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艳茹不大喜欢他说起和“她”相关的人和事,毕竟那是一段连她自己都无法谅解的过去,麻痹自己去忘记过去,享受当下。
“那老头很难搞?”赵艳茹问。
路嘉轩还是从她手里拿回烟盒,叼了一根在薄唇里,在路颜死后,老爷子就要他写下协议书,终身不得再娶。
往事如烟,他想起路颜那张泪眸,她和徐念在某种角度有一些神似,譬如眼睛时刻都像是蓄满水,亮晶晶的,可是他也恨路颜,彼此折磨又不得善终,或许这就是他和路颜最好的结局,他一生不得所爱,路颜如是。
哪怕死亡,她也留下遗嘱让她父亲逼他签下终身不得再娶的协议书,否则就将他所有的财产全都剥夺。
路嘉轩说:“不是难搞的问题,老爷子守了一辈子的家产,又只有一个外孙,这些最终都是要落在路铮头上,而老爷子绝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家产落入到一个…”
他没继续说下去。
车里漫着阵阵烟气,赵艳茹开窗放进些新鲜空气:“为什么爱情就一定要和利益挂钩呢?”
车已经到插画班楼下,路嘉轩伸手扯过赵艳茹的手,将她困在怀里,手穿过她的长发,捧着那张小脸:“委屈你了,小茹,终究没能给你名份。”
赵艳茹脸颊绯红,丝毫不像四十岁女人该有的模样,倒是添了几分少女气:“我晓得,你也有你的苦衷。”
路嘉轩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下课给我电话,我让小林来接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
他伸手替她压平没整理好的领子:“也好,到家给我短信。”
赵艳茹点头,阳光从车窗外落下,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从前,不管隔了多少年,此刻他是她的,就够了,徐砚清死后的那年,她就想明白了,人这一生太短,短得让人来不及去追逐那些想要的名份,她只想和路嘉轩在一起,想弥补当年的遗憾。
路嘉轩的车缓缓启动,后车窗看见赵艳茹朝他挥手,他摸了根烟,点燃,薄荷的爆珠被抿裂,口腔溢满冰冷的空气,他打着方向盘,将车调转去南城福山公墓。
从公墓超市买了一捧茉莉花和纸钱,拾级走到最角落的一座雪白的矮别墅,别墅点缀着浅绿的茉莉,时隔十年依旧很新,他蹲下身子,将茉莉放到她的墓碑前,迎着冷风点燃一袋纸钱。
爱妻路颜之墓。
天阴下来,大朵灰云遮住头顶的光,路嘉轩看着路颜的黑白照片。
那张照片是她大学时候拍的,那时候他还是事业刚起步的小职员,而她是客户的千金,因为同姓,让他对她倍感亲切。
那天话剧社表演《傲慢与偏见》,他为了谈成一笔生意,和她套近乎,不爱这些雅俗话剧,但还是陪她看完了整场话剧,路颜同他说伊丽莎白和达西,说她厌恶极了为了物质、为了金钱的婚姻,说起理想婚姻,说起她对将来的婚姻畅想…
那天送路颜回家,遇见了一家装修极其有个性的照相馆,她爱上里面一张海报,提出要进去参观,留下了这张黑白彩色照片…
路嘉轩看着纸钱燃烧成灰烬,路颜透过黑白照片看着他,那天她的眼睛会说话,所以他犯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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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吃完早饭上楼,刚打开门,就看见路铮正坐在她的写字桌旁,他正翻着她的试卷,她害怕被林嫂看见,到时候和路嘉轩他们说些什么,关上门,走过去抢走了他手里自己的试卷。
“等会想去哪儿?”他问她。
她把试卷折好塞回参考书里:“随便。”
“看电影吧。”他说,把位置腾给她,自己挪到床边,“最近重映《忠犬八公的故事》。”
徐念摇头:“不想看这个。”
“有想看的吗?”
“没,但是不想看感人的。”徐念开口。
“那先去电影院,到了再挑。”
徐念表示可以。
她拿起椅子上挂着的外套,套上。
“太瘦了,现在的胸都没有以前大。”他吊儿郎当说。
徐念下意识捂着胸口:“流氓!”
他抱臂看她红透脸,拿手机咔咔拍了张照:“怎么过了两年还半点不长进,动不动耳根就红,脸皮儿薄得跟纸一样。”
徐念伸手抢他的手机,却被他故意用脚一绊,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一起栽到床上,她耳根还烫着,忍不住想爬起来,却被他伸手揽着后背,她一时僵直不敢动弹,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外头的阳光灿烂,徐念趴在他身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就这样拥抱了十分钟,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却足够给人时间去消化蔓延到心口的思念。
徐念爬起来的时候,她感觉腿间有个硬东西,不小心硌了下,看见他痛呼一声,蜷缩着。
“怎么了?”徐念关切问。
路铮额头冒着细汗,眼睛紧闭着恢复了好一阵。
“差点儿你就没老公了!”他有些恼意,刚刚那一下差点没要他命。
徐念推他:“下流!”
他总算恢复了,没那么疼,起身,握住她的手:“走,跟流氓去看电影。”
徐念承认她脸皮确实没他厚,说不出脏话,由着他握着她的手。
她想起林嫂还在外面忙:“林嫂会看到的呀!”
“看到怎么了?哥哥不能牵妹妹手么?”
徐念觉得他胡搅蛮缠:“小时候没事,可是我们都十八岁了!”
路铮轻挑勾唇,伸手开门,又在开门的时候,把她抵在门口一侧的墙上,咬住她的唇,门敞着,似乎宣告着他们的奸.情,徐念吓得想挣扎,奈何力气没他大,眼睛不敢闭,视线落在外面,生怕林嫂突然路过。
每一秒心都提在嗓子眼,呼吸不畅,紧张、刺激得感觉让她快要窒.息。
空气稀薄,细细喘息,路铮松开她。
徐念忍不住推开他,径自朝楼下走,脑子混沌一片,脚有点软,幸好扶着楼梯扶手。
害怕、紧张和热烈叠在她心口,耗尽她全部体力。
小心翼翼观察着林嫂在哪,看了一圈,家里却没见到林嫂人影。
路铮插着口袋下楼,见她在生气,伸手去牵她,被她甩开。
“太过分了!”徐念咬唇,瞪他。
路铮扯她袖子,看她红透的脸,逗她永远是件让他乐此不疲的事。
他说:“错了。”
徐念换鞋不理他,他又主动贴过来去拉她的手:“真的错了~”
她被他握着手:“林嫂是不是不在家?”
路铮耸肩:“我不知道。”
她有点气急,想甩开他的手又甩不开:“林嫂就是你支走的,你这个大混蛋。”
路铮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可爱得像个小团子,忍不住捏了她脸蛋,外面揪了下:“好了,我是大混蛋,你是小混蛋。”
徐念被他捏住脸,有点动弹不得,不和他生气,不和他计较。
路铮揣着她的手,走出别墅门。
三月的天,还带着冬天的温度,万物肃穆,丝毫没有见初春的影子,闹完之后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她抬头正好路过那天夜里的路灯,进门的第十个灯,他就是站在这里,一片水花落在他头顶,然后惊艳了她的余生。
“我听路叔叔说你把小橘带走了。”
他回头看见她那双含水的黑眸:“嗯。”
“它还好吗?”
他停下脚步:“你还不如问问我好不好。”
第39章 C39 我的好哥哥本事通天呢。
路铮周三回美国, 临走前他去学校找徐念。
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一起,隔了两栋楼。
南城这两年发展很快,兴起很多建筑大楼, 连一中周围都建起了高楼,四处施工, 唯有学校, 和以前还是一样。
当年他是一中出了名的人物,这一回来, 门卫都认得他,寒暄几句放他进门, 虽然时隔两年多, 不免还是有其他学生认出他来, 即便没认出来,他的长相和气质也足够叫路上的人纷纷侧目。
黎欢欢因为高考失意没考好,现在也在一中的高三年级艺术班复读, 邻桌说刚刚去小卖铺路上见着一特别帅的男生, 一边说着一边好奇是哪个学校的。
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这辈子没见过这种极品帅哥, 语气夸张, 叫周围的人觉得她夸大其词。
黎欢欢打了个呵欠, 翻身, 有点不高兴, 叫她聊天小声点。
于是听见邻桌小声说到那人个高一米八几,一身白色和浅蓝色夹克,长得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冠希哥。
黎欢欢被她吵得捂着耳朵。
门口张钧抱着篮球,咋咋呼呼跑进来说见了鬼,刚刚看见路铮回来了。
黎欢欢松开手,一个机灵坐直身体:“你说谁?”
张钧看她震惊的眼神:“路铮, 就以前初中部那个风云人物。”
黎欢欢顿时冲出了教室门,跑出去几米又折回来,跑回张钧面前:“刚刚你在哪看见的路铮?”
“就八班门口。”
黎欢欢再也忍不住,狂奔下楼,她知道杨昊在八班,应该是来找他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大概是不甘心,不甘心当初自己那么卑微最后啥也没有获得。
即便这几年她换过好几任男朋友,但都不如路铮,他们贪图她的美貌,贪图与她滚床单睡觉,贪图她的钱,唯独路铮,从来不曾对她有一丝的其他想法。
他就像灯塔,让她今后看见的人都黯然失色。
艺术班和八班隔了个走廊,黎欢欢看见路铮和一个女生站在走廊里,她认得那女生,当年四中毕业晚会爆火的女学霸,成绩很好,长得还行。
可是她怎么会认识路铮?
黎欢欢小心翼翼跟上去,从过道走到他们后面五十米。
“我今天走。”路铮说。
徐念点头,低垂着眉。
好在现在没有课,只剩自习,老师在讲台前面坐镇讲题,她走进去和老师说了句什么,然后在全班的注视下走到教室外面。
“我跟老师请了20分钟假,可以跟你下楼走走。”徐念缓缓开口。
路铮见她红透的耳垂便问:“你怎么和老师说的?”
徐念想起刚刚与老师开口说——老师,我哥哥今天要回美国,我想跟他告别一下,大概20分钟。
老师说,不着急20分钟,你好好送送哥哥。
“哥哥”二字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有些羞愧,因为他们的关系并非兄妹,而是兄妹关系下那隐隐躁动的男女情。
他是她喜欢的人,而此刻,“哥哥”成了他们的幌子,好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理成章。
“没怎么说,就请假出去一会。”她不好意思对他开口说起“哥哥”二字。
路铮撇唇,猜也猜得出几分。
杨昊正从厕所回来,看见路铮,先是一愣,然后伸出手,路铮也伸出手,那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时候走?”杨昊问他。
“等会就走。”
杨昊瞥见他旁边的徐念:“你们聊,我先回教室。”
路铮点头,和徐念一道走下楼梯。
楼梯的栏杆在地上拉长出一片斜斜的影子,徐念看见他的影子和自己叠在一起,温暖的春风穿过她的细发,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
他们的这段情,说是热烈,但也冷淡,他从未给过她承诺,而她也未曾索要过承诺。
她知道开了口,便是冲破道德的枷锁,好像不开口,可以任由其自然发展。
走过拐角,路铮伸手握着她的手,将它揣进口袋,徐念抬头看了眼监控,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假的监控探头。”路铮说。
徐念诧异抬头,听他继续说:“我在这儿待了三年,比你了解得多的多。”
她抿唇,说不出话,想起他以前在一中那些事,想起曾经他一张斜倚着的照片躺在贴吧里,盖起数千层的高楼,他得和多少女生谈过才能清楚知道学校的每个摄像探头位置和真假。
占有欲将她吞噬,他回美国,指不定还有多少女孩在等着他。
她就像沙砾中的一粒,况且还有家庭做枷锁。
徐念还是挣开他的手。
“那你真厉害,看来以前没少做这种事。”徐念心口憋闷忍不住阴阳怪气。
一路的阳光洒到操场,低年级的学生还在上体育课,热身跑操,随着口哨声冲出起跑线,各个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路铮过去牵她的手,被她避开。
徐念加快脚步。
“别生气了。”他在后头跟上来。
一个足球脱离足球场,冲着田径跑道上的他们袭来,路铮伸手把她往后一拽,足球离她还有五十米。
“哎!麻烦帮我们踢过来。”足球场上传来一声喊叫。
徐念甩开他的手,走到足球那边,不知道太愤怒还是没踢过球的缘故,铆足劲踢了个空,旋转120°,路铮眼疾手快没抓住她,结果摔了。
踢足球的小哥见这情况,没忍住噗嗤一声,然后跑过去把足球抱走。
徐念面子挂不住,膝盖疼得要死,她想肯定破皮了。
路铮蹲下身子:“疼吗?”
徐念撇过脸,不理他。
“我看看。”他伸手拉她。
徐念红了鼻尖,她有点无措,莫名其妙眼泪汪汪。
路铮以为她摔哪了,急了。
“摔哪了?”他问。
徐念吸鼻子,伸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没事。”
路铮弯下腰伸手摸她小腿,被她避开。
“几点的飞机?”她问。
“还有四个小时。”他说。
他扶她去台阶上,蹲下来,捞起她牛仔裤的裤腿,徐念看见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长睫毛在阳光下落下一片影子,她伸手触碰到他坚硬的短发,像是仙人掌的刺,有点扎手,见他抬起头,一张脸凑过来,吻住她的,很快松开,好像一切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