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芳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 微微歪过头， 轻笑着看着秋水凝， 那一瞬间， 秋水凝差一点脱口而出一声“好”。因为祝云芳的神情， 和五年前她们仍是彼此最信任的好友的时候一模一样。那个时候，祝云芳就总是那么看着她， 说：“哎呀水凝， 这件事我做不好呢……你来帮帮我，好不好？”
但秋水凝终究还是忍住了。眼前的祝云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全心全意依赖着她的小云， 而她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戒备着身边的一切，那个毫无安全感的人了。她的身后还有那么多相信她，等着她回去的人。她不可能为了祝云芳放弃一切。
“如果你的目的是战争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你。”秋水凝道，“无论什么理由，只要有战争，那么最终受苦的，只有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民。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那么你看到的根本不会是被拯救的女人，而是更多陷入地狱的人。这与男女无关，所有人都会生活在地狱之中。”
“这种事情，不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呢？”祝云芳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努力的说服着秋水凝，“我当然知道战争会死人。但是无论如何，因为战争而死去的男人，总是比女人要多的多吧？为了拯救大多数的人，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祝云芳！”秋水凝突然愤怒了，祝云芳的话触怒了她心中最大的爆点，“你以为你是谁？神吗？你有什么资格判断谁应该被拯救，谁又是死了活该！无论是谁，他们都是想好好活着的！没有人应该被别人判定生死！更没有人应该因为自己的性别就被否定生命！”
“真的吗？”祝云芳冷笑道，“那么我这些年看到的这些又是什么呢？就因为是女儿，就应该被卖掉供兄弟读书；就因为是女儿，遇到灾荒的时候就会被率先丢弃；就因为是女儿，若是家穷养不起，一出生就会被溺死！真的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性别就被否定生命么？那这些女儿的生命，就应该被白白辜负吗？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而女人只是跟男人多说了几句话，就活该被沉塘！他们能够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这些女性，不就是因为男人比女人有更高的地位和力量吗？那么，我现在有了足以掌控他们命运的力量，我又为什么不能决定让他们去死！”
“……”秋水凝顿时觉得语塞，祝云芳所说的一切，她都曾经听闻过。她甚至说不出那些事件只是个别特案例这样的话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反驳的话语显得那么苍白。但她仍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你没有资格擅自决定他人的生命。那是神才有资格做的事情。而你……不过是个普通人。”
“就算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也有很多能做的事情。”祝云芳冷然道，“我救不了她们，至少，我能帮她们复仇！水凝，我如今不怕告诉你，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不在乎。自从你踏进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注定是我的共犯了！”
“你是什么意思！”秋水凝惊愕道。
“你过来，看看窗外，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祝云芳轻轻一笑，率先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秋水凝神色复杂，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跟着祝云芳的脚步走到窗边。
祝云芳待着的这间起居室，设计比较特殊，屋子的两边都有窗户，不同的是，一侧的窗户对着窗外的庭院，风景优美。而另一侧却是一个镂空的窗台，则正好对着楼下挑空的大厅，站在窗台边就能清晰的看见整个大厅里的情景。
秋水凝走到窗边，透过镂空的窗户，她能看到楼下大厅里的客人已经来的很多了，贵妇人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笑，而男人们则聚在另一边打趣聊天。殷勤的佣人们手中举着放着各色茶点饮品的托盘，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着。特地请来的乐队吹奏着旋律优美的曲子，其中，有几对男女已经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秋水凝还看到，她的哥哥叶修竹正站在角落里，和几个官员聊着天，脸上带着几分隐隐的焦虑，似乎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上去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下来。而刚刚见过的马将军则在大厅里来回着招呼客人。整个大厅里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气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应该是一场宾主尽欢的聚会。
然而，本该成为这场舞会中心人物的女主人，此刻却站三楼的卧室里，冷眼看着楼下的这一切。
“你……究竟想做什么？”见祝云芳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秋水凝不得不主动发问。
“这栋别墅，是恒川特地为我建造的。所有的房间设计还有布置，都是特地请了国外的专家，按照我的要求设计的。”祝云芳并没有回答秋水凝的问题，而是说起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他很宠爱我，对我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祝云芳接着道，“他的所有秘密，即使是工作上的机密，也从来不曾刻意瞒着我。譬如说……我就很清楚，我们现在所处别墅周围，有多少他的部下亲兵；我也很清楚，这栋别墅客厅下面的地下室里，还藏有一个小型的军火库呢。不但有大量枪支弹药，还有……炸|药……”
“你……不是真的疯了吧！”秋水凝惊愕道，祝云芳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想……“你这样做的话，大家都会死的！”
“不会的。当然不会的。”祝云芳认真的摇了摇头，“这些年我也没有白白荒废哟，我可是学到了很多非常有用的技能呢！我很清楚地下室里有多少火|药，也很清楚这栋别墅的构造。这种程度的爆炸甚至都不会波及到我们现在的这个房间。最多……嗯，会把客厅炸塌吧。”
“你从一开始就想过要用自己家的客厅设下陷阱？”秋水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地下室的爆炸只会炸塌客厅，却不会波及到三楼的起居室。而起居室里能够看得到客厅的窗户，还是特地镂空但却没有安装玻璃的。怎么看都是祝云芳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这个么……我总是要防范于未然的吧。至于会不会用得上，一开始我可不知道。”祝云芳道，“如果不是你这次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大概还不会想起这个办法吧？”
祝云芳一边微笑着，一边指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宾客们：“你看，我可是按照你的名单，把你想见的这些名媛贵妇都请来了噢！正好，我也看她们中的不少人不爽很久了。她们总认为自己出身名门，自视甚高，完全看不起从底层爬上来的恒川与我。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人是‘虞美人’的成员，因为前任‘罂粟’的事情怀疑我，总是追着我让我给出合理的解释，在组织里也总是与我作对，真是让人无奈……”
“这些名门贵妇啊……金贵的不得了，我的面子等闲还请不动她们。”祝云芳笑道，“这次，还是恒川亲自出面，才能让这些高官政要带着他们的家眷一起出席。其实呢……如果是我亲自拜托恒川，他也肯定会答应。只是我却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些人全请来聚集一堂。尤其是我暂时还不想引起他的怀疑。所以这次真是托了你的福，我才有这个机会，把她们都聚在这个我特地准备的舞厅里呢！”
第105章 针锋相对
秋水凝打从心底发寒。没想到千算万算， 她果然还是被祝云芳算计了。他们原本想趁这次机会，从这些贵妇中找到真正的‘罂粟’，却万万不曾想到， 原来‘罂粟’早已藏在他们身边。他们所选择的的时机， 反而正中她的下怀。正好让她有了一个将自己的敌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可是马将军也在下面！你就不怕误伤了他？”秋水凝追问道，“他对你这么好， 你就一点也不动容？”
“怎么会呢？我其实也是很喜欢他的呀。”祝云芳无辜的睁大了眼睛，“我当然会尽量避开他啦，真的要引爆的话，我也会等到他走到里爆炸点最远的地方才引爆的。这样的话，他虽然有可能多多少少还是会受一点伤，但是应该是不至于会死掉的啦！如果这样他还是死了的话……嗯……那也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
“你……”秋水凝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祝云芳的思维如今已经崩坏到她无法理解的地步了。曾经的她，看到洛城东排练受个伤都能心疼不已；如今却可以这么冷静的说出就算自己的丈夫被自己炸死了，那也只是运气不好这样的话……
“不过你呢？你担不担心呢？”祝云芳反过来问道， “叶修竹是你的表哥不是吗？你会不会担心他的安危呢？”
“你从一开始就是算好的，就为了威胁我。”秋水凝突然明白了祝云芳的目的，她从一开始， 就想利用这个陷阱要挟自己。如果自己不同意与她合作， 那么她就启动陷阱， 把那些与她为敌的人一网打尽， 自己最后一样脱不了关系。
“那倒也不是。”祝云芳摇了摇头， 微微笑道，“我并不知道叶修竹这个表哥， 在你的心中究竟有多大分量。毕竟， 就连你的亲生妹妹都被你杀了不是吗？而叶修竹只不过是你的表亲罢了……所以，对于他的安危能不能威胁的到你， 我倒是并没抱太大的期待。只是，就算你不答应我，我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我自然还是有其它办法让你站在我这边的。就像以前那样，水凝，你总归是没有办法拒绝我的。”
秋水凝浑身冷汗直流，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她绝对不能让祝云芳知道自己对叶修竹的在意。如果被祝云芳知道了自己与叶修竹的真实关系，那自己只怕就更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而且，她更加不能让祝云芳知道，其实能够用来威胁自己的，除了叶修竹之外，还有一个几乎完全无自保能力的妹妹——叶婉清！
“我本来还想着，叶修竹肯定会带着婉清来呢！毕竟婉清那个孩子是那么的崇拜你，我还特地通知了她你会来呢！我还以为就算有叶修竹拦着，婉清也会硬缠着要来见你的。”祝云芳仿佛知道了秋水凝在想什么似得，立刻提到了她最担心的话题，“如果是表兄加上表妹两个人的话，你应该会更加在意一点吧？没想到叶修竹还挺有本事的，竟然能说服婉清乖乖待在家里。”
“婉清那么小的女孩子，她还那么信任你，你竟然也下得去手！”秋水凝骨头都凉了，此刻她无比庆幸当时坚决拒绝了提前与婉清相认的主意，要不然……
“我也很喜欢婉清，并不想伤害她呀……”祝云芳无奈的两手一摊，“不如说，其实我谁也不想伤害的呀！如果你愿意帮助我的话，我就用不着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啦。水凝，你比我聪明，又比我能干。我想做的事情，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吧？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能想到这样的笨办法……如果下面大厅里的人都死了……不不不，甚至不用是全部，只要死上那么几个……那么就足以天下大乱了！”
祝云芳的眼中闪耀着狂热的神彩，仿佛自己所要进行的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秋水凝知道已经无法再说服她了，很明显她已经再也听不进任何反对的声音。秋水凝偷偷看了看楼下大厅的情景，心里暗自着急。
楼下的宾客来的越来越多了，除了高官政要，名媛贵妇，还有好几位外国使节及其家眷。如果祝云芳真的实施了她的计划……那么大乱的甚至很可能不止是国内而已！无论如何，她也要阻止祝云芳！至少也要把消息传递出去！
只是祝云芳太了解她了，几乎自己只要一个动作，她就能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所以秋水凝完全不敢轻举妄动。此刻仍旧没有想出脱身的办法。唯一能够指望的叶修竹，也依然站在楼下与马将军聊着天，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潜藏着的危险。
正当秋水凝沉思的时候，起居室的大门方向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沉浸在焦虑之中的秋水凝并没有发觉，但祝云芳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回过头，的向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祝云芳回过身，看着秋水凝微微一笑：“水凝，你慢慢考虑，时间还早，我不会逼你的。我们还是过来沙发这边，边坐边聊吧，我让他们上点茶点过来。”
祝云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边，顺着门缝状若无意的往外面看了一眼，随即按响了门边的呼叫铃。
秋水凝本来还在想有没有希望借佣人的手传递信息出去。但是在马家的下人进来的时候，她却陷入了绝望。
因为马家就连端茶的佣人，都是马将军的亲兵！这样的话，企图夹带消息出去的可能性几乎完全没有。
“实在是不好意思，人手不够，今天家里的佣人都在楼下伺候着，我这里，就只剩下这些大老粗了。”仿佛看穿了秋水凝的想法似的，在卫兵放下茶点的时候，祝云芳似笑非笑的说道。
在卫兵起身告退的时候，祝云芳状似无意的吩咐道：“对了，你下去的时候记得告诉负责打扫的小吴，上次他说发现阁楼上有老鼠，我没相信。但是早上的时候隐约听到楼上确实有动静，说不定真的有。所以你们今天千万记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让老鼠跑去了大厅，惊扰了贵客。”
卫兵干脆的答应了之后，就退下了，关门的动作非常利落。
“都这样了，你还在担心老鼠？”卫兵离开之后，秋水凝忍不住讽刺道。
“怎么能不担心呢？”祝云芳一边慢条斯理的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杯，一边说，“我答应了让你好好想想，那至少要把筹码留下来吧？现在楼下大厅里已经开始上点心了，要是香味吸引了哪只不长眼的老鼠，冲撞着了那些豪门贵女怎么办。她们要是因此提前离场了，那我找谁哭去啊！”
“你怕什么，凭你的地位，下次再把她们请回来，不过是多找一个借口的事。”秋水凝冷笑道。
“对，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你答应了我之后会反悔。”祝云芳大方的承认了，并且回答的一点也不愧疚，“水凝，你是阻止不了我的，除非你能现在带着人冲进来，抓我个现行。但我想，你应该没有未卜先知到这一步吧？”
祝云芳看着秋水凝，脸上的笑容依然是那么温柔：“你现在想离开这里也可以，我不会拦着你。不过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答应我，那么在你离开之后我会立即解除炸弹。二是拒绝我，那么在你拒绝的那一刻，你就可以和我一起看烟花了。到时候，结局会怎样，就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