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决定登基——清淮晓色
时间:2021-12-06 09:30:42

  郑启祥死后,李夫人的身体也就不行了。她替相依为命的兄长报了仇,杀了情意甚笃的丈夫。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心灰意冷,再没有什么让她牵挂的人和事了。
  想不到离京之后,李夫人身体衰败的如此之快,已经开始提及后事了。
  景曦轻叹一声:“本宫自当履约。”
  她接着往下看,柔贵妃告诉她,太子禁足应该只到中秋节之后,就要出来了。
  虽然刺杀一事属于景曦自导自演栽赃,但是她一看见‘中秋节后’四个字,还是气得笑了出来。
  眼下马上就是中秋节,满打满算太子关了一个多月,就把这件事抹平了?
  怪不得熙宁帝要把宫里的贡品分给她好大一部分,原来是心里有愧。
  这可以用没找到能给太子定罪的证据来解释,可上一世她死在了朱雀大道上,整座京城轰动了,熙宁帝派龙骧卫出手去查,难道也是半点线索都没查出来?
  他只是不愿意为了她这个死了的女儿,去惩治活着的儿子罢了!
  景曦有点想笑。
  太子、诸王、朝臣都觉得熙宁帝偏心景曦,让她插手朝政,对她百般宽容。可她插手朝政的本钱是宣皇后为她攒起来的,熙宁帝只会在小事上纵容她,真正到了大事上,他偏心的是太子,甚至吴王。
  这一刻,景曦才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上一世的自己有多天真。自以为能打压朝臣,权势在手,就真的以为皇位离她触手可及了。其实就算太子和吴王睿王死绝了,恐怕熙宁帝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培养话都说不好的小皇子,而不是把权力移交给她。
  真正动怒的时候,景曦反而不愿让旁人看出来。她将冷意压在眼底,将柔贵妃的信翻到了下一页。
  柔贵妃说,皇帝本来没打算那么快把太子放出来的。但不知道谁想出来的主意,让顾贤妃把皇孙带到熙宁帝面前,熙宁帝带着这个很疼爱的长孙用了顿晚膳,就心软了几分。
  顾贤妃把太子的儿子带过来讨好熙宁帝,柔贵妃知道之后转身就在六公主的嫁妆上使绊子。
  六公主当日在宣政殿前一闹,熙宁帝大怒之下让顾贤妃尽快给她订下婚事。现在人还没定,但是嫁妆得先慢慢备办。顾贤妃是生母,但是柔贵妃掌凤印,嫁妆她是有资格过问的,在柔贵妃坚持不懈地捣乱下,六公主的嫁妆往寒酸的方向一路跑去。
  熙宁帝心有愧疚,顾贤妃则是不想在把太子弄出来之前和柔贵妃闹得太僵,于是都假装看不见。最倒霉的六公主则是根本没看见她的嫁妆单子。
  柔贵妃在信里得意的写上这一条,想安慰景曦,自己帮她出了点气。然而景曦根本就没多留意这一点,她坐在那里沉思半天,突然道:“本宫是不是也该生个孩子?”
  “啊?”云霞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差点一个踉跄。
  景曦却是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宣皇后生她的时候,差不多是在二十出头。她们要成大业,就必须手把手培养一个可靠的接班人出来,最能让人放心的接班人,当然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就比如宣皇后生下她。
  女人生个孩子无疑于一道鬼门关,所以宣皇后和景曦的想法都是只生一个孩子。皇室里的幼儿很容易养不住,十岁以下夭折的不在少数。
  景曦思考着:她最好二十岁生个孩子,就算真的养不活夭折了,她还正值盛年,还来得及再生一个从头养起来。但如果孩子夭折时,她年纪超过三十岁,那她无论如何不可能为了孩子再去冒险了。
  继承人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紧接着,景曦陷入了另外一个困境。
  ——她需要一个子嗣的话,那孩子的父亲该怎么选?是驸马,还是她的属下,暗卫?孩子出生之后,他的父亲杀掉可以吗?她不可能亲自照顾孩子,那势必需要另一个人来帮她照顾、教导,这个人还不能是婢仆之流,必须足够可靠。
  景曦越往深处想,发现问题越多。
  她果断停止了深思,决定二十岁之前想好这个问题就可以。
  书房的窗外响起了些许声响,动静不大,并不吵闹。景曦抬头往外看去,原来是侍女和小太监们搬着梯子,在书房外不远处的游廊上挂灯笼。
  每逢中秋节,熙宁帝会祭月设宫宴,京城的宵禁也会取消一晚。但像晋阳城中规模浩大的灯会却是京城没有的,景曦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太监爬上去挂灯笼,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了谢云殊中秋节和他出府。
  她嘱咐云霞:“去找几身不起眼的衣裳给驸马送去,越不起眼越好,就说是中秋节晚上穿的,再加一顶幂篱。”
  云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公主是怕驸马穿的太好看,招蜂引蝶吗?”
  景曦正端起茶盏来喝茶,闻言一口茶呛进了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节礼 ·
  次日一早, 谢云殊前来正院拜见景曦。
  他行事谨慎,往常有事要见景曦,往往先命婢仆来正院通禀, 得了景曦的准许,才带人往正院来。
  景曦昨晚睡得晚了点, 正在用早膳。谢云殊行完礼, 景曦直接道:“不必多礼, 坐下一起吃点。”
  谢云殊落座,晋阳公主既然根本没问他吃了没有,那他就没有回绝的余地。好在他一向吃饭只吃七分饱, 在景曦这里略吃几口,倒也能吃得下。
  景曦还自认为非常大度地和谢云殊分享她心爱的一道菜:“这道水晶虾饺你尝尝,味道着实不错。”
  谢云殊依言尝了一个。
  水晶虾饺的皮白纸一样薄,却比纸更加剔透。隔着透明的皮,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虾仁和涌动的汤汁。咬开柔韧的皮,鲜香温热的汤汁就淌出来,更难得的是那颗虾仁,鲜美香甜,应该是最好的、现杀的虾。
  在晋阳这内陆之地能取得如此新鲜的虾, 可见晋阳公主权势之大。
  谢云殊知道,贵胄能吃到的很多时候未必比下面的人好。因为有些太罕见的食材不是随时能拿出来的, 所以厨房根本就不会做给主子吃,防止主子下次想吃他们却拿不出来,反而落了罪名。
  ——所以能呈上来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但一定是最稳妥的,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一碟虾饺事小, 难得的是公主府根本不拿新鲜上好的活虾当罕见东西,厨子有信心随时能做出来,这才会往公主桌上端——否则寒冬腊月晋阳公主要是想吃,厨子难道能哭着来禀报公主,说弄不到虾,求公主换一道菜?
  在景曦的热情推荐下,谢云殊吃了两个虾饺,喝了小半盏鸡丝粥,才放下筷子,捧起茶水漱口。
  景曦笑吟吟道:“今日怎么过来的早,晚上才是中秋灯会,现在就急着出去了吗?”
  谢云殊在府里待的久了,确实迫切地想出去走走。他轻咳一声,道:“不是的,昨日母亲的信里,附上了外祖父的信,说外祖父正在外游历,大约十月左右就要过来看我。”
  景曦眨了眨眼:“好啊,本宫命人打扫一处干净的客院出来。”
  谢云殊的外祖父裴燕章名士之风天下闻名,景曦对他也十分好奇。
  谢云殊连忙解释道:“外祖父性情比较疏狂,喜欢在外游历,住在府中多有不便,我准备在府外买座小院,想请公主给一道手令,准许我派人出去。”
  景曦疑心发作,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谢云殊是否有别的用意,不过转念一想,谢云殊的破坏力有限,只要盯紧了他,他的属下能不能出去其实问题不大,于是爽快道:“可以!”
  谢云殊喜出望外,心道公主果然宽厚。
  ——他对景曦的误解实在有点大。
  “晚上灯会人多,整座晋阳城的百姓都会出来看灯,我们带的人太多会败了他们的兴致。”景曦对谢云殊道,“晚上就换件普通衣服,把脸遮起来,带几个护卫轻装简行就好,你带一两个人也就够了。”
  论起出门在外的经验,谢云殊比景曦丰富的多。他道:“公主记得多准备点铜钱,我只带上宝泓,公主多带几个护卫。”
  “铜钱?什么铜钱?”景曦恍然大悟,“本宫把这个给忘了!”
  谢云殊笑道:“公主是打算拿金叶子去街上买东西吗,那可就太显眼了些。”
  景曦在京城也不是没出过门,一向用的都是金银叶子。宫中爱用金银叶子赌彩头赏下人,拿出去好看又体面,叶子薄薄一片,也费不了多少金银。
  说的实在一点就是,这东西既好看,又费不了几个钱。
  去年过年景曦进宫陪柔贵妃打牌,打了两个时辰,赢走了柔贵妃半袋金叶子,气得柔贵妃把她赶下桌,再不和她玩了。
  晋阳不比京城,带金叶子出去太扎眼。景曦一边命人准备铜钱,一边饶有兴趣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谢云殊:“公主过奖了。”
  他忖度着景曦心情不错,索性多说了两句:“府里这几日收到了不少节礼,有些是从京城送过来的,有些是从其他州县送过来的,还有些是晋阳当地世家的——这些我拿不准该退回去还是收下。”
  景曦想了想:“京城和其他州县的节礼登记入库,是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当地世家的只收楚氏和卫氏的,再回一份过去。”
  “其他家族的节礼全退回去?”谢云殊问,“小家族也就罢了,还有个建州刘氏呢。”
  景曦道:“楚氏一向亲附公主府,卫氏近来向本宫低了头,本宫和他们有节礼往来是赏他们的面子,刘氏算什么东西。”
  谢云殊明白了,晋阳公主这是要刻意把刘氏从建州三大姓中孤立出来。
  楚氏一向就比较亲近公主府,卫氏不知道什么缘故也倒了过来。既然倒向公主府,景曦肯定要给他们几分好处。
  ——这份好处要从刘家身上挖。
  景曦打的主意就是三大姓留两个为她所用,剩下一个刘氏慢慢打压下去,把刘氏大部分积淀化归到她手里,余下的好处用来拉拢人心。
  原本还要花费些功夫,建州刘氏树大根深,不好动摇。但卫氏倒向公主府之后,她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暗示自己的态度,楚氏和卫氏就会主动蚕食刘氏。
  对付世家,就该交给世家来做。他们最在乎家族的荣誉和利益,也最知道如何毁灭一个家族的荣誉和利益。
  “殿下。”云秋从外面进来,“纯钧来报,说护送楚公子去南州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楚公子的节礼,现在全放在外院。”
  景曦十分感动:“枕溪有心了,日子也巧,竟然正赶在中秋节当天送过来。”她转头看向谢云殊,“云殊,你带人去外院盘点入库。”
  谢云殊眨眨眼,知道晋阳公主是有事要处理,立刻起身道:“好,我这就过去。”
  黛蓝的身影从正院门口消失,景曦才对着云秋伸出手来。
  云秋也不多话,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楚霁写信言简意赅,景曦手里拎着薄薄的一张信纸从头看到尾,无语凝噎半晌,才道:“回来的那些护卫都还好吗?”
  云秋的表情也一言难尽,梗了梗:“精神看着都好,就是……风尘仆仆了些,像是跟着楚公子在南州挖了一个月的煤。”
  握着信纸的纤指一松,那张信纸就打着旋飘落回案头。景曦叹了口气:“他们也不容易,跟着楚霁跑到了辉日关去,赏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让他们休息三天再当值。”
  辉日关三字一出,云秋也是一惊:“辉日关?楚公子怎么到辉日关去了?”
  “关外荆狄又有异动,郑蝉亲自坐镇辉日关,楚霁也跟过去了。”景曦道。
  荆狄就是指齐朝关外北方的异族。他们每逢深秋冬日,必然要南下劫掠,平时也时不时骚扰边关。近年来荆狄越发壮大,要不是郑蝉威名不减,坐镇边关,南州的损失会更大。
  云秋却想不了那么深,她蹙眉道:“郑大将军还是不肯松口吗?”
  景曦点头。
  她拿郑蝉没办法。同为武将,孟少辉在京中,景曦还可以放手拉拢。但郑蝉坐镇边关,景曦绝不敢擅动手段,万一出了什么事,朝中很难找到第二个能威慑荆狄的武将。
  上一世就是这样。睿王捡了便宜登基之后,立刻就给自己取了个年号天圣,把登基之前的百般斡旋谨小慎微都忘了。刚登基那几年还算稳得住,后来不知抽什么风,疑心郑蝉的忠心,将郑蝉从边关调回京中。
  调走了郑蝉,睿王派了他皇后的弟弟坐镇边关。结果这家伙脑子没长全,荆狄夜袭辉日关,他还在城中抱着新纳的第十八房小妾睡觉。
  辉日关就这样沦陷了,荆狄自己都目瞪口呆,觉得捡了个大便宜。
  景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要不是死了多年,能再给气死一回。
  晋阳是中原北门,那南州就是齐朝最坚固的一道城墙,辉日关是城墙上最要紧的一道城门。荆狄突破辉日关之后,一日之间向南推进三百里,势如破竹。
  京中武将孟少辉已老,镇国公刚刚去世两年,其余的武将不是资历不够,就是地位不足。
  天圣帝无奈之下又启用郑蝉,郑蝉抱病在床,不得不带病再次披挂上阵,南州大半城池已经失陷,郑蝉带着二十万大军将荆狄在建州外挡了一个半月,最后心力耗竭,病情加重,病死在了建州。
  郑蝉一死,荆狄再无顾忌,大举南下,所过之处哀鸿遍野。这时候世家倒是有气节,宁死不降异族,举族殉国的不在少数,建州的护城河上漂的全是衣冠整齐投河自尽的世家子弟。
  天圣帝仓皇南逃,渡江另立南朝。终结了齐朝二百二十四年的国祚,居然还苟且偷生的又活了十几年。
  想起上一世郑蝉病死建州的遭遇,景曦也忍不住轻叹一声:“郑蝉不能动,哪怕他对本宫不假辞色,也决不能动,他守着的是齐朝的北大门,一旦辉日关有任何闪失,大齐的国祚就有动摇之虞。”
  云秋很懂事地没有多问,道:“殿下,今夜中秋灯会,奴婢和云霞能都跟着去吗?”
  景曦道:“你们两人得留下一个看着云容。”
  云秋啊了一声,想了想,道:“那让云霞去吧,她还没出过几次门!”
  景曦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算了,让云容出去,你也跟着出去——不过你还得留个心眼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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