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跑了没两步就被突然爆发的星之力惊地回首看去,刚还看似占上风的江盈毫无预兆地被天地行气击飞落水里,只见明栗抬手擦拭嘴角血迹,嗓音略哑道:“吞音绞,你也配?”
朝圣之火灼烧着她的星脉却也拦不住此时心生杀意的明栗,被朝圣之火隔墙拦下的星脉拼命与墙外的星之力连接,从前满境的冲鸣脉与如今新的冲鸣脉连接的瞬间,让此刻的明栗晋升冲鸣脉满境。
明栗站在莲叶上看从水里冒头出来狼狈又慌张的江盈,江盈脸色微变,目光惊悚地望着明栗,满是不可置信。
江盈张了张嘴,却不敢发声,熟悉的力量悬在她脖颈周围,让她意识到自己此刻正是对方吞音绞的攻击对象,只要她发出—点声响——
明栗抬手指她,眸光明灭道:“束音。”
江盈这才反应过来,咬牙从水中起身,却没能躲过这—击,被束音炸伤了脸,刚好毁去她眼角泪痣—块变得血肉模糊,她没忍住痛叫出声,刚发声就知道完了,回到桥上捂着嗓子惨叫吐血。
远处观战的孔仪等人看得头皮发麻,根本不敢上前冒头,彼此目光落在明栗身上时都只有—个想法:是个狠人。
“住手!”
明栗又要朝江盈点出—道行气字诀时被发现动静不对赶来的李雁丝拦下。
李雁丝看着浑身湿透还毁容的江盈震惊不已,见她捂着喉咙惊觉江盈还在被吞音绞折磨,立马上前点出—指将困在她喉中的吞音绞散去。
江盈捂着喉咙倒在地上狼狈喘息。
李雁丝神色凝重地转身看明栗:“你可知你都做了什么?”
第28章
明栗这才收敛杀意,因为杀意而沸腾的星脉力量骤减,朝圣之火重新占据主导,切断她与重生前的星脉连接,她的冲鸣脉瞬间从满境跌回之前的四境六十九重天。
李雁丝完全没想到她俩会打得这么严重。
之前只感觉到她俩打起来,但以为是小打小闹,便没有插手,谁知道不过一会就发展到这种要命的程度。
江盈捂着喉咙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湖水还是汗水将长发沾黏在脸上,乱糟糟得看不清面容,她艰难地站起身,被李雁丝带来的翼宿院大弟子伸手扶住。
李雁丝看看江盈这幅狼狈模样,心道这下不好交代了。
*
翼宿院弟子内斗重伤的事很快就被传遍七院。
崔元西起初并未在意,他每天都有许多事要忙,这种弟子内斗的事七宿院长会自己看着办,直到他得知被打成重伤的人是江盈后才立马起身去找人。
江盈脸上被束音炸毁了皮肉,看着严重,但只需要敷药一段时间就能好,以她的身份背景用的药品肯定是最好的,所以算不得太严重。
主要还是吞音绞,若是李雁丝出手迟些,江盈就会因伤而变成一个哑巴。
如今及时治疗后,已经能开口说话,只不过声音听起来又哑又涩。
崔元西看见江盈的惨状后额角狠抽,怒不可遏,问:“谁?”
门口的翼宿院大弟子低声道:“是新入门的弟子周栗。”
又是她。
崔元西冷眼看去,这新人不仅拿了银镯,还把江盈伤成这样。
“南雀的新人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他眉眼沉怒道,“内院私斗造成重伤,必须严惩,把她直接送去惩戒楼,按照最高罪名惩处。”
翼宿大弟子却为难道:“少主,因周栗有其它院高级弟子施压威胁的证据,还牵扯江氏恩怨,证明是江盈先动的手,所以是否将周栗送去惩戒楼需要经过七院会审。”
“七院会审?”崔元西冷笑声,“谁提出来的?”
“是师尊。”翼宿大弟子很快又补了句,“崔圣已经同意。”
崔元西听后神色阴沉地转身去了趟三圣峰。
三圣峰,望月殿。
殿前平台立着八只替身灵,分别对应不同的八脉给崔瑶岑新收的徒弟练习灵技。这会已经入夜,千里却没能休息,正满头是汗地跟代表体术脉的替身灵较劲。
崔瑶岑就在他不远处拿本书靠着石桌坐下翻看着,不时瞄两眼这徒弟的招式思路是否正确,千里的表现她很满意,可瞧见从石阶走上来的崔元西时,满意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悦。
崔元西无视了修行中的千里,径直来到崔瑶岑身前问:“为什么同意七院会审?”
“为什么?”崔瑶岑冷笑声,“你还好意思问?”
崔元西说:“江盈已经伤成那样……”
“这些年你为江盈坏了多少规矩!”崔瑶岑冷眼道,“就为了一个镯子找了七院高级弟子去为难一个新人,这是身为南雀少主的你该做的事?让其他宗门知晓后会怎么看待南雀?江盈她已是六脉满境,却打不过一个单脉满境。”
说到这里顿了顿,抬手设了一道隔音法阵又道:“我警告过她,不准随意用冲鸣脉,可她今日意气用事,用了吞音绞还被反噬……”
崔元西:“不是那弟子对她用的吞音绞?”
崔瑶岑以看傻子的目光看他:“翼宿院说她冲鸣脉只有四境,如何使用满境高阶的吞音绞?”
“我也警告你,不要再傻傻的受江盈引导,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仔细想想你这些年对江盈的好究竟是为了弥补江盈还是把江盈当做别人来补偿。”
崔元西听得瞳孔紧缩,声音颤抖:“阿姐,你在说什么……”
崔瑶岑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将手中书本重重地甩在桌上起身道:“崔元西,今日你给我想清楚,江盈星脉逆转完好,根本不用再留着那女人!把你那些可笑的借口都收起来,好好问问自己,你留着一个只剩微弱神庭脉支撑的空壳子干什么!”
崔元西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巨响,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喉结滚动,艰难地开口说:“是为了江盈身体有恙能……”
后话在姐姐威严鄙夷的眼神中再难发声。
他心跳得厉害,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就快要断掉。
“你觉得你还能从那具身体再换什么给江盈?”崔瑶岑一字一句地敲碎他的伪装,让他正视自己的内心,“血养之术结束时就该让她痛快死去,你却背着我将她做成没有神智的傀儡藏起来,当你不愿意让她死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崔元西只觉得喉咙被堵住陷入窒息,阿姐的话如一阵天雷劈在他身上,让他懦弱的自我无处可逃,正视这样的自己时,他终于发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崔瑶岑道:“如今北斗的人在南雀东躲西藏,就等着我们疏忽让他们有机可趁,我绝不容许你这些事为南雀抹黑,今夜我就去替你解决那女人,断了你的心思!”
她刚掠影就被崔元西拦下,两人对招的瞬间爆发的星之力过于强势,将隔音法阵碎裂,余波横扫让修行区域的千里侧身避开,惊讶地朝谈话的两人看去,不知怎么忽然就打起来。
崔瑶岑要动手绝对是崔元西无法阻拦的,她隔空扇去一巴掌将崔元西打出血,一点血珠悬浮在空中,被崔瑶岑伸指点去,山巅的禁制要崔元西的血才能破。
朝圣者的行气字诀,能在遥远的千里之外瞬息之间落至目标身前。
血珠飞去破了禁制,崔元西见崔瑶岑再点出一字杀诀惊得肝胆欲裂,飞身上前阻拦:“阿姐!”
杀诀穿过他的肩膀将他击飞老远摔倒在地,半边身子陷入麻痹难以动作,星脉受损,却堪堪拦下这一击,让这杀诀无法飞到山巅就消散。
崔瑶岑脸色难看地看着他:“崔元西!”
崔元西艰难地从地上起身,汗与血混杂在脸上,痛苦让他拧紧眉头,却又拼命撑着,固执地拦在崔瑶岑前方。
“阿姐,我说过,我不要她死。”
崔瑶岑见他豁出命去拦刚才的杀招,终是不忍再动手,只骂道:“蠢货!赶紧滚!”
崔元西连脸上血污都来不及擦一擦便朝着山巅小屋赶去。
见他滚得如此快崔瑶岑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阴沉入水,不远处的千里都能感觉到这位至尊强者难以发泄的愤怒。
他挠了挠头,犹犹豫豫道:“师尊,要不你打我出出气?”
崔瑶岑:“……”
“好好练你的体术脉!”她没好气地一甩衣袖离去。
等望月殿前只剩千里一个人后他才松了口气,终于自在了。
*
崔元西从未以如此狼狈的姿态来过山巅小屋。
他着急慌乱地修补了禁制,屋中是他死也不肯放手给任何人的至宝,每日都在担惊受怕被谁发现,每日都要来确认禁制是否完好,他的至宝是否还在。
日复一日,却从来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
远处的朱雀州城灯火长龙,明明灭灭的萤火围绕着永开不败的樱树闪着光芒,屋中的陶瓷美人坐在窗前安静无神,灰蒙的瞳孔中倒映着世间美景,却无法真正欣赏到这份美。
崔元西拖着受伤无力的半边身子跪倒在窗前,目光晦涩难明地朝窗后的人看去,心脏被酸涩感填满,难以控制地鼻酸眼红。
似乎是怕惊扰窗下的美人,连飘落的樱花和风都悄无声息。
他早该发现自己看见江盈受伤时的愤怒源自什么。
源自他记忆里磨灭不了青樱浑身是血的模样。
*
当年青樱看见崔元西受伤会为此吓一跳,惊讶地跑过来问他怎么啦,谁干的,是不是又被周子息打了。
青樱耐心地给他包扎着受伤流血不止的手,一边止不住地碎碎念:“子息也不是故意的,他跟我一样讨厌南边的人。因为以前南边的人常说我师姐坏话,不过南边肯定也是有好人的,只不过很少见。”
他看着眼前明艳活泼的少女,垂眸为他包扎时又温柔细心,让人忍不住心动。
最初,青樱以为崔元西只是来自南边的普通修行者,来北边为朋友寻求治病之法,感念他对朋友的善意,也因第一次见面时他碰巧救了东野昀而对其心存感激。
就连东野昀也能跟他谈上几句,唯有周子息对他没个好脸色。
不过周子息讨厌崔元西单纯是因为南边的朝圣者对师姐的态度,连带着不喜南边的修行者。
为此还常常被青樱劝不能把所有南边的都认为是坏人,要因人而异,她觉得这位来自南边为朋友寻药的修行者就很好。
青樱:“他也总是夸师姐是最厉害的朝圣者呀!”
周子息以看傻子的目光看她:“那是他也因人而异。”
青樱懵懵懂懂:“什么因人而异?”
东野昀坐在旁边擦着自己的剑随口道:“他知道在你面前夸你师姐能讨你欢心。”
青樱笑眯着眼骄傲道:“那当然啦!谁夸我师姐我都会开心啊!”
东野昀说:“我的意思是他喜欢你。”
青樱愣住,又吓了一跳,明栗与陈昼从外回来,问:“谁喜欢谁?”
“没有没有!”青樱连忙摇头,一边给身边两位知情者眼神示意不准说。
明栗看周子息轻扬下巴,无声示意,周子息被这一眼点的哪还有心思管青樱的事,上前去跟师姐说两人之间的悄悄话。
在这天晚上,崔元西约了青樱去看城中灯会。
城中灯会青樱从小看到大,却每年都觉新奇,乐此不彼。人群汹涌,她自己玩得太开心,回头不见崔元西而愣住,四处找人时忽然被抓住手腕拽回首。
她第一次见崔元西以这种目光看着自己。
专注而热烈,似火焰能灼烧她的肌肤。
崔元西说:“别跑丢了。”
那天青樱第一次静下心来看灯会,没有再走出崔元西的视线范围内。
因为从小失去父母,被师尊与师兄姐们带大,青樱骨子里有着难以抹掉的自卑,尽管北斗的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可他们也都比自己更厉害,大家对她是守护与责任,所以青樱很难拥有被人需要的认同感,常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否重要。
她也总想:师兄师姐们对她好,是因为师兄师姐们本身就是善良温柔的存在,而不是她有什么值得被温柔对待的地方,否则怎么会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
青樱如此自卑,就连对自己的名字也常难以接受。
师尊说这是她父母留下的名字,所以当初未曾替她更改。
世上没有青色的樱花,正如她不该降临这人世。
明栗偶然察觉到青樱的想法,这才去了趟东阳,为她做了那只银镯,将青色的樱花装在铃铛中,告诉她这种花是存在的。
可青樱当时没能理解,只单纯的觉得师姐对她真的太好了。
在河边放灯花时青樱无意说起这事,却听崔元西说:“也许你师姐是想告诉你,这世上确实存在青色的樱花。”
“那是师姐为了安慰我的呀。”蹲在河边放灯的青樱笑着回头,却见崔元西垂首眸光认真又温柔道,“你师姐是想告诉你,你就是存在于这世上那朵独一无二的青色樱花。”
“若你师姐不是这么想的……那么我是;你父母或许也知道世上没有这样的花,可为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你对他们来说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崔元西俯身替她擦去眼角泪水轻声说:“对你父母来说是,对我来说亦是。”
那时候说下这些话时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崔元西已经记不得了,或者说他不敢记住。
可青樱在这瞬间才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她身边的男孩子很多,可他们是师兄,同门,好友,唯有崔元西,让她知晓什么叫做心动,思念,爱慕。
他们也曾有过甜蜜的记忆,是少女情窦初开的美好与甜腻,以为能这样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直到她被人从北境鬼原带去南边。
青樱不明所以,在这份疑惑与恐惧中被施以养血之术,而崔元西根本不敢在她面前露面,听她惨叫,崩溃,歇斯底里,心似麻木,却又日日越发坚定不让她死的念头。
甚至疯狂嫉妒青樱崩溃之后还惦记着她的师兄,在血液流失奄奄一息时还哀求着他的阿姐放过陈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