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吗?”果戈里问道。
事务员小姐也看了过去,见到奈奈子将乱步的小披风抱在了怀里,顿了顿,猜想奈奈子或许是想把披风给乱步送过去。
“没关系,不是乱步先生忘记带披风了。”她对着奈奈子解释道,“早上出门的时候,乱步先生的披风被勾破了,所以乱步先生中午走的时候就没穿上,大概是要换件新的……或者是拿去店里补一下吧。”
【……破了。】
奈奈子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披风,小手抓着一团布料,拉扯了半天,也找不到破的地方是哪里。果戈里也跑过来,帮她扯住披风的一条边,将披风展开了来。
一条十多公分长的破口就在披风差不多是领子高度的地方,斜着划开,连接着扣扣子的那条缝隙,虽然破口不大,而且披风穿在身上时,这个位置会被重叠的布料挡住,但是扣扣子的缝隙被划大,扣子就扣不上去了,披风自然也就穿不了了。
奈奈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划开的破口看了一会儿,小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唔……”果戈里也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跟着奈奈子一起看这个划开的破口,半天,突然提议道:“——把这个地方补上怎么样?”
一旁的事务员小姐:“……诶?”
奈奈子抬头看了看笑眯眯的果戈里,又低头看了看披风上的那道破口,然后点了一下脑袋:“嗯。”
“要针……还有线。”她一板一眼地说道。
没等事务员小姐阻拦,果戈里就十分踊跃地举手:“与谢野小姐的医务室里有哟~”
小男孩这么说着,但却是直接伸手,在他的斗篷外套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了一个针线盒,一手拉着小披风,一手把针线盒递给了奈奈子,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
奈奈子看着他递过来的小型针线盒,闭着嘴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语调平板地说道:“果果里。”
“什么?”
“晶子姐姐说,你再从医务室里、偷东西玩,就打你屁股。”
“……哎呀、”
果戈里的动作僵住了。
边上的事务员小姐噗的一声笑出来。
奈奈子拿着针线盒,扯着宽大的棕色小披风抱在怀里,咚咚咚地跑去接待室了。
拖着小披风,奈奈子爬上接待室的沙发,磨磨蹭蹭地扭了几下小屁股坐好,把披风盖在了自己的小短腿上,然后扒拉过了破口的位置,接着拿起了针线盒,准备开始补披风。
作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标准配套版天朝高二生,在猝死之前,奈奈子缝过的东西,大概只有三样:衣服上掉了的扣子、书包断掉的背带、还有把雨伞的骨架和伞面固定在一起的那圈缝纫线。
全部都是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的东西,只要一个劲地来回多缝几圈就行了,虽然说没补过衣服划破的口子,但大概也差不多吧。
奈奈子这么想着,从针线盒里找出了一根细细的针,然后又抽出了和披风颜色最相近的棕色细线,花了半天的功夫,才终于把线穿过了针孔,打了个结。
尖锐的细针插进了披风里,然后从另一头扯出来,接着从反面破口的另一侧再次插入,扯着长长的线拉出来,同样的步骤循环往复,破口有点长,如果要缝得密一些的话,就得要来回这样缝好几次,奈奈子埋头缝了三分之一的长度,就感觉累了,不管是脖子还是小短手,全都又沉又酸。
她缝不动了,看见边上围观的果戈里,就把手里的披风和针线全都递到了他的面前。
“嗯?接下来由我来吗?”果戈里指着自己问道,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似乎已经完全把可能被与谢野打屁股的事情丢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就接过奈奈子手里的东西,开始模仿她刚才的动作,歪七扭八地“缝补”起了破口。
成果十分显著,如果说奈奈子的缝纫水平是“缝扣子”的话,果戈里的缝纫水平大概则是“连把线穿进针眼里这种程度的针线活都没做过”,稀稀拉拉歪歪斜斜松松散散,缝出来的成果丑到像是科学怪人身上的缝合线,惨绝人寰。
奈奈子:“……”
她沉默地、无声地、但却又十分坚决地,将披风和针线从果戈里的手里拿了回来。
站在沙发边,事务员小姐觉得比起担心两个小孩会被针扎伤的,或许她现在更应该担心一下乱步先生的披风。
亲力亲为,奈奈子埋头又把剩下的三分之一条破口给补完了,中途努力修正了一下果戈里的“佳绩”,但效果并不太明显,只能说是将松散的线添补了几道、让缝合的线更紧实一点。
花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她终于把这条只有十来公分长的破口给补完了,绑紧线结,剪掉线头,奈奈子小心翼翼地将针线都收回了小巧的针线盒里,然后拎起了披风的半条领子,认真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
奈奈子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她下针的时候好像缝反了。
破口两侧的布料拼在一起,缝纫时折起的部分应该要在披风内侧才对,但是她弄到外侧来了。平平整整的一件披风,领口下方的位置难看地皱起了一块,细细的一长条布料折起,密实和松散的细线交杂在一起,像是一只丑巴巴的小虫子,而且连扣缝都没了,连着破口一起被缝了起来
事务员小姐:……她果然更应该担心一下乱步先生的披风。
虽然说围观了两个小孩努力全程,实际上她也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奈奈子缝错面了这件事。
她刚想安慰奈奈子两句,相信乱步先生一定不会介意这么一点“小”问题的,毕竟是女儿辛辛苦苦、认认真真努力了二十分钟的劳动成果,如果乱步先生不领情的话,她就去找社长……
【要剪掉重新缝。】
奈奈子这么想到,从针线盒底下找到了小剪刀,然后开始沿着缝纫的线,慢吞吞地剪了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啊、”
她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什么?”走神了的事务员小姐立刻被吓得回过神来、心脏一紧,“剪到手了吗?!”
奈奈子看着手里被剪下来的一小块棕色布料,慢吞吞地回答道:“……剪断掉了。”
抬起小短手,奈奈子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块剪断掉的布料再拼回去。
边上的果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走了。
第75章
做人不能过分高估自己的能力。
一手拿着剪断掉的一块棕色布料,一手还拿着小剪刀,奈奈子转动着她的小脑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接着放下了手,将两样东西都放回了原位——小剪刀塞回针线盒里,布料放回披风上领子处的那一个缺口上,将针线盒和披风一起放在了沙发上,板着一张小脸,沉着冷静地爬下了沙发。
然后咚咚咚地跑走了。
眼看着两个小萝卜头纷纷跑走的事务员小姐:???
不大的接待室里顿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还有被十分“妥善”地摆在了沙发上的披风和针线盒,外头传来了侦探社的大门被咔哒打开、又哐当关上的轻微声响,本就没什么人在的办公区里顿时更加安静了,只剩下了她这个大活人。
事务员小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点不对劲。
空荡荡的侦探社,摆在她面前的针线盒和被剪坏的小披风,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沙发前——这副场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是她趁着没人在就动手剪坏了乱步先生的披风?
虽然实际上这事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或许也有着那么一些小小的关系,事务员小姐莫名感到有点心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保留了“作案现场”没有收拾,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办公区整理文件去了。
毕竟适当的装瞎也是职场生存的必备技能之一。
*******
奈奈子在思考一个可能会关乎她人生后大半辈子的小问题。
如果她和小披风同时掉进了水里,爸爸会先救……不对,说错了,应该是如果她剪坏了乱步的小披风,乱步是会丢掉被剪坏的那件小披风、还是她这个剪坏了小披风的便宜女儿?
现在的情况是,她可以把那个代表假设的“如果”去掉了,因为她真的把乱步的小披风给剪坏掉了。
剪坏了披风这种事情是完全在奈奈子意料之外的一个小小的“意外”,她只是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缝纫能力,以为缝补披风和缝补书包断掉的背带是差不多的事情,然后又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小短手控制剪刀的能力,一个不小心就把小披风的领子给剪过头了。
但正如俗话所说,“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一个会先来临”,奈奈子也不知道“被剪坏披风的爸爸和万能的手工大师国木田哪一个会先回侦探社”。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跳级保送东大的高材生,国木田独步的才能并不仅限于课本知识和文书处理,他还会照着培养手册种葱、养大蒜、剪纸、用易拉罐制作铁皮玩偶,奈奈子的实践课和手工课作业,十件里有八件都是他帮忙做的,想必区区缝补衣服这种小事,对国木田而言也绝对不在话下。如果国木田在笨蛋爸爸之前回来的话,或许还能抢救一下被剪坏的小披风。
虽然说奈奈子的小金库现在已经攒了差不多有两百万日元,但她暂时还并不是很想被乱步丢掉,因此她认真地心里祈祷了一下国木田能先回来,然后就拿起了面前的勺子,坐在咖啡厅的吧台前,开始埋头专心致志地吃她的草莓蛋糕。
坐在她的边上,果戈里也在用手里的勺子在他的熔岩蛋糕上戳着洞,蛋糕里爆出的巧克力酱淌得满碟子都是,一整块蛋糕被他戳得乱七八糟的。
叮铃——、
咖啡厅的大门被人推开,门沿撞在风铃上,带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真是累死了——阿姨、麻烦给我来一份甜咖喱……军警那些没用的家伙什么时候才能稍微长进一点,名侦探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竟然连巡逻的工作都安排不好,还得要我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少年半点没有压低音量的抱怨声从门口传来,正在擦桌子的侍者阿姨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就带着抹布进了后厨。坐在吧台边吃蛋糕的两个小萝卜头动作一僵,手里拿着勺子停在了半空之中。
“最近的情况确实有些严峻,与谢野医生还在仓库街那边进行善后的工作,北面的住宅区昨天夜里还发生了械斗……”跟在乱步的身边,国木田的话说到一半,就看见了坐在吧台前的奈奈子和果戈里,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也没在意便又继续往下说了起来,“黑手党最近的行动越来越猖獗了,如果再不加以限制的话——”
“那种事情是政府的工作,侦探社说了也没用。”乱步一脸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拉开了奈奈子身边的凳子,一屁股坐下了。
“店长,我要一杯柠檬水。”他仰头朝店长大叔喊道,说话的同时,就伸手从吧台里拿了根勺子,挖了一勺奈奈子的草莓蛋糕塞进嘴里,又伸过手臂,从果戈里的碟子里也舀了一勺熔岩蛋糕。
国木田在乱步的另一侧也坐下了,他和店长点了一杯咖啡,就继续和乱步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他们的对话奈奈子能听懂大半,大概就是说最近黑手党和其他的非法组织又做了什么事,打架、抢劫、爆炸、走私添置军火……有些以前不懂的词语,最近在社员们的对话间出现的频率骤然高了起来,奈奈子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了。
默不作声地埋着小脑袋吃蛋糕,奈奈子努力地把平常要吃十分钟的蛋糕只花了五分钟就全部吞进了肚子里,从小口袋里掏出了500円的硬币放在桌上,就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地爬下了凳子,想要偷偷跑走,但是乱步却突然叫了她一声:
“奈奈子——”
“……!”刚刚爬下凳子的奈奈子被吓了一跳,软乎乎的小手还扶在凳子上,整个人像是被吓到的猫咪一样,哆嗦了一下。
但是乱步下一句话就又是一转,改口叫了果戈里:“算了、果戈里,去街口的书店帮我买最新一期的漫画周刊回来。”
“是——”半点也没有不久前才干了坏事的心虚模样,果戈里语调浮夸地拉长了调子应道,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跳下了椅子,就带着乱步随手丢给他的零钱推门出去了。
【……果果里跑掉了。】
还保持着刚刚爬下凳子的姿势,奈奈子扶着凳面,毛绒绒的小脑袋耷拉着,慢吞吞地朝凳子的两边看了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跑走。
她也想跑掉,但是仔细想一想,好像跑掉也没有用,毕竟笨蛋爸爸总是要回侦探社的,而且他还是和国木田一起回来的,那就不能去偷偷找国木田先把破掉的小披风补好了。
她站在高脚凳边上,咬着手指头,一动不动地认真思考着,没有发现不只是边上的乱步,连国木田都已经注意到了她奇怪的动作,将视线投向了她。
经过了长达一分钟的思考,奈奈子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她也不会被丢掉,小披风也不会被丢掉的那种。
“爸爸。”她仰起了没有表情的小脸,黑黝黝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乱步。
【喔,是闯祸了。】
已经猜出了点原因的乱步在心里想到,侍者阿姨刚好端着咖喱过来了,他接过了咖喱,拿起勺子,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道:“嗯?”
奈奈子还在努力地在脑子里组织着句子,想要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点——虽然说她平常说话的语气好像和“自然”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
“能不能,把你的披风给我?”她对乱步问道。
【喔,闯的祸和披风有关。】
想到自己早上外出时被刀子割破的披风,乱步已经十分确定在他下午离开侦探社后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