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是一定要把钱结完的,否则人家闹起来,又是事。
陈翠心都给急忘了,一拍大腿说:“对对对,我马上去。”
他们一走,赵秀云想想也锁上门出去,出门前给家里人留条子,压在桌上,大家都有钥匙,进门就能看到。
她也没去别的地方,先到王梅店门口溜达一圈,确实贴着条子,感觉路过的人都有点议论纷纷的意思。
当然,这时候谁做个体都是被指指点点的,好像挣的钱都是从谁口袋里抢回来的似的。
所以赵秀云才不想孩子们太张扬,一来确实有风险,二来不想他们受这个气。
也是说曹操、曹操到,禾儿正要回家,半道上看到妈妈打招呼说:“我今天买到一样新东西!”
市面上的新东西一天多似一天,赵秀云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但王梅的事给她心里添上一层阴霾,想想说:“这几天别出门了。”
禾儿眼睛尖,一眼就看到王梅阿姨家的店被贴上封条,倒吸口气,捂住嘴说:“知道了。”
又有些着急忙慌说:“我去跟小麦讲一下,不然我们下午都说好了。”
赵秀云最操心的就是这几个孩子,说:“快去快去。”
虽然不知道是只针对王梅,还是三两个月一次的严查,到底小心谨慎不是错。
禾儿把手上东西给妈妈,一溜烟跑开。
她整天背身上的小书兜,这会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饮料。
赵秀云天天看报纸,当然知道是可口可乐,其实去年这款饮料就获准进入市场,由香江发货,不过数量很少,加上大家还是习惯喝北冰洋,说真的,也没见过谁在喝这个,百货大楼都不在卖,也不知道孩子从哪弄来的。
不过买东西这事真没法管,别说是她,现在谁不跟小摊小贩买东西,热情又周到,还给抹零,哪像原来去百货大楼,不像是花钱的,更像是欠钱不还的人。而且方便啊,出巷子口就能买,新鲜东西还多,好些都是商店里不卖的。
就这日子过下去,以后百货大楼售货员还能是“金算盘”吗?
赵秀云很持疑,毕竟现在谁家说一门售货员的亲,都得敲锣打鼓的张扬。
她在街面上转一圈,发现还有另外一家也在做早餐店的生意,应该是新开的,她惯常不走这个方向,哪怕是走也得去熟人店里买才行。
做生意,哪有挨得这么近开的?不是这个道理啊。
赵秀云上还在开的店里买馒头,就这么在街边吃起来,跟门口修鞋的大爷唠嗑说:“这店才开的吧,我以前咋没见过。”
大爷手上叮铃咣啷响,他整日里在这坐着,什么不知道,几句话下来,赵秀云心中有数。
现在想开店,谁都有门路,光靠胆子大可不行。
某领导家的小舅子,店开起来生意又不好,其实他这地方选得不错,装修也可以,东西味道还行,就是样样都比王梅家的次一等,又离得这么近,可不就挣不了什么大钱吗?
不过是不是这人,还有待商榷,赵秀云就是心里猜一猜,咬着馒头回家。
她进门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抓紧做午饭。
苗苗回来得最好,给妈妈看今天早上画的虾,说:“老师让我们多看虾。”
少年宫本来就不收学费,那点经费,平常给孩子们最多画点路边捡的叶子,不要钱的那种,不然就出去写生,哪还能折腾得起虾。
码头边什么没有,赵秀云给孩子应下来说:“明天给你买。”
苗苗就开开心心把自己的画铺在桌子上晾干,再把衣服换下来,自己到水龙头下,一边冲一边刷。
每天都是一身墨回来,放久更不好洗,孩子已经习惯了。
就在厨房的窗边下,赵秀云炒着菜探出头说:“用点力啊,刷干净。”
苗苗哼哧哼哧,最后还有一个小点,不过深色衣服看不太清,指出来给妈妈看,问:“这样可以吗?”
她暑假去学画画,赵秀云从来不舍得给穿好衣服,都是那么两身来回穿,脏也不怕,觉得不凑近不明显,说:“行啊,挂起来吧。”
这种天气,到晚上就能干。
禾儿进门正好帮妹妹把衣服撑上去,又钻进厨房说:“妈妈,八角口的人都跑光了。”
王梅干个体本来就是号人物,甭管是什么情况,大家赶紧低调起来是正经的。
赵秀云不意外,说:“那你们这几天就好好玩吧,我看你们暑假也没停几天。”
禾儿觉得这样出门跑也是在玩,反正肯定比妈妈之前叫他们去送牛奶什么的好得多,不过没敢说,倒是先应道:“我作业都做完了,每天也都有复习。”
说实在的,要不是为孩子成绩好,赵秀云也不想让她们折腾。
都羡慕她能把女儿养得上进又好学,可哪里是容易事,孩子也是要讲甜头的,不得有些事顺着她们来,她们自然也要闹给你看。
当妈是委实不容易啊。
赵秀云凭空叹气,和陈翠心对上眼,更觉得大不易。
她把厨房交给禾儿,让她做饭,把人请到客厅说:“老方还没回来,估计没这么快。”
陈翠心也知道,苦笑说:“我是放心不下,没别的意思。”
赵秀云哪有这个时候去挑理的,说:“等回来我让他直接去你们那。”
等陈翠心一走,一直支着耳朵的禾儿就问说:“是王梅阿姨的事吗?”
真是爱打听,哪哪都有她。
赵秀云本来要说她两句,眼见方海跨过门槛才作罢。
方海神色凝重,跟媳妇微微摇头,夫妻俩避开孩子,径自上楼。
禾儿没敢偷听,掐妹妹的小脸蛋说:“我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苗苗还得去少年宫上课呢。
第206章 等有钱了 第三更
方海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四处找人一问,都只说这事不好办。
前头又不是没先例, 最多罚款就行,怎么到这就不好办了,没这个道理啊。
他现在又不是什么愣头青,里外再一打听,心中有数,回来说:“有人故意的。”
当然是有人故意的,不然人家吃饱撑的, 何必较这种真。
赵秀云有些了然道:“也是开早餐店的吧?”
嘿,神了。
方海可没少跑, 那头关系深,不是看面子人家还不给透露一点,惊讶道:“谁跟你说的?”
赵秀云心想, 世上的事情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王梅又不是后头没人撑着,一般人也动不了,连贴封条带扣押这么迅速, 一定是有备而来。
有什么大仇?想想不至于。
自古财帛才动人心啊,稍一琢磨,清清楚楚的。
赵秀云就是有些奇怪道:“一个早餐店,至于吗?”
这个方海也奇怪, 所以都打听清楚了, 说:“你知道她上个月挣多少钱吗?”
赵秀云倒没研究过这个,大着胆子说:“一千?”
一年下来可就是万元户,了不得啊。
也就他们这样挣工资的人这样谨慎,方海伸出两根手指头说:“这么多。”
光卖早点, 一个月就能挣两千?
别的不提,他们家一年能攒下一千块钱,就已经是市里顶了不起的人家,不说百分百,那真是百分九十的人都到不了这个数字。
赵秀云算是知道别人为什么眼红了,光靠挣工资,一个月三四十块钱,二十年也才这么多。
她听了都倒吸口气,说:“不过也是应该的,两点,你就能见到在揉面。”
卖早点的,赶的就是这个早字,这份苦不是人人都能吃的。
就是方海,觉得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要是天天叫他这个点撑着,也不一定能行,忍不住感叹道:“确实,要我说,都是勤劳致富,使这种手段做什么。”
听说还是个男人,大丈夫得光明磊落的才行。
谁说不是啊,赵秀云眉头蹙起来,说:“王梅妈妈刚刚都来问,这话我怎么跟人家说啊。“
方海勉强说:“人家就是想让她在里头待一阵,店开不了。”
说句大话,要是罚款倒是最简单的事,这样一来倒不好办。
赵秀云只能去王家照实说,陈翠心撑着口气,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虽然感激人家帮忙,也还是骂道:“不省心的死丫头,我说了吧,我早说了吧!”
放着正经的单位不去上班,偏偏现在要做这些,进过局子的女人,出来还能有什么好听话,得亏是女婿不讲究这个,再往前几十年,恐怕都得被赶回娘家。
陈翠心只觉得自己为这个女儿操碎心,外人面前还得强撑着。
赵秀云想想着实难办,咬牙说:“我们再尽量打听一下吧。”
要是肯叫方海花大力气找关系不是不行,可这又破了他前头的禁,只怕开这个口子,以后各色各样的人都找上门。
街坊邻居再好,也比不上自家人要紧。
赵秀云脑子转开,寻思有没有两全的办法。
她一时没有好思路,一连好几天都愁眉苦脸。
正赶上翟燕生孩子,她是大媒人,照理婆家要送大份的喜蛋过来,郑大会他妈亲自送过来的。
长辈上门,赵秀云赶快请人坐说:“怎么还让您亲自跑这趟。”
郑母新得的大孙女,高兴得不行,说:“嗐,我这闲着也是闲着。”
她把孙女炫耀一溜,才说:“哟,你家两个都不在啊?下回叫她们摸摸妹妹,我们也沾沾你家姑娘的好。”
那真是十里八乡,谁能生出这样两个孩子,祖坟都在冒青烟。
赵秀云谦虚笑笑说:“一人给沾一半吧,全沾我可不敢。”
“那是你要求高,我们能有一半我就偷笑了。”
郑母也是不急着回去照顾儿媳妇,人家娘家妈在呢,索性摆架势要唠嗑,聊着聊着就聊到工作上。
她是市妇联主任,已经是快退休的时候,不过总有许多放心不下,说:“重男轻女、封建传统,咱们妇联的工作,说实话一直很难展开。尤其是经费不足,我是想鼓励女孩子上学,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现在读书学费都不贵,沪市整体生活水平已经是全国前列,就这样,还是有许多女童,因为家庭等各方面原因,而上不了学。
赵秀云也在妇联工作过,当然知道其中有多少困难,跟着叹气说:“是难啊,以前还遇见过一户,男人打她,我们去劝,反而说我们多管闲事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恐怕才是妇联工作的真实写照,只有鼓励广大妇女同胞站起来,学会自立自强,才是正经路子。
读书,就是很重要的一环。
很多人家没有这个意识,情愿女孩子小小年纪在家干活,也不愿意送去上学,如果说能有人资助的话,不占的便宜白不占,能一定程度上提升女童的受教育权。
经费不足,确实是大问题。
赵秀云灵光一现说:“其实资金筹措,也不一定要等拨款。”
除了拨款,那就是捐款,郑母不是没想过,不过各家都不富裕,也捐不出来多少,她叹口气说:“那个不容易了。”
对寻常百姓来说不容易,可是对王梅来说,却是个拿钱换名声,救自己的好机会,互利互惠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赵秀云把王梅的情况一说,郑母显然有些顾忌,她也是不太爱搞这些的人家,但要是能帮助更多人,也不是不能做。
她略微蹙眉说:“也要看她的意愿。”
这个再简单不过,赵秀云说:“我马上找人问,明天府上拜访,您看方便吗?”
两家这样的交情,郑母倒没说不同意,只说:“你先问吧,我再想想。”
说白了,也要看捐多少,值不值得。
没好处的事情谁做。
两个人默契撇开这件事不再提,郑母很快告辞。
赵秀云自己也没法去见王梅,还得找方海才行。
这件事倒不难办,打个招呼就行。
王梅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见到谁,却没想到是她,又觉得是意料之中,说:“我爸妈还好吗?”
这种情况,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赵秀云还是说:“就是盼着你们夫妻回去。”
王梅那一亩三分地的关系,到这全用不上,只恨自己还是大意,心想这回是全栽了,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办,说:”那麻烦秀云姐帮我多照顾一点了。“
赵秀云应是应,也没法寒暄太多,说:“我有个建议,你可以听一听。“
捐款虽然是花钱,可好处多得很,最好的一点是,捐得够多,妇联当正面形象一宣传,哪个还敢难为。
那是巴掌往妇联头上打,更别提郑大会他爸是市委二把手,市里谁不给三分颜色,这也是换一个站队,怎么取舍就看王梅的了。
王梅能把生意做起来,也不是好欺负的,一咬牙说:“五万,以后我每年收益的百分之十,全用来帮助妇女儿童。”
说真的,这钱她是能舍得的,总比给那些到店里吃拿卡要,打点关系花出去的钱来得值得。
五万?
反正赵秀云是没见过这么多钱,按他们家现在这个攒法,得五十年,遑论其他人,
她是一点不含糊,说:“这期《妇女报》的稿子我亲自写,你等着吧。”
王梅现在全部希望也放在这,只说:“拜托你了。”
又说几句别的,赵秀云才马不停蹄去郑家。
郑母倒不是没见过世面,但这十来年大家都挣死工资,别说万,那真是谁能捐个一块钱都算多的了,况且这个头一开,后头肯定还有人跟上。
为什么原来乡绅都爱修桥铺路啊?名声是第一要紧。
她是算惯账的,只知道这回下来,最少一两千个孩子能有学上。
对她来说就没有比这个更要紧的,一咬牙说:“就这么办,你马上把稿子写出来。”
不掺和,她也得掺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