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念头仅仅一转,他还是把电话拨给了顾景宸。顾景宸干笑了两声,避重就轻地把事情讲清楚了。
顾淮之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挤出来一句,“所以你刚刚,就没替我澄清一下,直接走了?”
“我赶时间啊,快错过班机了。”
“你丫良心不会痛吗?”顾淮之咬牙,“你是不是跟你哥有仇,想坑死我那种?”
“别这么说自己,晦气。”顾景宸显然是不为所动。
“你小子赶紧给我滚回来,机票钱我出。有什么比你哥的重要?”
顾景宸失笑,正要应下,他的瞳孔猛然间收缩,手指关节抑制不住地收紧。
他很清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极速地跳动,每一下,都像是有钉子一根一根敲进脆弱的神经。
“下次吧。”他听到自己轻淡地拒绝,扣掉了电话。
这是他仅剩的清明。
天空突然落雨。
细雨,轻飘飘的带着微凉的触感,在地面溅起,卷起一层雾气。
电话突然被挂断,再打过去无一例外的无人接听。
“……”顾淮之现在很想骂人。
很好,我记着你了,您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顾淮之也没功夫跑到机场堵人了,他上车之后就开始打电话。
打给林姣的第一通电话,毫无意外,林姣拒接。
打给林姣的第二通电话,响了半声,他听到了熟悉又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顾淮之一时无言以对。
林姣把他拉黑了。
“山水有相逢”这话还是有点意思的,短短一天,现世报就应在他身上了。顾淮之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京城本来就堵,飘了个小雨,就堵出来一个新高度。管你是什么好车,高架路上一样寸步难移。
修长的手指一下接一下扣在方向盘上,顾淮之都快被磨得没脾气了,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你说这雨要下就下,路给堵了,但不是那种声势浩大的,他在雨中淋着估计林姣也毫无触动。
事实证明,林姣就是毫无触动。
北方的雨,总是带着烈性的,即使是初秋,也透着一点寒气。偏偏声势太小,看着都没感染力。
他没卡自然进不去,站在下面足足半个小时。让保安递了几次话,林姣就回了一句,不认识。
顾淮之被气得想笑,他倒是想解释,可惜林姣不想听。女人计较起事情来,会让人格外头疼。
雨不大,但搅得人心烦意乱。他伞也没带,就这么在外面淋着,衬衫很快湿了一层。
在楼下大喊让她出来,他也不是没想过,但这种不仅扰民还丢人现眼的举动,他也干不出来。
顾淮之打了几个电话,物业这边的经理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也不知道从哪个温柔乡里爬起来的,身上还残留着浓烈的香水味。
大概是被人提过醒,物业经理见到他亲切得近乎谄媚,撑着伞一路小跑着过来,“您赶紧进来,我手底下人没眼色,别见怪。”
他扭头就对着保安厉声呵斥,“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怎么能让人在外面淋雨……”
“我有急事,你让我进去就行。”顾淮之实在没心情看这出无聊桥段,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没耐性,他口吻还算温和。
客厅里播放着朋克乐,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林姣觉得烦闷不堪。
顾淮之那边终于没动静了,然而她突然想知道,他走没走。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向阳台走去。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多么可笑,她骂了一句,“有病。”
她又中途折回去。
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心里到底不安,林姣猛地转过身,看清楚状况,不由得怔住了。
顾淮之刚刚站直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正站在露台的平台边缘。
——他从隔壁阳台翻过来了。
林姣的思绪一瞬间被抽空,过去的画面不可抑制地在眼前转。画面中的女人平静地站在阳台边缘,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
下一个画面,血,全是鲜红的血。
林姣的瞳孔急剧收缩,脸色微变,她几步冲过去,伸手拽了他一把。
顾淮之有些错愕。他刚刚在平台上站稳,勉强维持平衡,被她这么一拽,他身体前倾,直接从平台上摔下来了。
他整个人朝着林姣压了下来。
事发突然,他根本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伸手裹住她的后脑,护了她一下。倒下的时候,手不偏不倚地磕在了推拉门底端的门框上。
顾淮之闷哼了一声。
顾淮之还压在了林姣身上,雨水的潮湿气息包裹住了全身,随之而来的,是凛冽的香水味,勾在她的鼻尖。
这可不是什么调情的好时机,顾淮之轻咳了一声,从地上起来,向她伸出了手,“你还好吧?”
林姣完全不在状态,她还在晃神。听到他叫了自己一声,她才缓过来,面上失了血色,“你知不知道这是7楼!”
“知道啊。”顾淮之对她过激的反应微讶。
他其实很想说,她肯定不给开门,找物业把门敲开也一定会生气,最快的方式,只能是从阳台翻过来。
能走门他自然不会出此下策,怎么可能闲着没事爬阳台?
然而顾淮之什么都没说,他察觉到她的神色很不正常。她浑身都在颤,不像是因为生气,更像是在恐惧。
“地上凉。”顾淮之还半俯着身,维持着伸手的姿势,看她脸色不好,忍不住安慰了一句,“阳台离得很近,我不会有事的。你怎么了?”
林姣抿了抿唇,她知道刚刚自己反应过激了,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你走。”林姣垂下眼睑,语气变得冷淡,“现在就离开我家。”
阳台都翻过了,这时候再废话除非他脑子进水了。他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你今天下午遇到的不是我。”
林姣用一种怪异地眼神看着他,像看一个笑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下午遇到的不是我。”顾淮之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你觉得我会信?”林姣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
“除了长相,你觉得我们哪里像?”顾淮之盯着她,手掌压着她的肩膀把她钉在了玻璃窗上,凝视了她两秒,他似笑非笑,“我该说你太在意我,还是我给你的印象不够?”
林姣的心尖颤了颤。他这么一说,确实不像,不管是声音还是气质。可是某一瞬间,她笃定那个人就是他,“我……”
“想好了再选。如果是因为我给你的印象太浅,”他脸上地笑意在放大后又慢慢收敛起来,目光浮浮沉沉,最后聚拢着望进她的眸底。
他的声音酥沉,把那几个字咬得人心尖痒,勾耳得很。
“我不介意,加深一下我们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顾景宸那边镜头我给放作话里了,不耽误主线剧情,不会水,也不会让你们多花钱。】
感谢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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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
司机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怔了怔,他是没懂他的意思。他从后视镜里探了眼,“先生?”
他刚好抬了眸,微眯着的眼睛里满溢着淡漠,藏在镜片后泛着寒光。
“你下去。”
这样的对视总让人心有余悸,怔忡只有一两秒,司机忙应了几声,靠边停了车。
他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呼吸开始急促,急促到快要喘不上气来。一种被溺死在海底的窒息感,绝望至极。
他拨了一个号码。
手机里提示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格外清晰。然而他耳边向炸开了,什么也听不到。
仓促的翻找着药瓶,他把白色药剂一股脑儿倒入口中,顾景宸就这么硬生生地将药剂吞了下去。
好半天,他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虚脱了一样。
像劫后余生。
“alan?alan……”电话不知何时被接通了,他应了一声,对面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抑制不住了?”
“我没事。”平静下来,顾景宸的声音也冷淡了下来。
“alan,你应该来找我,尝试一下心理治疗,对did有好处……”
顾景宸挂掉了电话。
did,分离性人格识别障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双重人格。
他的病例挺特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人格切换的状态。药物的效果越来越低了,似乎快要失效了。很不凑巧,几乎每次回来,状况恶化得都要快一些。
顾景宸抬眸,冷淡地从后视镜中凝视着自己,最后疲惫地合上了眼,自嘲的笑笑,“果然不该回来。”
第43章 无期
像烟火一样,他的话在她耳边炸开了。
那些迷茫的、不安的成分一点一点沉降,尘埃落定后有什么情绪在发酵,像水草一样疯长。曾经晦暗不明的心思似乎就在一瞬间有迹可循。
她那时候为何觉得那个人是他?她很清楚,绝不是因为笃定。只是因为抵触而已。
因为她,很在意。
一贯的揶揄口吻,轻佻又凉薄的笑意,他还是那样成竹在胸。某一瞬间,她突然开始抵触他的笃定。
林姣的表情复杂,舌尖卷起,泛起涩涩的苦,“顾淮之……”
我恨死了你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样子。
落败之姿。
“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林姣的肩上一轻,他收回了手上的力道,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他向她倾身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合上了眼。
然而没有预计中的浓烈鲜活,冰凉的唇印在了她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没沾染任何暧-昧的吻,纯粹到像一个仪式。可莫名的,让人心安。
浓密的睫毛如同黑色的蝶翼,轻轻一颤,林姣睁开眼看向他,微讶。
视线交错的一瞬,她看到他眸底的风起云涌。
顾淮之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抱住了她。他的下巴担在她的头顶,温柔地蹭了蹭。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可恍惚间,又像是自己多心了。
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里,林姣很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发现自己也说不分明她到底有何顾虑。所有的心思,一点一点沉降,酿成了难言之隐。
所幸他并未追问到底。
他只是低了低头,凑到她耳边,富有磁性的声音性感至极,让人不自觉的困囿于他的声音里,“姣姣。”
他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脖颈间,挠得人心烦意乱。
林姣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她听到他低声笑了笑。
“我在。”
林姣稍怔,那两个字在她心尖转了又转,温柔塌陷。
-
习习的风迎面而来,裹挟着一地纸醉金迷在夜色里荡漾。
林姣正戴着耳机绕着小区外面一圈夜跑,刚跑完一圈,外面多了一辆车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似乎有人正盯着自己,林姣偏过头,朝着车内看了过去。
就林姣瞧了这么一眼,车窗降了下来。
林姣微微怔了怔。
巧了,她见过车里坐着的那个人。
上次在西池画展的洗手间门口,自己同厉诚扬争吵那次,就是被她撞上了。
林姣从未刻意去记陌生人的脸,但她身上那股子气质,她举手投足的那个范儿,是旁人仿都仿不来的。岁月在她身上根本不算一回事。
“你是林姣吧?”
“您是?”林姣停下来,礼貌地摘掉了耳机。
“我是顾淮之的母亲。”她微微笑了笑。
林姣没想到自己已经见到过顾淮之的母亲了,还是以那样糟糕的方式。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多么不讨人喜欢。
在最初的设想里,这段感情不会太长。她原本没有这样的担忧。可她现在在意得很。
虽然程曼青看上去不像是兴师问罪,但也绝不会是因为喜欢自己,想和自己促膝长谈。
林姣的眉心微跳,心里千回百转,态度还是客客气气的,“伯母好。”
“有时间聊聊吗?”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她语气温和,像个会对你谆谆教诲的和蔼长辈。
“好。”林姣点了点头。
程曼青也没摆什么架子,跟司机交代了一声,下了车。就站在路灯下。
林姣都想好了如果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自己该说些什么。然而没有,她既没有嘲笑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严苛地指责。
程曼青自始至终不会让人觉得摆架子,她很谦和,温婉得像江南女子。只是她令人敬重,即便是这样温温柔柔的,也能拿捏出一份恰到好处的气势来。
就是几句闲话家常,然后程曼青问她,“你觉得我儿子爱你吗?”
眉心跳了跳,林姣清楚这才是她来找自己的缘由。
然而不待她开口,程曼青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抛却新鲜感,你们能在一起一辈子吗?”
“伯母,”林姣敛了眉眼,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如果您觉得他不喜欢我,您不会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