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归山玉
时间:2021-12-07 09:45:04

  “他是谁?”
  少女:“一个好人。”
  周逸又问:“你是谁?”
  少女沉默片刻,轻声说:“……是天坑的奴隶。”
  周逸听得愣住,缓了缓又道:“我是说名字,我叫周逸。”
  少女摇摇头说:“奴隶是没有名字的。”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回答。
  周逸转动自己的小脑瓜,飞速理解当下的情况,“也就是说……这里是个奴隶坑。”
  少女点点头。
  周逸陷入沉默。
  钟安期的心有这么黑吗?竟然把他关在限制星之力的努力窝里,不,应该说叶元青对周氏的敌意有这么大吗?
  竟然敢不顾他爹的面子对自己下黑手。
  还是说……叶元青如此态度,是因为他听见了不该听的。
  我又不是一定会往外边说,都不跟我商量一下直接就动手,看来还是对周氏商会有想法。
  周逸在心里叹气,抬眼看少女:“你在这里多久了?”
  少女垂着眼帘道:“记不清了。”
  “你跟之前在阁楼揍我的人认识吗?好歹挨了顿揍,换他个名字不亏吧,还是说他也是奴隶没有名字,那也总有代号吧,不然你们平日怎么称呼?”
  这番话说完,周逸觉得自己心态真是好极了。
  少女似乎也被他的态度吸引,明亮的眼眸透着几分好奇,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后说:“你心态真好。”
  周逸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我爹只会说我笨,愚蠢,他虽然常骂我,但发现我不见肯定还是会想办法找我的,到时候……”
  少女却轻声道:“可这个地方,就是用来折磨你们这些心态好的人。”
  *
  无方国。
  明栗见青樱选了西方,于是又写下已知西边限制星之力的地方再让她选,青樱却没做选择。
  她停笔想了想,抬首与相安歌对视一眼,相安歌说:“也许西边还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明栗:“你?”
  相安歌:“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明栗叹气:“我开始好奇你是怎么成为朝圣者的了。”
  “这有什么好奇的,你想知道我可以说,这个我倒是不介意说一说的,最开始是……”明栗打断相安歌,重新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名,“以后再说,现在我想知道别的事。”
  相安歌耸耸肩,靠着椅背双手枕在脑后,一派轻松。
  明栗将新写的纸张递出去问明栗:“是太乙吗?”
  相安歌挑了下眉,有点惊讶。
  青樱的手悬浮在纸上缓缓下坠,却与之前不同,只是在纸上悬停,没有点下去。
  明栗又问:“不在太乙,但是与太乙有关?”
  没有傀儡主人的指令,青樱无法摇头或者点头,明栗也不可能让崔元西过来,青樱也只能努力做到这种程度。
  就像你明明会说话,也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可张嘴说出的字句却是混乱或者跟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毫不相关,意识清醒,身体却难以跟上。
  青樱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她能听懂明栗等人的意思,可是想要给出回应,却非常难,全靠修复的神庭脉强撑。
  相安歌见青樱的手悬停,便道:“有点勉强她了。”
  青樱努力将悬停的手按下,在纸上点了点,代替点头回应了明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明栗起身摸了摸青樱的头,“剩下的交给我,你现在只需要努力恢复就行。”
  相安歌说:“她该休息了。”
  明栗目送相安歌带青樱回屏风后,拿起桌上写有太乙二字的纸张折叠后张开,反复几次,最终将它握在手中张开,碎成齑粉。
  屋门没关,明栗单手支着下巴看只在夜里绽放的花,纯白娇弱,却又美丽无暇。
  相安歌走回来问她:“不是说崔元西的弟弟也知道点什么?”
  明栗:“他要我把青樱给他才开口。”
  相安歌重新在她对面坐下,仍旧一副懒洋洋地姿态靠着椅背转来转去。
  他说:“你不肯给,他不肯给说,那留着也没用。”
  “那要杀了他么?”明栗目光漫无目的,“人死了,就只是死了。”
  相安歌点着头:“这事你比较有发言权。”
  明栗笑道:“我不太爱杀人。”
  相安歌摇头:“你半个月前还在南雀大开杀戒。”
  明栗:“倒也算不上大开杀戒吧,只针对了几名院长。”
  相安歌道:“那就说说你在北境鬼原那会,那总算得上大开杀戒了吧。”
  明栗低声说:“那是战事,他们先动手的,要算起来,我北斗死的人更多。”
  相安歌打了个哈欠,陪着她继续唠叨:“回头你是不是还得杀回北境鬼原去?”
  明栗:“等我找完人以后。”
  相安歌问得直接:“你怀疑叶元青?”
  明栗:“你不是不管外边的事吗?”
  相安歌:“夜深谈谈闲话,我听完就忘。”
  “我也只能怀疑他,西边是太乙的天下,无论哪行,都有太乙插手。限制星之力这种地方,西边如果还有我不知道的,那叶元青一定知道。”明栗说,“之前我师弟引开崔瑶岑,叶元青也跟着一起离开,可见他俩有着同样的秘密,共同点是都针对我北斗……”
  “如果你是叶元青,得知我的师兄误入限制星之力的地方……或许,那里还藏着有关太乙的秘密,你会怎么做?”
  相安歌想都没想就答:“杀了。”
  明栗点着头,看着屋外若有所思:“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想杀人。”
  相安歌也在看外边的花:“你确实不想杀人,你要他们生不如死。”
  人一死,就感知不到痛苦,认识不到错误,不知什么叫做后悔,而活着的人,却要一生都活在不同的阴影中。
  一天一月一年,独自拥抱着无人能理解的残酷记忆与经历度过那漫长的余生。
  明栗想起十四岁那年与师兄陈昼探讨心之脉时。
  他们从七星城回宗门,在夜里满是萤火的山道并肩走着,师兄边走边给她剥着葡萄皮,还要听她碎碎念不要把葡萄皮扔在路上的提醒。
  少年郎忍着揍她一顿的心,把剥好的葡萄塞给她时说:“修心之脉的杀意,不仅针对别人,也针对自己。”
  “也许某天,某种境遇之下,你必须对自己做出选择,是杀,还是活。”
  “……”
  “别只顾着吃葡萄,听见我刚说的没?”
  “听到啦!可我又不修杀意,师兄你也不修——”
  “管你修不修,总之多学点总没错……你还想吃?没了!”
  “那再回去买点吧。”
  “你去。”
  “我不去。”
  “你去。”
  “我不去。”
  “行……一起去!”
 
 
第60章 
  明栗觉得师兄陈昼就像棵大树。
  也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
  少时她和兄长为了谁才是父亲的亲生子吵架,吵着吵着突然想到陈昼,于是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化敌为友,将矛头转向不管他俩埋头吃饭的陈昼。
  听不见他俩的声音后陈昼才抬头问:“怎么不继续吵了?”
  明栗悻悻然地坐下,东野昀恨恨地说:“你才是爹的亲生儿子!”
  陈昼听乐了,筷子点了点碗边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怎么,羡慕了?”
  东野昀哼了声,也跟着明栗坐下,两人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陈昼。
  陈昼被他俩瞧着越看越乐,“都说不是亲生的了。”
  东野昀问:“那他为什么每次出门都只带你?”
  “因为你们还小,一个刚入感知境,一个感知境都没入,带你们出去怕有危险。”陈昼说着朝明栗抬抬下巴,“尤其是你妹妹,带她出去,也不知道是她伤人还是别人伤她。”
  明栗不悦道:“没到感知境怎么了?他也打不过我。”
  东野昀:“我那叫打不过你?我那叫手下留情!”
  明栗哼道:“说得好听。”
  东野昀:“你起来!”
  明栗:“不起。”
  陈昼又敲了敲碗:“行了别吵了,就你俩整天吵来吵去的,听得我头疼,师尊不叫我出去我都得缠着他出去了。”
  “我保证你俩都是师尊亲生的,行了吧?”
  两个小朋友异口同声道:“不行。”
  陈昼叹气:“我亲眼看见的,师娘她……”说到这又顿了顿,改口道,“反正我肯定不是,师尊捡到我那会,我还在街上当乞丐,在垃圾堆里翻吃的。”
  兄妹二人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些往事。
  陈昼边吃边说:“要不是我胆大,偷东西偷到师尊身上,偷了他给师娘送的小吃——”
  偷了东野狩的东西。
  这是陈昼前半生最骄傲的事。
  他在那些藏污纳垢的街巷跑来跑去,每日只要想办法吃个温饱,眼睛一睁一闭,只需要思考今日该怎么活下去,跟追逐驱赶乞丐的人们斗智斗勇,每日过得竟还算是充实。
  还是乞儿的陈昼并未想太多,什么以后、未来、生存,他只是本能地活下去。
  所以被东野狩抓住了也没有气馁,只不过丢了一顿饭而已,他再找便是。
  东野狩瞧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再没有力气逃跑的乞儿,他自己倒是一派悠闲地站在旁边。
  这天夜里刚刚入冬,天气转凉,街巷灯火都笼罩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东野狩说:“这东西再送过去都凉了。”
  乞儿躺地上哈哈笑了几声,心说那算你倒霉呗。
  可能会被打一顿,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东野狩却说:“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就起来把它们全吃完。”
  “……真的?”
  “真的。”
  乞儿立马爬起身拆食盒,狼吞虎咽。
  东野狩拍了拍肩上灰尘,夜风渐大,吹得落叶飞旋,朝着两人脸上就糊过来。小的在吃,大的在扫落叶。
  乞儿才不管这人耍什么阴谋诡计,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就算吃下去的东西有毒,那也无所谓,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他吃饱后满足地躺倒在地,脑子里开始思考怎么逃走,却见这男人弯腰收拾好食盒重新提起,转身离开。
  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乞儿愣住,重新坐起身,沉默地看着他走远。
  别的乞丐偶尔也会遇上一些善心的人,给口水喝,给个馒头或饼,但不知为何乞儿从未遇见过,他有些倒霉,不像别的好运乞丐,偷东西被抓到了也会遇上善心的主人家不打不骂就此放过。
  他被抓到后的下场都被打得很惨。
  毕竟他当小偷,挨打活该。
  遇见东野狩,算是他第一次被好运眷顾。
  乞儿从东野狩那事中隐约觉得偷人东西是不好的,偶尔会想那天他把食盒里的东西吃了,是不是给那个男人造成了麻烦,他是给妻子还是女儿带的,会不会因为被一个乞丐吃过,连食盒也不要扔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知为何,他从那次之后学会了思考活下去以外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约束自己偷东西的念头,开始翻找垃圾堆找吃的。
  时隔两个月后,两人再次相遇。
  城中有热闹的烟火会,河岸两旁站满了游人,乞儿被食物的香味吸引,饿得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行人都避开他。
  他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匆匆略过,爬起来时忽然撞到一人,抬头再看,又见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又饿了?”东野狩说着,从身旁彩衣女子手中拿了一串烤肉给他,“给你。”
  乞儿犹豫一瞬,伸手接过。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还认得我。
  彩衣女子看了看,将手中剩下的全给他了。
  东野狩问她:“你不吃?”
  彩衣女子摇头,目光轻慢地朝远处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看去。
  这依旧只是短暂的相遇。
  乞儿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悄悄跟着两人,目送他们一同回到休息居住的地方,但也只是如此,那日之后从未去过,甚至有意避开往那边跑。
  只是从这天后,独来独往的他学会了如何交朋友。
  莫名其妙又似有所指引的,他改变了许多,从只需要吃饱肚子过一天是一天的人,变得会思考,会约束自己,帮助他人。
  乞儿有时回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莫名其妙。
  直到次年春日,他在去年看烟火的河边第三次遇见东野狩。
  这次也是东野狩先跟他搭话。
  他拿着一串糖葫芦递过去。
  乞儿伸手接过时问:“你怎么不跟其他人一样,嫌弃我是个乞丐脏兮兮的,还主动靠过来?”
  “什么乞丐。”东野狩笑道,“就是一小孩子。”
  这天之后,他成了北斗摇光院长的徒弟。
  东野狩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没人能想到光风霁月的北斗大师兄幼年会是一名乞丐,许多时候陈昼也快不记得自己是,因为师尊总是跟他念叨小孩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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