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一直没有放弃……”祁姗今天已经哭得够多了,这会儿听过医生的话依然觉得鼻尖一阵阵酸涩,她想到了这次手术前他们所有人的态度,由于没人觉得他能撑下来,因此到了手术前夜,连一直不愿意认命的她和艾盼都产生了“与其让他痛苦地死在手术台上,不如干脆取消手术,从现在开始上止痛麻醉叫他最后过几天安生日子”的想法。
甚至直到刚刚,她都无法相信他挺过这一次是有几率发生的真实事件……换句话说,是他们这些口口声声要他坚持的人先放弃了,他却坚定地一个人奋战到了最后,为不舍他离开的爱人和朋友缔造了又一次的奇迹。
“我能去看看他吗……”祁姗又感恩又心疼,接过徐念递来的纸巾擦干脸上的鼻涕眼泪,抬起头问医生道。
没什么悬念,她得到了医生的否定答案,严筝这场手术九死一生,保险起见得在无菌ICU里监测到情况稍微稳定,自然是不方便家属进入打扰探望的。
可重新燃起希望的祁姗却没再因为严筝活下来的可能性依旧渺茫而去求医生让她见他最后一面,此时的她仍然不觉得他们会得到命运之神的垂青,她相信的只有严筝,相信她的少年还会给她呈现出更多的奇迹。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严筝的病情在注射消炎药的加持下没再出现恶化的趋势,伴随着他的意识回归,还发生了另外两件让祁姗倍感安慰的事情。
一件是尹志浩在林浅的陪伴下又把那首歌重新录了一遍给她,林浅把U盘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还不忘埋怨尹志浩之前那一出搞得忒没出息,说明明严筝改过的词和编曲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和向往,结果他倒好,生生给唱出了遗作的绝望和不舍,尤其是高潮的高音部分,唱不上去就老老实实说唱不上去,愣是降了两个八度换成带哭腔的气音算怎么回事……,
“这次是我看着他录的,唱不上去也拿出吃奶的力气给老娘嚎。”林浅吐槽完尹志浩不忘交代祁姗这次可以安心听,“他进录音棚前我都和他讲清楚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给自己加戏,人家严筝摆明了只用你一次,等恢复好了肯定还得亲自再给祁姗唱一遍,你欠人家那么多人情还打不打算好好还了?再不抓紧时间还人家可用不上了。”
另外一件则是祁岚和里昂终于带着那枚失而复得的信物一起回到了中国,家族里的事尘埃落定,里昂告诉祁姗说,严筝现在就是霍华德家板上钉钉的女婿了,不管爷爷赞同与否,他做的了主,只要严筝活下来自己也有意愿,这个家主的位置他什么时候想坐都可以坐上去,哪怕再站不起来也不容许旁人质疑。
“祁诺终于失去利用价值被夏初连人带信物一起扔了?”祁姗心情复杂地看着这枚信物,哪怕是出生仅差三分钟的孪生哥哥,提起祁诺也不太有好气儿,“做了那么多孽,活该。”
“这……我们也很意外,夏初是和祁诺一起去到老宅归还信物的,然后看到你爷爷要因为祁诺在外滥用信物罚他,而我和你妈妈又没制止,便当场打伤了你爷爷派去将祁诺带走的保镖,救下祁诺跑了。”
里昂直到夏初当真对保镖出手,赤手空拳地跳到手持电击棒的保镖背上,半分犹豫没有地拿牙齿当武器,精准将对方的喉咙咬得鲜血淋漓后,才意识到自己过去也着实小看了这个拿捏了严筝整整七年的干哥哥。
从小生活在中国?家庭和睦父母疼爱?出手虚招子居多,至多小打小闹?根本没有伤人性命的胆量?
某种程度是对的,因为当这些表象被悉数撕扯殆尽后,夏初仿佛自己都在害怕那副肆无忌惮也彻底失去了畏惧和弱点的真实面目。
“因为我从小就有见血激动的毛病,所以我爸我妈一直让我按照别人晕血的反应标榜自己。”夏初夺下电击棒后轻轻舔了舔唇齿上沾染的血,看得出在努力克制,却依然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笑容一如往日那般烂漫无辜,电击棒却闪着火花放肆地在护住里昂和祁岚的保罗眼前比划了一圈,“我上次就想说,大叔你的做法很危险诶,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考验我的人性,我真的特别特别困扰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认爸妈,有家的孩子过……
“想绑住夏初绝不反水是有可能的……只不过不是他自己所谓的……除了那个与他绑定的人他再无其他选择……而是他自己是那个人唯一的选择……”当严筝从祁姗那里得知这件事, 是如此评价的,“他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很重的英雄情节……和普通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一样……他天生长了那张脸又荣辱观和道德感缺失……反倒尤其希望当英雄当救世主……所以年轻时征过三次兵……后来也尤其舍不得我哥这个除了他一无所有的朋友……”
2月20日是这一年的春节,祁姗终于在春节当天被医生准许进入ICU探望, 当然一切得益于清醒过来的严筝病情稳定也感觉到饿了, 从医生那里得知已经到了春节, 便询问医生能不能让祁姗进来给他送点应景的吃食,也算奖励自己好歹撑到了新的一年。
按照中国传统习俗,春节是要吃饺子吃鱼的,不过碍于严筝虚弱的脾胃, 这些不好消化的东西肯定不能吃, 祁姗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给他喂了半碗饺子汤,看他慢慢喝下去没吐, 才又试着喂他喝了两口鱼汤。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无非是连餐前垫两口都谈不上的量,放在许久没有正常吃过东西的严筝身上却足以让他和祁姗欣喜, 因为这意味着他在一点点好起来, 伴随着新一年的到来,他们终于迎来了充满希望的新开始。
祁姗自己也是把饺子带进病房里吃的, 吃完后看了看表,发现时间还充裕医生也没进来赶人, 就收好饭盒坐到他身边, 喋喋不休地给他讲外面的事。
说前几天所有人都以为他撑不下去的时候几乎全世界都在缅怀他,本来她和陈酿打算等他情况稳定些再将他熬过来的消息告知给公众的, 结果安小八那个沉不住气的倒霉孩子在两天前, 也就是医生告诉他们他恢复意识后就情难自禁地发了微博。
字数倒是不多, 只有八个字两行“我筝哥!奇迹发生了!”,事后觉得不妥还搞了个秒删,但依然三分钟冲上热搜, 一时间外界都在猜测他到底怎么样人还在不在,其他人被逼得没办法,才不得不由她出面发声明,说他凭借连医生都惊叹的意志力撑过了这次手术,未来如何还不好说,但他们都愿意相信属于他的奇迹没有结束。
“嗯……我情况又好了一点……可以吃东西了……待会儿你再登微博说下吧……让大家别担心好好过年……”严筝似乎自己都无知无觉,经过这近一个月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经历,他能够以更加坦然的心态接受来自外界的善意了,“老实说我自己也挺意外的……虽然手术开始前一直和医生说我不想死……不过真醒过来的时候……甚至不确定我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挺玄学的……我总觉得有咱们领那个证的加成……还有之前吃的那颗喜糖……”严筝能吃进东西了也恢复了一些力气,配合地伸出左手来,让他家的小姑娘喜滋滋地拿双手捧住,放在心口的位置。
“嗯,所以今天一早,B团的成员们就组团杀过去给坚守在工作岗位的工作人员发红包去了。那天接待咱们的三个小姑娘有个安若本命的,结果第一次见偶像还没来得及激动,偶像直接给她跪下了,我说着是不是感觉挺浪漫的,然而并没有,因为她偶像一边哭一边说的是感谢她给他哥的再造之恩,幸好人家小姑娘是妈粉,好大儿给妈跪一下没啥。”祁姗现在提起这件事依然怪无语的,“我爸妈过来之后我也带着他们专程过去谢了一把,还有你哥,差点二话不说砸过去几千万要给人家民政局旧楼翻新,结果当场被门口保安怼回来了,说他们那是政府机关,他有几个破钱也不能当成观音庙给捐菩萨像啊……”
说起严穆,又说起他那个堪忧的情商,居然还能顾忌到夏初爹妈亲儿子犯事跑路肯定心情不好,大过年的真如夏初所说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给别人爸妈尽孝去了,祁姗才一并说起了不知道跟着夏初死去哪里的祁诺。
“霍华德家的长孙……不要紧吗……”虽然可以想通夏初不会轻易舍掉祁诺,但严筝也有些意外他能做到这种程度,要知道他当年为了严穆都没这么豁的出去,“你爸妈应该也很担心吧……毕竟是和夏初……”
“生完养那么大的亲儿子,担心肯定有。”祁姗听他这么说,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过祁诺这人咋说呢,他从小就有个特点,头特别特别铁。我单说头铁你可能理解不到位,这样,我给你举两个例子。一个是我俩小时候玩电子游戏,我玩一遍通关便不玩了,他因为怀疑其中一面墙能穿过去有捷径,愣是在接下来的五年锲而不舍地操纵人物去撞墙,一边撞还一边在各大游戏论坛上发那面墙一定有捷径的分析。天天发天天撞,到第五年可能是负责开发游戏的程序员受够了,终于在一次版本更新中真给他搞了个捷径出来,无非穿两趟街,省不到二十秒的事,但总算让他舒坦,心安理得地退坑了。第二个是我爸在他十五岁那年为了培养他的投资头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炒股。一般人炒股肯定看行情看企业资质吧,他不,只选他自己喜欢的。我啥都不懂可我看到那一连串冒绿光的股票都觉得他脑子被驴踢了,结果他告诉我,能做出他喜欢东西的企业一定是潜力股,眼看着冒绿光还不救像话吗,你不救我不救过两天被强制退市了怎么办?”
“他是想操盘吗……”凭严筝的商业头脑,再结合祁诺从小接受精英培养,后来又进到巴黎高等商学院就读的金牌履历,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我家是有钱,可我爸妈又不是你哥那种喜欢拿钱打水漂的人!”祁姗直接否定了他试图让一切合理化的猜测,“练手而已能给他多少钱,总共十万欧他操个屁的盘?说白了他就是那种学书本讲案例和自己实干完全分家的人……当然这点我也不太有资格埋汰他,毕竟我之前也好不到哪去,我俩申请大学的时候学校老师结合家世再看我俩的过往成绩都乐坏了,真以为虎父无犬子我俩是什么旷世奇才,亲自一教才发现货不对板。”
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好转,祁姗便提得起兴致和他说有的没的了:“总之你知道祁诺头铁就行了。也挺邪门的,他这副德性,按理说我爸妈再护也该遭到些社会毒打了,偏偏每次铁到最后,结局都还将就。游戏是把人家程序员搞烦了,那几支股票虽然他买完一年就退市退得只剩一支了,可单这一支,是个电玩厂的,他掐了三年,愣是因为厂子濒临倒闭的消息爆出来掀起了一波老玩家的情怀,他虽然没怎么赚,但十万欧拿走也十万欧拿回来了……因为时间太久,我爸妈全不记得这件事了,直到他把钱摆他们面前吹嘘自己投资眼光好,我爸别的没说,只看智障似的回了他一句,十万欧放银行三年利息多少你算了没。”
“这么说……祁总和里昂先生……是知道他执着管不住……所以听之任之了吗……”因为被亲生父亲留给债主抵债后严穆曾拿了五千万帮他赎身,所以不得不在大学期间就开始零零散散帮人做代理投资中间商赚差价的严筝在祁姗解释后仍旧很无语。
“一方面吧,反正祁诺头一直铁一直有狗屎运走。你和你哥那么多年掏心掏肺没捂热的夏初,也不知怎么轮到他头上还冒出良知来了。”虽然有句话叫傻人有傻福,得便宜的也是自己亲哥,可祁姗仍然为严筝不平,“我爸说夏初那下直接对准保镖颈动脉啃的,好悬没搞出人命来,仿佛你好不容易给他放了,他完全不介意因为救祁诺再折进去一样,之前教训过他的保罗叔叔都惊了,按理说这人的过往履历平顺得一批,不该杀起人来半点不怵的……”
“好了,那是我爸妈的亲儿子,他们会自己操心的。”见严筝听完来龙去脉似乎更不放心了,祁姗只能又多说了一些,“不管是不可能不管的,但他们都觉得祁诺也是时候经历点挫折了。这次正好,路是他自己选的,所以特意和派过去盯梢他们动向的人交代了,说只要祁诺没被夏初打死就不用管,没钱讨饭去,讨不来活该饿着,哪有帮着外人把亲妹夫往死路上逼的,干的都不是人事,这要还能继续惯纯属他们做父母的一起拎不清。”
“嗐,不说他们了。”祁姗什么时候提起这茬都气,气着气着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开始一眨不眨地盯着严筝看,直看得严筝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了才说,“他们爱咋咋,倒是你,你怎么又叫回里昂先生和祁总了?前几天不是刚改口叫爸了吗?我妈还等着你一并改她那份口呢,你咋还连叫完的爸都不认了?”
严筝一怔,他知道祁姗同他说话的思维跨度一贯很大,但一来上次见证时隔已久,二来也着实没想到她能一下子跨到这里,难□□露出些许迟疑,回想起祁姗所谓的那次改口。
他的确叫了里昂一声爸,只是那时情况特殊,他以为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弥留之际哪里考虑得了那么多,一时间脑子里除了“不想死”三个字,便只剩下了要真正作为她的丈夫,为她和她的家人做最后一件事的执念。
他说出“爸”这个字,是因为再不叫就没机会叫了。
这已经算是改口了吗,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