出来就对不住“真爱”这两个字眼。
所以说谁有钱谁才是老大，孟姜真不稀罕叉烧儿子了，这个叉烧自然就知道什么叫孝顺。
小梅却不乐意，尖声尖气道：“涧郎，表哥，你说过会一生一世对我好，怎么突然就变了？”
“叶沁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她有什么好？”
“娘，您可是只有表哥一个儿子，若是赶走了她，百年之后您一定会后悔的！”
孟姜冷笑道：“你这是咒我死呀。还涧郎，是够贱的，你们两个贱到一块去了。我实话告诉你们，沁儿以后生的孩子就是我孟家孩子，实在不行我还能自己生。村里老妇生到五十都没问题，我今年才三十几岁，自己生完全来得及，说不定还能生他三五个”
见叶沁有些伤心，孟姜轻轻搂过她来安慰道：“你听听，母鸡都会下蛋，生孩子又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不和动物一样的能力？沁儿你是娘的宝贝，可不是母鸡，咱不稀罕下蛋。”
叶沁忍不住笑了出来，实在没想到母亲能说出这一番话。
孟姜又道：“再说夫妻生不出孩子来，可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沁儿你没怀孕，说不定就是孟山涧的问……
“你以为这个女人的孩子就一定是孟山涧的？她怎么证明呀？她一直住在老赵家，谁知道为了借子上位，做过什么事情。”
小梅气得跳脚：“你胡说八道！我只爱表哥一人，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只会是表哥的。”
孟姜冷笑道：“你表哥那么多，我哪里知道你说得是谁。”
“来人呀，把这两个人给我打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姓赵的都不能进门。”
叶沁拉拉孟姜袖子：“娘，签字。”她这幅迫不及待和离的劲儿，孟姜喜欢。
孟姜笑道：“对对对，这么重要的事情娘差点忘了。”
于是孟姜一把抓住孟山涧，握住手便摁了一个手印：“签字怪麻烦的，摁手印也是一样的。”
说着，跟摔垃圾一样摔飞孟山涧：“脏东西，滚回老赵家。”
刚刚听了孟姜吩咐，一众仆妇还都犹豫不决。毕竟孟山涧是这个家多少年的小主子，突然说要扔出去，大家都不相信。
仆妇们觉得这肯定是主子欲擒故纵手段，吓唬少爷而已。
但此时见孟山涧被摔在墙上吐出几口血，仆妇们立刻相信主子这是来真的！
因为这个宅子是孟家的，仆妇也都是孟家老人，见孟姜来真的，他们自然执行命令，于是有几个壮实的便来拉孟山涧。
孟山涧疯了一般踢打：“你们这些贱婢，滚滚滚，老子可是孟家唯一嫡子。”
“娘，你污蔑小梅可以，但你不能不管我呀！娘，我现在就让小梅回赵家，我好好和叶沁过日子好不好？叶沁，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两年多的夫妻情深，你帮着求求娘呀。”
孟山涧也是真急了，他实在没想到孟姜会真的赶他出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如果立刻孟家，他将一无所有。
叶沁低下头数着砖块，她才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纠缠不休。这一年多天天被这个男人各种恶言恶语，原先的情分早就断个一干二净。
而仆妇们一个是不太敢下狠手，另一个也是打不过壮小伙，被孟山涧狠狠踹了几下子。
孟姜看不过去，一脚踹晕了孟山涧，吩咐道：“拖出去，扔在大街上，哭死都不许给他开门。”
仆妇们：“……”这亲娘的手有点黑。
小梅见孟山涧晕死过去，她跑过来抱住他：“表哥，表哥你没事吧？”
孟姜冷笑：“这会没事，但被你一直这么摇晃，估计会脑子更笨。你一个大肚子我就不踹了，你自己乖乖跟着走。”
小梅挺起并不大的肚子：“我肚子里可是您的亲孙子呀！您怎么这么狠心。”
孟姜一脸看智障的模样：“老娘儿子都不稀罕了，还稀罕一个没出生的孙子？再说了，你说怀孕就怀了？说不定是装模作样想进孟家大门。不过可惜了，你们这种肮脏的血统，我不稀罕。”
小梅：“……”侮辱性太强了，她真想揪住孟姜的头发打一顿，却只能憋着。
“娘，您过分了，我哪里敢假怀孕，我真的有您的孙子，我发誓。”小梅哭唧唧道。
孟姜可算是烦死这两个不要脸的了，点了几个婆子：“把这个货一起拖出去，拖死了算我的。”
“城西一直在烧死人，不缺两具尸体。他们若不能动，你们直接扔到尸体堆里，还省得买棺材费钱。”
众人：“……！”
孟山涧突然就睁开双眼，恨恨瞪着孟姜，然后牵起小梅的手：“走，让这个女人以后后悔去吧！”
孟姜吩咐道：“完成一件大喜事，开心。来呀，今天咱们全府吃锅子，每人多领一个月赏钱。”
众人立刻欢呼感谢主子。
孟山涧本来就瘸腿，听见这一句话差点就连腰也给闪了，打了一个趔趄。
孟姜其实并不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庆祝，只是敌军在侧，已经没几天好日子可过，还不如让下人们松快松快。
山河已经破碎，小民也只是苟且偷生，谁知道下一步是生是死？
青州府百姓已经算是幸运，若是像京城和蓟州府那样被屠城，这才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见孟姜神色里带着忧愁，叶沁小声道：“娘，您是不是依旧放不下他们？”
孟姜笑道：“他们连猪狗都不如，我有什么放不下的？不瞒你说，我刚刚晕倒后做了一个梦，梦中孟山涧和他爹为了钱和权弄死了我，逼得你也只有自杀的份儿，然后他们便认祖归宗姓了赵，从此他们一家子恩爱幸福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可笑，毕竟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菩萨显灵，或是祖宗给我的警示。而且你想想孟山涧和老赵家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已经有这个迹象？”
“我只是愁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如今敌军封城，外面的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天长日久会如何？”
提到这些，叶沁也跟着叹气：“娘，听北边逃难来的说，如果遇到坏人，咱们女人是头一个要遭殃的。我前几天准备好了药，万一真扛不住，我想干干净净的走。”
至于老赵家的那点迹象，叶沁其实也看出来一些，听母亲提起来，她深有感触，只是不想再提。
见叶沁有些悲观，孟姜笑道：“放心，有娘在一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正说着，门房急匆匆赶来了，“夫人，夫人，格朗将军府来人了。”
孟姜还好，叶沁人都颤抖起来：“娘，怎么办？”
孟姜笑笑：“你到后面藏好了，我来对付。”
叶沁明明吓死，却还是死死拉着孟姜的袖子：“娘，我陪着您，咱们生死都在一处。”
孟姜：“……好孩子，娘还不想死。你年轻漂亮容易惹麻烦，带着你反而不好处理。乖，藏好了，如果我真死了，你再死也不迟。”
虽然孟姜觉得好笑，但叶沁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
叶沁知道越是年轻的女人在战乱中越是容易惨遭毒手，也明白母亲说得对，于是三步一回头地进屋躲藏起来。
孟姜则站在院子里开始骂人：“一个个不长眼的东西，谁是你们的主子不知道吗？”
“他孟山涧是我儿子，可只要我不认了，他在这个家里就连狗都不如。你们谁敢再替他求情，我立刻发卖了去。”
“他姓赵的还敢谋夺我们老孟家家产，他们做春秋大梦……”
孟姜跟个泼妇一样骂街，把仆妇们都吓傻了，心道主子平时哪怕发火也没像现在这么疯，这是中邪了？
正这时候，门房领着格朗将军的属官过来了，这位属官顺便见识了什么叫泼妇骂街。
孟姜见了这位小将军，立刻就飞奔过来，扯着哭腔道：“将军呀，您要为民妇做主才行那。”
“您看看我们这五进的大宅子，还有我家的田产和铺子，那都是我老孟家几辈人的心血。可我那个倒插门的前夫君，还有我亲生的儿子，他们竟然想把我逼死，然后改回姓赵，把老孟家家产变成他们老赵家的。”
孟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顺便还往小将军袖子上抹了一把：“听说格朗将军是最爱民如子的，您就先帮帮可怜无助的民妇吧。”
属官：“……你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看到袖子上的鼻涕渍，他都要恶心死了。
孟姜却不放手：“不行，你们必须把姓赵的全部杀了才成。城西不是正在焚烧反贼的尸体？我要告发老赵家，他们一家子都是反贼，你们赶紧把他们烧死！”
属官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瞠目结舌：“你要烧死你相公和儿子？他们可是你最亲近的人！”这个女人特么的是疯了吧！
孟姜狠狠点头：“以前是亲人，刚刚我把那个死鬼给休了。至于那个儿子，他脑子里就知道他的小妾，我留着干啥？留着老了之后喂我毒药？”
“我不管，他们真的是反贼，我亲眼见赵秀才写过反诗，不信你们到老赵家搜搜。”
孟姜突然眼睛一亮：“对，咱们现在就去搜。小将军您若是没事，咱们立刻出发，保管您大有收获。”
小将军一脸无奈：“末将过来是有重要事情和您协商，赵家谋反的事情咱们容后相谈。”
孟姜白了小将军一眼：“有什么要事？要我们出钱？成成成，我答应你，你只要给我留下吃饭钱，别的随便你们征用，但是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把老赵家给抄家。”
小将军着急道：“不不不，我们是仁义之师，怎么可能强征暴敛，绝没有征用贵府财产之意。我们将军是想给贵府挂上亲善的牌子，以后咱们汉族和北金就是一家亲。”
“牌子？”孟姜看白痴一样看着小将军：“牌子当饭吃吗？你说你们傻不傻，能征用钱竟然还不要。不要就算了，还给我们挂牌子！”
“挂，随便挂，金的银的木头的都随意。但是现在，咱们立刻去老赵家。”
孟姜立志要把胡搅蛮缠的功夫发挥到底。
小将军：“……”这个泼妇是白痴吗？脑子里进水吗？这真的是孟守备的亲生女儿？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小将军觉得他遇上了奇葩。别的人家一听挂亲善的牌子，就跟刨了他们祖坟一样，说什么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总之汉人就是麻烦，脑子都是一根筋。
可来到孟府，竟然问都不问就同意挂牌子，就很奇怪。
“贵府真的同意挂牌子？”小将军再次询问。
孟姜上下打量着小将军：“你听不懂我们的话？不对呀，咱俩一直在对话来着？”
“这种小事你还用问我？你们随意。难不成你们挂上牌子，我还能磕死在上面？你们啥条件我都答应，但你们能不能现在就去老赵家？”
“我跟你说，你要再不去他们家，我可就不同意让你们挂牌子了！”
“我一头撞死在大门上，就说你们欺负孤儿寡母，看你们怎么办！”
这些人打着一家亲的名义，想掩盖自己侵略的罪行，孟姜就看看他们能忍受到什么时候。
小将军没想到他来一趟还得了一个附加任务。可抄家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现在这种形势下，他也不敢做主呀。
“那，容我和格朗将军禀报后再做决定，可好？”小将军无奈问道。他现在最头痛的就是听到“老赵家”三个字！
孟姜鄙视得看了他一眼：“嗐，你都做不了主，那来折腾人干啥呀。成了，你现在就回去问，只要你们老大同意抄了赵家，我们啥都配合。”
小将军：“……”刁民！这要是以前，他一刀就宰了这个泼妇。
可惜现在不行，因为之前屠城引起反弹太厉害，而且朝廷内部也都在批判格朗将军杀戮太重，甚至影响到将军的外甥三皇子。
为了三皇子的前程，他们也不得不忍耐一二。
而孟姜则想，老赵家不过是她拿来撒泼打滚的名头，无论如何亲善的牌子是不可能让挂的，老孟家死都不会当走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