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细细思忖着。打量着,心中暗道:日后兴许是该听老夫人的话,凑近去看看这姑娘的内里。
戏台子上鼓点敲起来,一时间,伶人们唱词绕梁婉转。
可惜没什么新意,陆雯很快便坐不住,起身拉着婉婉便悄悄退出了船舱。
两人调皮的心思闹起来,自顾去到另一条船上,寻了个阴凉处躲起来吃冰碗,这东西陆珏寻常不许婉婉碰的,说太凉对身子不好。
但夫君现下不在,他早起就被皇帝召过去了,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陆雯捧着冰碗边吃边说:“三哥如今可是把你给惯得胆大起来,贤妃也敢去招惹,她回头要是教宁昭仪去陛下跟前吹枕边风,你可就惨了!”
婉婉抿唇笑笑,她相信宁昭仪不会,但她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按头陆雯也相信,便只好绕开了这话头。
她可还记得先前雷雨夜那晚熙园淹水,霍小侯爷可是来的十分及时且殷勤呢。
婉婉凑过去拿手肘碰了碰陆雯,“诶我问你,那天晚上小侯爷怎么会来,你们两个究竟到哪一步了?”
陆雯嘴里包着碎冰与坚果一顿,呐呐了半会儿才说:“也没有什么哪一步,你不知道他那个莽夫,直接……直接求陛下赐婚去了……”
“嗯?”婉婉睁大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婉婉决计不相信陆雯心里真的像表面那么无波无澜,细细去看,果然从她不由抿唇紧张的动作瞧出些端倪。
陆雯浑身不自在地瞥婉婉一眼,装模作样咳嗽了声,“就是擂台那天之后的事……我爹都和陛下通过气儿了,旨意约莫也就这几日下来。”
话音才落,婉婉忍不住大笑起来。
陆雯羞得拍她一下,“你笑什么嘛,好像谁很愿意嫁给他似得,只不过就是御旨赐婚我也没法儿拒绝了呀。”
她总是别别扭扭的,婉婉都见怪不怪了。
“哎呀好好好,委屈我们大小姐将就将就好啦!”
两人这厢正说笑得欢快时,好巧不巧,岸上浩浩汤汤走过来一行人,正是皇帝等人,太子、陆珏、霍宴等人皆在其中。
呀,夫君来了。
婉婉还捧着冰碗,瞧见陆珏的身影顿时心一慌,手里的冰碗也不能吃了,赶紧连带着把陆雯手中的一把塞到围栏座椅底下藏好。
她又拉着陆雯一道站起身遥遥行礼。
目光再往后头看,皇帝身边还跟着今年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郎,值得一提的是那探花郎便是许承安。
说来实在是巧。
先前还记得许承安曾携文章请教过陆珏,当时陆珏有意考问,他未能答上来,回头想必是在这上头仔细琢磨过。
可巧这次殿试中,皇帝所问竟与陆珏当时的问题多有相似,许承安此回胸中有沟壑自然对答如流,故而得了皇帝青睐被钦点为探花郎。
知而进取,其人实则也还是不错的。
这厢陆珏随皇帝一行踏上木道,并未前往御船,而是径直往婉婉所在的宝船而来,见他上来,陆雯赶紧偷笑着逃之夭夭。
婉婉跑不了,只好一只小脚藏在裙摆里,不动声色勾到后头,把那两只冰碗又往里踢了踢。
坚决不能被夫君抓到,不然他又要罚人的。
陆珏其实老早就透过树影看见,两个姑娘靠着栏杆吃得满嘴冰,一边吃一边咧着嘴角不知在笑什么,开心得很呢。
他到跟前倒没有发难,先抬手牵着婉婉进船舱中,“外头那么热,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小东西。”
婉婉乖乖教他牵,摇摇头说成是专门在等他呢。
甜言蜜语她一贯是张口就来,陆珏也没言语,消停靠在藤椅上,揽着腰将人搂到身上抱着,才明知故问道:“方才在藏什么?”
婉婉眼珠轻轻的滴溜,“没什么呀……”
陆珏俯身凑过去,碰了碰她的小红唇,低笑呢喃,“那有人的嘴怎的这样凉?”
婉婉又被抓包了,狡辩无效只好缩着脖子笑起来,但他不肯放她离开,锢着细腰追着她亲。
“嗯?今日又露馅儿的小骗子!”
时下天气炎热,小骗子爱穿齐胸襦裙,领口露出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隐约藏起沟壑,衣带系下饱满鼓起的酥雪塔,教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尝尝。
唇齿带来些微酥麻的痛感,婉婉回过神儿忙抓在男人肩上推了推,嗔怪道:“别留下印儿,待会儿还要出去见人的呢……”
陆珏低低地笑,反倒使坏稍用力咬了一口,而后才退开重新靠回到藤椅里。
婉婉低头瞧,白嫩的雪肤上果然凌乱红了几块儿,顿时拧眉哼唧一声,坐在他身上使气地扭了扭腰,“都怪你,我今天没脸见人了!”
陆珏手掌扶着她后腰,耐性儿哄着,“乖,很快就消了,不会有碍观瞻。”
他怎会连这点儿分寸都没有呢?
婉婉噘着嘴忿忿鼓了男人一眼。
这厢两个人正腻腻歪歪分不开时,却听外间忽地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议论声,更远一点的还有惊呼声。
出什么事了?
陆珏神色稍沉,当即从藤椅上起身阔步出船舱,婉婉跟在他身后,才走出几步至舱门口,他却骤然回身,抬手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
御船上抬出来具尸体,盖着绸布看不清面容。
其他船上的众人只瞧着个身上染血的太监仓惶从里头跑出来,嘴里喊着宣太医,仓惶得脚步不稳,连滚带爬地在甲板上一连滑了两跤,脚底踩出一行血脚印。
这怕是出大事了!
但自从皇帝上了船后,御船上的官眷、随行官员都已退了下来,此时那边禁卫林立甲板,里头的情形外人一概不知。
陆珏并没教婉婉看见半点血腥。
等他拿开手时,婉婉便只看见周遭宝船甲板上疑惑观望的众人,以及从御船木道上匆忙而来的常喜。
常喜几近小跑着至近前,嗓音里难得掩不住焦灼:“殿下请世子爷移步,有要事商议。”
陆珏闻言并没问何事,面上却也沉了沉。
常喜在太子身边十来年,并非没有见过风浪之人,若只是寻常祸事,不至于教他慌张成这幅模样。
他临走前,婉婉忽然在身后不由得拉住了他的手,犹疑嗫嚅道:“夫君……你、你当心些,我等你回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眼下的情况很不对劲。
陆珏回身,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她耳朵,嘱咐句:“安心,去和陆雯待在一起,不要一个人乱跑。”
他说完便不再耽搁,转身阔步朝御船而去。
登上甲板穿过重重阻隔的禁卫直进舱中,几个随行的妃嫔此时都惶惶然聚在东阁,并未见皇后,而最里侧的舱门紧闭,太子在西厢隔间。
未等陆珏提步过去,西厢门打开,太子神色凝重前来。
太子简短低声道:“宁氏母子皆亡,临死前以命行刺指认母后,死无对证,父皇眼下受了伤正是震怒之际。”
字字句句都不容乐观,陆珏眸中一霎冷凝。
但未等他再同太子言语几句,里侧舱门吱呀响起,李德全躬身出来,传话教二人一同前往觐见。
这边宝船甲板上,婉婉虽不知实情,一颗心无端却提得老高。
大抵全靠女人的直觉,她目送陆珏的身影穿过禁卫进了御船中,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来,总感觉他此回过去,面临的处境必定十分棘手。
可惜婉婉什么忙也帮不上。
四下环顾去寻陆雯,在另一艘贵女们的宝船上看到了她,和其他众人一道站在甲板上观望,又朝婉婉挥了挥手。
婉婉过去与她汇合,问起方才的事,陆雯却也摇头。
“不知道,我出来时明明还好好地,后来看见宁昭仪抱着恒王殿下也上了御船,这么大热的天她还带着斗篷……总之现下里面都是宫里的人。”
那便是天家秘辛,外人不得而知,也不宜打听。
只是婉婉听说宁昭仪赴宴,也难免担心起她和小恒王。
不知那日贤妃后来有没有为难宁昭仪,也不知那孩子先前病得那样厉害,仅靠巫医有没有效果,现下究竟好了没好?
御船现下像个密不透风的坟墓,把秘密都埋在了里头。
不多时,那边船上出来几个李德全手底下的太监,传皇帝口谕,教诸位官眷们都先告退,不得在此久留。
众人至此依次退散,婉婉与陆雯也不好多待。
两人在人群中拉着手往岸上走,身后一艘宝船的甲板上却又横生变故,陡然传来一身女子短促的惊呼,紧接着就是响亮的扑通声。
“有人落水了!”
“是陆三小姐,谁会水快下去救人啊!”
今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婉婉与陆雯闻言大惊,回过头果真见陆淇正艰难挥舞着双臂在水中挣扎,她不会水,越扑腾越往下沉的厉害。
“来人啊!快来救人!”
程氏方才与陆淇同在一条船上,此时站在甲板边面色焦急,也在喊救人。
但御船刚出事,现下陆瑾与陆进廉都在那边,连身手好的侍卫也都在那边,近处的官眷们别说不会水,就是会,又怎么可能下去?
现下可是盛夏,薄衫一旦沾了水便等同于无物。
女子一入水,名节便全毁了。
*
这日的湖上宫宴最后极其惨淡的收场,局面从内至外全都乱作一团,好似一锅被人搅烂的粥。
陆珏自船上走后,并没能很快回来。
他再踏进熙园已是入夜亥时初,屋里未灭灯,窗户半开,婉婉也没盖被子,在床榻间枕着他的枕头蜷缩成一团。
陆珏熄灭灯火后,翻身上床从背后将人抱进怀里,他垂首吻了吻她后颈,原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但婉婉却忙扭着身子转了过来。
“夫君你回来了……”
夜深人静时,她总格外地依恋他,纤细的手臂使劲儿抱着他,又使劲儿埋首往他胸膛前钻了钻,娇小的身子紧紧蜷缩进他怀里。
陆珏手掌轻抚她的背,温声问:“怎么还没睡,今日到底是吓着了?”
他声音里透着难以掩藏的疲乏与倦怠,想必下半晌又一刻不停地在忙,婉婉不想再教他担心,忙摇了摇头。
“我不怕,只是今日发生太多事了……”她说着仰面问他,“夫君你累不累,头会不会疼得很,我帮你按按吧。”
状况接二连三地发生,她不明就里都觉得心力交瘁,更何况他。
陆珏拉住她的小手说不必,但婉婉不肯,执意教他平躺在枕头上。
她从他胸膛上爬起来,摸黑地伸手过去描摹了几许他脸上的轮廓,而后找准太阳穴的位置,轻轻的按揉起来。
软软的手指,力道也是软绵绵的。
陆珏闭着眼呼吸平稳,略带薄茧的手掌从她宽松寝衣的边缘探进去,指腹摩挲着温热的软玉,听见她细细地问:“夫君,今日御船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好半会儿没回话,婉婉的心里便又沉了几分。
直当婉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陆珏才简短地道:“不过是些宫里的事,你无需操心。”
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那就是不愿跟她详细说。
婉婉心底确实十分好奇,很想知道更多,但也不会去逼他,他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缘由。
她在昏暗的月色中微蹙着眉,只幽幽地跟他说:“夫君你答应我,万事别把自己绷得太紧,行吗?”
“你若是累坏了,我可怎么好呀?”
她嗓音袅袅地,像月色中的一缕烟,柔软地萦绕在他心上。
陆珏睁开眼,透过月色望着她莹洁的小脸,脆弱得好似一碰就碎的名贵瓷器,人心里一旦有了牵挂、有了软肋,便觉只要能护好她,哪怕如山的重负也都不值一提。
他勾唇笑了笑,屈指刮她的鼻尖,“你夫君又不是纸糊的,哪儿能这么容易就累坏。”
“可你也不是铁做的呀……”婉婉嗔怪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陆珏唇边无奈,笑着不说话,只忽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落雨似得去亲她脸颊。
婉婉躲不开,眼睛眉毛都挤成一团儿,双臂却抱着男人宽阔的脊背不愿意松手。
他亲够了,也不离开,就那样放任自己伏在她软软的身子上,胸膛紧贴着她的胸膛,坚实有力与娇弱柔软,两个人每一次呼吸都和对方靠得更近。
“沉吗?”
陆珏埋首在她颈间,婉婉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侧过脸也亲一亲他的耳廓,把他搂得更紧些,喘着气儿也说:“不沉。”
但陆珏还是怕把小猫儿压坏了,胸膛闷闷地笑了笑,翻身躺回到枕头上。
抬手理了理婉婉鬓遍蹭乱的发丝,他温和道:“往灵州的行程都已安排妥当,这回路上不谈公事,我带你私奔一回。”
婉婉抿唇偷乐片刻,却又不放心,“那你会不会觉得闷啊?”
常年公事为重的人,突然教他眼里只看得见风花雪月,似乎太过强人所难了些。
陆珏将她抓到怀里来揉了揉,低笑说:“这得你来想想法子了。”
婉婉在他手里好似个软软的面团儿,任他揉圆捏扁得欺负也没有还手之力。
他揉弄够了便哄她闭上眼睡觉,临了又嘱咐句:“还有今日陆淇在玉湖落水,回府后恐怕不得消停,你不要掺和进去,记住了吗?”
陆淇到底被人救了上来,救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许承安。
依许承安如今的身份那时还到不了御船里,陆淇出事之际他正在岸上,听闻声响,未曾犹疑便纵身跃入水中,奋力游过去将陆淇拽出了水面。
上岸时陆淇已然呛晕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湿透地被许承安背上来。
纵然婉婉与陆雯动作迅速拿披风将人裹了起来,但再快又如何能快得过周遭众人的眼睛,那些指点、瞧热闹的目光直教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