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此刻,不仅李秀才的老母亲来了,还有大林村不少闲着来看热闹的村民。
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民们闻言,甭管心里如何想,面上都是纷纷应和。
“是啊,李怀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可能有这种坏心眼。”
“那可是秀才公,正经的读书人,当大官的料,怎么可能干这种谋财害命的事呢?”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有误会!”
“肃静!”
公堂之上,吴县官一拍惊堂木。让外面那些七嘴八舌发表自己感想的百姓们迅速安静下来。一双清凌凌的双眼威严的看着顾云初。
“你刚刚说,你和一户姓南的人家租了此人的园子,但这李秀才却想谋财害命,暗地布下硝硫想要炸死你们?”
这吴县官这么看上去倒是真有几分官威啊。这就是南山翁他们惧怕的吗?
顾云初心里思索,面上却一副柔弱的模样道。
“正是。还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说话间,还捏着衣袖擦了擦眼泪。众人只能看见这貌美姑娘跪坐在地娇娇弱弱的模样,却不知她袖子隐约一股生姜的气味,心里更是道。
【嘤嘤嘤~这姜汁抹眼睛也太辣了。早知道效果这么好,就少弄点在袖子上了。】
第一次感受到嘤嘤怪的可怕的系统妹妹:……
吴县官转头,看向李秀才。
“你有何话说。”
李秀才被狐狸们给扔到大街,又被顾云初硬拖着进了公堂,此刻衣衫有些狼狈,但此刻回到了人群中,他自觉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心中对那女人的异想天开满是嘲讽。
他可是秀才,知道什么是秀才吗?
就是可以面见县官而不下跪!
他虽不知那女人一个人为何和狐狸混在一块,但不管如何,难道吴县官还会因为这样一个低贱之人,就为难他一个秀才公吗?
此刻听到吴县官的话,站在一边的李秀才故作姿态的整理了一下衣袖。对着吴县官拱拱手道。
“吴大人,我可是秀才,如何会为了这些蝇头小利自毁前程,这些都是这个女人的一派胡言,还请大人明察!”
“我一派胡言?今天中午,你那园子忽然砰砰砰一阵炸响,火光冲天,黑烟弥漫,大林村中人,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必然有人看见!”
说着,顾云初抽噎着看向吴县官。
“吴大人,我们当时正在用午饭,忽然间就像天崩地裂一般,周围一片火海,我和南家一家上百口差点就死在其中了,这种事我哪敢胡说,您只要派人去大林村询问一下,就有分晓!”
吴县官点点头,正要派人,外面就有好事者扯着嗓子积极的喊道。
“大人,大人,这里就有大林村的人!”
“对对对,大林村的人好多都在呢,大人您直接问呗!”
“肃静!”
吴县官威严的眼睛一扫,就让那些人闭嘴了,随后他看向公堂外面围着的人。沉声道。
“谁是大林村的?有知道那园子发生什么的?都站出来。”
本来是来看热闹的大林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想到看个热闹把自己看进去了。但县官老爷的命令不敢不从。很快就有几个人站了出来,其中就有那个林狗。
这些淳朴的村人见到县官就像是耗子见到了老猫,一进来就颤颤巍巍的跪下,问什么答什么。
“我也不清楚,当时就听见南边那林子一阵响动,还有浓烟冒出,我还以为是着火了,就赶紧叫人一起过去灭火。”
“对对对,但我们过去一看,林子里压根没着火,倒是李秀才他家的园子砰砰砰一阵爆炸声,火光冲天,那黑烟熏得我们都不敢过去。所以我们也不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至于租园子,有一天村里不少人确实看见过很多人去那园子。都是挺俊俏的郎君和女郎,所以我还多看了两眼。只是除了那次,之后就再没见过那些人从园子出来了。”
“我家离那园子还算近,这几天是看见李秀才经常进出那园子。”
说着说着,村人们还说起了园子炸了后,李秀才的奇怪之处,他当时太过于淡定了。
“大人,您也听到了,这李秀才当时如此淡定,就是因为他知道这园子为何会炸,因为那硝石硫磺就是他藏的!火也是他点的!这些硝硫数量庞大,只要查一查,就能知道他最近有没有买这些东西。”
公堂之下,貌美而单薄的姑娘跪坐在地,双眼含泪,声声啼血。
“至于这人为何一个人进去,则是因为他猜想我和南家人全被炸死了,所以他得一个人进来,好把我们的财务全部占为己有!”
这下子,所有人看李秀才的眼神都变了。就连林狗几个大林村的人,都不由惊慌的看了一眼李秀才。
听这姑娘这么一说,他们此刻也觉得李秀才当时的模样实在是奇怪到诡异了,难道李秀才真的……
眼见吴县官要去找人查他买硝石硫磺之时,李秀才狠狠的看了顾云初一眼,咬咬牙道。
“大人,我确实买了硝石硫磺,布置在了园子里。炸了我那园子。”
他当时以为那是一群狐狸,压根没想到会扯上官府,行事自然不够周密,城里就这么大,卖硝石硫磺的就那么几家,这事随便一问就知道。李秀才能考上秀才,也不是个傻的,干脆自己直接承认下来。好过到时候被人揭穿。
他这话一出,公堂外传来一声哀嚎。李秀才她娘慌忙道。
“儿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没事炸那园子干什么?”
哪怕是不识字的小老太太都知道,谋财害命,杀人放火,这是重罪啊!就算她儿子是秀才,犯了这种重罪,那也是要被革除功名,然后斩首示众的啊!
李秀才没去理会老娘的哀嚎,随后又高喊一声。
“但是大人,我买那硝石硫磺,并非是谋财害命,而是为了除去园子里的妖狐!”
吴县官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哦?妖狐?”
这案子竟然还和妖精鬼魅扯上关系了?
李秀才故作凛然的道。
“吴大人可别听信此人的一面之言,那南家一家老小皆是狐狸。不知为何租住在了我那园子,我乃读书人,如何能让园子被一群妖狐所占,所以我这才买来了硝石硫磺,我是想为民除害啊!”
随后他一指跪坐在地的顾云初。
“此人和那群妖狐混在一起,也不知是人是妖,她现在分明是在妖言惑众,还请大人万万不能被她骗了!”
【又来,又来。】
顾云初冷笑。
【哦,我的老伙计统统,快来瞧瞧他这仿佛为了人类而献身,悲天悯人,大义凛然的模样,真是让我现在就想用我那镶满钢钉的靴子底部狠狠亲吻他的大脸盆子!】
之前在园子里被拆穿了,现在回归人间,是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行了是吧?
顾云初算是第一次明白伪君子的威力。
太不要脸了!
吴县官扭头看向顾云初。
“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南家一家上百口,都是狐狸。我和他们有些渊源,所以合住在一起,那天南家要给我办乔迁宴,我请了一朋友来,我那朋友有些本事,恰好我们又全都聚在一起,我那朋友勉强护住我们,这才让我们躲过了劫难。随后我们在废墟中发现残余的硝石硫磺,猜测有人捣鬼,等在暗处,就见李秀才面带笑意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寻找废墟中的金银器物。我们这才抓住了凶手!”
顾云初擦了擦眼泪,竟是直接承认下来。
“大人乃是好官,有百姓爱戴,官气护身,他们不敢进来,但我是人,所以才只有我一个人来报官!”
公堂之外,李秀才她娘一听,顿时就啐了一口。
“就算你是人,和狐狸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大人啊,这绝对是个妖女,她在血口喷人,故意要害我儿子的,你快把她给抓起来,还有那群可恨的狐狸,统统抓起来,全部处死!”
边上的百姓也议论纷纷起来。
“是狐狸啊。”
“原来是因为狐狸作祟。”
普通人对于狐狸的看法总是负面的,不是抛砖弄瓦,就是勾引男女,祸害人家家宅不宁。一瞬间。李秀才用那种极端手段想要杀死狐狸,也成了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顾云初没有理会那些声音,而是含泪看向吴县官。
“吴大人,您也觉得我是在说谎吗?”
吴县官高坐在公堂之上,清凌凌的眼神扫过台下的所有人,最后对上顾云初的双眼,从始至终,他都是板着脸一副威严的模样,哪怕听到妖狐之事,也没有动摇半分。
他没有回答顾云初的话,而是问道。
“既是妖狐,为何南家狐狸已经抓到了李秀才,却没有杀了他?”
反而是来报官。狐狸报官,这可真是一桩奇事了。
顾云初深深的看向吴县官。
“因为南家的狐狸都是老实本分的狐狸,从未害过人,为了养活一大家子,家中的狐狸每日起早贪黑的在山中采集草药山珍,一家上百口吃穿用度,花费巨大,攒了好些时候,才攒下一笔金银,想着换个更好的住处,于是找上李秀才,租他那荒废的园子,给出每年一百两黄金,这少吗?”
林狗惊得顾不得在公堂,直接惊叫出声。
“一百两黄金?”
其余看热闹的百姓也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一百两黄金的,还是每年一百两。一个荒废的园子哪值得上这个价!
顾云初随后侧头看向林狗几个大林村人。
“随后南家每日安分的待在园子里,修建房屋,安炉砌灶。这些日子,敢问大林村哪家那户受了狐狸祸害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李秀才立刻道。
“狐狸狡猾,谁知道你们暗地里干了什么勾当!”
“肃静!”
吴县官皱眉看向插嘴的李秀才。
“等她说完,你再辩驳。本官自有判断。”
“你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你能细说出南家狐狸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吗?”
顾云初看着不说话的李秀才冷笑。
“我却还有话要说,租下房子,南家狐狸还特意拜访了你,请了你去园子吃饭,上好的美酒佳肴。敢问这礼数不够周全吗?说实话,我大概是穷怕了,若是有这样本分的狐狸来我这求租,别说是一百两黄金,就是每年五十两黄金,我自个搬出去睡桥洞都可以,甚至还要反过来请他们吃顿饭,不然我这钱收着都不安心!但你是如何做的?”
顾云初杏眼冰冷,仿佛利箭一样刺向李秀才。
“除了是异类,他们到底哪里对你不起?你竟是要灭人满门?”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不由面色微动,窃窃私语起来。
小市民有小市民的思想和人生经验。
他们顺着顾云初的话想了想,发现,若是南家狐狸真要是如此安分的狐狸,那他们还真愿意把房子腾出来给那群狐狸住的,毕竟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啊。
别说睡他们的房子,就算睡他们都够了!
别说反过来请狐狸吃饭,就算他们晚上睡桥洞,白天给狐狸们一天三顿的做饭他们都愿意,说不得还能得两份钱呢!
几个缺钱的心中千回百转,甚至有些懊恼南家狐狸怎么不租他们家的空宅子、破园子。那表情就仿佛自己错失了一个亿!
李秀才被顾云初堵得说不出话来,注意到众人的眼神变了,他心中终于有了些恐慌。一口咬死了狐狸乃是异类,都是妖物,必须弄死!
“不,你布置硝石硫磺意图炸死南家之时,根本就没有十成的把握确定他们就是狐狸。我本身就是证据。我分明是个人,但也差点被你炸死了!”
顾云初抬头看向吴县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一秒双目含泪的抽噎起来。
“还请大人明察,我是个苦命的孤女,家中遭了洪灾,我先是受了雇佣,当了人家的丫鬟,结果没几天就发现那家老爷是个色中饿鬼,我不敢再待,工钱都没要就跑出来了,平日没有钱财,睡得都是破庙、桥洞。结果在破庙,遇到了个邪僧,竟然把杀人当成渡人,我逃出生天,之后更是遇到人贩子,差点就被卖了。这几日我终于走了运道,遇上了几个好人家,有了些钱财。”
“偶然间于南家狐狸有恩,他们感念我的恩情,听闻我在找房子住,这才邀请我过去。我欢天喜地的背着我的小包袱就过去了。他们给我留了个小院子,那院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院子,我邀请了友人来参加我的乔迁宴,宴席上,我还在和我朋友谈论日后要怎么布置,想着之后上集市要买的东西又多又杂,我既是烦恼又觉得甜蜜,毕竟我这个四海为家的人,终于能安定下来了,我终于要有家了。大人,我想您应该明白,一个家对于我这么一个孤苦无依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珍贵的东西。我做梦都想有个家。”
貌美的姑娘抬着头,故作平静的说着,但那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也砸在众人的心中。
“我以为我终于走运了,甭管南家是不是狐狸,他们没害我,我终于能有个家了,但是还不等我那乔迁宴吃完,不等我的美梦做完,只听砰的一声,房子炸了!我的梦也醒了。”
顾云初四十五度角仰头,倔强而忧伤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庞滑落,滴答落地。
“大人,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吴县官没有说话,公堂之外,却传来了好大一声擤鼻涕的声音,接着一声接着一声,顾云初转头一看,只见外面的百姓,好些都是双眼通红,拿着衣袖擦着眼泪。显然是听哭了。比较富有母爱父爱的几个,看着顾云初的模样就仿佛鸡妈妈看见了鸡宝宝。
“太惨了。”
“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这么惨。”
“甭管怎么说,这姑娘是人,李秀才可是差点把人炸死了。”
“还是读书人呢,欺负这么一个可怜的孤女算什么本事!”
“丫头,别怕,吴大人是清正廉明的好官,他一定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